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把刀疼出什么歉意
——解读弦河组诗《致歉书》
白炳安
1988年出生的弦河习诗时间不长,但取得的成绩有目共睹,他的诗有自己的个性思考,有独到的语言技法,已逐渐形成一些个人风格。他的诗在抒情中蕴含日常的哲理,在朴实的叙述里增加清明畅亮的戏剧性事象,口语与书面语交替运用,有自己的语感与方向感。弦河虽然在诗坛还未崭露头角,但我对他写诗的前景是看好的,认为他较有潜力,其诗有一定的质素,假以时日,是会冒出来的。当我读到他最近创作的《致歉书》,我更加相信我的这种判断。
这是一把什么“刀”
每一个人从出生就带着一把刀
有的人用它来杀别人
有的人用它来杀自己
当你从《致歉书》里读到这些诗句,你会觉得弦河从诗里说出的“刀”,是善或恶的“刀”。然而,当你再次读到“我们是它的奴隶/我们在它的奴隶性下/承受自杀的痛苦……”你又会怀疑这种感觉,无奈否定这把“刀”的属性,甚至不清楚这是一把什么“刀”。为什么?因为生活要我们磨着这把刀,“我们说不出话/我们失去说话的勇气/我们失去说话的权力/首先我们失去择选权”。在这把锃亮的刀光下,“我们想叫出声”,但害怕,“我们强忍着”,可见,这把刀在生活中对我们有多大的影响力和威胁力。这是一把经过弦河想象之后变成隐喻性的刀,不见形影的怪刀,怪就怪在“刀子进去/出来的不会是雪”,是一种暖意,难道是一把情刀?当你刚刚有了这种感觉,证实是这样时,弦河又引诱你走到另一面,遇到“餐桌上一把刀/谁拿起来刺向自己谁就是傻B”,让你的理解不是“越来越远”,而是又回到一把普通的用刀面前。这是怎么回事?弦河就是用这把刀来制造迷宫,让你走进去,听到刀子响动的声音,是否回应着“这个社会就是这样了”。而他却在门口,等你,等你拿出他认可的刀放到他面前,闪出寒光。
打造这把刀的是什么?
从《致歉书》里打造出来的这把“刀”,绝对不是单一的普通刀具,更不是什么莱刀、水果刀、杀猪刀、藏刀,笔者通过其语言建构的事象与意象指向,对其隐喻系统的解构与分析,得出的结论是一把具有复杂性的多义性的刀,打造它的材料是——
1、灵与肉(或情与爱)。让我们看看弦河这位“带着一把刀”的诗人,是怎样抒发恋爱与友情的:
我们走了很近,仿佛两片重叠的叶子
它们有着春天的冲动
“你不能像上次一样说出想抱我
我理解你的孤独”
再怎么说现在也是朋友
越过朋友的界限我们就不是朋友
更不可能成为恋人
整个夜晚,我们仿佛还有很多没有说出的话
从诗句中不难看出诗人像花朵有着在春天开放的冲动,对爱的渴望,甚至对异性肉体的渴望:
我伸出手,是否能抱住你
我光着身子是否能温暖你
身体或者内心,生活或者精神
以肉体换取身体的温暖
以灵魂换取精神的温暖
当诗人“以肉体换取身体的温暖”后,显然有兴奋的过程和满足的幸福感。但意识到这种行为仿佛“毒瘤种子种下,在该发芽的夜晚发芽、生长,并且深入骨骼”,觉得很不妥当,在哭泣的“你”面前,深深地表达歉意:敢于给“你”一把刀,“但愿你能用那把刀/杀死我!分离我的肉体和骨头”。目的是,愿春天的梦“得以实现/告慰秋天掉落的叶”。到此,事情还未算了结:“除非你告诉我灵魂是什么/正如你说,灵魂住在肉体内/除非我用刀子剃掉你的肉/拆掉你的骨/让灵魂站在我面前
2、诗与梦想。凭我对弦河的了解,他很想成为一个有所作为的诗人,因此创作诗歌既是他最重要的爱好,又是他精神上的终极追求,故把诗神当做“不说话”的恋人,强烈地表达出自己炽热的感情:
你用温柔填补了内心的空白
我宁愿牺牲思想
亲爱的,你是一把刀
我在渴望死在的刀下
你爱我。我知道
你的刀刃上是温柔
我不够爱你,我在渴望你杀死我
就用你的刀杀死我的梦想
我死在你的刀下
我只要你
从这些具有抒情意味的述说里,我知道弦河对诗歌非常热爱与执着,执着到不怕杀死自己的梦想,只要心爱的诗歌。他说自己对诗歌“中毒已深”,一旦离开诗歌就开始痛苦,身体分裂出两个“我”,一个是诗歌里的“我”,另一个是生活上的“我”,相互厮杀,让他难过,为了生存而挣扎的“我”,往往占据上风,把追求精神的(意指诗歌)“我”杀死,但过后不久,追求精神的“我”又复活继续战斗,然而,却难以摆脱生活的入侵者,“它们从荒芜古宅走来/身体沾满了腐朽的气味”,他只能“用不死的心抵触”。
生活与诗歌,或者说工作与诗歌这两种尖锐的事物碰在一起,必然会擦出火花,果然,一种在黑夜中作狂热之诗思奇想在他的心态上折射了出来:
可是我多么想你死死的捏住我
我调皮的时候你就捏疼我
我惹你生气的时候你就用刀子捅我
——杀死我,我好好爱你好吗
这是他为挚爱诗歌而对欠收的生活表达的一种歉意方式。
3、解剖与思想。诗人的心态,有时会出现特别的异常:“我是个病人/我不敢对你说”,这是弦河在《致歉书》里呓语般的自白,我初读时,产生一种莫名的疑问:他真的有病?是个“病人”么?这让我不得不把他与云南的诗歌天才樊忠慰联系起来,樊忠慰不但供认自己是个病人,而且认为世界比他病得更严重,以“诗歌低头,向疾病致敬”的行为而自鸣得意,从患病的灵魂里跋涉出来,踉踉跄跄地走下去。莫非弦河与樊忠慰有相似之处?“我的病不在血脉里/也不在肉体和骨髓”。当笔者从中知道他的表白,才消除怀疑他的精神有问题,才清楚他与樊忠慰不在一个交叉点上,他病在思想里,患的是思想病,因诗所致;而樊忠慰病在精神内,得的是精神病,故以“精神病患者”自称。
当然,要查清弦河在“整个阶段”的病因,应该拿起解剖的刀像对待肉体般的解构一样解剖他的思想,看看存在什么问题。而他却反复强调“我是个病人/病毒不在血脉里/也不在身体上/没有杀毒软件……”更加不可思议的是,他异想天开的“企图在冬天用凋落的枯叶/剁掉自己的双手”,从这些言语中,不难看出他的思想的确得病了,“很久很久都没有自省”,是什么导致他思想得病,是气在动心,心在动情,情在动思,造成他“有的读到生活/有的读到爱情/有的读到青春和成长”,他“以为是了,就这样病了”。促使他“用错乱的思想折磨我的爱人”(也暗喻诗歌),“用无知的语言折磨自作多情的‘诗人’”(意指他自己),形成了一种错觉,活在黑暗里,“自以为活在阳光下”,故他无法自怜,无法面对深爱的诗歌,强烈恳求用“那把刀”杀死他,“我随你/来来去去”。然后,写下他的“致歉书”:
把灵性还给主
把正常的我还给你,免去你的忧心
向谁致歉
《致歉书》虽然说不上是弦河的代表作,却是他对诗歌体验的一次深刻的诗意之旅,反映出他爱诗如命甚至不惜以命殉诗的心态。作为一个诗人,他对诗的诺言没有变,像抱着恋人一样抱着诗歌睡去,为冷落别的爱好与追求而致歉,同时,也向不理解他的朋友致歉,剥离那些包装,露出更加纯正与真实,向生活发出灵魂的《致歉书》:
原谅一切吧
包括杀人的刀子
我更需要你的原谅
也请原谅我从此将走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