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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荐一组好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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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白鸟之死
时间:
2015-7-24 12:56
标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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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济纳的胡杨
文/兰溪先生
(一)
时间的树,从沙丘后的夕阳里升起
象一团团火焰,燃烧着天空
也燃烧着自身。这些胡杨
是沙漠中的路标。古老的商队
燃起火把,用它们火红的树冠
点亮西天的云。
时间即是否定。当我们说出
“时间”这个词,它已经死去
当我们去想“树”这个字
它却尚未诞生。
时间永远活在上一秒
或者下一秒。“现在”从来
都未曾存在过。
我何曾存在过?
当我进入这片胡杨林
眼前只有胡杨
世界只剩下胡杨
我们只是活在回忆与希望的变换中
只有它们真正活在当下
任时间流逝,岿然不动
(二)
时间之树常青。这些胡杨
将每一片枝叶伸展开去
拥抱天空、阳光;将长长的根
扎进深深的沙土,汲取水
养分和盐。从它们腐烂的根部
长出新芽。永恒的轮回。
当每一片叶子落下
那鲜红的叶脉深入地底
便会有一群蝴蝶飘然升起。
当我抚摸那些粗糙的树干
像是在触摸裸露的河床
时间之水从我的手上流过
留下千百年前的温度。
猛犸象的牙齿在咀嚼胡杨的根
骆驼的血在苍鹰的骨骸上开花
每一片叶子就是一片化石
每一棵树干都是一具骨骼
我抚摸历史就像在抚摸未来
我追逐时间就像是追逐阳光
(三)
时间的隧道,树的迷宫
没有一片树叶可以为我指引方向
汉字、蒙古文、回鹘文的山峦
藏文、印度梵文、阿拉伯文的海洋
它们没有增加我的知识
反而使我的内心更加困惑
每一棵树都是孤独的,它们枝叶伸展
却并不相连。唯一的共鸣
——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也显得那样孤单。
黑色的树干从沼泽中升起
像从大地深处钻出来的幽灵。
我看不清它的年轮
却在它们磁性的罗盘中打转。
它用根丈量大地,用树枝探索天空
用树皮记录时间的刻度
但对我们保持沉默
像对待草原上的风。
它们只是树,只专注站立的姿态
(四)
细数时间的脚步,看影子多久
能将黄昏留在水面上。
这些胡杨并不焦急。
十月的风点燃北国的黄沙
红色的马匹在草原上哒哒踱步
这时,你,我,或者时间已经消失
胡杨,只有胡杨,用它们
细瘦的枝条填写边塞的诗章。
面对喧闹的世界,胡杨
更显庄严和沉静。
在高倍聚焦镜头的后面
它们若无其事,淡定自如
仿佛补天时遗落的石像
在接受永恒时间的审判。
天空在它们后面拉起幕布
太阳、月亮与星星的戏剧轮番上演
这些心不在焉的观众
紧闭双眼,呼吸匀畅
好像生怕错过梦在某个不经意的夜晚
从浓密枝叶后钻出来。
(五)
时间的翅膀,从云层的缝隙掠过
从大雁的黑色尾翼掠过
没人知道它从何而来,去向何方
当秋天的脚步临近
万物萧瑟,而胡杨才真正
迎来生命中的辉煌
它们火红的树冠向人们宣示
太阳的足迹从未离开
在每一片火红的阳光上舞蹈
恣肆的枝叶探索生命的边界。
走失的骆驼的骸骨,被时间遗忘在沙滩上
只有胡杨知道它们的悲伤。
当咸涩的眼泪带走它们最后的哀鸣
胡杨的叶子落了一地
它们如年迈的老人守护已逝的伴侣。
太阳在那里偷偷潜入黑夜
无数星星坠落在弱水河谷
此后,一万个太阳从居延海
升起又下沉。时间荒芜。
(六)
时间带走风、云和雨水
却把阳光、骨头和和胡杨留在了沙滩上
它们把根埋在沙堆里
不是为了送葬,而是为了重生
那些裸露在地面上的
不是尸骨,是沉默的头颅
从它们关节的断裂处
流出多盐的汁液。
骨骼钙化成石头,皮肤粗糙如铁
同时间搏斗,必须具备
狼的智慧、鹰的利爪
和骆驼的忍耐。就算最后尸横遍野
只剩下一柄残剑撑着一副铠甲
也要将手指指向天空。
永恒的丰碑,新叶汇聚成伞
护佑着赶路的人们
去他们想去的地方。
(七)
永恒即是瞬间,瞬间即是永恒
当时间的河流奔涌不息
那一粒粒飞溅的水珠转瞬即逝
为下一粒让出空间。
胡杨在河边守望交替的晨昏
它们不朽的生命
正是由无数个个体的牺牲组成。
当我们看见一片叶子坠落
它的死亡就在瞬间
但也许在下一瞬间。从它鲜红的叶脉
会长出绿色的嫩芽
旅人来过,骆驼来过
在它们身边留下尸骨、足迹或者
传说。相对于浩瀚的星空
无垠的大地,它们都是匆匆过客
只有胡杨是这里的主人
它们在这里生生不息,但看起来
似乎从未改变过
(八)
时间带来生,也带来死,或者重生
这永恒的轮回——轮盘上的游戏
在四季变换中重复。
时针指向十二点钟方向
胡杨的影子指向三点或者九点
没有人分得清此时
是清晨还是黄昏。
古老的匈奴人升起金帐,载歌载舞
堆起高高的石堆向昆仑神祈祷。
祭司们从死去的战马体内
取出小马驹。马蹄铁带着余温
箭矢飞向黎明。
然而胡杨比凌晨更加寂静
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像是
为死者守灵的助产士。
把落叶还给尘土,新芽还给天空
生与死同样神圣
在胡杨干燥的子宫内,被时间
分解的元素,正在孕育着新的生命
(九)
时间如胡杨坚硬的树干,最终
分解成一片片细小的日子
装点着多变的天空,大地的荒凉
旅人的行李和我的诗篇。
清晨,叽叽喳喳的鸟叫
把我们从梦中叫醒
晨风吹过骆驼多毛的脊背
胡杨在山丘上枝叶招展,像在为我送行。
但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
没有谁能打扰这里的宁静:
牧民们像往常一样赶着牛羊去草场
帐篷上升起炊烟,女人们
开始准备早餐……一如往常。
阳光穿过胡杨林稠密缝隙
落在地上,碎成无数滚动的光子
一如往常。当风停后
胡杨又会恢复平常的样子
淡定自如,若无其事
弱水河谷日出日落
居延海上风平浪静
(十)
在大多数时间,我再也没有见过胡杨
和大多数人一样,喝茶、聊天
忙于生计。关于胡杨的记忆
如同那些放在电脑或者镜框里的照片
轻易就被遗忘。
直到有一天,一片胡杨的叶子
从一个叫胡杨的诗人的诗集中滑落
我才又想起胡杨斑驳的脸孔:
大漠、孤烟,蛛丝缠绕斜阳
赤裸的骨架,燃烧的头发
血液从心脏向叶脉扩散,四肢与躯干
扭曲成黑色的麻花……。
也许它们中的某一个已经不在
归于尘土,进入永恒的轮回
我只能任波浪在心中翻滚
骏马在笔尖上奔驰不休。
盐,洗白牙齿;血,染红王冠
沉默的胡杨坚守太阳的誓言
我只是一个过客,来了又走
它们才是真正的主人,如石头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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