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意的永恒

聂舒

《诗意的永恒》
聂舒
  
      木易在他的《两个总结》中写到：
我一直有一个想法
有一种东西恒减少
最后会不会消失
比如
我可以用三分钟写诗
我可以用两分钟写诗
我可以用一分钟写诗
我不可以不花时间写诗
所以总结是
逻辑可行
实际不可行
        彭先春说过，写诗就是做减法，回顾诗歌发展史，的确，这是一部做减法的历史。诗歌返璞归真，在过去减掉了太多东西，以至于现在初学者往往对口语诗如是说：简陋。木易非常敏锐地指出了这一问题，在诗歌不断做减法的过程中什么是不可以被减掉的？
        我对此的回答是：诗意。诗意是衡量诗歌最有力的标准，是恒存在于诗歌中的东西。
我学诗是从古体诗开始学的，尤其是宋词，对古代的各种诗话词话等诗歌评论稍有研究。时间流逝，好多东西已经搞忘记了，但记得个大概。提起词话，大家最熟悉的可能是《人间词话》，语文老师常说的“一切景语皆情语”就是出自这本书（虽然大部分语文老师是从作文书上看见的这句话），这本书的影响是巨大的，它提出了意境（这个我们熟悉的词其实提出来非常的晚）这一概念，因为有了意境，所有古体诗都有了统一的衡量标准。在王国维先生提出意境说之前，中国有过各种学说，比如什么性灵说，比如王士桢的神韵说。现在看来，这些学说提的，都是诗意，只不过提的方面不同，《二十四诗品》里面提的二十四种风格，后来都有人学，只不过王国维提出的意境说最为完全，可以用在所有古诗上。
        我在布衣华夏期间，主要学习的是西方和台湾现代派诗人的作品，那时候布衣华夏的现代诗部的懒懒部长是专门研究台湾的现代诗，他天天提的就是洛夫、管管这些诗人。我和懒懒提了一个东西，思绪引导，懒懒说的是意识线，总之是一个东西。对于它，我的表述是，让人们思想顺着诗歌进行的东西，而懒懒则这样表述，一种贯穿整个诗歌，并对整个主题起连接作用的东西。我受过西方美学的影响，所以表述上更倾向于读者的感受，而懒懒却更关注诗歌本身。但其实我们两个的表述都不准确，我的表述接近于联想，懒懒的表述接近于线索一类的东西。西方超现实主义表述为抵达真正的现实，精神分析学派应该会用潜意识这一概念来阐发它。现在看来，思绪引导包含以上用所有表述，这些表述都侧重于某个方面，类似于我上面提到的意境说对于其他学说的关系。请容我再次表述思绪引导，在诗歌中起类似于线索的起连接作用的让读者能产生联想或与其他无意识心理活动的来自于诗人有意识或无意识心理活动的东西。我提出这个理论的时候非常兴奋，我说，这个不但可以解释古诗，还可以解释现代诗，也就是说这个东西可以衡量所有诗。在古体诗中，这里的思绪引导是有意识的，作者写作时有意识，读者阅读时有意识，一切语言的能指都被赋予尽可能多的意义，古诗词好用典故就是此理，作者所赋予诗歌的意义甚至要借助诗歌之外的经典才能表达。但在近代西方，随着精神分析学说的流行，无意识的心理活动开始被认识，诗歌中出现了无意识的思绪引导，这个时候诗歌被赋予的意义大为减少，很多时候都是无意识的或者说意识流，如超现实主义，但同时期也存在有意识的，如法国的象征派和美国的深度意象派（实际上该流派受到了中国古典诗词很大的影响）。思绪引导这么繁复的东西，其实依旧是诗意的一种片面的表述方法，只不过比王国维先生的意境说稍微全面一点（不知道这样说是否太自大了）。
        后来改变我的，是杨黎的废话理论和废话诗，他让我洋洋得意的思绪引导理论瞬间崩溃。我的思绪引导那一套东西在杨黎的作品面前完全无用，正如李龙刚所说，写诗不需要知识，杨黎的诗中完全没有知识。我不认为我有权利去评说杨黎的诗篇，我至今不敢说我对他的理论有把握。就让我举李龙刚的一首诗为例来分析。
《2014年12月22日冬至》
李龙刚

冬
就是冬天
至
就是来了
冬至，就是
冬天来了
冬天好像真的来了
好冷啊
        在这首诗中，龙刚真正做到了他所说的，写诗不用知识，我想龙刚也对这篇作品颇为得意，至今看到这首诗，心中还是自愧不如。写诗就是废话，这首诗的的确确是废话，大废话，废话得不行了。面对这首诗，我的思维来不及跳跃，我在思维还没反应过来的一瞬间，就觉得，这是好诗，也就是诗意不需要思绪引导就直接完成。我的思绪引导完全无效，思绪引导在这首诗中根本无法完成，根本不存在思绪引导的过程。杨黎曾经提出过语感这一个概念，我想，唯有用语感才能解释这一首诗。什么是语感，你如果有兴趣，可以参看杨黎的《杨黎说诗》和《杨黎说语言》，这是杨黎本人对其做的解释。按我的理解，语感就是语言的美感，是语言在动态与静态中展现的东西（恕我这一表述实在太拙劣）。
        对语感我思考了很长一段时间，我于是对木易说：“诗意分为语言内的和语言外的。”我之所以这样说，是出于对语感的思考和评析木易作品的需要。“语言外的诗意需要跳出语言完成，而语言内的诗意的完成却不需要，这种诗意本身在语言中就存在。”或许，我的语言内的诗意就是针对废话诗带给我的困惑而提出的，因为思绪引导必须要跳出语言，通过语言的能指来构成诗歌的诗意，而它的失效让我不得不思考别的可能性，语感这一概念也给我了很大的启发。一定存在着去除能指的诗意，一定有诗意不需要跳出语言来完成。“语言内的诗意类似于语感，一种语言本身具有的美感，语言的存在提供了语言内的诗意存在的基础。”这个发觉让我欣喜不已，正如前文所说，思绪引导是对诗意的一个方面——语言外的诗意的表述，而语言外的诗意是与之相对立的另一个方面。在曾经，诗人们乐意与去探索语言内的诗意（原因太过复杂，这里不讨论），他们通过语言的能指来表达，而当代的一些诗歌尤以杨黎为代表，打破了这一个框框，发现了语言内的诗意，由此打开了诗歌的另一个天地，去除能指，语言去除能指之后依然能找到诗意。正如西方现代派对意境说的突破，口语诗对思绪引导的突破无疑是一次巨大进步。
        木易对这个理论也非常喜欢，他在回信中写到:“还是和往常一样，你的来信给我极大的启发意义，语言内外的诗意，简洁而精辟啊。突然就可以清晰的分辨了，什么类型的诗，我的创作方向，简直有拨开云雾见青天的感觉。”
        废话理论给诗歌提供了多种可能性，并不限于本文所提到的东西。但我可以说，世界上实在找不出比诗意更好的东西来概括诗了，诗意啊，诗！
若问诗歌中什么不变，唯有诗意的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