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序曲1:唯一无影人的过去现在未来
我睁开眼,在黑暗中回忆或憧憬我的一生
过去和未来的我在黑暗中已经重新融合
无边的黑暗是你永恒的样子
我的一生则是一团火影的闪过
我在黑暗中已经太久,一切都已经在想象中完成
坐在世界的任何地方完全知道遥远的角落里星球上你的生活
一切都早已放置在固定的地方
我们唯一不能碰触的是本身
因为那连接着我们的秘密
一根贯穿宇宙的秘密的火柱
一切因为那个秘密的火柱而存在
一切从这里开始,一切从这里结束
我在光与暗中闪烁,我没有任何表情
坐在黑洞和白洞之间
看着光明和黑暗悲欢离合
面对宇宙我只有孤寂
看着这些围绕着秘密火柱旋转的物质和精灵
巨大的空寂将我淹没
这仅是虚无的无数种形象的一种
坐在水中唯一一处凸起帕米尔
这是我偶然的唯一选择
大风从四面袭来
我向四面瞭望
这一片水如此荒谬
这毫无意义,包括不久将在水中浮起的陆地
一切的陆地将从我的下面伸展
有一块北方最大的陆地将是我的神情
三个半岛向南方伸展,那是三只从黑暗和光明间逃跑的大鸟
两个岛链在东西垂下
这形状我无法爱或恨
他们在黑暗中向过去或未来伸展,我还爱或恨什么?
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一切都只是一闪而过的幻象
那幻象的幻象——秘密的火柱,我不能碰
否则这个世界将顷刻倒塌
坐在水中的那个凸起,我充满厌烦
这一切我都已经历过许多次,还有什么比在火柱的旁边幻想更完美?
这一切我都已经历过,我怎么会重复
我一直希望生活在幻象的中心
所以我要将帕米尔预留
在有如姐妹的两条河流过的地方,我看到无聊的存在
十二个兄弟在这里生活,因此十二种形象分别飞向东方和西方,我们仰望星空就会泪落如雨
他们每个人都感觉自己在中心,因而第十三个中心一直只在我们心中
他们因此而勾心斗角
他们将为触摸到光柱而遭殃
我的厌恶仍然弥漫星空
周围是这样绝望的水
我且要看这一次人世的爱恨情仇
一切从这里开始,一切从这里结束
大序曲2:开始或结束在隐秘的圣杯(圣湖)
在黑暗中继续闭着眼睛
今天我将把唯一的圣杯交给你
圣杯中的秘密等你许久
今天我将圣杯中的秘密点燃,正在跳动的是青色的火
一切秘密皆在其中,光明紧贴着黑暗
一颗隐秘的微粒在其中旋转
光明和黑暗以及充满梦想的欲鸟从天空落下,在其中融化
雪山在四周升起,乌云在雪山中升起
欲鸟在酒杯的火中掠过,将帷幕掀起
一切都将开始,在黑暗中默默开始
无数的微粒从四面聚集
他们以飞翔的姿态在二十四个方向聚集
他们从遥远的地方到来,向一团隐秘的火
温度在苦闷中日益高涨
从黑色变为红色,经历所有的颜色,直至看不见的大光
一声巨响传出,一切的微粒开始退却
光明在四散,以聚集时的姿态飞翔
虚空中飘荡着微粒,他们各自围绕四散的光明集聚,他们在抵抗退却
虚无中的元素四散,起点来自隐秘的火,终点在远方的不可及处
在隐秘的火的前方微粒在围绕一颗怀有所有元素的梦想的微粒聚集成团
起初上面如灰烬一般沉寂
隐秘的火在虚无中轻轻地呼唤
所有的微粒开始旋转
从很小到很大,从内部到外部
这一切都在黑暗和光明紧贴的瞬间秩序井然
转瞬间聚集成团的巨石为水所包围
一个怀有所有元素的梦想的微粒在水中暗暗生长
他怀有抵抗退却的使命,一切的光明要重新聚集
那个微粒在水中大量繁殖
这些微粒在水中大战,直到找到一位领袖
领袖在繁衍生息,直到下一次大战
每一次繁盛,也同时是一次灭亡
一块陆地在水中渐渐升起
最先露出的是一座高山
一切从这里延伸
草从水中钻出,鱼爬上陆地,鸟从水中飞起
从四面八方向陆地中央前进
他们向高山上留下的一个青色的圣杯集结
巨大的圣杯中有那个怀有一切元素梦想的微粒
有水在山间、地下、天上同环绕大地的大水秘密相通
他们在日夜前进,向留有圣水的大山,那个巨大的圣杯
一切的生物都源自他,一切的秘密集中于他
圣杯的内部广袤无比,映照着整个火的过去
圣杯的形状千变万化,像一头雄狮的头颅,又像飞动的鹰或奔跑的马,而其实他是纯粹的从二十四个方向集聚的飞翔的姿态
圣杯的上面终日乌云密布,四围的山中各种各样的树木茂密,山林中有各种各样的野兽,各种各样的鸟在往来通报信息
那个秘密的元素在水中悄无声息,他在酝酿最完美的一次集聚——人
那攸关退却的终止,光明和黑暗的一次领袖的选择
今天我将圣杯交给你,请你将他一饮而尽
那个秩序将完成一次最完美的选择
你的内部将同隐秘的火秘密相通
你的构造将同宇宙的结构完全相合
今天请你将圣杯中青色的火一样的水一饮而尽,然后睁开眼睛
这一切都在你的内部一次冥想中瞬间完成
你将开始一次新的秘密选择
从今以后你将再无力举杯
直到所有的微粒停止退却,所有的火元素重新在火的故地集聚
亚细亚序曲:帕米尔之梦(亚欧大陆序曲上)
我们从太平洋到大西洋旅行
在水中我们思念大陆
驾着马车在天空行走
没有理由不让我们在帕米尔停留
这里是我们的故乡
没有理由不让我在这静静的帕米尔做一个梦
我们的马在天空行走
云朵是他们的水草
就像所有的山都源于帕米尔
所有的人都向往你
没有理由不让我在帕米尔山巅远眺
不止因为这里是我们的故乡
没有理由不让我在这静静的帕米尔做一个永恒的梦
所有的元素同王一起苏醒
每一种都有生殖的力量
我们开始放声歌唱
针叶林在舞蹈,猛犸在奔跑
日夜面向北方的是古老坟墓前的斯芬克斯(sphinx)
狮子的力量,渴望鹰的飞翔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永恒的梦
即使在沙漠中草原都在延伸
没有理由不让我在静静的帕米尔入睡
东方的土地上有人在寻找出海的路
他们要找三座神山
那里有不死的符咒
一个有野心的人在水中窥伺
他远离奢侈的生活
看着天上降落到水面的星图日夜谋划
他有一个贯穿大陆的梦想
南方有一座雄性的宝殿
有野心的雄性在静坐思考永恒
他用自己不同的部位控制不同的人
他们在最南的恒河中洗浴
即使死去仍然永恒
他将自己的王妃葬在最美丽的坟墓
他有一个贯穿大陆的梦想
西方神秘的夜行者在行走
他的目的是沙漠中的一座城
他是三座城池的主人
在无形的堡垒前面
他的土地向三个方向延伸
他所爱的一切都将成为白茫茫的盐水
他有一个贯穿大陆的梦想
海上的云源源不断汇集,所有的元素在帕米尔集结
所有的山和水在这里起源,所有的元素在帕米尔分散
那路途是各个方向的风,马匹的经过是最重要的一种
没有理由不让我在帕米尔停留
我在这山中静静地修养,马匹在山坡上悠闲地吃草
没有理由不让我在这静静的帕米尔做一个梦
北方静静的草地上,星星闪闪发光
准备出发的人在帐篷中饮酒
狂野的人从山中一队队出发
向记忆深处的王国进发
他们相信太阳,受太阳眷爱
马匹是他们的步履,狮子是他们的心,鹰是他们的目光
这些黑色的幽灵从帕米尔的山中起源
火在帕米尔的山间烧起,火在我的内部烧起
一切从这里起源,一切从这里毁灭
一切的变化都源于火
一切的生殖源于火,在帕米尔
爱恨情仇,和隐藏着生殖的最重要的征服
在温暖的温度中,我们做一个梦
他们有一个贯穿大陆的梦想
做那梦的是同一类人,他们是王
没有理由不让我在这帕米尔的山间停留
不止因为山下就是我们的故乡
没有理由不让我在这静静的帕米尔做一个梦
一只黑色的天鹅带我向西而去
因为诸神在更西方复活
声音从黑色的地中海向东方传播
一个新的帕米尔在静静升起
三个半岛在南方伸长
夜游的天鹅停留在阿尔卑斯
因为诸神在这里复活
他们对着遥远的帕米尔高声呼喊
这只是一个噩梦的开始
我在这此起彼伏的呼喊中惊醒
从太平洋到大西洋的旅行
没有理由不让我在帕米尔的山中停留
不止因为这里是我们的故乡
在静静的山中做一个梦
大洋的遥远是因为梦的遥远
亚细亚的遥远来自一个隐隐约约的帕米尔
在冬天,我宁可绕路在北方
穿过白茫茫的北冰洋
我的病痛却留在帕米尔的山中
因此没有理由不让我在帕米尔停留
没有理由不让我在静静的帕米尔做一个有关火的梦
欧罗巴序曲:地中海之梦(亚欧大陆序曲下)
黑色的天鹅自东方来,她的身后带着火
她在高加索驻足四望,继续向西
她停留在云雾缭绕的阿尔卑斯之巅,而火却被阻隔在高加索
就仿佛从帕米尔醒来,只看见雪山,不见火
她睁开眼睛,她知道火将从地上由命定的骑马的高贵者向西传送
黑色的天鹅在阿尔卑斯之巅面朝东方苦苦思索
所有的河流从这里出发,主要流向北方
所有的山脉从这里出发,从三个方向向南延伸
像在东方一般,有三个岛屿从三个方向伸向南方的海洋
从阿尔卑斯出发的三叉戟将地中海固定在南方
一切都将从这地中的大海中开始,以火的一种燃烧出现
火在东方蔓延,已经没有大地让他们燃烧
火深入地下,从高加索出发的勇士的马蹄下,在苦闷中潜行
火在在黑暗中嗅到新帕米尔的气息
他在黑色的海洋中冲出
他已经沉迷太久
他从东疾行向西,又从西疾行向东
当他沉静下来,他看到从北方而来的三个半岛,像从阿尔卑斯向南眺望
火一样的黑色海洋如此深谋远虑地面向北方
他将展开一次新的燃烧,从三个半岛开始
火的宿命:从虚无的东方开始,在确实的西方完成
在东方大神集聚,他们都在静静谋划着秩序
人们从各自的城出发向四方延伸
这是虚无的地中海之梦
他们在大船上冥想
在任何一个地方都有一个完美的幻象之城
他们距高加索如此之近
他们抗拒火,火却从这里秘密开始
当火在东方渐渐沉没,却从黑色的海中继续向西方潜行
火在万世仰慕的拉丁开始燃烧
这是来自帕米尔的大梦的伟大开始
他们在七个山巅舞蹈,同北斗星相对
他们追逐过去,他们预示未来
他们的左边是冥想的神灵,右边是躁动的海盗
从任何方向看,他们都站在中间
他们面朝黑色的海,看到迷失在其中的梦想
当大海成为他们后院中的湖,他们的梦终于开始
他们越过阿尔卑斯,北方有三支蛮族为他们臣服
他们越过海,南方的女王的城为他们所有,包括筑在其中的爱情
他们从左边取过秩序,他们在右边埋下征服
他们的梦从阿尔卑斯山下的罗马升起
背山面海的王却忧心忡忡
王同二人争夺秩序,王杀死左边和右边的王
王又同二人争夺秩序,王又杀死左边和右边的王
王很疲倦,在许久之后他想到火
火从海中升起,脱去水的外衣,这就是多年以前的火
在熊熊燃烧中,火在北风中渐渐沉没
天空出现日食,所有的人都隐藏起来
他们的过去诸神已经在梦中做好
他们的未来就是整个世界,像诸神的梦一样的世界
火已经在水底继续向西秘密潜行
火在西方的水中升起,火在天空爆裂
人们从一个梦中醒来,他们想着那个连续不断的梦,在最初就设计好的秩序
他们从这里开始远行
带着火种向三个方向出发
他们将把火带给大陆外的三个蛮荒之地
他们带着火,乘坐大船驶向东方、南方和西方
就是阿尔卑斯的三个半岛所指的三个方向
大火在三个蛮荒之地熊熊燃烧
在北方一望无际的绿荫上,三支蛮族也引到火种
东面的蛮族骑马向过去疾驰
就像东方的半岛从过去而来
他们骑着马向帕米尔前进,此时的帕米尔已经只剩灰烬
中间的蛮族在苦思冥想中描绘秩序
当他们从悠扬的竖琴旁醒来,他们发现过去和未来都已经不在
他们左冲右突,他们想到北方
他们最先向寒冷的北方前进
他们又向东方和西方前进
他们骑着铁马向前
在阿尔卑斯山脚下,拉丁的背面,他们以火的名义向四方冲突
他们怀抱秩序,手握过去和未来
然而在阿尔卑斯山脚下是他们的宿命
在他们的忧思中,一个半岛向北方延伸,指向一个不可知的方向
西面的蛮族像西方半岛上的人一样继续在太阳下传播火
他们在半岛人的航线上继续向三个大陆前进
他们从低地开始出发
这里同样有三个起点,两个在大陆,一个在孤独的岛上
火从这里出发,向三个大陆前进
火在黑色的海底继续向西,停驻于最西的岛屿
南方的三个半岛和北方的三支蛮族的梦想齐聚于此,从这里延伸
这里是新的伟大的拉丁
王在这里打败陆地上的两个敌人
清晨女王目送他们在云雾缭绕中启航,他们带着火最后一次向三个大陆前进
火在这里完成最完美的一次传递,火在三个大陆熊熊燃烧
大火在阿尔卑斯和帕米尔之外两条河流的背面燃烧
黑色的天鹅依然伫立在阿尔卑斯
她回想南方的海洋中三个半岛延伸
背后是北方的三支骑马的蛮族
如今她转头向三个大陆
黄昏中她想起自己的一生,记起帕米尔的梦
她在虚无中看到三个大陆的烈火熊熊
她在忧虑,当火在三个大陆燃烧,她应当在何处做梦
她将头转向天空,她看着遥远的大地轻轻合上眼
冷弧:世界由此拓扑
双头的巨鸟自高加索升起
冰色的帷幕在大陆的北方降下
从太平洋到大西洋雪花飞舞
在这广大的原野,在这静悄悄的针叶林
多年以后,双头的巨鸟回到家乡
一如她的到来,一场冰天雪地中的梦也醒来
这些年双头的巨鸟其实并未离开
她始终在冰雪中注视着这个大陆
一个头向西方,一个头向东方
她亲眼看着那个巨浪般的梦涌过
从西面的海滨低地升起
在亚欧大陆的北方滔天
于东面的古老土地落下
这巨浪如今早已悄无声息
在曾经的北方有一些潮湿的记忆,留下一道冷弧
那只是大雪锁闭的北方一场冰冷的梦
一场梦起自西方低地的两兄弟
那梦始终同双头的巨鸟有关
他们在贫困的人群中传播幸福
他们一直幻想在北冰洋中寻找一条海路
扶着曲折的大陆北岸
完成一次寒冷的旅行
仿佛从泥土之下穿过亚欧大陆
他们在一个冬天进入梦
梦中一只猛犸在北方奔跑
又从这里奔向东方和西方
这梦为从北方来的一个人看到
他乘坐一条温柔的河流漫游,那河流从高加索流向北冰洋
他在反复臆想这个梦
他在地中海乘坐一只冰色的鹰
穿越阿尔卑斯以沉思的姿态飞向北方
那里从东方来的另一只冰色的鹰等待已久
坐在上面的是他的兄弟
这两只鹰相遇而拥
站在地上的人们欢呼雀跃,他们手中攥着铁锤和镰刀
两只鹰在地上成为一体,人们愈加兴奋
他们商量建造一个旷世的城,按照那个冰冷的梦
这天晚上合为一体的双头巨鸟离去
我们不知道双头巨鸟就隐伏于最北的冰雪中静观这大陆
两兄弟起初伤悲,在人们的欢呼中双头巨鸟渐渐被人遗忘
他们热烈地同众人谋划那个梦
很快他们争吵起来
乘坐河流的人将他的兄弟赶走
他将单独同众人建造那个梦
清醒的人们从东方和西方赶来扰乱他们的梦
他们终于将敌人赶走,他们更加兴致勃勃
他们用宝石做一只星挂在头顶,头顶已经不在是双头的巨鸟,是红宝石造的大星
他们要建造一个新的世界
在东方是年老的两兄弟
多年以前,一只冰色的鸟从帕米尔起飞
沿着河流以暴烈的姿态向北方飞去
这二兄弟同样跟双头的巨鸟有关
他们整日醉生梦死
终于他们一无所有
在西方二兄弟安睡时,他们在贫困潦倒中卧伏
他们进入一个寒冷的梦魇
西方在镜子中心,东方在镜子背面
只有北方是唯一适合长久冬眠的方向
乘坐河流的人很高兴,他站在乌拉尔山向南眺望
他在描述他的新世界
话音刚落,自高加索而来的雷电交加
他为寒气所袭,不久他就在北方静静的冬天离去
他不知冰雪中的双头巨鸟在注视着他
直到另外一个阴冷的世界
在河流深处的铁流中升起一个人
有人说他在家中谋杀自己的兄弟
当他离开深山,在这样的北方钢铁般地矗立于乌拉尔
他站在北风中,他的年龄是冬,他住在冬之宫
在宝石做的红色之星下
在寒夜的五日中他早已谋划好整个梦
手持镰刀和铁锤的人们日夜围绕着他
他们在冰天雪地中雕琢未来
在铁人野兽般的巨掌中有他们的未来
他们穿过冰雪看到五彩的梦,在铁人的下面
他们日夜劳作,新世界日渐清晰
所有的人从古老的村庄走出,他们围绕篝火歌舞
铁流中升起的人却神情冷漠
他担心有人在暗中破坏他的梦
他开始秘密杀死同他一般沉默寡言的人
都是一对一对的两兄弟的互相残杀,如同从前
过去的敌人重新从东方和西方来惊扰他们的梦
敌人已经抵达红星之下
争执的兄弟们重新聚集
在一个冬天他们将敌人赶到很远的地方
他们重新在他野兽般的手掌下建造如梦般的新世界
他们还要让这个梦向东方和西方蔓延
在西方和东方,从前清醒的人们看到北方的宫室华美
他们开始追随那些人雕刻自己的未来
围绕北方,大地上生长起一个个铁人一般的人
他们都谋杀自己的兄弟,带领人们沉入梦乡
静静的双头巨鸟在冰雪中向西东眺望
所有的人雕刻时光,兴高采烈
铁流中升起的人在最欢乐的时候倒下
他在升起时已经开始降落
双头巨鸟目送他离去
在铁人倒下的地方
所有的人惊讶地发现他屋中沉积的秘密骷髅
他们开始怀疑他们一生雕琢的世界不属于自己
东方和西方的人们同样开始怀疑
他们同北方的人争执
他们不知道双头巨鸟仍然在静静地看着他们
他们不知道这种命运早在乘坐河流的人放逐自己的兄弟时已埋伏
这命运来自双头的巨鸟,分别从西方和东方赶来
这注定只是一个梦,在寒冷的北方
他们周围清醒的人第三次向他们进攻
这次他们从隧道中播撒自由的种子
这些种子在针叶林中茁壮成长,向西和东蔓延
那些在梦中的人们则争吵不休
都认为自己雕刻的梦是最完美的唯一
所有人的青春在争吵中流逝
他们乘坐的巨船在冰雪中航行
他们渐渐发现罗盘消失,在这茫茫的雪野中人心惶惶
他们怀疑自己正风一般驶向地狱
我们的诗人在经历过频繁转换的80年代、90年代和新世纪的时候是否内心深处发生了不可避免的变化甚至剧烈转捩?时代给诗人的写作带来了什么不一样的质素?而时代转换时我们的诗人是否有足够的心理和强大的诗行来面对?时代转换确实有些像是从深夜向凌晨的悄悄过渡,更多的人并未觉察到二者之间正在发生的本质性的变化,更多的时候我们学会关掉手机和闹钟,在各种梦语和自我蒙蔽中来面对时代的变化和自我减损。然而诗人却恰恰就是那个在午夜和凌晨的转折点上,翻开时间指针背后表盘的那个修检员,就是那个精神的游荡者和不安灵魂的寻溯者。由此,在时代匆促转换而人们都不去看“远方”的时候,诗人该如何面对日益含混的世界以及内心?这是我在阅读完曹谁诗歌之后提出的一系列问题,因为很少有写作者能够面对这个问题,而曹谁是一个例外。
读完曹谁的诗歌之后不久我再次踏上了西部高原,我承认这是一次难得的机缘。那时,高原的落日并未落尽。在拉脊山4800米海拔的高度,我缺氧的内心也得以领受了一个诗人的磅礴激情、写作雄心以及精神远游。而此时,远处的牦牛正在不紧不慢地吃草,而落日即将吞进白天的最后一丝光线。黑夜这一伟大的元素性存在正在降临,我在此时想起曹谁的诗。
在当代中国谈论“现代史诗”以及相关的写作精神多少是一件吊诡的事情,甚至这会被很多人认为是“不靠谱”的事。而我更认可“大诗”这一写作概念和抒写向度,因为“史诗”绝对不会在每一个时代都发生。值得注意的一个现象倒是当下写作长诗几乎已经成了一个潮流,这尤其在当年的那些“第三代”诗人那里有着相当明显的呈现。而我们会意识到在一个生活、阅读、写作和精神都不断被“同质化”的今天,诗人之间的区别度正在空前可怕地缩减。换言之,平淡乏味的时代同时挤压出每一个诗人的“小”来。我认为当下的中国就是适合写作“小诗”的时代,因为这个时代诗人的精神被集体碾平了。而曹谁却是一个“异数”,他向一个没有远方的远方出发,他在一个拒绝“大诗”的时代写作“大诗”。这是一个在巴别塔尖倾心于伟大元素,目光深瞩于亚欧大陆地带的歌者。我相信曹谁一直试图在接续一个伟大的传统,从中西方的史诗到诗人海子在当代的短暂努力。我不知道曹谁是否已经做好了准备?因为当年的海子在写出系列长诗后无论生前还是死后都是应者无几,诗坛一片沉默。甚至更为可怕的在于这种沉默一直持续到了今天。在当下的时代不仅写作这种“大诗”存在着难以想象的难度,而且在诗歌传播和接受生态上来考量已经很少有读者具备足够的知识、情怀和耐心来读这样庞大的诗歌。曹谁的诗歌以及他多年来所倡导的“大诗”或者“第三史诗”(按照曹谁的说法第三史诗或者大诗是在原始史诗和文人史诗后、在没有神性故事和华美韵律的自由诗时代的史诗,其特征是“内在冥想以构造世界形态、外在抒情以维系诗歌本质”)则像他身后的高原一样使得他有着迥别于他人的精神气象和诗歌版图。曹谁的诗歌我一直都想说说我的观感,但是面对着一个有着庞大的写作版图(专注于亚欧大陆地的抒情和史诗性抒写)和精神远方的写作者(比如他所构筑的“大诗主义”),我则怕难以找到合适的路径进入。而在我看来曹谁带有当下中国诗人少有的传统性和异质性。而这种两种质素的结合在当代青年诗人那里几乎不存在。各种声称叛逆、先锋的声音倒是一直不绝于耳,而像曹谁那样同时具备了回溯和前瞻能力的写作者确实显得弥足珍贵。曹谁诗歌精神的传统性更多的时候体现为一个个体经验和想象层面的,换言之如果一个诗人以已经被消耗一空的符号和空洞无物的隐喻来抒写所谓的传统和惯性的依稀遗留,那么这样的诗歌话语方式无疑是极其可怕的。而这也只能是企图僵尸复活一样的痴人说梦。而在曹谁这里,我所说的诗歌精神的传统性的一个基本的基调和动因就是对当下中国生活和精神状态盲目的现代性集体冲动的反拨与矫正。我们应该放眼看看当下的时代,经济的时代图腾确实在很多方面带动了我们的步伐和某种憧憬,但是可怕的也在于我们同样目睹了一些伟大的精神和元素性事物的被迫取消和彻底地宣告结束。
基于以上观感,我得出一个可怕的结论——这是一个没有“远方”的时代,而曹谁却朝着那个自己心中所憧憬的“远方”前行。
时代加速向前,精神加速向后,正是在这种不停地撕扯中诗人所呈现的就必然是残酷的现实和不断被强行拉远的“过去时”。而诗人所能做到的就是“减法”般的工作,不断去除事物和现象的枝蔓,不断呈现事物本来的面目,尽管最终可能只是面目全非的事实。而在一个被不断拆毁的时代,曹谁是一个倾心于精神和元素重建的诗人。他对于废墟和茂盛荒草的发现与抒写则呈现了杜甫式的绝望与凄然,“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而在一个“去地方化”的时代,我们已经很难通过地理空间和文化区域来发现具有“方言”归属感的写作。
值得注意和提醒曹谁的是“大诗”或“第三史诗”的写作肯定有其不可替代的重要意义,因为这种类型的写作调 性在当下甚至当代成了稀缺之物。而我想追问的是,这种“大诗”现在是否还具备民族性和本土性的阅读共识?因为当年海子、骆一禾、昌耀等人的“大诗”写作至今来看应者聊聊。而包括曹谁体现在《亚欧的陆地史诗》中的这样的“大诗”写作不能避免的就是文化的地理空间以及元素性。而元素性写作如果只是凭借一般意义上的“抒情”和宏大的结构来构架的话显然会遇到浮泛和空洞性的危险。通过阅读曹谁的诗我们能够看出他对这种危险性的尽量规避。但是有一点值得注意,一般意义上的宏大性的历史叙事往往会消泯掉诗歌的温度、情怀以及语言的质感,因为在不自觉中就会出现那些被消耗无数次的庞大的词语和意象以及象征体系。而曹谁的诗歌特有的抒情调性以及具有强烈的个人想象能力和创造力的诗歌话语谱系显然是有别样的温度和生命延宕膂力的,他在“大诗主义”中所提出的用“内在冥想以构造世界形态、外在抒情以维系诗歌本质”应该是基于此。
由曹谁这样青年写作者的诗歌我越来越留意到诗歌写作中的“个人性”问题。每个人在自由和开放表达个体情感的同时,一部分诗歌也因为过于窄促的阅读空间而丧失了倾听者。也许我们仍然可以在精英立场上强调诗歌是献给无限少数人的事业,但是好的诗歌与重要的诗歌、伟大的诗歌之间的区别是显而易见的。提请诗人们注意的就是应该在个人与周边事物甚至更为广阔的与现实和命运紧密相连的历史感受力中综合性地呈现诗歌的成色。诗是个人的,但又不止是个人的。而曹谁则在个人和历史以及现实之间找到了一个最合适的榫接点。也就是说曹谁的诗歌能够让我们感受到个体的体温和内心漩涡的波澜翻卷,与此同时我们又能够在他大量的诗歌写作的空间和时间的结构上不断与历史性和现实状态的事物发生对话甚至摩擦。而更为重要的还在于曹谁的诗歌具有着当下比较罕见的召唤结构。这种召唤结构的重要性在于它能够让我们重新面对曾经伟大但是却已经被我们集体性遗忘的事物和情怀。所以,当曹谁在2008年辞职远游的时候,当他一个人背负着心灵的热望勇猛而孤独地在西藏和新疆等地用数月时间不断行走的时候,我能够感受到一颗寻找人类曾经用伟大元素构筑的伟大国度的个人梦想以及对一个已经没有远方时代的再次出发与寻找。也许,这注定带有了悲剧色彩和失败者的宿命,因为这已经不是李白杜甫的时代。李白一生数次翻越秦岭,杜甫更是一生漂泊动荡,而这种与“远方”相关的行走诗学在今天是不可想象的。但是一旦当这种精神作为资源和想象力的依托转化为诗歌话语的时候,其诗歌的特异性就不能不是显豁而独存的了。
我坚持认为经历了中国先锋诗歌集体的理想主义“出走”和“交游”之后,诗人的“远方”(理想和精神的远方)情结和抒写已经在1990年代彻底宣告终结。尤其是在当下的去除“地方性”的时代,我们已经没有“远方”。坐着飞机、汽车、轮船,我们只是从一个点搬运到另一个点。一切都是在重复,一切地方和相应的记忆都已经模糊不清。一切都在迅速改变,一切都快烟消云散了。需要提及的是,我刚才说到的诗歌中的“远方”还必然指向了历史烟云深处。我们可以注意到在伦理化的底层和民生抒写热潮中,诗人普遍丧失了个人化的历史想象能力。换言之,他们让我们看到了新闻一样的社会现场的一层浮土,让我们看不到任何真正关涉历史和情怀以及生存的体温。而更需要思忖的是为什么近年来本土诗人将视野都投在了青海、西藏和新疆的这些远方?因此带来的诗歌的“远方”与当年的“远方”是一样吗?“远方”是否又被旅游观光手册式的写作所消费和消弭?而曹谁却是追寻这种远方和瞩目于亚欧大陆(在他看来亚欧大陆曾经是人类曾经的共同家园,从巴比伦向西到犹太、埃及、希腊,向东到波斯、印度、中国)的“少数者”。而这种“少数者的梦想”就是记忆的力量,诗歌的力量。巴什拉尔说“哪里有烛火,哪里就有回忆”,而对于这些民族诗人而言哪里有火焰,哪里就有词语。而词语与火焰不论是淬炼再生的关系还是焦灼拆解的关系,都不能不让一个现代诗人反复思考、盘诘和追问。斯蒂芬·欧文在《追忆》中说,在诗歌中回忆具有根据个人的追忆动机来建构过去的力量,它能够摆脱我们所继承的经验世界的强制干扰。确实,回忆的“链锁”把此时的过去同彼时的、更遥远的过去连接在一起,有时链条也向幻想的将来伸展,那时将有回忆者记起我们此时正在回忆过去。通过回忆我们自己也成了回忆的对象。这种立足于现场、反观过往、遥视未来的记忆的能力体现在像曹谁这样一些“少数者”不同时期的一系列诗作之中。
既然说到远方和亚欧大陆地,那么就不能不谈论这种精神地理与曹谁的个体精神和写作之间挣脱不开的关联。而 在这广袤、安寂的高原、土地和那些元素性的事物上,在诗人心灵之上的是永恒的夜幕中静静闪烁的星群。在渺小与伟大、短暂与永恒、人性与神性、狭仄与高远中,除了仰望灿烂的星群,倾听那来自一个个曾经多灾多难而又无比冷寒且神奇的大地与山川草木的声响,还能有什么值得诗人反复吟哦?可以说在曹谁的诗歌中,这些想象中的“远方”景观是在多样繁复的个人情感和地域文化以及更为遥远和庞杂的历史谱系中同时展开的。而与这些相关的地域已经超越了一般意义上的地理名词所涵盖的意义,它们在此刻已经幻化成一种令人心生敬畏的伟大的居所。而这对于长期生活在现代化漩涡中的人来说都无异于是一种梦想中的令人难以置信的绚烂多彩的童话般的景象。这些景象是那么直接又那么不容置疑地在顷刻间就攫住了人们的灵魂。在诗人的发现性和创设性的审美视阈中我们自以为熟悉的地方性知识和历史中无处不在的亡灵却给我们带来了如此多的新奇和陌生。更为重要的是这些能够吟诵和飞升起来的诗歌在顷刻间让我们回归到人类的本初体验和情怀。任何个体在此刻都会情不自禁地返回到人类最初的生存景象和永远的甚至忧伤的“怀乡”的冲动之中。因为此刻神、人、自然、文化、历史、民族相圆融的伟大力量已经降临并氤氲开来。诗人内心深处的渴念、敬畏、孤独、安宁、遥想都是与草原、戈壁、雪山、大海、山寨、冬夜、星空、旷野以及更为高迥的元素性事物在瞬间的契合。曹谁不断在生存场景和地理学场域中设置大量的精神积淀层面的戏剧性、寓言性、想象性、吟述性和歌咏性的场景。这成为了诗人们连接历史与现实,民族与时代的一个背景或一个个窄仄而昏暗的通道。这也更为有力地揭示了最为尴尬、疼痛也最容易被忽视的历史和现实层层褶皱深埋的真实内里。实际上这些经过语言之根、文化之思、想象之力和命运之痛所一起“虚拟”“再生”的景象,实则比现实中的那些景观原型更具有了持久的、震撼的、真实的力量和可以不断拓殖的创造性空间。更为重要的是曹谁的诗歌一贯呈现出来的“个人化的历史想象力”。“个人化的历史想象力”是一种在时代和写作中的并非解决问题而是扩大和加深问题的手段,是自觉延宕真实指认的“极限悖谬”,是到达历史真实、个人真实和虚构真实的有力和有效的途径。这种想象力显然是将历史个人化、家族化、真实化,不断用真实的巨流冲刷惯性知识虚幻的尘埃或宏大历史叙事虚假的色彩,还原出与生命、生存更为直接的历史记忆与生命体验。而全球化和城市化正是以取消地区特征、文化区域和地理景观甚至个体思想方式的“地方性”差异为前提和代价的,这是就凸显出曹谁诗歌的意义。
尽管曹谁的诗歌有时候因为明确和明显的主观意图和“大诗”构架而在一定程度上使得诗歌的肌质、语言方式受到了些许影响,但是平心而论我想对于任何读者而言,在这个时代所稀缺的是在阅读中完成一次陌生化的而又神圣的无以言说的朝圣之旅。俗世的情怀在一首首关涉人本初性的源头、自然的伟大、宗教的玄秘、静穆的神性、人文的力量、文化的根系的再次出发中获得救赎。曹谁作为一个“少数者”的发声方式以及对于没有远方的远方的寻找和发现,印证了这样一句话——只有少数者中的少数者才能完成高迥的升阶之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