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我不敢跟人说家里有姊妹十二个,怕人笑话。
更不敢提,曾因饥荒而活活饿死的姐姐,和妈妈曾流产过的哥哥或是姐姐。
那时常有人嘲讽,养孩子多的人家,不是在养孩子,而是在喂猪。
我怕我成了他们的口实,与笑话,更怕他们攻击妈妈。
那个年代,孩子越多越是贫穷,揭不开锅是常事。
树皮,草根,麸皮,麦糠,凡能填饱肚子的都能作为食粮。
大姐曾说自己因无法忍受饥饿,而偷吃棉籽差点送命,差点要了妈妈的命。
从此,妈妈没日没夜地扛起生活的担子,推磨,挣工分。
还记得马号里的岁月,妈妈常把死去的马匹拖回家,酿成肉干,不停地为我们储食。
在大集体的间隙里争夺分夺秒,为我们纷纷补补,纳鞋底做鞋子。
妈妈还常挑着两只大水桶,跑去很远的地方挑水,捡柴。
因此,妈妈过早地衰老在日子里,由一个纤弱的小女人变成泼辣野蛮的捍妇。
妈妈更像一只,随时张开翅膀准备保护孩子的母鸡,只要有人动机不良她便奋不顾身地冲上去又扑又啄。
我们常在她的臂膀下,安然无恙,她却总是伤痕累累。
那时有人说妈妈是个泼妇,是个疯女人,她们都怕妈妈。
可,她们根本不懂妈妈柔弱的内心,早已被日子铸成伟大的爱的盾牌。
渐渐地,我长大了,不再害羞也不再拒绝那些现实。
我懂的了什么是爱,什么是尊严,什么是人格。
我爱妈妈,比小时候更爱她,以至于爱到骨髓里。
即便她已离世,可她早已与我融为一体,在我的血脉里流淌,循环。
如今,每次说起家里的姊妹情况,我都无比自豪无比荣幸。
我庆幸,我做了妈妈的孩子,做了这样一个大家庭里的孩子。
如果有来生,不,下世之后我一定还要做妈妈的孩子。
我知道,妈妈一定张开臂膀在那里等着自己的孩子,她要一个一个地将我们拥入怀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