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贵州孤独客 于 2015-7-20 21:39 编辑
底层走笔（散文诗组5章）
文/封期任
◎擦皮鞋的老人
降低，降低，再降低……
必须降低到一个与地平线平行的高度，我才能看到你的脸庞，嵌满沧桑的文字。
必须贴近地面，我才能听到你擦鞋的声音，
传递你的呼吸，渗入到一座城市的地心。
穿梭的霓虹，飞速而过的车子，悠闲晃动的脚步，勾勒出一幅城市的风景，
可恰恰忘了一个佝偻的身影，可以入画。
这么多年来，你一直蹲在城市的一隅，以一张弓的形状，承接风雨。
你摊开的双手，总在一个奇妙的空间，挣扎着，
捧着落日的余晖，辉耀生活的原味。
伸过来的脚，不管是沾满着灰尘，还是泥土，也或许是污水，
你忙不迭地的手，总把来自八方的脚，擦得镫亮。
你的手，却一天一天地变得粗糙，像家乡的老槐树一样。
很多时候，我才能控制自己的眼泪。
生怕眼槽里滴落的泪珠，会让我失去生活的重心。
很多时候，我很想关闭夜场里的喧嚣。
生怕那些歇斯底里的啸叫，扰你的一分宁静。
很多时候，我很想停止迪厅里摆动的脚步，
生怕那些欢快的舞动，把城市的浮华掩盖。
可是，很多美好的愿望，都成了隔世的窗帘。
霓虹照常在穿梭，车辆照常在飞行，迪厅照常在喧嚣……
那些伸过来的脚，一双一双地向你伸过来，却始终没有为你升起那枚渴望已久的太阳。
城市的一隅，一个佝偻的老头，蹲在一把刷子、一个脸盆，一张帕子的江湖。
◎补衣服的老人
一台缝纫机，一把木椅子，一副老花镜，是你的江湖。
在你的江湖里，你的眼睛，与细小的针孔，眯成一条线。
你前倾的身子，在快速旋转的轮盘里，缝补漏失的哲学。
密密麻麻的针脚，在你粗糙得像树皮一样的手上，把生活的原味，
从山这头，伸到山那头，一直伸到都市的村庄。
以后的岁月里，你就像一根铁钉，死死地扎在城市的缝隙里，
一扎，便是30个春秋。
30年，你青丝尽染白发。
30年，你娇好的青春，而今可以握得住的，只有稍纵即逝的末梢。
30年，你把夜晚漏落的星星，缝进平白无奇的白昼里。
30年，你把希望，缝进四季的风雨中。
30年的风，从没有消停过。
一刀一刀地，在你的脸上，深深地刻上几条纹路。
飞速旋转的轮盘，在阳光的褶皱里，饱含一种艰辛，喂壮孩子们瘦削的身躯。
而你，瘦小得像一根灯芯。
你的哲学很简从——
惟愿那些纷沓而至的破衣，能够带来一场清亮的雨水，洗净蒙尘的神龛。
惟愿那个旋转的飞轮，能够转出一米阳光，暖和一个又一个的寒冬。
只因这个夙愿，你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那台“飞人牌”的缝纫机。
你的身子，终未离开过自己的江湖。
在城市的一隅，你已成了一座雕塑——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枯黄的时光里，
双脚，把缝纫机的轮盘踩得飞快。
两手，一天一天地缝补着漏落的光阴。
◎拾破烂的老人
一肩挑着两个箩筐，一筐装着太阳，一筐装着星星。
一筐装着生活的原味，一筐装着加了方糖的时光。
从寂静的村庄走出，走进喧嚣的闹市。
从漆黑的夜晚走出，走进微曦初露的黎明。
你矍铄的目光扫遍街市。
街市的每一个角落，都是你热切聚焦的点。
这一个又一个聚焦的原点，都是你寻找梦想的地方。
你抹桌布一般的一双老手，不停地在一个个垃圾桶里搜索，在如山的垃圾堆里翻找。
那些布满灰尘的纸盒、书刊、塑料瓶……
如珍似宝，被你悉数地装进箩筐里，装进腰间斜挂的编织口袋里。
箩筐，渐渐地满了，压得你的身子像一张弓。
你沧桑的脸上，却盈满了笑。
腰间的口袋，渐渐地胀了，
鼓胀的倒影，却擦亮你灰尘密布的目光。
从东头，到西头。
从村落，到小区。
10年、20年、30年……
如水的时光过去了，
你肩上的一对箩筐，总是摇摇晃晃地在街市穿梭……
◎做石工的老人
一根钢钎，一把锤子，几根鏨子.....
搬动大山里的石头，撬开岩石下的梦呓。
一座座房屋拔地而起，盈满了山里人的笑意。
一条条道路延伸，载着山里人的梦想，从山里，涌向山外，也把你的希望伸向远方。
抚摸那些石屋，和那些石墙。
那些精雕细作的方石、圆石、条石，无不闪耀着你汗珠的光泽。
你之所以获得尊敬，源于你对那些原石的敬重。
你之所以获得尊敬，源于你砌筑的地基、路基，坚实而稳固，
就像你那质朴的品格，把阳光的暖，嵌入到岁月的缝隙。
你最拿手的是做石碑，方圆十里有名。
一块上好的石材，反复雕琢，细细打磨，
碑面，光滑细腻。
刻上的姓氏，笔道深刻遒劲，
相当于一张名片，立于墓前，成了一件件怀世的纪念品，记述着无尽的沧桑风雨。
可是，有一天你走了，离开你平生钟爱的石头。
在丛生的杂草里，一座低矮的坟茔，没有墓碑。
默默地，静静地，掩埋你一生的艰辛。
也把那间伴你一生的茅屋，掩埋。
◎种苞谷的老人
30年前，你把苞谷种在土里。
耀泽风雨，耀泽土地，耀泽庄稼，耀泽了那群鸟儿飞行的轨迹。
你亲手播下的包谷种，深入泥土的根部，吸引充裕的水分。
在你低语，抑或躬身抚摸下，长出一片片荫绿，蓊翳裸露的灵魂。
那些向天扬起的花朵，吮吸阳光，吮吸雨水，提炼出一种精气，走进秋天的粮仓，
喂壮那群雏鸟，让他们日渐丰满的羽翼，在亮开的瞬间，在天空划出一片深蕴和湛蓝。
30年后，你把包谷种在心上。
用一生俭朴，守着轮回的四季 ，升腾起沉浮的炊烟。
用一生善良，守望那群离巢的鸟儿，把欢快的哨音，挂在时光的门楣。
用一生勤劳，滋养那群鸟儿的孩子，砌筑梦想的巢穴。
以后的岁月中，你总是孤孤单单地坐在低矮的屋前，企盼，
心上的包谷，吮吸阳光，吮吸雨水，长成幸福的模样，
又从不同的角度，化成一生的夙愿——
愿飞翔的鸟儿，飞出一条优美的弧线，擦亮你日渐落巢的眼眸。
很多时候，那群飞翔的鸟儿，飞得很高，飞得很远，飞到目光不能企及的地方。
他们也许忘了，你那张被太阳晒黑你的脸，你那双被雾霭遮掩的眼睛。
他们也许忘了，冷冽的风霜，已染白你的秀发，和龟裂的土地。
他们也许忘了，你心上栽种的包谷，已连同不可割舍的牵挂，蓬勃地长在他们的羽翼下，长在他们飞翔中。 |
发表于 2015-7-20 07: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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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7-20 07:5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