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馬的诗

漂之雨

牧馬:自由写作者，资深经理人。迷恋旅行，足迹遍布大江南北.喜欢绘画，文学，诗作散见于国内外一些刊物。

《自画像》
  
他老了,气血两虚
坐在那把藤椅上
咀嚼往昔
他曾伤害过女人和风景
也伤害过自己的魂灵
现在他更像个孩子
没有绝望 没有秘密
阳光照进卧室时
伸手抓了抓
像在捕捉一个动词
或早年的某个眼神
当眼镜滑到鼻尖
他没有及时扶起
失神的眼睛瞄向窗外
瞄向那位婉约的少妇
看她风情万种走在阳光中

《无题》
  
他最终成为一个疯狂的人
对着美好山水说尘世糟糕
对着仇人说我爱你
也企图唤醒周遭
让影子,电线杆和雕像统统复活
他不像从前一样善良
不再遇人遇事结结巴巴心平气和
开始激动,在城市的挤压下
随人流奔走 离开自己的内心
观察人们手舞足蹈和垂头丧气
学会鼓励和捧杀 鼓励夫妻出轨
捧他人太美太帅 让其魂不附体
用现代的眼神捕捉虚情假意
研磨政客心机描摹骚人情怀
留出想象的余地种阴谋 种狠
种情人的金手镯与小旗袍……
至于秃顶后的他和别克车
就用诗歌的善意掩护吧
为他另辟蹊径 让松动的时间
侧漏几次从花香中带走痛苦
在鸟语里留住甜蜜
如果世界真的在意他
请记住此人一生的勾勾搭搭

《只爱美人》
   
贞观元年落第
在长安城一客栈喝闷酒数日
思古人念今朝
为功名忧心忡忡

万里江山与你何关？
留名青史又有何用？
兄弟，嗑了这碟花生米
喝了这酒 跟哥哥我走

走出大歌长安 向北走
在丝绸路上做一回强盗
只做一回，兄弟 专抢红胡子老外
弄他几百万黄金 顺便掠几个洋妞
咱就到海南去定居

到海滩上晒晒太阳 穿裤衩子
在海水面前抒北方的情
搂几个美人打情骂俏 喝椰子汁
没有人会想到你是落第秀才
我是响马强盗
来劲时对着太阳高歌：
江山是个鸟，那有美人好

《双面人》

清晨是一杯酸牛奶
酝酿不为人知的可能
窗外飞过灰鸽子
带走主人的疲倦
朝五泉山飞去
我还想睡会儿
在被窝里窥视近期的不安
和十年前一样 爱大好河山
只是偶尔不认识自己
另一个自己催促
换换爱的方式和恨的思路
学习过蚂蚁 却成了酒鬼
爱人曾抚摸我说:
你的抽象让夜变得那么简单
是的 我是这个社会的亲人
在等待仇人来爱
等待那群鸽子飞回来
衔着一个人的墓志铭 飞回来

《这一年》

我在西北做响马
在美人的臀部纹玫瑰
秋突然来了 这一年
向日葵开始向阴
花儿在冬天绽放
这一年 我把酒喝成了水
黄河向西流
这一年 我和她安了家
用杨树板做木箱
装起她的红盖头
这一年 我们
把钉子砸进心里
再没有拔出来

《橡皮擦》

现在,我将时光削成铅笔
画出一个大太阳
天空飘来朵朵乌云
我画出众多的人民
四处奔波 建楼 装卸
站在脚手架上看见某些人落马
随即我又画出落马者中国式的脸
他们心里有深不可测的季节
我只能画一春月季半夏绿叶
河水就开始涨潮了
我拿着尖尖的时光戳啊戳
戳着霉味的空气和雪白的馒头
当细菌开始说话时
我的孩子嗷嗷地哭
我成了一个心硬的爸爸
用半生的血给孩子换不来干净的生活
如果有一天你也学会了涂鸦
孩子 你先涂画爸爸的心
再画一个小太阳
如果你误用了红色
就用你的橡皮擦修改它
黑到与夜一样为止
黑到你能看清这世界的真相为止

《传递》

听到孩子叫第一声爸爸时
仿佛世界开满了花
我要停止多余的唠叨
一起喊:爸爸、妈妈、爷爷、奶奶
声音里有鲜奶的味道
使这世道软下来
“蛋娃，过来，亲爸爸一下”
用小嘴亲爸爸的心
在这狼心狗肺的人间
我有了坚强的理由
也让死去的祖先能感到
有一丝温暖漫过坟头

《自我辩护》

喝牛奶前,默念着阿门
其实,我不是信徒
只信绿色、健康、正义和善良
当我信一朵云彩是洁白时
风已经将天空吹远
我转身进屋,空气给我让坐
坐下来,等待一季未知的春天

《阿柔》

阿柔今年三十三,来自江南
阿柔看男人时眼神总是躲闪
在她的工艺品店里
有一台二龙戏珠的氧吧
水雾缭绕 散发着玫瑰的味道
她轻巧地将精油滴入氧吧
回头问我香吗
味道实在太女人了,不得不说香
阿柔笑笑 向不远处望了望
又淡淡地说 谢谢你来看我
阿柔很美 我没有理由不去看她
阿柔也很苦 如同我喝过的苦丁茶
三十岁时阿柔就绝经了

《过河之卒》

这个时候,我将手插入雪中取暖
河西河东游荡一群穿袈裟的鬼
月亮晃了晃,接着月亮又晃了晃
一个人的心被叛徒挂上长安城头
三更时分无人来救,将遗臭百世
过河这么多年,终于做了件体面的事

《斯人》
  ——读《斯人》兼怀昌耀先生

那夏天，你在青海
青草探着脑袋询问风向
夜走荒原的男子
歇在草滩中
一匹白马 一袋稞麦 一群公牛
有去无归 而我们
望昆仑摩崖良久 良久
你的铲形帽压住一撮白雪
红云垂天 如多情者额头
地球这壁，你一人独语

《残念》

风对一个人说:
你身后已空空茫茫
他一回头
一乞丐匍匐在地
枯叶正好飘下来
落在那个残破的碗中

《父亲》

年少时爬过闷罐车
在饿得发昏的夕阳下
抱住异乡的石头取暖
他梦中红旗飘飘
小麦抽穗,苞谷杆儿拔节
一只公鸡飞上土堡的高墙
他起身继续奔走
遇见煤黑子,皮匠,骆驼客
他感到身下睾丸就是两枚炸弹
试图抵御年馑中的恐惧和寒冷
狼草随风摇摆，脚下
沙埋着沙，月亮和星星
闹鬼，冷得要命
使劲搓自己的脸，仍活在这世上
那年,社会异常疲惫
雪落在戈壁滩上
只有一种声音,风吹着风

《阿依古丽》
      
忧伤的阿依古丽，再次见到了你
天空即将落雨 火车要准时开走
卖哈密瓜的姑娘甜得让我流泪
手推车里还有万宝路和黑咖啡
你等等，阿依古丽，你要去那里
今天是礼拜天，我刚看过迈克的
《沙丁鱼》游来游去太累，就停下
我有虚伪的绿，伸不进你的窗口里
黄河却有真实的黄，阿依古丽
你笑一笑，再美好的地方也生长苔藓
我想看到你头发飘起来
就能闻到空气里的香皂味，去年
我从你身边走过，你的唇线很美
假借系鞋带，偷看了你修长的腿
为这美，我失眠在新疆的云彩里
我盯着你的眼睛，孤独地挽留你
阿依古丽，微风吹动树叶
秋后的兰州将会湿雨滴滴

《写给潘金莲的情书》
      
阿莲，月光有点薄脆
我顺着武松的刀锋
靠近你，在那木楼里
用丝绸裹住你的小脚
谈押韵和针线活，不想
提到武大，他是个粗人
消受不起你的美艳
你知道吗？我最爱看
你揉面团，红晕染颊
眼神穿透宋朝的天空
来到我现在的社会
莲，你来的正好
我想你千年，没有错
你眼泪涟涟更没有错
来，啵一个，忘掉西门
曾敲过他脑袋的木棍
我们放进炉膛，烧一壶酒
喝得开心时，我们去蹦迪
给你买小旗袍，对了
你用过的铜镜要带上
我们对着金黄的镜面
说夕阳无限好
让武松在梁山上叫嚣吧
我看他还能杀个什么鸟毛

《恰卜恰》
  
风在草尖上歌唱，远处的油菜花在跳舞
三只羊是幸福的一家，三百只羊是一大片吉祥

云彩从头顶漫过，那白牦牛望了我们好久
我试着用同样的目光回敬他
他是草地上的神，能让一切安静下来

你依然站在那里，有古铜色的皮肤，洁白的牙
从一开始数，直到牛羊归圈，点燃酥油灯

梦见牦牛的一对角，梦见亲爱的兄弟
抱着女人睡觉，在温暖的绿色中，用藏语说出爱

恰卜恰不是一个梦，清晨六点十八分
我被尿憋醒，房间里仍有青稞酒的味道

身上的血无声地流淌，卓玛的黑牛毛帐篷里
燃起了牛粪火，有人会从高原下来
你我在高原走马，像这里最初的居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