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诗经》A027期：林小耳

海蓝

◆相见欢

很好，我们靠得这样近了
听见彼此心底的歌律
你一眼就看穿我的羞涩
深藏一季的暗香
纷乱逃窜
再也无可保留啦
仿佛恒久地，静默地等待
就是为了某一刻
在某一个人面前
用赴死之心
完成一次，灿烂的盛开

(写于2013年3月)


◆我必须交出火焰

从来曾熄灭
我是携着火种的女子
这么多年了
小心翼翼，躲避
那些说来就来不知从哪儿吹来的风
再微小的火种
都可能带来一次无心的纵火
但我藏起的火种
有时会在眼神里走漏消息
所有与我相对望的花儿
一夜间就燃烧了整个旷野
所以我不敢看你呵
我只把自己烧成了火焰
用火光照亮你
再把暖，给你

(写于2013年11月)


◆代号+5床

这几天，我的代号是+5床
病房过道拐弯口处的一张加床
这位置和疾病的性质有些相似
如果没有拐过那个弯儿
你看不见我，我看不见病

(写于2013年9月)


◆如意书

是时候写一封信了
大地铺展的宣纸，适合用春风这把软毫
蘸着融雪，写下行书
落笔之处所有的草芽都是墨迹
湖心的涟漪打湿初燕的啼鸣

一个在微雨中行走的人
才是真正属于春天的
此刻，她浑身都沾染了春天的味道
被她看到的花儿都开得更艳了
她叫不出那些花儿的名字
但她知道，所有美好的事物都可以叫做花儿

她轻轻伸出手，远处的青山
就被她整个儿地举了起来
仿佛一整个春天也都成了她的私藏

(写于2015年3月)


◆我们说到春天

无非就是桃花、梨花、李花
以及更多的花儿都成了恋爱中的女子
长成了一生中最美的模样
无非就是雪也暖得出汗
鸟鸣滑溜溜的，滴落成每一汪水的涟漪
当我们说到春天
唇齿和舌尖都仿佛吐绿
当我们说到春天
整个世界都被一只柔软的手
抚了又抚。哦
这招人爱的毛茸茸的宠物啊

(写于2015年3月)


◆这些爱过我的光芒

仿佛水流细细蔓延过肌肤
仿佛被一万朵薰衣草覆盖
仿佛你的指尖在我身上弹奏的夜曲
仿佛这世上，美得只剩下此刻的
光芒。这些爱过我的光芒

我深信它们，也爱过
翻腾在海中的每一朵浪
爱过，山林中每一片初生的叶子
还有那些，在天空从不停止扑扇的
翅膀。这些爱过我的光芒

我知道它们终将循着自己的轨迹
暗淡下去。在被爱过这么多年后
我越加爱上昏黄时刻的光芒
它们给出的慈爱，渐渐变成我
越来越柔和的眼光
当我这样来看人间的时候
人间就有了同等的美
而我，是并不耀眼的光

(写于2014年6月)


◆爸，以后我要学会哄你

首先，我要责备你
你所有的坏毛病，几乎一个不落地遗传给我
性子急、爱较真、藏不住坏脸色
我们就像两只犟驴，经常为鸡毛蒜皮
争得面红耳赤。其实每次我都会后悔，爸爸
我奇怪在外处处宽容退让的我
竟然一点不肯让着你，每次战争的结局
都以妈妈的劝和而告终

其实你每次占上风都让着我，爸爸
你由着我从小到大不务正业
任我唱唱跳跳写写画画
你也由着我找自己爱的男人嫁了
这么大的事情你都让着我
我竟然还为鸡毛蒜皮和你吵架
我不是你前世的情人，倒像是讨债鬼
让你今生用无止尽却从不言说的爱，偿还

爸，那天你说头晕的时候，我害怕了
我越来越害怕时间了
如果可以让你的鬓发重新返青
我真想重新为你活上一遍，我一定乖乖的
听你的话，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做一个不让你操一点心的乖孩子
可是爸爸，我越来越怕看着你了
每看一眼，心就会被刺痛一下
你现在是个需要被呵护的老小孩了

爸，以后我要学会哄你
你说往东，我就不往西
你把圆的说成方的，我就把它砌得更方
我愿意这样没条件无原则地，哄你
爸爸，你把我从小哄到了大
余下的时光，就让我哄着你吧
如果这样，是否可以把你那些该死的
高血压、偏头痛、肩周炎……统统镇压

(写于2015年2月)


◆我爱你

这么多年过去
这三个字已不再需要言语
我习惯在你熟睡的时候凝望你
也不说破，我假寐时候
你偷偷吻我的秘密

我们之间有过的浪漫很少
玫瑰或者巧克力都不太重要
曾经以为烛光晚餐有多美妙
事实上，它抵不过
我饿时你亲手为我做的面条

我也是在这么多年以后才知道
这世上的爱有很多种方式
比如，你用镜头捕捉我的美
又比如，我在每一张照片里笑着
所有的眼神都告诉你，我爱你

(写于2015年2月)

  
◆旷野无声

南方不见雪的冬日
冷，仿如一把暗藏的利刃
我开始变得沉默，保存更多的体温
更多的时间用来和自己交谈

在一个些微暖和的日子
我与这片旷野邂逅
除了几根枯木，满野杂草
却依然绿得肥美。这冬日奢侈的馈赠
岁暮时分无声的暖意

我想我来得正是时候
当我走进它，走进这幅画里
仿佛抵达心中的某个远方
而这片旷野，用一种空纵容我
成为了这寂寂四野的，一声尖叫

(写于2015年1月)


◆渡口

守在村口的渡船旧了
每一天的暮色都为它镀上一层锈
守在村口的老榕树，它躬身
岁月教会它敬畏和感恩
守在村子里的人，却越来越少
更多的人被称作游客

现在，渡口更多的时刻是寂静的
新修的公路一直就通到了城里
在泛着粼光的溪流上，渡船
把我们由此岸，晃晃悠悠送达彼岸
欸乃之声仿佛天籁，也仿佛
一种作别。我不再奢想会遇见
某个像翠翠一样的姑娘

(写于2015年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