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聂鲁达和妄想受虐的政治家聂鲁达

肖振中

诗人聂鲁达和妄想受虐的政治家聂鲁达


　《我坦言我曾历尽沧桑》[智利]巴勃罗·聂鲁达南海出版公司2015年4月


　　聂鲁达的文字只属于诗和爱情。关于诗和爱情的部分，他写得动情有趣，可他回忆投身政治，成为斗士后的部分就不那么有趣、好玩了。这些部分就像是一个蹩脚的传记作者，写了一本低级的流水账。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仿佛你消失了一样。”这是聂鲁达《二十首情诗和一首绝望的歌》里的诗句。西班牙诗人、1956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希梅内斯在他的《三个世界的西班牙人》里说聂鲁达语言粗俗、生活混乱。我没当回事。布罗茨基对聂鲁达的为人提出质疑，我对聂鲁达的热爱也丝毫未减。
　　“你需要的话，可以拿走我的面包,可以拿走我的空气,可是,别把你的微笑拿掉。”《你的微笑》这首诗曾让情窦初开的我辗转难眠，整整一个春天。聂鲁达的回忆录《我坦言我曾历尽沧桑》，让我看到了另一个聂鲁达。
　　聂鲁达的一生有三个主题:诗、爱情和革命。本书共分十二个部分。前六个部分主要写他的童年至青年时期的生活，他用诗的语言和韵律，讲述了那个时期他所经历的诗意的人和事，关于三叶草，关于薄荷，关于蟋蟀和蝌蚪，关于异国情调和孤独。
　　从童年起，聂鲁达就很有女人缘。七八岁时，拿着野鸟窝诱惑他，并扒下他裤子的两个邻里女孩；十五六岁那年的一个夜晚，七八个男女挤睡在同一堆麦秸里，一个有夫之妇摸索着躺到了他的身边，和他悄无声息地做完了一切。在麦秸堆里，她拿走了他的初夜，还有意外的初恋。正是这些成就了被他称为讴歌苦情的诗集《二十首情诗和一首绝望的歌》的结集出版。
　　作为政治家的聂鲁达，先后出使过印度、新加坡、布宜诺斯艾利斯等地，后来还参加了智利共产党，曾两次出访中国。他这样形容这个时期自己的混乱生活，“不同肤色的女友们在我的行军床上睡过，除了闪电般的肉体接触外，没有留下更多的痕迹。我的身躯是一堆孤独的篝火，在那里的热带海岸日夜燃烧。”聂鲁达的旅伴阿尔瓦罗把女人分成两类：进攻男人的一类和服从鞭子的一类。而聂鲁达遇上的女子刚好是前一类。
　　聂鲁达是讲故事高手，只要能用想象来构建的地方，他就一定是信手拈来，写得繁花似锦。那次去外地脱麦粒，因为迷路，他走进了森林，结果意外走进一幢宫殿一样的房子，房子里住着三位优雅的喜欢谈波德莱尔的法国寡妇。这三个优雅的女人在这里住了三十年，共接待过二十七个人，她们为这二十七个人每人制作了一张卡片，卡片上写着他们来访的日期，他们每个人的喜好，以及她们为他们做了什么样的菜等等。
　　还有一个故事也特别神奇。希门尼斯是聂鲁达的朋友，在当地小有名气。有一天，他在一家咖啡馆里，有个陌生人来到他身边，向他提了个要求，说等希门尼斯安安静静地躺在棺木里的时候，他从希门尼斯身上跳过去。他说他是个孤独的人，这是他唯一的消遣。他还拿出一本记事本给希门尼斯看，这是他跳过的人的名册。希门尼斯接受了这个怪主意。数年之后，希门尼斯在一个冬天的雨夜去世了。当天夜里，这个人果然身穿重孝走了进来，他跑了几步就从棺木上跳了过去。然后一言不发消失在雨夜里。我们难免会想，老聂怎么遇到的都是这么好玩的事。
　　实际上，人生充满了神秘，不同的人，遇到的事和人也会不同。若不是事先知道这是一本自传，我一定会以为这是一部小说。当然，聂鲁达的文字只属于诗和爱情。关于诗和爱情的部分，他写得动情有趣，可他回忆投身政治，成为斗士后的部分就不那么有趣、好玩了。这些部分就像是一个蹩脚的传记作者，写了一本低级的流水账。但恰恰是这些部分给我们真实地呈现了另一个聂鲁达，他的睚眦必报，他的粗鲁和自负。他形容自己“永远是个土里土气的乡巴佬”。他骂诗人希梅内斯是小人，说希梅内斯躲在偏远的地方扮隐士，就为了不断地向他发冷箭。他骂一个骂过自己的编辑，强壮、多毛。甚至在这个编辑晚年自杀后，他还在咬牙切齿，“我的这个狂暴对手的可悲结局—晚年自杀”。像这样如泼妇骂街般辱骂曾经批评过自己的人的例子，在回忆录的后半部分随处可见。
　　聂鲁达就是一个精神分裂者，一半是妄想受虐的政治家聂鲁达，一半是诗人聂鲁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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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叶

诗人何其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