擦拭行人的悲壮
——读李浔《擦玻璃的人》
何均
客观讲,我读李浔先生的诗很少,但对他的名字熟悉,我跟他并没有任何交往。这里面却有一段不深不浅的缘。2004年,他与李晃先生主编的《中国抒情诗档案》诗选集收录了拙诗《冬至》,虽然至今我未见到书,也不知道出版没有,倒是在网上常见到这本书的目录(很多诗友的博客收藏有)。这于我毕竟是一种认可和鞭策。就这样,我记住了他和李晃两位先生的名字。而一晃,这已是十年前的事了。真是时光不饶人啊!可现在,我读到他的诗《擦玻璃的人》,还是感到有些亲切。
这是一首关注底层人劳作的诗,但不同于一般为写底层而写底层生活的诗。它有着生命的寂寞与悲哀。生命的寂寞与悲哀来自擦玻璃的人。擦玻璃的人不但要擦拭玻璃,还要擦拭行人,当然,是一种擦拭行人的寂寞与悲哀,甚至可以说,是一种擦拭行人的悲壮。
诗人说“擦玻璃的人没有隐秘”,当然不是说擦玻璃的人没有隐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除非是植物人),而是说他的劳动,是一种“透明的劳动”,大家都能看见他的劳动过程。擦玻璃,在城市是最常见也最卑微的一个工种,是清洁工的一种,比如还有家政洗抽油烟机、抹地板、扫灰尘等。如果给大公司的摩天大楼擦玻璃,则是一种危险的工作,人缒在半空,心都是悬吊吊的了。况且,这“透明的劳动”就“像阳光扶着禾苗成长”,为什么呢?禾苗的成长离不开阳光的哺育,城市和家庭的卫生也离不开像擦玻璃一样的人来清洁。因此说,擦玻璃“像阳光扶着禾苗成长”一样有益于人。这就为“擦玻璃的人”赋予了内核——灵魂与思想。“擦玻璃的人”不再是为了劳作而劳作的人。那么,生命的寂寞与悲哀又是怎样来表现的呢?
诗人是通过行人来映衬的。
在第一诗节“他的手移动在光滑的玻璃上 / 让人觉得他在向谁挥手”,这里是从行人的角度来写擦玻璃的人。诗句的“人”就是行人,只不过没明确点明而已。行人与擦玻璃的人就建立了联系,擦玻璃的人不是单一的劳动,而进入了公众关注的视野——“让人觉得他在向谁挥手”,“觉得”并不等于“是”。
第二诗节就从擦玻璃的人的角度来写行人,“透过玻璃 可以看清街面的行人 / 擦玻璃 不是抚摸 / 在他的眼里却同样在擦拭行人”。“不是抚摸”用否定的方式来强调“擦拭”的认真。“擦拭”一词很关键,可谓诗眼,将“擦玻璃的人”与“行人”链接在一起了。擦玻璃也在“擦拭”行人,一说明他不是一个简单擦玻璃的人,而是有着自负使命的人,甚至可说很神圣,很崇高,颇有愚公移山、精卫填海的悲壮感;二说明行人不是想象的干净,可能走在街面挺光鲜,但骨子里的灵魂未必光鲜,未必干净了。当然,擦玻璃的人是想把行人也“擦拭”干净。这可是一项非常艰巨的任务,费力未必有收获。“街面的行人”五花八门,形形色色,流动不居。“整个下午 一个擦玻璃的人 / 没言语 也没有聆听”。“没言语”是无人与他言语,自然就感到了孤独;当然“也没有聆听”,自然就感到了寂寞,只不过他的寂寞与人不同罢了。所以,诗人直接指出他的“无声的劳动”,是“ 那么透明 那么寂寞”,这就是生命的寂寞,擦拭行人的寂寞。
生命的悲哀是什么呢?在第三诗节,玻璃倒是擦得干干净净了,而行人呢?不是“在他的眼里却同样在擦拭行人”吗?是不是行人也擦得干干净净了?答案是否定的——“那些行人是多么零乱 / 却又是那么不可触摸”,这是由“干干净净的玻璃终于让他感到”的。“零乱”和“不可触摸”是说行人不像他擦玻璃那样可以掌控,远超出他的想象。玻璃可以擦得干净,行人却不那么容易。他“擦拭”行人却是这样的结果,能不让他悲哀吗?这里,姑且不论他的这种想法是否有价值,他的这种行为是否多管闲事,但他的结局注定无果,注定悲壮。他终于感到自己的劳而无功,事与愿违——没有任何对等的呼应与回报,这就像对着广袤荒原的一声声呐喊,其结果必然被荒原吞没。这就是生命的悲哀,擦拭行人的悲哀。
擦玻璃的人有了擦拭行人的寂寞与悲哀,也就注定他擦拭行人的行为是悲壮之举。
回头来看,《擦玻璃的人》已不是一首简单的关注底层人劳作的诗,而诗人某种深层次的思考已赋予了擦玻璃的人,使得这首诗具有一定的广度和深度。可以说,这是一首接地气的诗,也是一首关于生命的诗。
诗人的目光是向下的,诗人的目标是向内的,直抵人的灵魂。
2015年1月21日初稿,25日修订于普明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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