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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诗经007期:高世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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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3-30 14:48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洒魂》(1万行)
我的自传性线索之七(节选)

这真的是酒犯日
喝完这一碗黄昏,天就黑了,
这一碗,与广袤的五大洋的涛声融成一体。
喝完这一晚,我的身体也黑了
这一碗,泅渡时空,这一晚,偷渡灵肉
“孤猿坐啼坟上月,且须一尽杯中酒。”
这一晚,月亮是你的遗孀;这一碗,我是世界的遗言

这一晚,我对死亡早就知道;这一碗,翻过来
——倒扣,大神的这一玩,我就彻底成酒鬼了
生醉梦死的人生一下子就被这一碗颠覆成这一晚的孤坟
这一晚李白拎着空酒瓶,我也拎着空酒瓶,  
可以听见喝完了的酒,它们咕骨骨的母语。这一碗
天地万物化为乌有,这一晚,隔了这一碗的轩辕当歌于涿鹿
隔了这一晚的重耳击鼓于城濮。隔了这一碗的
谢安拔刀于肥水。隔了这一碗的这一晚尼采疯了,
弥尔顿瞎了,隔了这一晚的这一碗——地平线失去了夕阳
一瞬扳倒永恒的这一腕,我真的无酒也醉倒了
这真的是酒犯日,我真的没女人也死去活来了
我的诞生是一万头年的诞生

[可能的产房,与我可能的大大大老婆]
然而所有的先例都站在我这边:
她为我产下夜晚的海面,月光像根脐带
拴牢大陆这个胎盘。割开。并脱离包裹的洋水——
就在海风中翻滚、迁移、分娩
        整座大海之上的婴儿
        ……啊
五千年老泪纵横,星溅满天:
正因疼痛,这枝不凋而难产的永恒抖坠了雪花
每到夜晚,她总会让我感到奢靡
正是她在天天守着我苍茫的家室
我让时空也有了边际,让小小宇宙像小老婆
替我蒸云煮雰,让河外星系也三宫六院
而她,让200亿年有了根基,让我苍茫的家室
那个最小的成员最终在公元2028年当上诗歌皇帝
并在这之前一直使用着我凶悍的语法——
都知道那种预想是将春天带到地面的冬天
像下一场大雪那么霸道

(回声)“诗歌,我神圣的女儿,你一诞生就丰韵娟逸。”

(回声中回声)“大海是一盆刚温好的浴水,
我的诗歌要为她新生的喜悦作一次酣畅淋漓的沐浴
她充满着慵懒脱了晚霞这长裙,
刚探了裸腿进去,落地的黑纱窗就拉了下来
销魂!繁星般的网孔却是让人偷窥她的么
只见她左手一拨,懒洋洋的亚洲,就像外套
脱了下来,欧州像内衣,北美洲与
南美洲像纹胸,火辣辣的非洲
就像底裤褪了下来,大洋洲和南极洲
像一双拖鞋被你轻挑了出来。
一个世界,遥远,消失,几乎古老原始。
寂静的浴房,她慢慢回到她自己。
那么的小心,对准了宇宙的失眠症。
甚至不需要月亮这面圆镜,
她就可以在水雾之中,游移的手指之外
——将自己那沾满历史的汗臭的胴体
一点一点洗擦到遥远的时空去。”

[跳镜]
一条蛇引来一只苹果引来
另一只,人间的白眼。仿佛是盲者愤怒的
眼眶引来陌生的新的恐龙,这时
空空的马车咣当驶过,我正在
和某一年的
我的曾祖父相遇
在那广袤的天空下,我的头顶开始漏雨
脑海的水一微寸一微寸上漫
如同一条被点亮的钥匙打开我的右耳和左耳
在这被打开的门背面世界将窥见我的听力
那里那么多新移民销声匿迹,请宽恕我:
活塞了夏娃的呻吟、手势、风俗、方言、道德习惯
诞生并不会错过任何一个人,
而我的曾祖母突然出现在那里,
我一直就知道,我会成为一名史前的诗人,
当我吸饱墨水之后,肉体就开始发光
来自昨天与数百世纪之前的灵感——
造句的不朽像造山运动,来自理想的不幸
历史是一具具死去的骨架
没有哪个月台
配得上这样的诀别:每一个故乡都站成化石
神是看客,兽是帮凶,人是主犯,
我一直就知道,我会成为一名史后的罪人,
所有历史与我同时代的人都同时指证:
我写诗让我的无可辩驳的骄傲频频发生地震:
我该如何穿梭最后的一次
把我的神话讲完
我给你们写诗,除非是——穿过隔开亚当的裆部:
不顾黑客不管病毒也不关心高危漏洞——
不给这片土地再打任何斑斓的补丁。
可是什么也不能停止。除非是——关掉太阳
这来自天外的电源,黑宇宙的屏
——除非是不让我写诗


《诗魂》(1.35万行)

序幕(节选)

屋顶上有个人。穿着谪仙人的长袍。那个人就是我
天空。是最后一面镜子。在镜子的反面。众神看我
炼丹。饮酒。舞剑。写诗。我们慢慢成为我。瓦片
是恐龙之后的新爬行动物。充分的阳光。雨水。天
一切都偃旗息鼓了。倒立的舞蹈让手站在云上加速

(急鼓,马蹄声)

来,给现代诗也来一场安史之乱
我不介意是安禄山
我要每天能生产一万首新诗的
所谓的口水盛世戛然而止——
我要这一句成为中国新诗史的分水岭。
不必起义范阳,也不必兵临长安、攻入洛阳
思想,那是一念也可以叫人烟断绝,千里萧条
思想者必须是劫后余生的那一个
来,给我活捉肥环,删掉马嵬坡那个美艳的女鬼
我需要忍受的时代,是这样伟大?
李林甫披着旧大衣,从历史的后院溜走了
大雪下了一千三百年还遮盖不住他遗下的口蜜腹剑
专政高山自恣,杜绝流水言路
也许我的一张乌鸦嘴已经足够
唱出所有的歌,发出所有的叹息,
败坏这个时代的所有王座,涂黑太阳
来,让李白从宝应元年骑驴倒走,退出当涂
把白发还我,三千丈铺一条王者之路
我的身后流亡着我的母语,抬着唐诗的担架
推着宋词的病椅,沥青路上我后脚
放逐前脚,左手追杀
右手,上半身见证
下半身的罪行。我听到背影的推理
和预言的偷笑。给回声握个手吧
然后再给泪水挖个坑,今天我要断送中文
对我的信任,让悲剧发生,今天我要葬送中文系
强加给我的光荣,然后让字失前蹄
让通向词的里程成为里程碑


第一章:自画像

我的灵魂水墨画系列

(泼墨,画几声虎啸,给聋哑的历史布景)

[气韵生动是也]
冒烟的获奖名单,谁念出一个诗人的名字
谁就要毁掉一个诗人——灰烬才是最真诚的颁奖词
火才是最革命性的加冕,还有什么名声
重过我从死亡的方向接过灵魂的证书
现在,我仅有的清白就是获罪一样的获奖
我仅有的自由就是在文字狱,繁殖恶之花一样
肆虐我身体里窖藏的波特莱尔
那么,开始邀请我吧,到兽性的牢笼去
获得我神性的罪名,我仅有的人性
就是送我上断头台一样
送我上领奖台。没有大师的时代
小人就是杰作,或者,就这么发言吧
谎言,现在是这个时代仅有的遮羞布

[骨法用笔是也]
              是的,我把键盘敲成了焚炉
让诗露出白骨。是的,我是在给文字扫墓
写诗,我是在给句子造纪念碑
(我的灵魂肖像)只能想象李白来充当模特
破碎的我泼溅在二十六个字母之上
我仅有的形象就是断指一样赢得断代史
的怪诞

或者,就这么撕开阳光一样的封条
我要看到黑暗!


《人魂》(1.27万行)


第一章:变脸记(节选)

【引】
我忽然醒来,在一个没落的贵族家庭,
我也生于1265年,那时翡冷翠没有神,
最后一个贝亚德,也离开我的地中海,
五四,前母去世,后母为我生了新父,
没有逻辑的新生,白开水变成了浮云,
我忽然醒来,天上掉下了一个李太白。
我也生于701年,那时剑南道没有仙,
青莲乡没有月亮,碎叶城也没有大鹏。
这张床我认识,虽然我没睡过。
这个人我认识,虽然我没见过:

(怎么轮到我也要送孟浩然之广陵——)

我还要赶到公元730年
去送一个故人,每一个故人的聚散我都凑巧赶来
我好像病了,江水也在感冒
黄鹤楼也在伤风,我真的是来送孟浩然的吗
就像下一次芙蓉楼送辛渐,我都了然于胸
还有上一次送杜少府之任蜀州,还在眼前。城阙辅三心,
风烟望两意。我多像那座驼了背的山
每天都送走不驯的江流
而那舟、那车、那马从未爱过我
我也从未专心送过一个人,而我也快要离开江夏
江夏也只留黄鹤楼,却不敢留我的千古愁
至于扬州,我已经将烟花三月交给你,
现在我一无所有。像金斯堡说他的美国
“去你妈的”,等到那孤帆远影碧空尽
才知道思念比那梅雨狠比那梅毒更狠——
中国,我原来没有征服那位瘦弱的姑娘
中国,我也要说一句“去你妈的”,我送走的烟花
全都变成女子,我送走的三月,全都变成孕期
没有一个烟花女子是我的,我总错掉三月的好时光
这是全中国的烟花都盛开在白昼的最后一瞬
这是多么浪费的送别,这是。
弄得远方在惆怅,美好而荒凉,这真是的
我难道真的是来送孟浩然的吗,
我不要脍炙人口的送别,至于长江,
我已经将天际交给你,现在我一无所有
中国,我原来没有征服那滚滚的肉,让风月千里狼吞虎咽
中国,我常常向你夸下海口:我是个大诗人
却不想纵然像太白存世诗文千余篇,
也没能加入中国作协(这就是生不逢时)
而我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再送孟浩然之广陵,
不就是为了作秀?哈哈,倘有一天中国送我
之瑞典,难道我是为了谪仙人作秀?孟公又会不会
从天际回来送我一座大唐的黄鹤楼?

(我也可以不是李太白。嘘。)

(我摸一摸脸,我就变成了杜甫,怎么就变成了杜甫)

(回声)“风急天高猿啸哀”

毫无疑问风是病了,唤了三声
也没见它说要来
被肆意地篡改的天空
既然一定要一片肃杀
那我又何必揣着秋高万里
倾着江流千古,尤不忘病身百年
来与杜少陵一比高下
对岸的猿声也不能涂改
这颠沛的公元767年

(回声)“渚清沙白鸟飞回”

那年的绝句也不能浇我
心头之火
在这个庸常的秋后
我处决了自己
身首异处
眉毛上,额头上
到处都是来不及
就是白鸟飞回,也唤不回
当年如河沙一般被流走的皱纹
这首长诗诡秘,行色匆匆
我深陷于词语造成的错觉,不能自拔

(回声)“无边落木萧萧下”

再来个巩俐,再来个袁莉
两个黄鹂鸣翠柳
也拍不出我无边落木萧萧下的失落
我愿折寿八百年
也回不到三妻四妾的年代
江山是用来败的
诗是用来吟的
我却错把吟念成淫
口吃的情欲大国的腋臭
一一都留在舌头的棺底了
再来一个刘雨欣
我还是不满足的

(回声)“不尽长江滚滚来”

北方的大雪,就是我的道路
南方的暴雨,就是我的粮食
我所蔑视的一切,都是不会消逝的
忧国忧一时
忧民忧一世
而我的身体
是船
暴力摇撼着地平线
哑太阳把头拨起

(回声)“万里悲秋常作客”

这是一条罕见的路
一字一城,一句万里
一直以来我就担心
可不,现在是一字一星
一笔下来就来个满纸星河
石破
天惊
乌烟瘴气的人间的,人
所看到的漆黑一团,就是:

(回声)“百年多病独登台”

再走一厘米以外
有神惊坠
一共响了九下
不知还有几下
我是在走出躯壳时听到的

(回声)“艰难苦恨繁霜鬓”

谁让灵魂一直被误解
谁认出了一首诗
是灵魂的形体:
我回头,背上长满纹身
我醒来,而时空已经矗起
我对影,被灵感所照耀的瞬间已白头

(回声)“潦倒新停浊酒杯”

惩罚开始了
此时,我比杜老还潦倒,
喝着喝着
我猛扎头一沉——
一把推翻桌上酒坛
像推翻一个朝代
然后大喝一声:“店小二,结帐”

(我也可以江南逢李龟年,怎么不可以)

2月29日那晚,我因噩梦做不好
从床上掉下来,
跌穿了屋顶一直掉到
岐王宅里的一棵树上,继续睡
浮在乌啼声继续做噩梦。
醒来见清明已过十三日。
崔九堂前的演出也结束,
李龟年早走了
《长生殿》还绕梁不走又何用?
珍贵的只是当时、没有的当时。
仿佛一阵风泻过都能带走世界
每一瞬都在绝唱
盛世寻常见,盛名几度闻
诗人走了,诗还在,又有鸟用?
犹如那守夜的石狮子尚未睡眠,
而反复醒来的台阶一再让到来推迟
没有墓地
风从天上来,没有尸骨
风过此地,此地便是放弃
没有回忆,我想我是那个死要面子的人
我宁愿从未遇李龟年,也不说是公元770年
我不愿成为那个诗人,我不想又见到李龟年
我不肯这是穿越,我要一手遮手,
我宁愿我失去的那一年叫李龟年。
我强迫我捐出了童年,使没有李龟年
漏掉杜少陵的,被剩下江南。
使没有落花,使醒来像瓦片,
继续看着没有时空的眩晕,
梦着或醒来,好像只有我。

(我也可以再遇见卫八处士,怎么不可以)

照片感觉很唐朝
一切敞开,就如同远方的秘密就曝光在
眼前这两棵参星和商星树上。
远天埋没过宽袍大袖的人。
怎么着就十三个世纪不见了呢,
不要紧张,你们会认出我的。地点
不变。仍在那盏闪烁在乾元二年的烛光下
撩袍端带,我昂然跨进了干戈乱离的那一年
乍然一阵寒风掠起门帘
我整冠而进,撞上出来迎握的卫八
杜二尤在座上自斟自饮
并不介意我来自2011的唐突
寒暄就省了,又哪来这么多隔世的怔忡
历史性的寒颤都煮成火炉上的酒香
卫八和杜二频频劝饮
似乎一夜要把公元759年喝干
十觞复十觞,似乎五国十代的酒
都不够,这就是这个国家的
糟糕之处,千年之前的我,正当好风华
好多事情都早已完成
但一场大雪并不会随之结束:此时
唯一能下酒的是窗外灌进来的西北风
伸手凌空随意砍一截
咔嚓咔嚓的,那是时空的软骨
入口有一种被忽视的粗犷,有带有鼎沸的江山
反复炒过的味道,嚼着那一口好风
仿佛嚼着绝句。绝句。绝句。
这时,我也需要遗忘我带来的兵慌马乱
遗忘!比安石之乱更乱的中文白话诗歌的论战
遗忘!狂徒的口气,无赖的口水
聚在这历史中最寒最黑的一夜
你我皆非等闲人物,岂能因不获诺奖而相对发愁
但是,卫八,杜二,我怎么愈喝愈清醒
座上的你们怎么换成了古我和今我
当我去挟那一盘鲩鱼烧《赠卫八处士》
他们是否相视而笑,远空会否被成群的风云卸下
还好,我这次真醉了,左手当今我
右手当古我,自己碰自己的杯
咦,自我言欢的感觉也很唐朝


《逍遥游》(1.35万行)


序诗(节选)

就像你要坐2014的广州1号线地铁
才知道白话诗的入口很拥挤
新的一天,有两千多号人与你同挤一匹列车
入地十数米,黑暗的锁眼将被下降的电梯不断打开
你不能犹豫,要快步走上自动的锁链
你必须跟我去体验这种深入,必须要看到
这个城市心怀不轨──
开出一列地铁,然后听凭
后面的人流绑架你上车——
这用墨太多的时代,一行诗就可破解
这来路不明的火车,过于锵铿的句子
突突突,带着你突时间的重围
从唐朝来到2014,然后还要你跟我蹭车
然后我掏空了历史,我才敢
给你穿越过来的狗血剧情留下
一厢情愿。李白,你
一定也有焦虑的时候,要不是遇见我
你一定迷失在这最荒凉的人世
我说这才是属于我的逍遥游。你不信也得信。
一定会有下一个站,仅仅为我虚位以待
一定会有上一个情节,仅仅为我而标记,疯狂的中国将我伤害成诗
如今中国的伤痕和神经依旧,虽然很仓促,我变成了我的近邻
幸存的灵魂是扁的,被磨损过的,等待一切都过去了
我变成了我的近亲。关键时刻,冷静一下。
我为什么在地下写诗,因为我喜欢这鬼地方,
我喜欢站在鬼门关唱歌,我说所有的恶梦都是我的美梦。
是的,每天我上班都在广佛线来回跑达5小时间之多
我闷着慌不写诗就真成妖怪了,我不是六朝鬼魅
如今我已习惯地下党──
我已习惯给自已装上了荷马的眼珠。李白,你
今天你必须与我一起走失自己的真相
成为新地府一大公案。但不仅仅是我
构成我的奇迹否则你就回不来了。必须承担,你时髦,我古典
否则我就成不了我。

[可能的狂想曲]
轰轰轰地铁开过来──
我上了第十二节车厢,你上了第三节车厢
下一站,如果是五代,再下一站,就一定是十国
北宋到了,这一站是头发下车的时间(双簧管响起来)
南宋到了,这一站是眉毛下车的时间(贝司响起来)
辽到了,这一站是睫毛下车的时间(长号响起来)
金到了,这一站是鼻毛下车的时间(三角铃响起来)
元到了,这一站是胡须下车的时间(排钟响起来)
明到了,这一站是腋毛下车的时间(砂槌响起来)
清到了,这一站是阴毛下车的时间(圆号响起来)
民国到了,这一站是脚毛手毛下车的时间(盒梆响起来)
你一直在地铁上读着巨大的中国(定音鼓响起来)
古老中国危在旦夕。(嘘!)
这一站进来的辛亥,我一眼就认出挤进来的是孙逸仙
而匆促出站的是爱新觉罗·溥仪,刚满6岁的小孩
我瞄了一下表:1912年2月12日。这一年10岁的婉容
正赶往英语老师任萨姆女士那学习,手上拿着英文版的《太白集》
[近镜] 李白的头发忽然卷又长,被翻译家
戴上了假发——方块字——忽然变成字母——
这就是政治的魔术,放逐——此刻是光荣的?
中国文化漂洋过海?
但可惜了,一千年就这样给漂白了,不能——
不能让世界性的舌头,温情地呵护了民族性的下身,我们就忘了辱耻
此刻你不服——通过翻译
才能让你有了蟹足的白话诗,因为你是我的
李白,我就算只有千万分机率,也要通过这一趟列车
我也要让你经历奇境,让我大言不惭的成为你
你也是这么想的,让我代表你用中文写白话诗——
为什么不可以?哪哪,历史,注意了小心了
“我的思想成了李白脑海上的军艇和沉船
李白的灵感成了我心中的战斗机和空难”(长笛破空响起来)

新的一天,这不,李白正跟我蹭车
(我的线索忽地又不见了,不远处导火索却燃着了)


《奶奶的国学》(1万行)

(节选)

我最早认识的爱是驼背的。弯曲的光阴,
用70年交易一张弓:奶奶比后羿
更擅射落披星戴月守寡的三更。宇宙
一摊黑血。没有比这更糟的日子,
奶奶每天凌晨3点起床,就爬起来和粉,
一团粉八九斤,搓揉的力量
要一个七八十岁的老人去完成,说有多累
不是亲身体验无法体会。而这几十斤糯米粉
则是中午奶奶用石磨一舀舀磨出来的。
这些工序都很吃力,每次奶奶都累得大汗淋漓。
清晨6点,奶奶将二大团粉装上独轮车,
套上背带,往市场走。一路摸黑,赶往农贸市场。
搬动石块,搭建临时灶,生火,煮油,
奶奶做的油糍是将黄糖板直接放进油锅,
炸成糊状的糖沾在半熟的糍团上,
再调控火候炸得糍的糖衣香脆而内里柔软。
由于奶奶做的油糍色泽金黄,
皮圆发亮,酥嫩香甜,远近闻名,
也能成为这个小镇最具代表性的地方风味小吃之一。
不少乡里像做慈善帮衬奶奶的手艺,
晚上散市,奶奶收拾,再推车回家。

我的学费,我的三国与西游,
就是一个七八十岁老人用血汗攒回来的。
这个国家泯灭了巨大的道德,雇用奶奶,
一天连续15个小时极限与油锅谈心。
火给奶奶热一张红脸,烤得枯血更稀。
怯懦的生活,
对付一个老太婆却如此凶残。
此时,我正读到祝融,全身火红鳞片,
我不继承。西北海之外,赤水之北,
在章尾山,风雨少于王权。
不寝不息,奶奶的风烛残年却征战瞑晦。
我不继承,光芒。
我果断地拒绝了,信仰。
只有太阳不会被杀戮,而是被收养?

我怀疑。爱是人间的败笔。
火的血液中有牙齿,我降临人间,
宛如一个新的英雄时代来到,
一直欺负手无寸铁的奶奶。
我的存在,奶奶终身得不到自由,
她是我20世纪的奴隶?


我的童年从夏朝的篆体往下看,
奶奶正使用仪狄的名字。
酒醪,请接纳糯米在检测炎黄的声息:
汝海之南,应邑之野,醉驾的乌云
满载充沛的雨水横冲直撞。
泥泞归来吧,闪电成全了不可救药的乌云。
像我每天放学回来,就在闹市搬一个小凳子当桌,
趴着做作业。
我不选择家庭,也不选择学校,
而是过早地让社会感染我。
家乡的山是壮族,水是瑶族,而我既不跟父姓
也不随母氏。奶奶管叫我高,世,现。
上帅的云下帅的天据说又矮了几寸。

《夏书》只写了九章,奚仲
发明了世界上的第一辆马车来反对我。
文化交流又严厉地,安慰了我。
奶奶,我是历史上任重道远的那条伤痕,
车辙一般压迫我的绝句。
我卅年前在闹市做作业,与我卅年后在地铁写诗,
数不清的人,奢望过我的宿命。

我从没有──厄运这个小伙伴,
每天我放学回来,哪也不去玩。
吃饭也在奶奶的摊档,奶奶找几个砖头
垒个临时灶,一边炸油糍,一边给我烧饭。
菜去切两块钱猪肉,二根筷子
横渡饭面,然后放些豆鼓去蒸。
我在闹市吃得有味津津。奶奶是纳税人,
在这个小小墟市,奶奶是为数不多的生意人,
虽然把周围弄得有些乌烟瘴气,
但对于一个七老八十自力更生者,城管
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奶奶每天每天向八十年代的中国上交五块钱


     


新赤壁赋



如果诗史给我一场战事
我也会选择赤壁,夜煮大江
口惯狂言,我必须把对面的孟德拿走
也把瑜与亮撤走,如果
真的需要一场大火
我只烧我不可一世的天才
但是,面对一个词的烟飞灰灭,诗能做什么?
自许昌而新野而襄阳而当阳而江陵而巴丘,冷月一路
追到赤壁,几经辗转我的心原来就是那只猿
猿声咬紧牙关,夜长和梦短抱在一起
军爷,还我孤独──
是风口浪尖的时代最先失去我吗?
但是,面对一个字的折戟沉沙
一行句子依旧是乱石穿空
我的诗依然是以少胜多的著名战役之一
我的诗早就奠定了我是当今的诗歌皇帝
如果有败笔,则文字也有败将
我岂能输唐李宋苏,略输文釆的
将是太白太白太白的东坡
故垒西边,人道是:三掴明瑜的
暗喻──如同耳光一般响亮。
如果,不是建安十三年,那么一定是公元2014。
如果赤壁给我一首史诗
我将邀请江北的八十万将士擂鼓为我配乐
仗可以不打,诗不可以不吟
都过江来吧,阿瞒阿允阿瑁阿干
千八百年前的东风读着乱发,千八百年后还是乱世
千八百年前读着袅雄,千八百年后我的大寂寞
还未走下长坂坡,我前额还读着东汉末年的烈风,
我的后脑勺早生廿一世纪的反骨
今夜,我将不魏不吴不蜀
今夜,仅有一场豪雨
可以为我的抒情打天下,只有一席大雪
可以为我的诗打江山,今夜我必须呼风唤雨
从豪雨到大雪,今夜我必须倒背如流
我读到丞相曾经短暂地回到过摩擦的星群
一棵弯月上挂着他的外衣
白露大片大片参加的诗歌朗诵会上
如果史诗最后只留我一个听众
那一定是薄耳的冷月




只有猿声可为我倒叙,未娶的太阳
未嫁的光阴。我早算准时辰,壬戌秋冬,
苏子的前后赤壁赋,不过是
为我的公元2016作了个长长的铺垫,
无须七星坛,独立荒野平地,默默掐算时辰
最后羽扇一挥,我的时代浩荡而至──
新诗百年,前望五四,后观朦胧与莽汉
灵性神性相缪,第三条道路郁乎苍苍,
此非下半身之困于海上乎?荒诞万里,撒娇千年,
侣巨鲸而友大鹏,再横槊赋诗者,百世词雄也
只有涛声可为我朗诵,凌万顷的茫然
纵一苇的所如,长江纠结得如一捆大绳
绑得封建帝国的江山痛得像半身不遂的月光
朝庭是什么,国家是什么,革命又是什么,
我的宏大写作像魔术遇见魔,佯睡的远水,
假寐的近火,今夜,你必须得烧出我的赤心,赤胆
为了对得起我老母的乳名──赤县,神州,我网购
秒杀了积攒整整1806年的
蛋疼的岁月,还提前收取了熙宁九年快递的噩梦
我夜观天象,中国古代文学史上的
名篇就像都督在戏说中被娱乐至死???
而我为了成就我屌丝的霸业,我也必须
赤膊!
赤脚!

站在赤壁,是得近髯苏者一赋再赋。



“请问北宋怎么走?”
是,子瞻约了我和子美去赤壁与他对饮
他说他刚写了《念奴娇·赤壁怀古》,自觉是杰作
要请我们立刻过去分享,我们在边走边打他手机
“赤壁就在──现在的咸宁市!”
子瞻又来电反复叮嘱。依他指的路向
在鄂南边陲登上了小火车
沿着蜿蜒起伏的山区铁道缓慢爬行。列车像一只
挂在在险峰和山壑之间的玩具火车,
惊险无比地蠕蠕而行,高高的政治
为什么这陡峭的时代,一再吐纳我们于夕曛
拜风台。赋堂。
留仙阁。
酹江亭。
栖霞楼。此时,每经一古迹
我们都不敢要求被宽恕,
呜呼,谁的赤壁已无横槊气,谁的黄州尚有弄箫声
此刻、我们打赤壁矶头走过,鱼也甚惊
惊出月一钩,帮助我完成我们必须的怀古
呃,这首诗还强行安排我们凭虚御风
所以我们永远是一个冒犯,从左悬崖
我们坐空中缆车过右悬崖,
一眼望去,我们叫滚滚长江从我们底下过
再叫亚洲首屈一指的电影配乐师岩代太郎放出唯美的编钟
再在东边的故垒加上浩瀚的擂鼓声,碰撞交击的木吉他
还叫上吴宇森导演,在下面即时还原火烧连营的故事
金城武饰孔明,梁朝伟饰周郎,林志玲饰小乔
好吧,我们承认我们太奢侈安排我们的想象力了
我们在政治上的局限,诗歌来漂亮解决了
子瞻也太豪爽了,他说他的《水调歌头》
前段由王菲演唱得了一大笔版权费,他说他有钱了
他还叫我们坐飞机来的──
“千杯不醉只醉月光,会心一笑不必讲”,
子瞻也是不可多得酒友啊,
我确信这个从未谋面的百世网友是知己。
所以我才不辞年代久远
杜撰这千古一约,就像民间为他杜撰一个苏小妹
再嫁他的学生秦观,这种美谈我岂能不占一份
我还带上子美同往,此等良伴我怎能缺少左右
“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子瞻懂我啊
我一路都在玩味他这一句,“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




我没去过香城泉都,但却到过赤壁
就像我未能与东坡居士生在同一时代
却能与苏子谈笑风生,拼酒斗诗
我还能向谁打听,通往渔歌故国的道路
大江写了千岁也没写完它的遗言──
落日的遗像,却在有河有山的地方到处乱贴
自黄州而常州而汝州而杭州而惠州而儋州
贬谪,贬谪,诗人却是愈向南愈能愚弄江郎
诗高震帝,活该这一遭哪。而高速公路上
我飚诗也飚出宋唐的尖叫,快追上了苏词李诗
我也就追上了我的
前世。现在,我正在超车道──
语速比车速更快,现在,并驶齐驱的场面就要来临
我强行设计了这一恢宏场面,完全不顾
时空的交通法,更不讲语法
我霸我道,我行我素,此时
我就要越过夏口西、武昌东,我叫赤壁
赤壁就惊涛拍岸给我看,卷起江山
如画的夫人一一离家出走,人物销铄,
尘迹荒凉,我就要吟怀逸发,
我就要成为风流人物──我还能向谁借问
洒家何处有,杏花村的牧童犹未生
小乔还是小乔,孰若东吴周太太
我要不要再写下去,赤壁无此坡翁
天姥无此谪仙人,白话诗无此高氏。
此时,我的子瞻,我的和仲,在宋貌似是苏辛
就像在唐貌似是李杜,但此时,一定是苏高
苏高血马、就是苏高血马也输掉的千古万古
从此绝尘,一骑多少浩歌
彻昨夕话说铜板琵琶,算也是豪杰了处
而如今王朝云王闰之王弗弹啊弹
该哪一曲了
念奴娇,浣溪沙,水龙吟
还是水调歌头,我该不该告知──
我的笔名也叫苏轼。




但在公元701-762年间,也曾号青莲居士,
此处,权当备忘录。
就像若干年后,历史
也不会忘了,除了前赤壁赋、后赤壁赋
还有,新赤壁赋。


可能之诗

◎可能的进行曲

古老中国危在旦夕。
电梯间直降下来的辛亥,走出穿西装的太白
带着茫然多年的眼神走了几步,一拐弯
我接过了白话文的捧——我并没有参加革命
也没有参加独秀兄弟和大钊兄弟的新文化运动
树人兄弟也在写他的《狂人日记》,只有我吊儿郎当
我还与激进的五四、游行的青年们擦肩而过
我约了中文奥登、汉语波德莱尔,去对面街斗酒
隔着九十年,我不能用我的清醒救国
我就用我情绪激昂的醉态,做个“丑陋的中国人”
谁说我不爱国?“誓死力争,还我长安”我不屑说了
是我在进步,辫子我是一出世就没有
每当我头发稍长,奶奶就给五毛我,叫我剃光
我从小就代表我的光头,废除至高无上的
势力范围——我也太无法无天了——
“天子叫来不上课”,呃,我是转校了——
我也积极支持“改良”,我在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研读期间
也师从约翰•杜威(不信?你去问嗣穈)
但要我终生服膺实验主义(pragmatism)哲学,傻逼呀,我一贪杯
连上帝也不服了,“喂,今年是到了哪年?”
一醉我就恢复了李白的脸,再一摆手
我就有了提着宇宙这个空酒杯甩门而出的疯劲——

从唐朝飞到民国共要九个多小时,
抵达民国后,我伸出右手就是一座大桥
再左手在上面一捋,就能搭上热血沸腾的火车
我随身携带中国象棋,在紧要关头我随手掏出一辆马车
与一个谋士,我无力拯救世界或人民
只能出神入化给自己一个致命的
场合。哪哪,在这里,在这里,我可以顺血管逆流而上
坐三小时渡轮回到心海,再通过一场酒气
飞到脑海的荒岛。我并不是来这避世
而是测试我有没有把世界翻过来的勇气
再把时空倒扣过来,缩小,让我胸有成城,城中有国
再想下去就是我一个人的天下
我是上下五千年的王,如大梦初醒
临睡前我将我的身体刚好摆好成一盘中国象棋
这不,醒来,发觉少了一車一仕
左心房空了,右心房也空了
咦,我整颗心不见了


◎可能的酒局

且慢!且慢!我想起来了
前些年,余光中写了首《与李白同游高速公路》
把我醉驾也入诗了,确实那进口的威士忌比鲁酒烈多了
那盛情的汪伦又摆阔,猛叫胡姬灌我那洋酒
余光中也不够厚道,明知我醉了
他还坐副驾听凭我飚车
“限速哪,我的谪仙,是九十公里
你怎么开到一百四了?”我晕,还说风凉话,他分明就享受嘛
回去还写了《高速的联想》和《秦琼卖马》
说什么车性即人性,说我与王维相比,必大不相同
说我猛骋跑车,会到见山非山见水非水的速度,
违警与否,却是另一件事。好了,那天被交警盯上了
他倒也够哥们,跟我换一个位子,
并帮我先垫六千块的罚单
说等我《蜀道难》的官司打赢了之后,版税到手
再还他好了。我靠,我那六千块都欠到今天了
什么鸟出版法还没解决——

(回响)“没有欠条,人生也是不完整的。”
没有拿五花马去当酒喝的盛宴,算不算
盛宴?没有取千金裘去典酒饮的饭局,算不算
饭局?岑夫子,丹丘生,没有你们一起侃一起喝
这人生岂不是无趣?来,穿越就穿越
我的苏家乡弟,趁孟德公还在
我挟龙门,你领赤壁,然后再烹羊宰牛
再一通电话,叫上咱哥们,贵阳的南鸥、西安的伊沙
北京的中岛、深圳的李晃,长沙的杨林、广州的杨克,都叫上都叫上
对了,还有台北的余光中,他那六千大洋可以不还,酒不可以不请
店小二,派几架光速载人飞船去接他们去,注意要恭敬啊
钟鼓馔玉不足贵,再叫上玉环和飞燕她们与君歌一曲
倒酒的也要换上几个养眼的,比如,林志玲
哎呀,不怕不怕,千金散尽还复来
会须一饮三百杯?不够,不够的

与君再歌一曲又一曲,还是惟有饮者留其名,来,沛公
鸿门有宴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楚汉之争早过时了
项庄舞剑,换掉,樊哙闯帐,扫兴,
贺知章、李适之、李琎、崔宗之、苏晋、张旭、焦遂几个酒鬼
略输情意,也没新意,都换了吧
裴力士、高力士,安排一场贵妃醉酒吧
古人今人若能交错觥筹,就在这一宴,来,三千醍醐
来,饮如长鲸吸百川,来,高谈阔论惊四筵
安史之乱爆发以后,我获过罪、入过狱、坐过牢,
很久都没这么爽过了,来,天边要黑云压城,厚些再重些!
我干一杯,天公你要闪一下电、响一下雷——
来,刘玄德,你就给我装吧,筷子再掉一次到地
曹操,你就给我吹吧,煮酒论什么英雄?
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来,小乔
来,大乔,咱们干一杯,江东群英会也不过周蒋两同学小聚罢了
来,罗贯中,跟我奋髯狂饮、衔杯漱醪,什么黄巾起义
董卓之乱、赤壁之战,都比不过这一杯,来来来,把你《三国演义》中
有名有姓的人物1191人全都叫上吧,武将436人对不,
文官451人对不,汉、三国、晋的皇裔、后妃、宦官等128人对不,
还有配角儿176人对不,我没醉没醉,再干一杯
来,吴承恩,连神仙妖怪一起叫上,来,施耐庵,把梁山好汉全都叫上
也千万千万千万别漏了风情万种的潘金莲、潘巧云、阎婆惜、贾氏,
对对对,怎么能少了“四大饮妇”,哈哈,唯有淫者留其名,都来吧
来,曹雪芹,把大观园的娘儿都叫上吧,尤其是金陵十二钗,
来,我来点名,林黛玉、薛宝钗、贾元春、贾探春、史湘云、妙玉、贾迎春
贾惜春、王熙凤、贾巧姐、李纨、秦可卿,都到齐了吧
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跟我杯盏得意须尽欢,须尽欢!
将进酒,杯莫停,就算苏秦、张仪、陆贾、郦生复出,口似悬河,舌如利刃,
安能劝我停杯哉!来,项籍,再来一杯!
鸿门有宴来几时?我今停杯再问之。但见
此宵从海上来,此刻,刘伶正在大道上裸奔呢,
他每次喝醉都这样放浪形骸——
将进酒,杯莫停,我醉了,管它咸阳在哪,新丰在哪
一时风云际会,我把这宴摆到鸿蒙之始
来,盘古,干杯,来来来,女娲,干杯



◎可能的同游

香气袅袅,一切的偶遇,都是可耻的
红袖、添酒,一切痛快淋漓的,都是可耻的
只有,最寂寞的人才能最尽欢
鸡聚族兮以争食,凤孤飞兮而无邻。孤独就是启蒙
孤独就是思想的背影,孤独就是最后的幻象
来,剩我一人自斟自饮,剩我一人自言自语
好了,用食指醮些酒水在桌上画一条江吧
喏,这就是中国最长的江!
关于我的就婚安陆、寓家南陵、系狱浔阳、流放夜郎,全在上面了
再把干了的酒杯倒置晃一下,喏,这就是黄鹤楼!
我用花生米送别自己,好了,自己是自己的故人
我还推窗赊了一整个烟花三月,窗外,即是世外
好了,再一挥手,杨州万里船尽还历史的远影
店内,即是梦内。

好了,别让日暮过来,停停停
店里就我一个人够了,还没有到吃饭时间,都别过来
你们有空去数汉阳树,别打扰我
鹦鹉洲有芳草萋萋你们谈恋爱去,别烦我
黄鹤一去不复返,又关我什么事
还真是煞有介事,一座黄鹤楼
世人愣是要把我和崔颢分出伯仲
你们不是说我不善七律吗?我不是搬来了凤凰台
我是很少写律诗的,在我的二十五卷诗中,
律诗也才那么几首,不就是为了PK崔颢吗
斗诗不比不斗酒好玩,斗酒哪个先醉就立判胜负
你说,你登黄鹤楼,我临凤凰台
这千古比划,还真有点白云千载空悠悠
算了,还是让晋代衣冠来凭吊我迟到的风流吧
吴宫花草又岂知我早生的白发呢
脍炙人口不过是大众口味,我是重口味的
凤凰台与黄鹤楼是无辜的,放过它们吧
三山就让它们半搁青天外吧,长安不见就不见吧
金陵也很好,白鹭洲就留给秦淮河去吟诵吧
说崔诗列唐人七律之首,又与我何干
别听我吹擂老子写诗天下第一了——那是喝醉时的狂言
喝醉了很好,好了,掌柜,结帐
当你们有客人来,我就该走了

我只与我同游, 烟波江上我只付了半枚盛唐的夕阳
好了,历史,你也不用给我找零了
我让我头也不回头的走了


◎可能的出国

就算回到大唐,没有飞机、没有轮船
在地面凿一个深深深深深深深深深深深深深的孔
我就可以让你
用你的星光偷窥他的曙光
用你的北京时间喊醒他的南美大陆——
孔里的将士骑巴拿马运河叩鼓报急。
哥伦比亚的鼻环和金蟾蜍跳向你。巴西的
足球射向你。玻利瓦尔在战马上挟起
委内瑞拉、秘鲁、哥伦比亚、厄瓜多尔、玻利维亚和巴拿马
奔向你。圣马丁也挟起阿根廷,奥希金斯也挟起智利
多少尘土通过马尾豹纹的速写一把抓向你的喉咙。
大地在震动。没想到消失无踪的那些人
奇迹似地归来从这洞孔。戏服未脱,
妆未卸,透过这窒息的地理的漏洞,刚刚消逝的,历史——
穿梭于先前的形体并且
将摇晃的世界专注地摆在时间面前
你必须看到瞳孔里的信鸽行走于胸口。
我是想让你让诗歌也进入这黑洞。让一束聚成了一个焦点的时间
射得历史、地理、政冶另一个三维空间满身语言的弹孔
但你必须创造史诗的望远镜——
颤栗着呼喊着冲出重围,你必须创造史诗的望远镜

(又要满世界去找线索中的线索了……)
穿过几行诗,塞车了四十八年的句子让我仓促金蝉脱壳——
再形而下疾走几步,我就找到了艾略特。
空荡荡的荒原,喂饱了大半个英国。
(倒车)我之甘冒世之不韪,乃求回到英国再见你一面,Phyllis。
Selina:“图书馆前站着半座石雕,六个便士带走一幅素描”
我借康桥最初的云彩,再一次俗气,为你凑合
有备无患的我结婚后才有的初恋
Hebe:“广场鸽子仰望天空思考,歌特尖塔勾勒末世线条”
我的知名校友那个金庸的表兄可以排除,因为
他来到剑桥的年代太晚,时间对不上。我比他提前了30秒
遇上,并改写了这个糟糕的世界,在摄影机面前历史可以向左移一点
Ella:“红砖墙壁紫藤缠绕,垂柳摇醒两岸拂晓,
怀念风琴失传民谣,中世纪就开始苍老”
我说S.H.E你们的歌太好听了,但此刻对我更好听的是一个词是:奸夫
淫妇。复杂吗?想想。但我从不去想历史巧合
我要想就想如何架一条粗大的电线到你闺房去安排一个光明正大
你们这些定格好的男女关系道德问题我要一一打破
时空是什么东西,这一刻他们做爱,下一刻我就诞生
我是圣灰星期三的野种,我是油腻星期二耶稣的继父
刹车!这一行就要冲入西敏寺,在那里我要叫醒终身未嫁的伊丽莎白
我要叫醒14 世纪的乔叟和文艺复兴时期的斯宾塞,也叫醒
哈代、雪莱、劳伦斯、弥尔顿、丁尼生、白朗宁,都出来与我斗诗
名利是什么东西,这一刻他们香火,下一刻我就灰烬
(我想起了我言行放浪的拜伦兄弟,因他鄙薄英国的贵族与教会,
死后百多年间,一直被摈于西敏寺外,沦为英国文苑的野鬼游魂
直到一九六九年,英国诗社才得以大理白石一方,铺地为碑,
来纪念这位名满全欧的迟归浪子。)  
诗又是什么东西,这一刻他们化石,下一刻我就恐龙
空荡荡的面包篮,喂饱大半个英国——

再下一行警告再下一行地雷的回执再下一行白蚁的争鸣再下一行再下一行
再下一行再警告:九缪斯,不要嫁给英利吉也不要嫁给美利坚

你在场我也当你不在场,你怎么也来了,你是艾略特的同学是不
你是海明威的老师是不,你是叶芝的学生是不
勒马!这一行就要重要转折
我的庞德兄弟,在美国,是诗人,在东汉,就是将军
我的世界性的再下一行将带走九缪斯去流浪,我这个浅薄的九缪斯的养父!

◎可能的犯罪

如果可以,不必是书房,请把我关在牢房——才让我写诗
我没有资格当政治犯,那请把我当成强奸犯
并请看守好我这头文化动物中最生猛的诗歌畜生
我的可耻之处就是对语言使用了暴力,我的灵魂
像头性饥饿的公牛,一碰见灵感就扑上去
我犯下了给诗歌非法配种的滔天大罪,我为这个文明古国
贡献了二十三头四不像的文体野种,如果可以,请逮捕
我的思想,它才是幕后真凶,但它来无影去无踪
卫星也不能跟踪它匪夷所思的思路,但我可为你们提供
它骇人听闻的作案手段,想象力驱动的坦克
意象密集的空袭,难道非要我树敌吗。古,今,中,外
就是这牢狱我所要面对的四堵高墙,如果我没有资格当一个伟大的诗人,
那就让我当一个千古的诗囚——把牢底坐穿,顿悟万岁
如果可以,不必是佛法,请让我学会魔法——我这就来以身试诗
并来领受这历史上最惊世骇俗的诗刑

[全自动区分人和狂人的图灵测试]
具体做法是:将OCR软件无法识别的羞耻
传给这个时代,用以替换原来的验证码图片
而这个时代的到来者无法正确识别出这些羞耻的,特别瞩目的,就是人
其答案便会被传回CMU,确认后释放他们回到世界柴米油盐
而能进去的就是狂人,像我此刻身处牢房一样凶猛
我其实也不是真的是在牢房,而是我与这个时代紧张的关系
为什么我不肯让自己安分的自由,是因为我不愿做代表和代言人
我要真——正——的——发——言——,世界!
谢谢验证码给了我这样一个机会,为真实的身份受罪
我愿意放弃人权,做个狂人再领受一万年的臭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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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17-2-10 15:14 | 只看该作者
兄弟好!我是路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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