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素描》（组诗）
文/刘星元
《故居》
我们来此拜访房子的主人
主人却于多年前离开，搬进了县志里
民国时编纂的县志厚重如棺
压在他消瘦的书桌上，以定论的名义
篡改并收容着他的一生
他的后人还在
后人的口中，他的故事如他笔下的八股文章
被反复修改。抹去棱角和瑕疵之后
文章和故事都已如鹅卵石一般
变得格外丰满、光亮
《熬药者》
我见过的最沉默的人
是正在熬药的人
他的脚边，偏方摊了一地
其中的一张
正督促着浮肿的草药在砂锅里翻身
我见过的最沉默的人
常会在熬药时睡着
他醒来的时候，火已熄灭
他便重新点起火焰
熬制下一副药方
我见过的最沉默的人
他将熬药视为使命
还有那么多草药没有下锅
忧心忡忡的他
常常为此忽略了疾病和生死
《蝶化石》
是只蝴蝶。一只翅膀指向天空
另一只翅膀贴紧身体
它是要撑开臂膀，飞出石头去
还是要关闭羽翼，落进石头里？
或许它累了，什么都懒得干
只是以这样的姿态打了个盹
它在石头上一睡就是亿万年
我捡到它时，时间也忘了唤它一声
《墓碑》
从远处看，就像一个沉默的人
在近处看，就是一个沉默的人
它背上的丰功伟绩已经脱落
它在为谁守着尘世，并与尘世互不相扰？
沉默低于天空，高于大地
心里有鬼和心里无鬼的人在对视中
全都慌张地低下头来
《交易》
当我思忖皈依的那一刻
上帝已决定要拆解我了
“去除全身罪恶的锋芒，若不抵抗
你便得重生”
他的俯视之脸，闪过轻蔑之笑
我的神，他已经摆好了案俎
信徒们手捧藏匿着匕首的圣经围上来
我的骨头因恐惧而尖叫
多洁白啊——
若在尘世，它们都能卖出好价钱
这一刻，钟声安详呵
钟声之下，连杀戮都是温柔的
作为被杀戮的人，我感激地匍匐在地
信徒们心照不宣
磕磕巴巴地唱起了
比挽歌还要沉重的赞美诗
《流言之美》
我们暗怀鬼胎，处心积虑地
剔除或粉饰它身体里
关乎我们自己的阴暗部位
帮着它改头换面
将它华美地撑开，架在高处
等风来，等雨来，也等更多的人蜂拥而来
总会有人闻讯而来
添补着它的羽翼，并加以赞美——
除了它，还有什么更有力量
抬高我们的卑微
《此际》
朋友一远再远，还会更远
偶尔在小城的某处听到彼此的声音
也只是在相逢之前，各退一步
戴着面具回到自己的身旁
曾经执意爱过的人，现在
连恨的力气都没有了
一成不变的泇河把我拉下水又推上岸
我已经疲于挣扎与逃脱
身体并没有伤痕累累
只是偶尔会四处漏风，需要从
旧日子里抽回那些劝慰别人的说辞
不慌不忙地补在自己的心口
《素描》
他开始厌恶自己
甚于厌恶他遇见的任意一个人
漫无目的的奔波消耗着
他困兽般决绝的意志
在生活庞大的背阴处
喧嚣的好日子看似触手可及
却总又疾驰而去
再没有风暴可以掀起他的野心
他已经习惯了不断地失去
他将头颅埋入腹中
倾心于一个人的安稳
一个人的安稳有时也不平静
无聊或悲伤的时候
他便从臂膀上扣出几枚石子
投向高处，然后等它们
不声不响地落下来
地址：277700，山东省临沂市兰陵县检察院 刘星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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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星元，1988年生，山东兰陵人，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诗刊》《星星》《诗歌月刊》《北京文学》《芒种》《延河》等刊，获第二十一届全国孙犁散文奖、第六届万松浦文学新人奖。 |
发表于 2015-8-11 09: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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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8-11 09: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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