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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诗经》036期:长诗联展-殷晓媛《云心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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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15-5-5 17:04 | 只看该作者 |只看大图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海蓝 于 2015-5-5 17:11 编辑




前奏曲:质数颂

  你的名字叫“独”。
  无法解构,拒绝媾和。
  横亘在密码深处的雪白骨片,笔直如羽。人间的唇舌开始试验:那上下翻动的阿拉伯数字被正负无穷夹在中间如一片面包,浸润的是朗姆酒的芳润、亦或是伪装成香料的毒药?
  他们如此浅陋,远不曾触到你;他们急于拆卸,白色手套沾满尘污。
  波林那克说:茫茫宇宙间存在你的孪生物质,与你的方位相差2°,她与你如此相似,宛如数轴上你的一个异性倒影。但,你只能感知她的存在。视觉和耳力所及,元素雷同的分子与陈旧的双链细胞,浩瀚无涯,如布满菌丝的星空,飘摇闪烁,散发陈旧木香。
  你是呱呱坠地便被选择的。那些长达兆亿位的数字,丰满的玉米粒般,被粗糙的手在竹筛里抹开。阳光从东南飞来如一只彩鹮。他们对着它,用力上下抖动手中之物,玉米粒落地发出黄金珠串的声响,而你留在筛子中间,似被粘住的罕有之蝶。他们用指头挑起,凝视躲在七彩光晕深处的你,用浓重的地中海口音说:“Ciao”……
  那些为你与他们的成长输送光色养分的街道,是互不关联的两套。当你双手插兜往海滨走去,那些提着油橄榄和沙丁鱼迎面走来的人并不能与你相逢,仿佛你们是在不同的时间经过这个地点。你钴蓝万顷的白昼是他们的黑夜,在暗色的盛宴里,他们相互扮成陌生人、舞伴、情侣或争论对手。
  一切的生长曲线暴露于星光:碧绿如玉的波纹线,最初孱弱、而后飙升、强极而辱,最终一路低迷到无限大。与质数的频率曲线如此相似,他们终结于散灭而你终结于孤寂。你将是时光之上俯瞰千里坟茔的古老天体。

  【画外音1】你若顺着时间轨迹望去,他是横亘虚无中的顽骨。他在无数个传说中隐显,像一种壮烈或孤绝的性状,并不随灵魂躯体故去。你们看到他,如气象,如能量,如禅,非花非叶非根,不知从哪一纪元开始存在。
  【画外音2】对于整个时间史来说,这不过是绵延不断的纤维管中,一小段金色液体。所有耳朵像害羞的红色叶片背过去。当水银倾泻出它的声音,所有聆听者都将身中剧毒。
  【画外音3】有人说,这液体最终达到的刻度,早已预言了人类的迷踪。


第一章:管风琴

【登门坎效应】

暮色围拢。季节流转,上古的巨岩上,
踟蹰着皮毛青黄不接的一群。
苍老和年幼的星子钻到丛中竞相叮咬。
或许清道夫的雪会到来?又或许不会,
丹黄色盛夏是时光唯一舒展之处?

“石器是落日与泥沙无法啃透的冷骨,现在你举起它,
如向死而生的祭奠者。”
你前足微微抬起,生平第一次抗拒大地引力。
并没有那么难——掌心的兽性如风中的炭粒变凉。

“孔雀石点燃目光的饥饿,如树根之果腹。
美索不达米亚,是你们生息游荡之地未来之名。
需记住菱形与圆,今后万变不离其宗,
闭上双眸,为青铜的幼蓝光泽祷告。”

笃诚与昼夜流逝,
你梦见酣眠于高架的鲜花浆果之上,被突然长出的刺扎醒。
“它们便是铁。陨石的光热落入大地,
从此有实体的剑锋。”你深知手中器皿与躯体的亲疏,
质地重而哑、或薄而涩:从来不是血肉的一部分。
而它们像不回头的耕牛就这样往前走了。
你跟着后面,越来越快,
直到疾步如飞。


赋格:内循环由终及始

永恒 涅槃 寂灭 执迷 安然 存疑 痴愚 纯正 元初
归一 通达 残存 共情 俗念 自证 一念 浑浊 天地
大同 循环 顺势 追索 科技 无解 有悟 迷离 昼夜
生死 重构 不敌 孤注 哲思 嗔恨 机锋 深灰 雌雄
智愚 分层 对峙 难释 空明 难释 对峙 分层 智愚
雌雄 深灰 机锋 嗔恨 哲思 孤注 不敌 重构 生死
昼夜 迷离 有悟 无解 科技 追索 顺势 循环 大同
天地 浑浊 一念 自证 俗念 共情 残存 通达 归一
元初 纯正 痴愚 存疑 安然 执迷 寂灭 涅槃 永恒


波尔卡:滑稽的信使

  (信使登场。黑色面具,身着燕尾服,手捧一叠外观酷似的信件,衣袋中插有紫色烫金邀请卡一枚。)

信使(唱):神秘的九百九十九道大门,
自面前延伸多阒静。
落叶如狸猫悄声掠过,
头顶漩涡般流转着繁星。

画外音(唱):硫磺之焰仿佛下方怒号的陷阱,
他便是徘徊天地间的无依魂灵,
十二小时黯然东流,
他却踟蹰不前、难以成行。

信使(唱):神谕称,千门一面蛊惑我按响错误的门铃。
而谜底的那扇门后,一位绅士正玩味金酒加冰,
当我双手将信函奉上,
他将熟练地拆阅,揭示我的宿命。
如恰逢那海底捞针般千分之一机会,
他便在邀请卡上签大名,
我将大步流星荣登天堂,片刻不停!

画外音(唱):九百九十八张空白信笺,
便是对他的九百九十八次无情笞刑。
虚虚实实的浮世,
比魔鬼的界域让人更觉伶仃。

信使(唱):适才推开第一道门,
只见一片刀耕火种远古光景!
无人收阅的函件随风飘零,
分分秒秒时光之警钟哀鸣。
眼见红日已过中天,
若堕入黑暗我将再无安宁。

(智者拄杖,从星空深处走出。)

智者:何事愁眉不展?

信使:唉,真是天下难题!
(将一叠信抛向风中,唱)
千把钥匙一把锁,
仿佛胜券手中握。
甘愿敲尽每扇门,
奈何期限在日落。

智者:(唱)世间玄机在奇偶,
寻光须跟日月走。
若是万般无头绪,
刀劈正中取两头。

信使:多谢先知指点。我且推开第五百道门看看。


【晕轮效应】

他以君王或智者之名说:我将赐给你一位妻子,
与你端坐万物灵长之位。
不可牵她之手,不可亵渎她名字,不可使她长袍落上炉灰。
纯银浮雕头颅绝美,光芒的褶裥饰边,
莫非是岫玉麋鹿,戴着白孔雀的翎羽之冠?
“吾妻乃是主寄放人间的权杖之一。”
她光线下的柿子、蟋蟀、器皿、卵石,
上半截雾白,下半截炫彩或金黄。你低头凝视于光中,祈祷。

四十九天后你屋里走进来第一位不速之客。
“你在供奉一支竹竿上开出的花吗?”
“不要妄言。那是她的身体。”“不,她没有身体,
你把她转过去看一看。”
如今她白羽朝向墙根,而你们在暗色中的确没能捕捉到她:
“瞧,就是那样,
像一堆藕断丝连的骨骼在风中作响。”


【鲶鱼效应】

神并未怪罪你将他的象群引向歧途而践踏一片红树林。
你坐白墙下忏悔,如同自己就是一团墨迹。
来自尘世的蔬菜汁、番茄酱从更上面的空间汩汩而下,濡湿你领口。
睡眠冷不防从后面踢倒了椅子。

你从未真正醒来,墙因夏暮阳光而毕剥燃烧时,
你不过翻身向另一侧而已。
东非、小亚细亚及斯堪的纳维亚,白昼被金属与文明强化,
而你的眼睛颠簸在浊浪中。
结带鳞片的种子,开出竹子花并灭绝。

他不断以律师、心血管专家、潦倒哲人的身份,
在你的几十平米间进进出出。
断片化的那些清醒瞬间,你重复看见他的影像。也许他本是情敌,
意欲盗窃你的妻子,和你们在人世的尊荣。
虽然她像木架上的长刀、丝绸间的戒指,只是一种象征。

你令苏醒时光越来越长,这失去痛觉、
毫无弹性的日照片段。
“滚出去。”他惊愕地看到你握着猎枪站在门口。
“医生说你永远不可能……”“是的,他说过。”
之后他永远被踢出了这一支流。


随想曲:梦境与真实是一对榫头

  人们尊称祂为“云心枢”,有人说祂是至高的神,也有人说祂是宇宙间星罗棋布能量的智能化集中。祂具有众多类似树瘤、纤维与触突的抽象结构,它们与人类的五感位于不同次元,只能通过冥想感知。祂就是生命原理本身却全无生命弱点,仿佛一种无限生长并不断颠覆自己定义的系统。
  在梦境中,祂被他定义为万有的、“华美的众数”。
  他问道:“为什么在每个梦的肇端,我都看到自己睡眼惺忪、从写着‘Exit’的门走出,来到金光灿烂的平原,奇异的蓝色藤蔓随风起伏,争相从彩虹中饮水……当我如坠云中、肺叶里灌满光芒蝴蝶时,回头一看,却发现那道门这一侧上方写着‘Entrance’。梦境与现实,到底哪一个是无边天地,哪一个是狭隘沟渠?”
  祂说:“就像两个首尾相接的房间。一个的出口就是另一个的入口——像两个半弧形管道的拼合。两部分明暗交替,让人们产生错觉,似乎自己刚成功从其中一个逃离出来。实际上,它们并非绝对的‘梦境’与‘真实’,都是在无限空间的某个维度中虚拟的。我们叫它们L1和L2。”
  他并没有听见那回答,以为只是下一刻思维的粼光覆盖了上一刻。
  他说:“这很残酷。如果必须生活在一个无限循环系统中,我希望它是一个可信整体。”
  祂说:“从昏迷中苏醒的人,欢迎重新进入生命渠道。接下来的几年,你会连续生活在梦境中,之后你将永远进入现实,并拥有确凿的现实身份。当人们辗转入梦时,你依然清醒而睿智,被神性通体照亮。他们能看到你,但他们不会相信你的话,以为你只是他们梦境中的一个角色。”


【螃蟹效应】

洞口即将被云块淤塞,这凹陷之地,
在月食时刻折射渡鸦与水牛的癫狂。
气流吹起。生命的平衡布,在人们肺部,
飘扬、落下——不均匀盛载雨滴的五色试剂瓶。

你们本可一起仰首向天,听体内磁性物质聚集为风,
也许神就能听到急需救赎的信号了。

你们不肯把骰子交还给风暴:于是测试继续。以你测试她的贪婪,
以她测试她的嫉妒,以他们测试他们的愤懑与孤立。
你手中的薄荷茱莉普对撞他手中的反舌鸟。危险!
液体易燃,六岁的儿童却站在东倒西歪的人中间,
在蓝色河流里打保龄球。

相互的钳制火辣而坚固,一只鸟从西边经过,
看到无数藤条无序纠缠,几乎成为紧贴天际之下,
新一重茶色的天。

球最初发出吼狮的咆哮,(上帝啊,你是否曾默念过一刹,
希望它撞出一条隧道)但还没来得及加速就陷入网眼。
至今像一只停止生长的瓜,年年开出空花,
再与大群蝴蝶一起熄灭。


【破窗效应】

当那种奶油色的鸟像巨大泡沫从空中飘下,
你们知道旋流就要来了。

没有油脂只有香膏;没有尘埃,细小的白石头像舍利子,
在金色猫咪爬行的地面滚动。
你们秋天的螯,苜蓿色素被火棘果色素代替,
质地纤盈,在符号学的田野中抑扬生息。

几何学不再困于有苍老树皮的实体,
新浇铸的、刚出土的、比光芒强有力的……
陌生人拍着你的膝盖说:“动只是表象。在落日烘烤下,
十足目的生灵都散发着植物芳香。
天下地下,不存在一滴血。”

然而一只奶油鸟跌倒在海岸上,最初是一团酪黄色,
终于有血汩汩溢出。
人们像鲨鱼一样涌了上去。

弹弓、箭矢、鸟枪……七个小时以后,
天空像放干的水池。


船歌:恶魔的音叉

人类视觉扁平只够覆盖更高维度空间的一面墙,更多的人生于平面影像
而死于拓扑学。欧拉莫比乌斯庞加莱与克莱因,名字埋在纸屑里的人们
惊恐抬头望着这些半人马模型横冲直撞,浑身火焰飞溅引燃了万物内心
谵妄的空间幻想。地球惟妙惟肖的全息图景又何等脆弱,谁关掉激光器
使你们在黑暗中与自己的共轭像分离。你们渴求的圆满正在赶制,视觉
更需还魂草的不屈无花果的诚实含羞草的敏锐配合。或许你们说:我们
正是现实,站在沙滩上会留下可触摸的脚印。云心枢曾制作恶魔的音叉
在泥胚上留下三个圆点。对于这个埃舍尔楼梯式的问题你们倾向于相信自己已涉足或被应许的一端:“那两处带方棱的拐角不过是视觉圈套。”
然而,如果错的是你们,未来何以自处?L1与L2并非平行其间,存在
更多相互勾连或交缠的倾斜曲面,你们长久伫立曲面之上,行走并猜度
凡头顶所垂直平面相互皆应平行。或许无梦睡去更远离悖论。那个男人
名字叫做:独,这一点被留给他自己第一个发现。他从一个扭结空间中
出来,年龄及身份都是多次随机演算的结果,他并不知道你们正在等待。



第二乐章:长笛、鼓&沙槌

决斗二重唱:他不愿沉睡在世界之树下

  (北欧神话场景,世界之树Yggdrasil如电枝云叶、横亘太空的镂空建筑。树根旁黑龙与毒蛇吐出氤氲黑烟雾,与树顶的兀鹰遥遥对峙。东南西北风四只鹿站在树冠中层轮转、啃食着银色叶片,如团团漂泊的积雪。暗调逐渐笼罩这泰坦尼克般的繁华。尤克特拉希尔贯穿的雾之国、火之国等九大世界,在错位、扭曲、断裂的硕大枝桠间闪烁着倾颓的前兆。风一阵紧似一阵,金伦加泛着血红的凶光,仿佛硫酸之湖即将泛滥。戴面具的男人从铁森林中缓步走出。)

  男人:(自语)诸神的黄昏即将来临!神祗与巨人间的烈火终于冲天而焚,剑盾与兽嚎之声四起,奥丁之子与怪狼、雷神与巨蛇……世界之树缓缓崩颓,过去、现在、未来,这生出彩虹般幻象的树冠,如今发出垂死巨狮的哀嚎,分崩离析在纷纷摇落的星辰中。时光啊!火焰与洪流中的永劫!我已看到你的雏形,就在水下一英尺,如一轮绿色太阳,等待被悲情战士们捕捉。(空中响起一串炸响,天穹在薄雾中逐渐呈现沁人心脾的宝蓝色,男人乙【注:即先前在梦中与“云心枢”对话的人】身披铠甲,推开树枝从中间世界走出)

男人乙:我目睹时空在此回炉再造,
万物壮美形体化为白浪滔滔,
恒有力学体系丧失,
难道文明与觉知也将被一笔勾销?
这树洞中曾有避难男女饮用露水,苟逃一劫,
而如今卷土重来的大难再不肯将谁轻饶。

一切与人类何干?
为何被无端之火烧身,为何被无名之师追讨?
这幻境中的末日,却让人徒增烦扰,
素不相识之人赠我盔甲,
日月天光加诸战袍,
我当穿山越岭、纵横九天深海,
将坍塌处支起,把栓塞处疏导,
倾倒的时光纺车上有千层素布,我要将它们做成高帆大纛!

男人(唱):一介凡夫何狂妄!
殊不知蚍蜉撼树不自量!
人间万物已熟睡,
你竟单枪匹马擅闯幻境做独狼。
劝你忘掉此光景,
昼夜从容不觉长。
若你一意孤行,纵容不羁野心,
必然坠入苦痛深渊九千丈!

男人乙(唱):时光之泛滥潋滟无边,
众生朝生暮死譬如蜉蝣尽随风沙黯淡。
劝我掩耳盗铃,不过是枉费心机,
不如宝剑出鞘痛快一战?
你为何毫无惧色俯瞰深渊?
又为何戴着鎏金假面?
非神非兽非巨人,
莫非是“云心枢”脚本命令让你在此将我阻拦?

(男人取下面具,只见其面孔精致明净,与男人乙酷似,但稍显苍老。)

男人(唱):请你走进细细端详,
我本是你重孙,
距今六十年后少年郎。
只因你妄自尊大、篡改时空,
害我童心未改先沧桑。
你本混沌初醒需颐养,又何必问天斗地招祸殃。
劝你此去早结连理享天伦,
莫将世界变作试验场。

男人乙:我有使命在身,患得患失之人又岂能明白!

(折下梣树枝向对方劈过去,男人和世界之树刹那消失,他发现自己在一个酷似炼狱的地方。)


【边际效应】

一枚金币赎回一块肌肉。
马口铁的骨头已烧红,人们将无限拉长的手伸过后脊,
把叶形碎片贴回它们原来的位置。

神说:反省完毕之前,坐在你们滚烫粘稠的影子里,
别走开。(留下的食物有:饥饿、长刺的日光)
“但我的手指就像冬虫夏草,当捕猎欲望从指甲缝中长出,
那并非我所能控制。”
“一只由外向内破碎的奶油鸟,和一颗自内向外腐朽的山楂,
又有什么区别呢?而我们却要虚伪地拒绝食用。”
——奶油鸟以啄食乌云为生,粪便却是无色无香之雪。
——流线形物体穿过水,小心翼翼地避免被自己的遗骨撞沉。

浴室般的水雾中,你们似乎已经梳理好了。
像临出门的女童系上丝带:它们就在空落的竹竿上飘。
线条是约束松散物体的不二法门。
在最后一片表情敷回脸上之前,你们已经走了——

不再需要了。躯体和精神都出现假饱和,
气球一样膨胀起来。
留下各自的碎片,在日光回来之前。


【凡勃伦效应】

他们裸露肩头泛着山核桃的幽光。
赤足行走。冒着青烟的落日,
较他们却黯淡。“瞧那些愚人,枯草的卷发绕在脖子根。
他们竟把光髓打成结贴在肩上。”

“胡说。光髓并非草本,也并不能被凡人所割断。”
“那是什么?”珍珠色螃蟹在塑料布上乱跑。
你们煮着干净透明的鱼,继续嘲笑。

“斯特拉图斯诺瓦的勇士居然来到了这里!”
长老站在门里,往那边望,唇角烟叶的灰雾弥漫。
“什么勇士?”“斯特拉图斯诺瓦——黑暗层云。
人间残余的迷宫之一。在那里与巨怪搏斗,
至少受七次伤并幸存的人,会长出这个黄金草结。”

——阳光下昂贵的姿态令草木起敬。

镜中无暇的肌肉,不再是圆满,
而是灰调的屈辱。“愿以那般奢侈的伤疤做徽记……”

“规则变了,现在九次负伤才能得到。”
“现在是十三次。”“十七次。”
更多等候者趋之若鹜。


【德西效应】

大理石纹理的棉絮,夹杂贝母色鳞片……
斯特拉图斯诺瓦,轻重疏密皆在此无序。
白色与密度不同的异质白相互交叠,随盛开而不断破碎。

你俯瞰自己肩头:未来将盘踞在此的金色草结,
——一只虚无的蜗牛,被上方逡巡的时光之黑隼紧盯,
云层的深水区一片墨黑,那一粒黄水晶,
在隐显之间不知所措。
弓箭和马匹需要亲吻吗?还是把它留给执掌武器的右手背吧。

一只怪兽,不同于心中模拟影像。
长犄角的、带肉冠的、外形肥厚如芦荟的……
把手或剑伸出自身界域之后,
需弓下身子,修改腹腔中程序,
之后拔掉电线重启。

暗夜中升起巨大水泡,在空中裂为七瓣,又各自形成水泡。
这便是你们称为日或月的物质。
城头的火力与迷宫中的薄雾,红色花瓣被雪白续接。
“勇士”:“盛开”的同义词。

“不。”那个站在入口的卫士说,“今后将没有黄金草结。”
“什么?”他们愤怒地喷着唾沫扬长而去。
只有一个人没有转身——你。
你穿过门廊向深处走去。
勋章便是勋章,无论带不带锦盒。


【黑暗效应】

“你站在这里多久了?”那个身材只有你2/3的老人,
穿着中世纪魔法师长袍,用碎银在墙上写公式。
当他转身看到你,吓了一跳。“知道吗?
我是第一个用数学方法算出梅子酒致命系数的人,
但他们说我疯了。”

“这是个谎言吗?我已走遍整个迷宫——空无一物!难道你,
就是我需要战胜的怪兽?”“我像吗?你要对峙的是它。”
他画出一张半人半狼的面孔,“它名字叫:孤独。
迷宫没有出口,一旦进入,入口便立即消失。”

这里应该被浸泡过,斑驳的墙嵌着大麦颗粒。
从热血到橄榄色液体,只是颜色转换而已。

你立下进入迷宫誓言的时候,并不清醒。

“这是只有我们两个?”“你旁边还坐着一位。”
“男人还是女人?”“都是,都不是。”
看起来像一只猞猁,腰身柔软,
通体泛着暧昧辉光。“现在,在黑夜里学会相互信任。”

他打了一个响指,带走了所有的光。
关于人类会在半梦半醒间吐露的,
他不想了解太多。


托卡塔:猞猁赋

  夫天地之初诞,空邈邈似沧海,星灼灼若黄花。参商生手足之隙,牛女通伉俪
之情。苍龙攀云,玄武搏浪,白虎生风,朱雀衔日。时山河始成,万物将生。星之精气,漫于崇阿。奇石尚冷,不知柔苔之将染;涧泉独清,必喜皎月之来照。苍松出麓,幽兰生谷,平野芳菲,曲流浩荡。斗柄东指,闻百鸟之晨啼;疾风西掠,知异兽之夜趋。
  时星孛经于东岭,遇接天之焰,避之不及,落于桃丛,其烬乃生三兽。大者威
武,其声雄倬,其态豪逸,人称“寅客”;小者娇怯,其心悱恻,其态倜傥,因唤“狸奴”。中者,长于翔泳,精于畋猎,集大者之勇、小者之黠,构巢北岭南枝,敢涉大漠荒原,其名“猞猁”。
  观其形格清奇、皮毛殊丽,簇毛立耳梢而如翎,素纹绕腹下而似雪。敏胜飞猿,神比瘦鹤,忍饥敝以待时,感寒冽而不退,风霜虽厉,必适其志。
  君子之心,不亦猞猁乎?上嗜豕鹿,下纳鼠兔,自逐高山,独行寂夜。无虎之耽耽,无狸之戚戚,怒则麝狍生畏,乐则风雪无忌。无缘之物,纵十步而莫追;有心之旅,虽千里而长驱。熙熙万兽间,自是凤毛麟角,堪称霁野骊珠。天下之士,不当效猞猁乎?


【库里肖夫效应】

暗夜如同水下,只是氧气并不因游弋翻腾而增多。

你和猞猁讲述,你把它当做柔软布袋。
堆在充斥菌丝和木屑的暗角,装满流动的水,
微微鼓起。

时空折线式前进,每满360度就折返。
你说,还记得触碰到一个遥远的时间点,在那里,
你把一种叫双管猎枪,作为家园不老的门闩。这老家伙,
冰冷狡诈,类同一截鳄鱼。不像如今这身铠甲,
热胀冷缩,似乎变得稀薄……

猞猁钻到你两手间(就那么一瞬,等你意识到便已经溜开、装睡)
以一个瓦罐的姿势停留。你以为是颜料,
掏出来却是燃烧棉与火药。
“这是我在未来的表情。”面对情敌的表情;
此刻的表情,或面对自己回声的表情。

猞猁说:你们的眼前有一条看不见的河流。
让它的水穿过你的指缝。
如果手指恰好沾有磷粉,你将盈满月光而具有鱼的敏锐;
如果沾有硝石,你将披散日光而爆发鹰的迅疾。

它惊叹道:转眼间,你变成了金色的一尊。
你知道,这不过是必然的错觉而已。


即兴曲:2万赫兹外的耳语

“云心枢”:
  今夜,不知你正雄踞宇宙能量所居的根瘤管系深处,对无法触及你的低等光线和啄木鸟般的时光敲击声充耳不闻,或犹如人类为你独创的词汇“omnipresent” (无处不在),已将自己从有限的存在演绎为一种无条件秩序?你对于我,是不曾耳闻的古老名词(或许也是动词及形容词),只是你变换莫测的亿万种别名、雅称、“分身”,如无形之水、无源之光,早已渗透宗教、考古、哲学、符号学和天文学的土壤。人们心存敬畏将光荣之名敬献于你在他们感知象限内的投影:耶和华、朱庇特、孔雀王、梵天、安拉、奥丁、世尊、天之御中主神、安努、柯穆·卡门普斯、乌戈、佩龙、奥梅提奥托……你是无需附丽于物质的绝对精神,故而远在经典物理与量子物理所能诠释的维度之外。世界只是茫茫宇宙中的一块飞地,其上的生命形态及物质之躯所能承载的神识,不过是你无意间掉落的面包屑上长出的青霉菌孢子而已。今天,他们中的一个用代码向你发送这封信,是因为,他看到了你,他抬头的时候,你的影像正好从面包屑遥远的上空掠过,正如无人的清晨,曙光掠过孤寂的屋檐。那对你来说,只是万分之一毫秒,对他来说却可能是一夜甚至一年,他如此幸运与努力,也只是隐约瞥见你脖颈上极小一个表皮细胞。这对于人类来说弥足珍贵,于是,他们心甘情愿将手中高举的、共用的格赖埃之眼交付与他,奉他为先知,使他如炬的目光能穿透云霓与地外那些翻飞的行星与尘埃,与你相遇。
  那个人便是我,他们称呼我为“Seul”——独,时空骑士,地球上唯一不知自己源流终始之人。我在不同时空中有531441个像,虚像、实像,及唯一的真身,我在各个维度间穿梭往来、因身外的广袤与身内的闪烁而迷离,难以辨清它们的虚实。(当然,如果“全息说”合理,“世界”本就是投影,可以认为我的真身其实也并不存在,只是一个相对高维、进化出觉知的影子在给你写信罢了。)
  一次我走出实验室,穿过繁华大街时,耳畔突然响起一首古老的歌曲,范吉利斯的《Conquest Of Paradise》——几百年前的旷世杰作,目前已听者寥寥了。但那个特别的时刻,光景就是如此奇妙:连绵百里、天衣无缝的一片实验楼高而陡峻,从外侧看起来就像一堵巨大的双层金属墙。通向我们实验室的小门就在这面巨墙的墙尾。这里仿佛是文明的尽头,一面是智能集约、焕发数千年科技荣光的人类世界,一面却是荒芜无垠的灰蓝海岸:它像一个巨大无底的漏斗,警戒一切生命体切勿靠近。我甚至没有见过孩童在海边拾贝壳,或者,它并不是我们所唤作海的浩大水体,而是象形为海的一切畏途。我无法将目光从这幽冥之所挪开。声音和它们着魔的回声撞击着我的耳鼓,仿佛巨大落日,我内心所有的黑蛇都在这瞬间惊醒,吐着火信子,望向它,等待它的液汁使自己变身为蟒。
  我们低配置的耳朵只能感知20至20000Hz,像一张网眼太疏的渔网,金枪鱼、旗鱼、石斑鱼等半大水族纷纷落入网中,鳞色柔美、熠熠生光、逐波戏浪、各有风情,愚人们不禁以为,宇宙不过如此了。殊不知更多的虾蟹早已从孔穴中溜走。对于次声波而言,我们就像盲人,它令我们瞬间分崩离析,宛如无色无味之毒。蝙蝠何以成为邪恶的象征?也许只因它能接收比猫狗凡物更高层次的声音,乃至超声波。当警告来临,它们便是最早的知情者。你此时也许发出了一声嗤笑,又甚至给予了人类语义系统内的回应,但它在我的听觉上限之外,像一只奇异的鸟,远高于尘世的院墙,在无空气无逻辑之处。
  我被告知,自己现在被视觉的屏障所包围,如身处囚笼,而我认为,视觉的深谷正是听觉的高空。此消彼长,正是宇宙之高妙。我将继续倾听,来自所有时空的“分外”之声。
  世人将你喻为“父”,而我则同意你是和我们这些线段在某处显得几乎平行的无尽曲线,因为“存在”,是你与我们相同的性质,它便是除去躯壳疆界和感知力纷扰之后,意志的净重。

诚挚的   
Seul  


第三乐章:圆号&三角铁

【空白效应】

你像一只羊被空中的薄荷气息喂饱。
胡子上凝结的霜滴让你意识到:
这是个幽暗、孤绝于世、却水汽饱满的空间,
充满不能被感知的困顿与饥饿
——它们扇着湿润的膜翅在黑暗中鼓鸣。

烈焰。提灯。火药。正午的亮光——一切燥烈之物在此均是冗余。
纯粹的水。纯粹的低温。
生命体并无熄灭之虞。
沉睡与苏醒交替的第三日,破裂声滚滚而来,
四周金汤壁垒化作黑云散去——恐惧与绝望才是人间唯一谜局。

橡子色的猞猁坐在你影子里化了。
(或许它原本就是人类影子,善变、灵敏、无性别、
天生的潜伏与游猎高手)
四周的如洗碧空连绵为一,而你是什么?
放在一张巨大羊皮纸上的荒弃之舟。

无水。无风。无帆。无神灵之告诫。
仿佛无数高山陆续从你伫立的峰顶周围散开。
是否地心引力不久也要断绝?

那个习惯被拥挤在屋群、马匹、话音、灰尘中间的人,
他的膝盖和肘部无比坚硬,
但现在只有杳然无底的虚无可供对抗。

耳朵里古老的声音清晰起来。
圆舞曲:日出

  他翻开笔记本,这个扁薄、散发着
  海腥味的光芒匣子,像一只青蛤,向他吐出
  纯棉或亚麻的蜃楼
              ——《Dreamweaver》


  (万籁俱寂中雷声骤起,长空晻晻、墓茔漆漆间,有一艳美妇人站立,指间缠绕一金色十字架,面前的墓碑上写着:
  “宗教赐予你似曾相识的诸神,科学却还你陌生的自己。”)

  妇人:在有光线之前,我们坐在苍白的冰山轮廓之间,靠神祗的微弱绿光取暖。我们把冻僵的爪子搭在一起,背部和心脏长出更厚的羽毛,我们以为这是生活应有的气候,但那个时空的介入者对我们宣布:这是人性的永夜!
  [墓穴中的声音]:寒武纪的蝴蝶虫,奥陶纪的笔石,志留纪的虎斑螺,泥盆纪的石松——悲哀的是,当新的纪元刚露出端倪,它们便自沉于时光,不复存在。活着的人啊!你是要解开蒙眼的布条迎接光芒,还是要像积存的雨水在黎明后灰飞烟灭?
  妇人:你看到了吗?他就站在东边云海之上的峰顶。我只怕他的到来牵出令人惊骇的影像,只怕他发话道:你们一直认定的自己只是底片!
……

  (镜头拉远,可见此光景只是笔记本屏幕上动画场景。网页设计师伏案加班的背影出现在近景,侧面一只托着杯子的手出场——是妻子送来拿铁。妻子拍拍他的肩膀,悄然下楼。)

  [画外音]我要的是源代码,不要用音画和时间轴来搪塞我。
  男子(往上推眼镜):放心吧,既然我在这上面已经投入了26457.5个小时,我决不允许功败垂成。所有图像将会被压缩成三或四词一组的代码,所占内存极其微小,方便植入、切换、隐藏及运行。

  (镜头拉近。可见屏幕上出现一水晶圆球,所有动画悉数被收入其中。圆球晃动着,几秒后长出棱角变作方形匣子,匣子断裂为一字排开的链片,布满整个屏幕,黑底红字,缓缓上升:)


日出

金遍野,冷无香。光皎皎,如象齿。人不识,以为雪。昼炎烝,色不改。何未释,化清溪?
盲者指,此金也。妇孺笑,以为愚。月湖冷,彩不生。柏参天,似银椽。墨四流,众生浮。
虎狼啸岸,无风可倚。江水潺湲,罔怅无边。苇舟如绫,弹指可破。桨似朽弓,临风而折。
忽有赤鹊,落彼高枝。其嘴若丹,啁啾有声。所栖之处,紫光如烟。郁纡百里,如劈明珠。
平野之金,今方焜昱。狐红兔白,山河豹变。乃知世间,华彩蔚然。一俟日出,青黄立现。

天有宝光,遥迢载途。将至未至,夜色迷离。形影莫辩,肉眼其谬。看朱成碧,恍惚自乱。
耳口鼻舌,未若蝙蝠。倘无慧眼,寸步难行。天地之论,陷于瞽谈。白日昭昭,且照我身。
光为日精,日乃火魂,空明之心,更胜一筹。内而自知,外而思辨。生死因缘,浩皛于胸!

【霍桑效应】

时而是荒芜的旧床,如敞篷屋中风蚀的岩石;
时而是一段路,夕阳沿途丢弃的光芒结成树懒和松鼠,
在烈香铺天盖地的三叶树上,散珠般滑动。
晴雨风雪四色交替的天空累倦,便撕下来,
留下无色光如长流之水……

夜晚自地面下喷涌而出,光芒如钻。
你扒开稻草,在芭蕉色木架上刻下一个数学式——
和往常一样,等号后留空。不想这么快结束,那将多么令人沮丧!
虫鸣声都是崭新,每过一昼夜就更替一代。

食物。你写道。“我们的心是近视的犰狳,
常为可见的野味而丢失性命。藏身于沙土、洞穴……狼狈不堪,
而无恒才是最巨大母体……经过心脏的血是重复的,
它们使心产生的妄念执念却层出不穷,远大于……”
大于符号后面,为什么已刻有数字?
难道你已绕世界一周,又或另一个曾睡在这床上的智能生命,
事先留下了预言的结论?

你环视周围:密林。密林上空铺陈的星毯。
星毯之上从未有人走过的荒寂。

“被注视的感觉是奇妙的。”你想。
你躺入梦境如躺入巨大木瓜。
“虽然那只手,必然不是神自己的。”


【马太效应】

河流绕着一切有盖的物体泱泱而去:
平野小屋、高山兽穴,以及接近上游处密密排列的陶罐
——骀荡的异香自此而来。驼色皮肤的当地人,
把大桶大桶的肉豆蔻、草果和香茅倒入,合上盖子。

“为何要熏香河流?”“勇士有所不知,
这小镇是梅尔丘贺骑士们打仗必经之地。
只是瘟疫泛滥,扑灭了,第二年又死灰复燃,就像从天上刮来的一样。
有一年他们中的几个和所有马匹都死了,
剩下的就滞留在了此,抢夺粮食财帛为生。”
“那么,是为了确保他们无恙而迅速地经过?”
“是的,打仗赢了会封赏田地金银,也免得再祸害我们……”

一队队银色马匹行路姿势却像狼群。
背上驮着的影子,全身的挂饰与雕工精美的铜器,
积攒着相当于自身十倍的重量。当地人做活计的手慢了下来,
但并没抬起头,仿佛站在七月麦田中低垂眼睑避开红光。

走出小镇时你口袋中只有一条面包,并无香味,
比起豆蔻树上那些红色瓢虫一样嘈杂的果实,
它不过是一只搁浅的大鲵。


宣叙调:犯罪香料学

  只要他乐意,他手中所剩香水足以令整个世界俯首称臣。他可以去凡尔赛,让国王亲吻他的双足;或者给教皇写封喷香水的信,宣布自己是新的救世主。他可以为所欲为。他手中掌握的这种威力比金钱、恐惧、或死亡更强大,可以激发人类的爱慕之心,所向披靡。
  ——《香水:一个谋杀犯的故事》

  [词条]肉豆蔻

  学名:Myristica fragrans

  注释:著名热带香料,具有精神整合功能,近年开始用于治疗妄想症和人格分裂障碍。被称为“影子清道夫”。

  研究史料:
  据研究,其果实中存在一种黏性物质,具有将具有分散倾向的物质黏结固定、恢复原形的功能。但此种功能只能在活体中生效,有科学家曾将破碎的花瓶和兔肉罐头浇上肉豆蔻胶汁,花瓶并无明显变化,而兔肉在无干扰的一小时内恢复为一只空心无骨兔腿。此种胶汁对精神方面的治疗作用更加惊人,每个成人患者只需口服14毫克,即可短时间痊愈。其副作用为,对因果关系的加强与合理化,若一位妄想症患者怀有某种疯狂的犯罪设想,或人格分裂患者其中一种人格具有犯罪倾向,则服用该制剂后此种犯罪情节均匀分布于其时空逻辑中,患者可能认为自己实施该犯罪是完全合乎情理的。

  临床案例:
  据某分裂症患者描述,服用后感觉自己一直在做一个碎片化的梦,场景A,场景B,场景CDEFG……但奇怪的是,随着情节的发展,这些梦境相互关联起来了,比如场景A是两个男人决斗,场景B是第三个人因为手头拮据而抢劫了一辆运送禽畜的车辆,场景C是一位女子因为亲人离世而远走他乡,这几个相互毫无交集的梦,发展到后来竟然是:场景A中其中一个男人是场景B中人物的恩人,但因为没有在决斗中死去没有及时兑现资助承诺导致其犯罪;而他抢劫的车辆使得场景C中女子的哥哥损失惨重,最终导致其自杀。女子离乡而必然抛弃的未婚夫,正是场景A中决斗活下来的人。(详见案例《不可关联》)该案例佐证了肉豆蔻中含有的强力物质不仅可使实体、也可使逻辑间产生完美桥接,从而修复多重人格。

  [词条]草果

  学名:Amomum tsaoko

  注释:其果实纺锤形、卵圆形或近球形,螺旋式生长于穗轴周围,颜色近似鸽血红宝石。由于其包含了红色的热情、激进、扩张的能量,常用于治疗抑郁症。俗称“撒旦荷尔蒙”。

  研究史料:
  不须口服,闻香即可。患者可铸一纯银戒指,将草果镶嵌底座。闲暇时摩挲、擦拭、嗅闻,均有助痊愈。因其热量巨大,不可于封闭空间佩戴。

  临床案例:
  一患者不遵医嘱,于草果治疗第二疗程进入赌场娱乐。由于屡赌屡胜,春风得意,招来某墨西哥人好奇,邀请进入房间与自己及朋友共赌一局。但该房间结构设计过于严密,房间内所有人不同程度受到草果药效影响,精神亢奋、暴躁,一言不合,发生严重斗殴,一名男子被啤酒瓶砸伤,另一名被掀翻的桌子压断脚踝。主要肇事人员被带走时声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揍他,感觉就像站在火炉前一样大汗淋漓,而这个家伙还偏偏挡在通风口前面。”

  [词条]香茅(又称“柠檬草”)

  学名:Mosla chinensis Maxim

  注释:
  一种犯罪心理软化剂,具有清凉、甜蜜芳香,可瞬间瓦解敌意,使准罪犯瞻前顾后、优柔寡断。常用于制止临时起意的激情犯罪。某些地区,人们将香茅制造成熏香,可减少入室盗窃、抢劫的危险系数。其疗效持久,被人体吸收后可维持三十年。

  临床案例:
  一女子闯进某没落家族宅邸寻仇,自认有去无回,随身携带各种危险武器,不料老迈之仇人已病故,便潜进仇人之子卧室,欲将其手刃,断其贵胄血脉而后快。被趁其不注意往后背上泼洒香茅油一盏,竟犹豫不决,甚至坐下与其交谈。青年见其形貌端丽、气质卓然,不禁暗生好感。青年将其护送出门,并邀其次日前来喝下午茶。不久,二人竟喜结连理。(主治医生备注:担心三十年后药效解除,二人将何以自处?)

  [结案陈述]如果你想化干戈为玉帛,用香料吧;如果你想偷天换日于无形,用香料吧。


【三分之一效应】

路边窗户里的男孩,把九个透明盒子串起,
成了一列拉载热量的火车。
阳光从最左边盒子的侧孔灌进,拍子与色调不断减弱,
从最右边流出来时,就成了墨水。
他是一个色盲,或许也是空间盲。他认定这只是一个游戏。

他转头对女孩们说:每个人依次过来挑一个。
他没有说盒子是你给的。
不出所料,咸淡适中的中间部分都被挑走了,
无人追寻至清之水或纯然之盐。

你想证明什么?手握着火红盒子的孩子,
才能承受带有强烈极性的神的衣钵么?他并不是自主选择的。

那些房屋所在处是更早时期的浅海,
留下的儒艮,以人类的音容偏安生息。
幽深难测的大洋深处和艰险干涸的陆地内部,它们不愿涉足。
须把它们和笼子一起带走。
以磁石诱转磁极,洗净它们贪图凡庸的记忆,
它们便成为狮或白鲸。


奏鸣曲:抓周

  你在这里埋下的
  残破香槟瓶子,生长得褐黄而巨大
  顶上红花缤纷萦绕。你把它们命名为
  纺锤树。一柱月光未尽,那只狮子就追着萤火
  一直跑,直到它与启明星
  相叠如一。
          ——《通往萨瓦那的最后一道门》

  (一个男孩站在纺锤树前,头顶树冠张开如伞,往外渐变为星空。树后走出一名男子,两手各抛甩着一瓶伏特加和龙舌兰。)

  男孩:你是调酒师?

  男人:没错。你还不到饮酒的法定年龄,但我可以让你开开眼界,欣赏色彩的魔术。

  男孩:花式调酒还是英式?

  男人(唱):这个问题堪称妙,花花世界随你挑。你是要温文尔雅分寸巧,还是要热场炫技把瓶抛?

  男孩(怯怯地):英式吧。

  男人:(从树后搬出整套调酒工具,唱)幼年慧根应初显,三岁看老观其言。杯酒之间犹疑者,又岂能掉臂独行过平川。(将颜色不同的基酒摆成一行)第一杯,要血腥玛丽还是蓝色玛格丽特?

  男孩(轻声地):二选一?那么,我选血腥玛丽。

  男人(惊讶地):如此文静的孩子,我以为你会选冷色调。最后一个问题,你不能饮酒,但可以一直观察它直到变色混合。你会盯着看多久然后走开?(自语)这个问题是关于面对生死的态度。

  男孩:我会喝掉。既然送给我了,我就有处置它的权力。世上哪有可以拥有却无法处置的东西?

  男人:光明。(唱)你可以屋顶花园晒月光,也可以夏日海滩沐朝阳。但你无法将日辉月华寄友人,更休想畅饮腹中照肝肠。

  男孩:很抱歉,我该走了。

  男人:我真为你遗憾,你是唯一一个成功穿越了九道门的人,就这样空手离去?你不想知道光明的奥秘?

  男孩:想。但它不在你那儿。你不会相信阳光就在我的盒子里,像一只撞击玻璃的蓝闪蝶。有一个人把它送给了我,托我将让它繁育,用它们做成光亮的蜂巢。另外,我的年龄远不足饮酒,但对于识别伪命题,已经绰绰有余了。


【蝴蝶效应】

她白大褂上别着的胸牌写着:菲丽希昂娜。
她用绿色荧光笔在你遗体上标注出骨骼和关节,
此时的你,并非触碰即碎的肉体,而是某种平滑树脂。
很明显在离开神的日子,你给自己添加了白色有机物。

墙上投影幕上反复放映着一个男人的背影。
他衰老枯槁,身上的铠甲却先于他破碎,
像迎风撕出的纸片。他惯性地往前走,如自动执行的程序,
被风中突然闯入视野的夕阳撞倒……

“我该脱帽,向我的一生致敬吗?”
“请躺好,你不仅并没戴着帽子,甚至头发也剃光了。”
“那之前发生了什么?遇到那些孩子的时候我不过三十几岁。”
“你写的脚本有问题,所以并没有等差数列,
你过了四十个三十五岁,然后跳到了七十五岁。”

你想起来了,是“复制粘贴”的错,
你忘了把数字改为逐渐加大,于是同一影格不断重复播放。
公元1284年,你和自己进行着一场不断清零的战争。
灵魂出现裂缝而年轻冷漠的肌肉却浑然不知。
你从时光的车辙下救出的少女,她叫菲丽希昂娜。

在日光收回骨髓中最后一滴水之前,
你想起了故事的来由。
蓝乌鸦、银天鹅,诡谲的花朵开在似曾相识的远山上。

“我们本该同时出生,可惜你旧的一世尚未死去……
你自己算算,上次欠了上帝多少岁?”
“1+2+……+38+39=780岁?”
“在时空秩序里,现在我晚你几十代。除了做标本,
你无法以任何方式和我对话。”
“唉。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啊。好好活着,说真的。”


谐谑曲:正名

为什么是你?
= IF( G10001 > 314159265 ,  "SEUL" ,  IF(G10001> 299792458 , "Sage" ,  IF( G10001 >66720000, "Warrior", IF(G10001>273.15, "Scientist ", "Human"))))

你说,墓志铭上的时间应以“天”为单位计算……
=IF(TIME(HOUR(EF10001),MINUTE(EF10001),SECOND(EF10001))>TIME(HOUR(FF10001),MINUTE(FF10001),SECOND(FF10001)),DATE(YEAR(FF10001),MONTH(FF10001 ) , DAY(FF10001)) - DATE(YEAR( EF10001 ) , MONTH( EF10001 ) , DAY(EF10001))-1, DATE(YEAR(FF10001), MONTH(FF10001), DAY(FF10001))-DATE(YEAR(EF10001) , MONTH(EF10001) , DAY(EF10001)))

选择的召唤:
=LARGE(A1:A∞,1)

欲立其事,先正其名:
=PROPER(A10001)

百年一遇时光骑士的诞生:
=INT((ROW()-1)/101)+1

你应当还给世界的利息:
=IPMT(D9/12,840,C9*12,B9)
(其中B9=10000(years); C9=70(years of living); D9=101%)



第四乐章:钢琴&萨克斯风

卡农:耳鼻喉科与雪

  雪下下来,并没有缓解人类的孤独。只是,他们离“尘归尘,土归土”中提到的大地远了两三寸。它就像带来童年黑暗回忆的玩具,被放到了某个墙角。
  蛇形的脚印穿过雪,沾湿大厅和走廊,进入耳鼻喉科,裹着巨大的声音和气息。

  1. 医生用手电筒照着那个男人的瞳孔深处,说:嗬!V形视野的谷底怎么能容纳如此多白化病的花朵!它们看起来就像virgin snow!它们其实是被他眼睛合上时的低温孵化的。因为当它们睁开时,就会装满这个世界的热带风暴。
  ——这里不是眼科,为什么拍摄我的瞳孔样本?
  ——集邮而已。

  2. 每一个破碎的喉咙都曾是明净如镜的瓶胆,能装下阳光下任何滚沸的声音。它们圆满而脆弱,不允许一丁点破损。人们坐在候诊室,一个人对护士说:它碎了,所以我的心脾受了严重的烫伤。

  3. 他们都趴在他的耳朵边往里望,似乎那是一座古墓。他说他听到一些来自星外的声音。医生们的问题是:如果真有异物质闯入,里面那个沉睡的人为什么没有惊醒?
  ——难道你们希望我换一副面孔,然后告诉你们我并不叫病历本上那个名字吗?

  4. 所有鼻子都是一年生植物。一岁一枯荣,不再保留记忆。所以这个人站在剧院的断壁残垣对面,等着目光的差使把未竟之意带出来,也许是一些蔷薇种子。但他的花园,早就翻了无数次土。

  5. 有个女孩一声不响地把揉成的雪球放在办公桌上,诊室里的病人就越来越少了。他们坐在走廊里,做出要把太阳兜在套头衫里的姿势借位摄影。护士用手语追问一个原本坐在办公桌旁边的聋子,他也用手语说:和一个与自己一样冷的物体呆在同一个房间,觉得很局促。

  6. ——如何证明五官是相通的?
  ——如果耳朵因为无声的星空而悲伤,我的鼻子会知道。


【近因效应】

下一次降生的时空管道在等待。
你在环绕紫金微光的高地徘徊,看盲豹盘踞,
舔舐它们自己的爪子。
无数的云即将成为包裹你落地的棉絮,
你的蝶骨和戴指环的指骨将生出新的重力。

太阳每天从东边滑到西边,在山野上按下连续的泥印,
凡胎肉眼无法看到,它们连起来就像一串珠子。
你降落在第437个圆形里,这朵已酝酿好的白莲,
作为坚硬如磐的花蕾,准备由西风和冰雪催开。

“旅途愉快。”菲丽希昂娜把白布盖到你脸上,
莹洁无尘,似乎是冬季的预演。此时你不再是一个整体,
而是一堆真空中散乱的葡萄,所有看似不朽的果实下爬出蚂蚁,
开始无情拆解。你想到,它们是你的记忆单元,
你手里只有一只船桨,
或者让水果也遭殃,或者躺下,忘掉那些蚂蚁。

眼前黑了一秒,就像旧式卡带播放前荧幕的黑带。
朝阳突出近在眼前——平铺开,巨大橙色水池一般。
明亮的水中并无自己倒影:猞猁的影子闪过,你见过的那只。

“Bravo!”一个愉悦的女声喊道。太阳便倏地移到天上,
一路游走了——就像用于捉弄人的手电光。
四面,墙从地面长出,花瓣一样合了起来——这次你在室内,
不在郊野、部落、冰雪世界或战地。
你,在白色的婴儿床上。


咏叹调:冰冻三尺

  (2039年,高速公路上车流如织。镜头逐渐拉近:一辆银灰色出租车正在行驶。背景爵士乐响起。)

  车内广播:这里是里昂交通广播。我是“Rebirth”栏目主持人艾利耶特/我是主持人雅各,大家好。
  艾利耶特:又是令人心旷神怡的好天气,我们想和大家聊一聊情绪的自我觉察和控制。
  雅各:几十年前,芬兰科学家就发明了“体温地图”,它的原理是人们产生不同情绪时身体各部位的体温也会发生相应的变化。这项发明让我们的自我认识又有了新的借鉴工具。几十年来,这样技术取得了长足的进步,今天我们来回顾一下它的问世。
  艾利耶特:没错。现在我们手边有一张最早的身体热量情绪图,雅各,我猜,你今天的情绪是“幸福”,对吗?
  雅各:不行,你会读心术啊,我得保持安全距离。
  艾利耶特:我看到你容光焕发、脸上还微微出汗。
  雅各:那是因为播音间空调温度调得太高了。
  艾利耶特:开个玩笑。在这幅图上我们看到,当人们产生某种情绪时,身体的某些部位温度会升高,标记为红色,而温度降低的部分标记为了蓝色。在所有情绪中,幸福是唯一一种全身都为不同程度红色的情绪,而焦虑、厌恶、恐惧这些负面情绪,一般只有上半身温度发生变化……那么,你感觉到了今天的自己是什么心情了吗?你的脸颊、胸部、四肢是否洋溢着暖意呢?如果您想连线我们,请您按下位于出租车后排座位右侧的连线按钮。

  (电话铃响。)

  雅各:您好,这里是“Rebirth”栏目组。
  妇女:您好!我现在感觉整个面部和心脏周围血液流动很快,一直到胳膊,温度都比平时高。
  雅各:好,这位女士,让我猜猜,您一定有什么值得自豪的事情。
  妇女:噢是的,我的女儿考上了她梦寐以求的大学,我真为她骄傲。
  雅各:恭喜您和您的女儿,相信她也会因为有您这样一位好母亲而自豪。
  妇女:谢谢你们,再见!
  雅各:祝您度过愉快的一天!

  (电话铃再次响起。)

  艾利耶特:您好,“Rebirth”栏目组艾利耶特。

  (电话中传来电流声。)

  艾利耶特:喂,您好,能听到吗?

  (仍然无人回应)

  艾利耶特:很抱歉,可能是信号的问题,那我们准备接进下一……
  男声:(低沉嘶哑地)喂。
  艾利耶特:是一位先生。先生您好,请您描述一下自己的体温变化。
  男声:我……想问一个问题,一个人在任何情绪下,各部分体温从来没有变化过,他是不是有问题?
  艾利耶特:唔,也许你给我们的科学家提出了新的课题,是吧雅各?
  雅各:对,试验显示的是平均结果,体温变化程度可能因人而异,我相信,也许只是这种变化比较微妙,您没有觉察到。比如,当您站在心爱的人面前,您一定会觉得心跳加快,头部和整个胸腹部分乃至手臂,血流都会加快,这时温度必然会升高。
  男声:我不知道,我没有爱过。甚至,也没有惊奇或者骄傲过,我在网上看到了节目中那张图,但我测了自己的体温,从来没有任何变化。能不能告诉我,这意味着什么?
  雅各(顿了一下,开玩笑地):那么先生,我劝您还是换一支温度计吧。您可以到电台来领,圣诞节我们发放给听众的礼物就包括配备温度计的旅行药品箱。祝您愉快!
  艾利耶特:再见,先生!下面请大家欣赏音乐,稍后回来。

  (细小话音夹杂在音乐声中。
  艾利耶特:雅各,怎么回事?你觉得是恶作剧吗?
  雅各:似乎只有三种人的体温是不会变化的:具有连环杀手基因的一种怪人——“瑟尔邦”、死人和时空旅行者。该死!
  艾利耶特:怎么了?
  雅各:话筒没有关好。赶紧开始吧。)

  艾利耶特:好的,欢迎回来,您正在收听的是Rebirth栏目。下面我们继续接通下一位听众。

  (电话铃响。)

  艾利耶特:您好!
  男孩:您好!
  艾利耶特:小伙子,早上好,告诉大家,你今年几岁了?
  男孩:七岁。
  艾利耶特:哇哦,你是我们栏目开播以来年龄最小的互动者呢!我们的工作人员稍后会和你联系,送上一份礼品。现在,你想和我们分享什么情绪呢?
  男孩:我,其实是想和刚才那位先生说,不要觉得孤单,也不要觉得自己是异类,因为我的体温也不会变化。
  艾利耶特:How sweet!我们也不禁要替那位先生谢谢你了,希望他能听到。

  (广播声逐渐淡出。画面中出现雾气笼罩的冰冻湖面。镜头拉近,可以看到冰面靠近岸边有一条大裂缝,其中水面亮如青空。一个孩子正在水中冬泳。他身旁,银色的鱼不停往上涌。所有景物闪耀着纯净的白。)


【共生效应】

上次你降临大地如降临积雪空巢,
周围能量场稀薄而闪烁:
古怪巨大的百骑大栗树,一对红嘴白身的地中海鸥,
此外便是与瓦蓝水域轻微共振的晴空。
这次却幸运得多:夏日,这条由花香走向果实的朝圣兼观光路线,
挤满了人群。

母亲指着远山、都市、海岬、风、你的心脏乃至无尽太空说:
拼好这个魔方,我相信你。

未识之前,一切只是并行不悖的演化序列。
现在你将介入蜂群、林海与土层,三阶、四阶、五阶……
乃至不断长出须根的庞大矩阵。
每个格子向不同的方向旋转:随日光、随地磁、或随锋面。

一条不断变形的红色光带横穿对角线而去。

你幼小的手里攥着那个赝品魔方:那个掩人耳目的彩色冰块,
似乎八月一到,手心就只剩下一汪凉水。
发条声响,在倒计时的最后一日,它们就这样拼合了。
就像六张塔罗牌,背靠背,相互毗邻、垂直。它们依次是:
“猞猁”“白孔雀”“猎枪”“数学式”“时光”“母亲”

你是那个它们为之相互关联的轴心。

你就那样翻来覆去盯着它看,直到它完全蒸发,
把图案如沙子一样褪在你手心。


【短板效应】

闹市区那处隐秘隧道使你联想到虫洞。
但所有细节证明你只是在平移:
路边一簇簇带雨低垂的白花,并没在你浮出幽暗时,
被严冬皴裂的岩石取代。

你松了一口气。十多年来每天经过这里,
下坠、错位、断裂……这些词语从空气窜出来,
像巨大口袋中飘出的布条。那么,那团跟随你行走、
夜明珠般的闪光,是什么?
你并没有戴着一块表。低头、摊开手心,
玉色的蒸汽如昙漫开。

人群居处宛如大羊角螺,嵌在松软的物质中间
——它吞吐虚幻飞沫,内部却秩序林立,
流沙、神秘力量、或物质的失恒,都将被这里的逻辑拒绝。
你走进一家饰品店,左顾右盼,迟疑是否要买点什么。
或许只是开着的门命中了你岔开主路的欲望。

“打扰一下。”背后一个低沉的声音把你吓了一跳。
“你是谁?”“忘了?隧道涂鸦画上的吉普赛人。让我看看你的手。”
“那一套在这里行不通。你穿得像律师行的办事员。”
“能量从不偏颇和畏惧,更不会只选择在荒僻阴暗的地方起作用。”

“不出所料,”他把食指从你掌心划过,“六个影像,
相互制衡。但彼此有强弱之分,最弱的一个一旦消失,
你的整个生命建筑就会瞬间坍塌……那么,你觉得,
易受风霜磨损的是哪一个?‘母亲’?”“不,她睿智而坚定,
胜过一切先知。其实我一直不明白这些符号,
到底是什么?”“猞猁代表善变、躲藏、有时凶相毕露的自我;
白孔雀是宗教意义上的爱人……我想,
你见过它们了。”

“是有些印象。”
“那么,找到那个薄弱环节,用一切手段,
加固它。”


随想曲:六道

    The Universe is a grand book which cannot be read until one first learns to comprehend the language and become familiar with the characters in which it is composed. It is written in the language of mathematics.
                   ——Galilei Galileo (1564-1642)

  1. 典型雪花是正六边形。龟背甲、蜂巢、宇宙中发现的大麦哲伦云的气泡也是正六边形。自然界中此形状还出现在多种晶体、玄武岩上。德弗尔斯六角柱公园中布满“六角状棋子”样的岩石柱。博尔赫斯在《巴别图书馆》中写道:宇宙(另有人把它叫做图书馆)是由不定的,也许是无限数目的六角形艺术馆组成的……图书馆是一个天体。它的正中心是任何六边形,它的圆周是无限的。

  2. 博尔赫斯另著有《环形废墟》。在此篇中,“环形”的庙宇具有了宇宙构造观中更深邃的象征和隐喻的意义。而比这位大师早出生恰好60年的“现代绘画之父”保罗·塞尚称:宇宙中一切自然之形都可以归纳为圆柱体、球形和圆锥体。”

  3. 塞尚出生于法国普罗旺斯。

  4. Les fran ais sont romantiques juste parce qu'ils ont Provence.——Romain Rolland
  (法国人之所以浪漫,是因为他们有普罗旺斯。——罗曼·罗兰)

  5. 1928年,罗曼·罗兰与一位学者、哲学家、自然生态实验家Edmund Bordeaux Szekely共同成立“国际生命协会”,推广其心灵、肉体与精神三位一体的理念。这位Edmund是匈牙利人。

  6. 1943年,匈牙利数学家陶斯巧妙地证明,在所有首尾相连的多边形中,正多边形的周长是最小的。他率先提出,正六边形与其他任何形状的图形相比,周长最小。

  注: 20世纪60年代,哈佛大学心理学家Stanley Milgram提出六度分割理论:在这个社会里,任何两个人之间建立一种联系,最多需要六个人(包括这两个人在内),无论这两个人是否认识。


【投射效应】

第一行:(六个空格)白孔雀(空格)时光(空格)
第二行:猎枪(空格)猞猁(空格)数学式(空格)母亲(空格)
“看出什么来了吗?”“没有。”
这样的结构像一支武器,白孔雀是定位系统、猞猁是能源中心、
数学式是平衡系统、猎枪是输出端、时光是调节阀门,而母亲,
是再生开关。

这个图形是你把自己倒挂的时候想到的。
千仞峭壁上,你系牢自己的腰和腿,然后缓缓松开双手……
此时这颗陌生星球像一只冒着水烟的气球,
越过你肩头上,往前缓缓移去了。所有符号和数字,
从你头发里飘了出来。它们一度是谦卑、妥帖的,
现在这些打乱顺序的彩屑,又组成了新的形状……

时光之阀就在你右臂。日出令你舒缓,解除你体内的负压。
你漂在光里,你似乎曾被倒悬于暗物质世界的塔顶,
麦粒似的星辰太远,无法啄食,
而月亮未曾待你饮用已在每月下旬将浆汁倾倒殆尽。
气流声吹过你的耳廓:天声、兽嚎、鸟鸣、人间啼笑,
节奏缓慢地穿过无风的半空……

那个最薄弱环节,原来是时光——一切的关隘。

你与他们路遇,看到他们右臂肌肉上套着丝巾或布条,
仿佛也迷失一回,重生一回。
但他们身边挽着的,不是指点迷津的白孔雀,
有的年轻、有的满脸风霜,
她们和他们一样迷惘。



【罗森塔尔效应】

“为我们对齐长袍与手杖底端的是我们的影子,
而我们则是更高形体的影子。”
过桥时,如果不知何去何从,你就在桥头停下,
看脚下影子与左右哪边石子混合的色彩比较均匀。
这密法在傍晚比较灵验,当白昼把丛林中的鸟尽数驱出,
一切暗处失去夜香树的馥郁。

你在冰雪之境等候良久,霰雪在上空灰烬一样盘旋,
却不肯落下。你需要谦卑,将生命腥膻视作累赘,
匍匐雪中,被象征恒久的温度浸泡。
“来吧。”你仰面躺倒,双手横放雪地,化为栖木。

一滴冰晶从云层深处落下,加速,开始轻如琼花。
之后变作彗星,拖着至寒长尾呼啸而下;
而长尾分开为羽毛、紧包的物质扇形散开,在你臂上落定:
是你为神使节的妻子——白孔雀。

思维和语言顺从于更高的神性。你安静如石,
仅存的呼吸,像夜晚光亮在积雪上溅起的雾气。

“往这面镜子里看。”你躺在圆柱形的光芒中心,
周围的星空第一次以椭圆呈现,但那个空镜框里,
竟然没有玻璃!只有孔雀的尾羽在镜框中晃动。
“再仔细看。”飘渺的白痕终于在你眼底着陆:
是几座巍峨的雪山。你的头随重力垂下来,
看到它们是自你胸口映出。

“一直以为我的心域是暖色调的。”你没有力气说出来。
但现在已经不再觉得寒冷,
仿佛熟睡在自己褪下的羽毛中。


清唱剧:砂上宇宙

  问:您好,沃格尔先生!听说您最近最新要出版的著作《砂上宇宙》中开篇就提到“境由心生”,请问这里的“心”,是用的这句话在佛家中的原意“物随心转,境由心造,烦恼皆心生”吗?
  答:这里的“心”是指物质、实体的心脏。

  问:那很新颖,以前应该没有类似的理论,您可以详细叙述一下吗?
  答:当然。我们都知道心脏血液循环的原理,左右心室将鲜红色的血液注入动脉,经由全身后,再由静脉送回左右心房,这时候,血液已经是暗红色。那么,血液的能量去哪里了呢?

  问:按照目前科学的说法,是供给全身各个器官和组织。
  答:那它们最终的去处呢?与运动状态相比,静止状态下,维持器官的基本运作并不需要花费太多能量,但你的心脏仍然会不停地工作。但你并不会感到能量过剩,你觉得是为什么?

  问:您是说它们还有别的去处?
  答:大家都知道物质有扩散的特性,扩散的速率与物质的浓度成正比。最日常的例子就是打开窗户换气。那么,你们会问,固体呢?固体也会扩散。因为所有质点都无时无刻不在做热运动。我们的身体有没有边界?有!甚至还有多重隔离组织,但它们仍然是细小的分子构成,所以无时无刻不在与周围发生物质交换。

  问:那么,这种交换是如何最终“造境”的呢?过程是不是很漫长?
  答:每个人是一个具体而微的宇宙,诞生伊始就开始向外扩散能量,这种能量在扩散途中是看不见的,看你可以把它想象成很多细小的红色颗粒,它们围绕在以他为圆心的空间,越积越多,中心最厚、往外越来越薄。这里颗粒组成他意志中的世界:街道、人群、自然景观……每个人的“境”都是独立的,是一种“场”而非物理体积,相互不会交叉,这就是为什么每个人眼中的世界都不同。

  问:真的是这样吗?那比如说我们这个话筒,您能看到,我和观众也能看到,这是为什么呢?
  答:我们把这叫做“阿邱米勒”现象,也就是人们的自构世界相互发生“场干扰”,比如你的意志颗粒在这里构筑了一幢楼,我也构筑了一幢,虽然外观不一样,相互之间也有高度差,但它们会相互模仿,距离越来越近,最后成为重合的两个影像。当有至少九个人促成了某一影像的构筑,它最终定型后就叫做“阿邱米勒”,就是“累积影像”,当别的人经过这个时空,他无需构建也能看到这个影像。它是能量的积累和固化,最终沉淀为物质。

  问:那您如何看待死亡呢?一个人死亡,他的能量世界是否也会随着消失呢?
  答:不会,正好相反,由于能量不会消失,它们将加速“冷却”成为物质。这就好比咖啡包,当它完整的时候,只有很少的物质渗出来。但当它破裂,“哗啦”,你会发现,整杯水都变成了很浓的颜色。

  问:好的,那今天最后一个问题是,据说您在著作中提到当代尖端科学用语“云心枢”,但其实并不是很多人知道这个词的确切意思,能讲讲您的理解吗?
  答:我觉得这里的“云”和计算机史上的“云计算”“云安全”“云存储”是类似的含义,即动态化、集群化、相互连通、可伸缩化的资源。这里的“资源”,自然是宇宙能量了。那我们再说“心”,前面讲到意志的扩散、重叠和固化构筑世界,在这个词汇中,它代表的是宇宙的终极意志、最高意志,你可以把它看做某个含有若干公式的定律体系,它提供的趋向性和不可抗拒性,使宇宙朝着某个方向曲线式演化。“枢”就是中心,就像希腊神话中诸神居住的奥林匹斯山。“能量”和“意志”在宇宙中都不可能是等量均匀分布的。它就会有一个集中的区域,一个枢纽,可以是时间上的、空间上的,或者人类未知维度上的。我们现在并不知道它的具体存在形式,是生命体、智能机械结构还是其它。在这本书中,我做了一些系统的推算。

  问:好的,感谢您今天光临节目组。欢迎大家继续关注近期将召开新书发布会的《砂上宇宙》。再见!

第五乐章:双簧管

夜曲:治愈系水体

  他是狮身鱼尾的男子。在陆地上威武长啸、奔跑,回归冰谷伊始,鱼的部分便苏醒,变得银白、冰凉、圆润。
  夜色从天边翻卷而起,熨平云的纹样。浅银灰色的刺青落在他臂上。由滚烫变为清幽,水是和神灵一样无所不在的物质。
  他在战场中留下的伤——一个幽亮的晶洞,内外开始有雨燕筑巢。“或许我的身体,将沦为它们世代生息繁衍的培养基。”
  缓慢呼吸,直到微凉如玉的水气攀升触到肋骨。他没入冰山环抱的水体。水没有重量,像比天空更加明亮的大气,托着他:平稳而稀薄,如散发清香的竹片,漂而不沉。
  两条大河在湖泊正北方、他头顶若干千米高处交汇,似乎是不动的水晶圣脉,将静默能量注入将漫过积雪的波浪。此时应该倒过来凝视水:上方是星空的温床,下方才是新生成的天空:藻类长成蓝绿调的云霓,而那只凭空翻着筋斗的白鲸,将在水间留白处长成新的月亮。
  白昼的风停在水上成了浴盐。他在天幕中心看到自己的投影:透明似凝胶,略微一动脚趾头就会被惊动,化成一汪波纹。
  他向自己的伤口望去,怕渗出的血丝附着在这些巨大鸽子般停在胸口上的冰山上。但他只看到圆形的水绿色小珠,从伤痕的地方冒出来,很快孵化为细小的蜻蜓,钻入了轻轻震动的凉空气。它们飞走的时候,皮肤便完好如初了。
  一个朋友喜欢就着啤酒泡温泉,另一个朋友爱在红蓝撞色的黄昏中一跃入海。他们不知道零度的水含有古老的咒语。在这里,人们第一次看到自己出生时的面孔,所有的歌谣和话音被放下就成了耳语。
  远处连绵的雪岭是地图上的洁白皱纹,一直延伸到水中。每一个被战争或时光穿透的躯体伏在纸上,滤去杂质,留下牙膏似的白。



【名片效应】

他向后斜躺,尚未成型的液态朝阳从他后脑勺,
汩汩往上冒起,如一颗泡腾片。这往往是在飞机上,
往走廊对面靠窗座位望去,所能见到的情形。而现在高山顶上,
不断生成的蒸汽白沫,碰撞到他涂抹香料般不再呼吸的、
倒挂的躯干,竟然就退回去了。

“是我的错,不该骗头人说我是医生。”你内心说,
“我在夜河中打捞这个人的灵魂犹如瞽盲之人。”
你以鳃呼吸;他只有尘世简易的肺叶。
将他从水族轮回中救起,却不能驮着他渡过无常的河流。

他们有完美的伪装色,四季色彩像九连环从山林翻过,
瞳仁与毛发就随之改变,此时是枯枝,
彼时又是垂直地表的草叶。但你能听到他们与自然界摩擦的细微声响:
泼溅、叩击、摩擦、轻踏,和回声杂沓的城市不同,
它们太轻,大地来不及吸收就飘上了高空。

为他们,赢回他。

你取出刀片,需在他因停放而浑浊的体内,惊起一点波澜。
成功打开的缺口,一寸宽,风和真菌出入自由。
但他看起来就像一片过期的面包皮,虽然肌肤尚未坍塌。

他手腕上挂着的银坠为何如此眼熟?
猫薄荷图案,2071年——那场比赛中,
你最爱的菱齿象队,前锋名将被罚下而痛失金牌。
“原来你们也偷溜出去看球赛。”

你兜里正好有一只哨子,你凑到他耳边,
用尽平生肺活量——“不!”他喊叫着从担架上摔了下来。

“什么事?”部落的人从山下、从山腰、
从四面八方涌上来。像电影中断裂的时间镜头:
急促、夸张、荒诞、拖延。
“没什么,他醒了。”


【安泰效应】

“相同周长,圆的面积最大;相同面积,圆的周长最小。”
你大脑中迂回出这奇怪的希腊文短句。
“所以就把星球与星座设计成了长方形?”“好让所有可能的缝隙,
悉数被彼此的边界填满。”你以手指挪移这些等大的滑块。
皓月已上天顶。钟声鸣响,
这黄金麦田般的巨大图阵,从东边开始,所有木片依次翻了过来,
如鱼群跃出水面又沉潜入底。

现在它们呈现出各自颜色:木星的莲紫,
冥王星黑中带翠,土星如古老陶器……
“二十四色相环,以三原色,及相互交叉的橙、绿、紫为鼎立架构,
它们在这里代表星或星座的性质。世间的事物多半是二元的:
雄性或雌性,而星的性别基础是‘三分’,第三种性别,
和其它两种在演化差异上彼此等距。根据性质及能量决定用色:
比如第一性别,能量最强,着色为Y。能量次强,
按顺时针着色为gY,YG和yG。”“那么,能量强弱又由什么决定?”

头人意味深长地看了你一眼:“你不懂占星术?
当一颗星,与其它星呈合相、三分相、
六分相的较多时,能量就会积累,
而呈对分相、四分相多时,能量就会摧折。”“这个数字是什么?”
“它们的Z轴值。我们空间有限,无法保存三维模型。
要不然你看到的就是参天的木片矩阵了。”

“你们想用它做什么?”“我们把你看作人神之间的存在,
获取你的能量信息。”他们为你沐浴、撒上乳香,
平放在星阵中央。木片像风暴前的青蛙,发出脆响、
爬上你的头颅和腹部。他用笔在边缘的十二宫位做着标记:
“现在我们知道你的星盘了。走吧。”

你回头看,那些升起的木块还没有落下,
仿佛那里还躺着一个人。“他们想做什么?复制一个我?
这很危险,最近一周,我要屏蔽掉自己和一切母星的关联。”
你取下手腕中一块电池。现在,你虚弱如垂暮。
背后的木片,如枯叶散落一地。


托卡塔:日冥刑

  梦境。他漂浮在群星上空,逐渐下落,像潮湿的海象被波浪簇拥着陷入泥沙。云彩如雪茄雾纷纷散去,随着他越来越接近地面,他听到千家万户排列整齐的窗户中电视的声音,似乎同步传来:“……目前为止已发生13起事件。疑犯持有武器,非常危险。如见到此人请立即拨打洛杉矶警方电话……”他并没有落在市中心,像被风吹偏的气球,缓慢降落在一条近郊小道上。
  夜色已深,风中已有初秋的凉意。前方拐角处隐约有暖黄色灯光,“也许有面包和樱桃酒。”他的步子已经感觉到地心引力,不像在空中时毫无羁绊的悬浮状态,双腿挪动起来,也能感到布质的约束:原来穿的是牛仔裤。
  他走到一个小岔道口。右边望过去是一个小型停车场。三四排无主的旧车和小型货车,在月光下散发出荒芜的意味。这里离灯光处还有两百米左右,胃里已经有迫切的饥饿感了。
  一辆卡车驾驶室里,什么东西轻轻晃动了一下。他停住脚步,定睛一看,似乎是一个戴着牛仔帽的男人,坐在驾驶室,只是坐着,并没有抽烟或者别的动作。从这个角度望过去,只能看到他安静的后侧面。他并未多想,只是觉得有些怪怪的感觉,便继续往前走去。
  走出大概十米远,他觉得自己听到了什么!似乎是被塞住嘴含糊不清的呼救!他大吃一惊,正要转身往车的方向望去,说时迟那时快,只听一声枪响,子弹打到了离他不到一尺远的树枝!
  他迅速卧倒,环顾左右,有良好的常青灌木丛,便顺着绿化带往旁边挪去。此时传来了车门关闭的声音。透过绿植,他看到两只穿着短靴的健壮的腿,看起来就像结实的木头。
  他摸摸裤兜,空空如也,找不到任何可以做武器的东西。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
  “出来吧,没用的。前面也就是个旧厂子,只有一个老头。你一点机会也没有。”
这声音似乎很熟悉,但他来不及多想。他望了望路面的方向:干干净净,除了一些碎石什么也没有;又瞥了一眼草坪中:草已枯黄,只露出斑驳的土壤。他便迅速往前挪,拐到了绿化带的另一条边上。这时,他听到了枪上膛的声音。“咱们来玩玩吧。6次机会,3颗子弹,3次空枪。既然你撞上了,就看看你的运气吧!”
  他挪到绿化带尽头,往车的方向望去,中间还有一段距离,足够对方放两三枪,必死无疑。这时,他看到草丛里有一条绳子!沾着油污,似乎是某个修车的人留下的。他揣起绳子,稍微抬了一下头,对方的距离,比自己离车近得多,如果从那个位置过去,会有险胜的机会。
  他从背后绕了过去,只见此人大概6.5英尺高,脖子背后有一个蝙蝠状纹身,卡其布外套勾勒出强悍的身材,若不是在如此阴森的情境下相遇,恐怕会觉得像个健美先生。他蹑手蹑脚走到背后,冷不防死命勒住了对方的脖子!对方抬起右手想向后开枪,被他膝盖一顶,枪滑到了一边。“混蛋!”那个人叫骂着,凶狠地顶他的肋骨,他又一脚把枪踢到了草丛里。
  “你是那个连环杀手。”他说,“我要送你去警察局。”他试图把男人的手绑在背后。
  “就凭你?能办到吗?”男人冷不防一脚跺在他胫骨上,转身跳进草丛捡枪。
  他飞快地奔向车,拉开车门,“当”的一声,一颗子弹撞在了窗框上!他赶紧发动引擎,往大路的方向驶去。那男人冷笑着,举起手枪站在了前方路中间!
  猛踩油门,加速!枪响的同时,那个男人飞了起来,姿势依然优美,充满了邪恶的自信,像一只黑色的蝙蝠,落进了几米远的树丛中。
  “嗷!”他捏住受伤的肩膀,叫了起来。挡风玻璃已经碎了一大片,落在周围,仿佛是一堆燃烧的水晶。
  他推开车门,走到树下,凝视那个躺在地上、已经死去的男人:他的血让月光下的土壤一寸寸变了颜色。他的面孔轮廓生动,并没有穷凶极恶的感觉,却似乎还有些恬静。更诡异的是,他长得和自己有几分相似!他翻了他的口袋:没有钱包或者证件。
  他想起一张照片:圣让首席大教堂前面,母亲笑得无比灿烂。那张照片背后潦草地写着:我心永远与你在法国。想念你。
  他在卡车后面找到一个布袋,里面有一个五花大绑的男子。“没事了,他死了。”他替他解开绳索,“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
  “不知道。”男子一边说一边诡异地笑着,竟然变成了死去男人的样貌!

  每当这个时候他就惊醒了,他在水龙头下冲洗头发,然后走到阳台上去:星空像古老的羊皮卷,完全难以想象他出生的时刻,正有哪两颗星之间擦碰出危险的火花。


【冷热水效应】

所谓世界,不过是以各有情众生为中心、大小不等的相邻域。
所谓觉知,不过是这些相邻域与脑电波区间的直积。

膜翅、彩冠、吸盘、犄角,精密条件,
定义各种形态的存在。你曾陷在类似无限区间的宽绰中,
不断被星际物质辐射、染色,作为千亿个微观光卵中唯一孵化、
从而瓦解连续性的异数。五颗行星——这些无饵的浮子,
旋转到某一瞬间,光芒都聚集到一个点,于是瞬间灼烧!

“九个真身可以同一足跟为中心指向时空任意方向。”
“因行走,将诞生之日所绑缚星辰之光拉长,
从而产生深入骨骼的能量。”
“猞猁之黠,孔雀之雅,天人合一,雌雄同体。”
这些曾在星系的数万年交错中,偶然由天体拼成的语言,
竟然是个空集!连你,也被排除掉了。

不可避免最终将为这空集而哭泣。
以蝰蛇、红鸟、鲑鱼为赋形的人类啊!
他们本是生灭嬗变星体的映射。
这个法则即:外化轨迹与思维象限运动的类同!

现在你检查自己:除却那块电池,你并不能算一种工整的物质,
只是带电旋转时符合宇宙的力学原理而已。
现在你向河谷喊叫,它们不回应,因为你们不在同一个频段。
是宇宙受热膨胀,把自由无序空间挤了出去,
还是你进入冰冻期,掉出了生的范围?

一个词,叫做“落坠”。并非从此时开始,
而从此时被感知。


【禁果效应】

他们并未发现你的隐匿所造成的真空。
能量场中,新的蛛丝不断生成,弥合雷击木、
地磁和熄灭的躯体不断被抽走产生的空缺。
白菊与虞美人涌上来——比水轻的物质们一直不肯散去。
人们喧哗,购买烹调书籍和圣诞礼物,
只有她注意到街上昨天绊倒自己的凸块,竟从砖石面上消失了!

生活的趋避原理有了奇异的弯曲:
明显可疑的巨物被轻信(生老病死,永恒、战争、进化),
而日常事物被反复推敲:食物、恋情、交通路线。
你揽着昨日的报纸走过大街,衰老而掉落的字都变成芝麻,
她循着它们找到了你:
——颂歌中流传着一位未来英雄,他的名字叫“独”。
他诞生自宇宙质数的西番莲,穿梭于时间回廊并倾听于神:
是你吗?
——如果是,你愿意帮我吗?
你仰卧在如重重白纱的冰层中,气息松弛,心率沉缓。

不久,人们得到一个消息:民谣中的时光骑士“独”,
(常被他们茶余饭后打趣的话题之一),
受困于星外元素魔阵,吸引高速旋回物质而变得危险:
前去觐见的人将会染上邪恶,成为堕落者、恶棍或疯子。

她为你披上红色斗篷,你正襟危坐,
面庞轮廓上尚附有坚冰。猞猁出现,盘坐在斗篷边上,
无论你行走躺卧,都绝不掉下来,宛如一枚鲜花别针。
人群窃窃私语:多么英武高尚的男子!
值得我等为之对抗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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