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念旗诗歌的沉思气质和梦幻情境
——序念旗诗集《羽化成蝉》
作者:王征珂
2012年夏天,我在中国诗歌流派网读到了甘肃青年女诗人念旗的一组诗歌,灵动的意象,丰沛的情感,简约的语言,深沉的蕴涵,青年诗人念旗的诗歌才情,跃然于字里行间。其后几年,这个来自伏羲故里、麦积山下的缪斯女儿,夜读笔耕,孜孜不倦,写下了近两百首交织着感性和理性的诗作,其中不乏佳篇妙制。念旗为人低调,性格真诚,心地温良,几年间,我们通过QQ、博客、论坛,时而切磋写作心得,时而交流生活感悟,诗歌使我们成为心灵的挚友。
法国著名哲学家、艺术理论家加斯东•巴什拉指出:“梦想,就是在黑夜中寻找精神光明。沉思,就是在孤独中感受灵魂升华。只有善于梦想和沉思,才能产生创作的激情和灵感。”青年诗人念旗的诸多诗歌,即是这样一种带着“沉思气质”、含着“梦幻情境”、执著于“人生洞察”的诗歌。纵观念旗几年来的诗路历程,其诗歌写作已初具自己的独特面貌:不少诗篇语词精炼、节省,感情含蓄、内敛,格调低沉、深刻,意蕴朦胧、潜隐;轻视外在表象,重视内在本质;轻视直陈其事,重视暗示寄托;轻视平铺直叙,重视波澜起伏;轻视浮光掠影,重视追根究底;感性象征和理性象征并驾,经验成分和超验成分兼备,神秘色彩和梦幻情境交错,宽厚胸怀和反思意识并存,向读者传递出凝重的思想性和敏锐的智慧力。
和当下某些一味放纵抒情、肆意泛滥口水、缺乏思想内涵的伪浪漫主义诗人和伪现实主义诗人有别,念旗的许多诗歌折射出错综复杂的社会、人生、现实、生活、命运境况,注入了对存在、价值、尊严、人性、爱情等精神性主题的不懈观察和思索。而细细的观察、深深的思索,无疑需要耗费精力,需要潜心感悟,需要向内挖掘,挖掘得越深,发现越真实,悟知越深刻。当你打量“雨点”,车窗上的雨点劈里啪啦、有声有色,洒下多少期盼,就洒下多少忧虑,只因咫尺仿佛天涯,眼前仿佛天边,你和雨点之间,是隔阂,是疏离,是梗塞,是胸有块垒,是覆水难收,是珠碎玉焚。当你凝视“风暴”,拟人化的小鸟,听见雷声,吓破了胆子,听见风声,逃之夭夭;这只小鸟,懦夫一般,平头百姓一样,仿佛带着尘世的镣铐,戴着命运的紧箍咒。而作为“万物灵长”的人呢,本应崇真、求善、向美,本应去假、驱恶、抑丑,然而“万物灵长”的一部分,欲念无休无止,导致百病缠身,百毒攻心,心灵的痼疾比肉体的顽症更难疗治。当你审视“自我”,这个“自我”也柴米油盐,也人间烟火,也凡夫俗子,但始终固守着精神世界的宝贵底线:你的人格不愿扭曲,精神不会异化。无情的时光能够磨损你的身体、催老你的容颜:你的青丝会变成白发,明眸会变成昏花,皓齿会变成空洞,款款柳腰会变得越来越笨重,嗖嗖箭步会变得越来越缓慢,而时光之手始终不能磨损你的心智、催老你的灵性。在这世风日下的时代,物欲横流,人心慌乱,道德沦丧,而你保有一份清醒,拥有一种本真,贵有一个“自我”,因此你“始终不会接受,拿着纸币/给自己做虚伪的遮羞布/只闻到周身的铜臭/见人说鬼话,见鬼说人话/如果是这样的生活,我宁愿分裂成/一粒自由的尘埃”。当你审视“柳树”,一棵自以为是的柳树,曾带给你一片绿荫,曾驱使你随风摇摆,世事难料,命运无常,你恍然大悟,拯救你自己,不依傍天王和老爷,不依靠神仙和皇帝。“有一天,柳不在了/我无所依靠/突然发现,那柳不属于我/那雨,也和我豪无干系/一路风雨,心无所属/路已过半,原来自己可以独立行走”,《独行者》一诗,透露出可贵的反思意识、批评色彩和自我觉醒精神。
梦幻情境,是念旗诗歌的又一突出特点。梦幻既具有私秘性、跳跃性、对应性、预兆性、启示性,也具有迷蒙性、怪异性、易变性、超时空性、不确定性;梦幻是意识深层隐秘、奥妙的体验,也是心灵世界曲折、跳荡的象征;梦幻是诗歌创作的特殊表现领域和重要艺术手段,能够营造朦胧美、神奇美和荒诞美。奥地利心理学家、精神分析学派创始人弗洛伊德在《梦的解析》中指出:人类的梦幻“不是空穴来风、不是毫无意义的,也不是一部分意识昏睡,而只有少部分乍睡少醒的产物。它是有意义的精神现象,实际上,是一种愿望的达成,它是由高度错综复杂的智慧活动所产生的。”仔细探究青年女诗人念旗的精神世界,我们可以发现:在《梦》、《梦境》、《桃花梦》、《会飞的梦》、《梦寐之心》、《梦游症患者》、《关于梦的影像》、《梦境,抑或是真》等一系列诗篇中,念旗巧妙运用梦境、错觉、幻觉、直接感知、移情谬误、矛盾修饰等手法,融幻想和现实于一炉,集真实和怪诞于一体,遣原形和变形于一梦,把梦自身的浓缩、放大和转移功能发挥得淋漓尽致,营造出一种亦虚亦实、亦真亦幻、亦明亦暗、神秘莫测的奇异境界。“我穿着透明的衣裳/进入一望无际的“黑暗”/没有花草,没有树木/没有星辰,没有阳光/……听见别人的哭声/我也哭了起来”,《梦境》经由“梦幻体验”对“梦境黑暗”进行了幻化、放大和变形,隐含了人在现实世界的忧患意识和不安心理,阴冷感、迷茫感、深渊感、恐惧感扑面而来。《匍匐或者梦魇》一诗,常态和变态交会,意识和潜意识并用,真实和非真实同在,蕴含着自嘲、反讽和辨证意味:施舍者以强者自居,暂且放下身段,俯视微不足道的蚂蚁,怜悯濒临垂危的弱者,孰料世事难测,风云突变,危险说降临就降临到自己的头顶——我们都是纷繁世界、嘈杂世界的可怜兮兮的孩子,面对灾祸束手无策,面对死神殊途同归,无论贫富,也无论贵贱。而在《羽化成蝉》这首具有浓厚象征意味的诗中,念旗通过“鼠爪”、“猫步”、“陷阱”等意象,隐喻了生活的重重机关、艰难坎坷;通过“走夜路”、“吞食苦涩”、“微笑着练习鸣叫”等情景,妙喻了笑看人生的坚韧品格、达观态度和开阔胸襟。
扎实写作的甘肃优秀青年诗人念旗,以“念旗”作为自己的文学创作笔名,寓意大概是忆念旗帜、寻找旗帜、信仰旗帜。我想借用俄罗斯象征派代表诗人勃洛克的一段话和你共勉:“我们仿佛远离了乘船出发的海岸,漂泊在生活和艺术的浩瀚无际的海洋上。我们还没有清晰看见我们的理想、我们的创作意向带我们要去的彼岸。我们互相握了握冰凉的手,在桅杆上升起旗帜。那条蔚蓝的线,我们囚徒称之为天,那也是我们全部自由所在。我们要深深内省,专心致志,要有精神食粮。”是的,上天垂青我们,让我们做万物的灵长;诗神眷顾我们,收我们做缪斯的儿女,我们要不断梦想着、吟唱着、沉思着、追寻着,渐渐抵达宠辱不惊、怡情安神和“福慧双至”的佳境。如法国现代派诗人、象征派诗歌先驱波德莱尔在《高蹈》中所言:“抛弃烦闷与无边的愁怀,/那紧压混沌人生的重累,/幸福的人,能够举起健翅,/冲向光明而宁静的境界;/幸福的人,思想有如百灵,/自由地飞向清晨的天空,/一一翱翔人世之上,轻松从容,/了解花枝与静物的语言。”
2015年7月,写于湖北十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