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宴
醉汉淹死了,他的子女活得像群蜜蜂
七零八落,四处采集花粉
像没法断句的戏文,每次路过那条水沟
还在嗡嗡哭泣,如今都老了
唱的是峡谷里的呜咽,要命的
那汪浅水有个影子,始终像那个醉汉
从未清醒过,怎能喝干源头是阴河的水
谁知道深山的溶洞闷死了多少阳光
何时才会断流,我那时太小
不明白他是什么角色,为什么子女
叫工、农、兵、学、商
弄得村子像一个国家,可国家应大于乡
诡异的是很多年后,家乡的人们
传说醉汉没死,砍柴的说在山里
打工的说在城里,以运输为生的说在路上
坐过船的说在海上,子丑寅卯绘声绘色
时间混乱交错,像笔旧社会的糊涂账
他的孙子是根独苗,最老实,你们所见
都是假的,现在每夜都坐在那里抽烟
他指了指天上,我的疑问是
是不是醉汉有权死得不那么彻底
我的掌纹是闪电
天气一定是被雷炸坏的
根源是寡言的外公
回头去察看一枚哑炮
突然的一声爆破中
外婆在几个月后
再也听不见地面的哭泣
留下我的母亲
从一岁忍受到五十八岁
从孤儿养大自己
又将模糊的血肉养大
我所经历的四十二年里
近两年突然恶化
每当想起母亲咽下红薯饭
从地里挖出的碎粒
仿佛往体内灌装炸药
一生执拗,为复仇做足准备
直到那晚被车子撞响
一声霹雳
炸垮了黎明的归途
从此,诗里的字是月光的暗器
所有落日都是云的血栓
我继承的天气
到手里就已经坏透了顶
有风,就有雷声
迎春词
阳光,从立春开始
它快将我的窗框弄散架了
扯成几个棱形
拖行在椅上、地上、墙上
像要偷出屋去
像一个孩子要偷走一件玩具
我貌似看不见他的小动作
这种应允,要装作漫不经心
即使他在窗外弄出一地花
我也只是微笑
我并不吝啬赞美
只是不知道自己如何才能
以一棵树的心情说出
微风里排比句式的形容词
包括以一溪的水流
吟唱自己的童心
所到之处,雪就悄悄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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