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味
唐突
嗅觉是非常重要的,我甚至觉得它和视觉、听觉一样重要。没有嗅觉,我们对世界的感觉就是残缺的。
我宁愿失去一些真理或一些美,而不愿失去嗅觉,我觉得如果失去了嗅觉,那么剩下的真理和美也会是残缺的真理和美。
所以我每到一个新的地方,或者发现一个新的事物,我不仅看和听,而且也仔细地闻。我甚至不在意说自己像一头狗那样仔细地闻。一种陌生或者熟悉的气味都会使我兴奋----我闻到了一种新的性质或者是在陌生中发现了熟悉的性质----这都可以说是重要的发现。对那些不善于使用嗅觉和嗅觉迟钝的人,我感到遗憾。有时我甚至无法和他们交谈和沟通。他们在面对美好的食物、花朵和女人时,也常常说出“好香啊好香”这样的赞叹,但我并不认为这就是对嗅觉的出色的运用。另一种也很糟的情况是----有一天,一位朋友拿来一大叠诗稿让我看,我发现他的诗是完全没有嗅觉的。我对他说:如果你闭上眼睛,堵住耳朵,你就没办法感觉世界了;通过触觉你还可以感觉到一些东西,但在触觉以外的世界呢,你难道不能通过嗅觉分辨出一些事物来吗?
我又稍许夸张地对他说:我的嗅觉是很灵敏的,我甚至可以闻出钢铁的气味。我闻到的钢铁的气味很有些腥,而且这种腥味会因为钢铁所处状态和环境的变化而有较大的差异。静止的钢铁的腥味是平和的,清冷地带着一点白雪的气味。而静止的、已经生锈的钢铁的腥味,便有一些青苔的味道。非常微妙的是在磨刀石上磨着的刀的气味,腥味要稍微强烈一些,当刀磨得十分锋利时,那腥味就似乎像轻微的鱼的腥味。更为明显的是烧红的钢铁在砧上被锻打的时候,那腥味很躁,但随着温度的降低,腥味中会渐渐透出一种很淡的香气,有一点隐约的酱香型白酒的味道。而如果是冷锻,或者是冷态的钢铁与钢铁在撞击时迸出火星,则会发出较浓的硫磺的气息,而且有点好闻,似乎像一种金黄的菊花的香气----是我喜欢的、常常想闻到的气味。我甚至还敢说,在完全的黑暗和寂静中,只要没有过于强烈的纷杂的气味的干扰,我就可以闻出周围是否有钢铁存在,我说过,静止的钢铁有一点白雪的味道。
对我的这些话,那位朋友有点不信,他认为我是在吹牛。于是,我又对他讲了一件这样的事:有一天晚上,我在家看电视,是一个介绍云南的风光片,屏幕上出现了一片无边无际的金灿灿的油菜花;我突然就闻到了油菜花的让人有点发闷的浓烈的香味,而且不只是在一瞬间,而是足足有半分钟时间我都处在这种让人发闷的香味里,直至我喝了一口水之后才有所缓解。
我对他说,这当然是一种幻觉,但却是一种十分真切的感觉,你不能否认这些,如果你否认掉,你的感觉力就会难以提高。
最后我说:视觉、听觉、触觉、嗅觉(味觉),在诗中都不能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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