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网络诗赛 于 2015-8-16 19:46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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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谁的青瓷
我扒开野草
也就扒开了前世的宿命
那一片孤独的青瓷
闪耀着月牙白一样澄澈的
忧伤。她望着我
就像是终于找到自己的姓氏
我不能拒绝，这一片青瓷的诱惑
她的胴体，媚眼。和不合时宜的兰花指
还有鼓鼓的酥胸。贪婪的鸟鸣
多么无辜。也是在前世，谁把谁就这样
丢在命里，孤独的青瓷。
被北风吹着，一万次被野草的刀尖割锯
一千万次失去爱。一万万次
抱着荒冷，硬起心肠
不让一颗意外的水珠砸疼软肋。不哭
02 黄昏秘境
五月的陶罐，收回多日的雨水
巨大的镜子里，一片金灿灿的叶子
映现着黄昏。沿陡坡而下的光
移向静止的水洼，影子在将熄的
火焰中，时隐时现
什么也不必说，我站在这里
这荒芜的尘世，空空如也
骨髓里的冷，似乎抵向黄昏的秘境
当夕光抹去的一瞬，那些低于草木的暖
由内向外，一泻千里
远方，你带走我吧
内心的旷野，无边的爱
还在灵魂的源头泛滥
大地深处，涟漪无声地翻涌
仿佛逃离了黑暗的轿子。欢快
在膨胀，像潘塔纳尔的湿地
青蛙不停地放声歌唱
03 石钟山
登上石钟山，关于它的命名，我已经彻底失去兴趣
当我双手掐腰，眺望着烟波浩渺的鄱阳湖
一副怀古幽思之状，连自己都感到多么滑稽可笑
压得我喘不过气来的，是石钟山这个词语本身
或者说是一个限制词，是压在钟上的那块沉重的石头
死死地摁着它的头颅，卡着它的脖子
几千年了，至今没有半点松手的意思
声音被压得很低，很低，低过自己的脚，低过湖面上的漩涡
沙哑、忐忑、含混不清，像是替压迫者说话
偶尔吐出一句肺腑之言，都会咯出大口大口的血
一个传统的语法，将一口钟和一块石头的命运死死绑定
像一对包办的夫妻，脱衣、性交、生儿育女，形影不离
就这样同床异梦，例行公事，一年年干耗着
优雅的钟，最易哭泣、锈蚀，总是耗不过野蛮的石头，
所谓的永垂不朽，其实就是这样一些词
顽固，僵化，冷漠，霸气，高耸，势不可挡
而我现在所关心的是，倘若苏轼将他的那篇文章
从发黄的《古文观止》中抽走，这千秋名胜
会不会在洪峰到来之前，就已经沉没
04 坐在自己的时光里
老人们在房阴处打着扑克
孩子们在丛林旁嬉闹奔跑
我坐在自己的时光里，读
一本年轻时没有读完的书
寻找儿时天边那朵火烧云
此刻的眼睛耳朵是我自己的
此刻的山峦湖泊是我自己的
此刻我的心空可以下雨
可以刮风，可以开满粉红的桃花
此刻我可以轻轻打开小屋的门
让潮湿的隐私沐浴一下春风
偷偷，同
另外一个自己约会
05 老屋子
一下午 我一直在捣鼓那些尘封的物件
想拣起一些过去的时光
一只猫弓着腰穿进来
仅在一只空碗前留了三秒钟
便“妙”的一声跑了
折射进屋的阳光
连蹦带跳 还是被候着的蜘蛛网
捆成一团乱麻
我终于找出一本红皮的日记本
打开一看 自己也笑了
那个年代的文字 除了假就是空
唯有记载文革时
二哥被一枚手榴弹炸得血淋淋的
是真实的文字
有几滴泪痕 彷徨还在哭泣
除了一身灰 两手空空
我走出了老屋子
一到屋外 我拍打自己
足足有二十几分钟
脸 还是花的
06 在千佛山
很多时候 甚至是黄昏
很多地点 甚至是角落
我真的像一棵小草
躲在深深的阴影里
似乎佛离开禅床 像生活中那个老人
衣服是酱色的 手中的笔还淌着墨汁
似乎佛来到溪边 像那个浣纱的女子
提了提绿裙 纤手弹出衣上的水珠
似乎佛如一阵风 去了遥远
似乎佛笑了起来 眼睛看见八方
似乎佛又没有笑 他只看见了我
似乎佛会转过身来
似乎佛拎住了我的衣领……
07 命运
我的命运就像老家的山路
其实 在我们一辈一辈人的心里
一直都想着往直里走
就像小时候走路
妈妈尽力引导我朝直走
而我总是要拐弯不停地拐弯
08 天空掖着一面镜子
他的枪 正瞄准树上的鸟
鸟在歌唱
美好的声音掉进枪口
这涉及到林子里所有的鸟
命运 在枪响之后
天空不仅是少了一对翅膀
我的家园 我的家园
浓荫的树下
美好的梦 少了鸟的啄食
是那么呆板
是谁忽略了树上的叶子
风中的叶子 沙沙在响......
像一群鸟在不停的除锈
我仰起头
树枝的窟窿里 天空掖着一面镜子
09 别指望每一朵花都向你开
活在平凡里，不能呼风唤雨
又沒有如来的法力
别指望每一朵花都向你开
原野的花，不是你栽培
开或谢，与你无关
你在花圃培植了几枝
曾经在你面前开过
抱紧春天的芳香，坠入你原乡的梦
但春天一过，渐渐的淡了
不再向你开
即使你掏出一颗心
供养整个花圃，受风向的影响
不是每一枝都向你吐露花色
怎么可能每一朵花都向你开
你活在平凡里，不能呼风唤雨
又沒有如来的法力
听从自然，不计得失
你的黑夜赢来了光明
10 开垦一块土地
削尖脑袋
钻进大都市的繁华
从体内取出本分良知道德
在商机万变的魔箱里
使出浑身解数
诠释无奸不商的真理
当头上的白发
一夜间陡添成秋天的芦苇
莫名的冷穿透全身
虚荣从钱眼无端跌落
猛然回首
发现人性本能的良田是那样的荒芜
我赶忙从骨子里找出思想的镐
11 树懒
树懒像打太极似的
悠悠地攀附在
雨林的记录片里
饭桌前，我边吃边看——
身上粘着湿漉漉的岩藻
三趾前爪毫无时间观念地
缓缓扣住树干
树懒周边的世界
仿佛没有危险
我还是担心，它一不小心
掉进涨潮的河里
水底潜行的短吻鳄
有锯齿般劣迹斑斑的牙齿——
直到后来，我发现
七点之前，晚餐不能结束
厨房还有一摞没洗的锅碗
屋外下起濛濛细雨
例行的散步只能取消——
我才放下一只树懒
摘下一片树叶
不知慌乱为何地对着镜头——
转身——无意瞥向我的
无辜、而又超然物外的眼神
12 诗意的复活
题记：今天的诗歌在冬眠......
冬天的阳光也是冷的
墙角的残雪坚守了一个月
时间的水无止境地流
只待哪一天被低温冻结
慵懒的假日
宅在家里困惑
偌大的天空
只有窗户大小的晴朗
被目光紧锁
而我联想到了田野里
悄悄发育的稚嫩生机
在严寒发威的季节
青青麦草苦等着收割
13 时光魔术师
时光是一台压榨机
从匍匐到直立
挤出多余的水分
用奶水喂养出的
狼的本性
不再 限于甘甜的乳汁
出产 造梦的魔
给了 无限的空间
一无所有的
突然 就
拥有很多
我胆颤心惊
在刀口上跳舞
那是散发着金钱味道的
温床
种满 噩梦
14 相信生活
除了雪花
带来迷人的雪撬和不安的驼鹿
除了做梦的炉火
它蓝色的火焰舔了舔倾斜的寂静
除了相信，我的眼睛仍含有生活的沙砾
为找寻下一个春天
它，只梳理光阴
不拆穿——
哭泣
15 小麻雀
一只黄嘴角的小麻雀落在窗前
它毛色泛白 身子还有些晃
它那么弱小
也许是一窝中最小的那个
它与我对视了一下
就向我的屋子里张望
一个人混得如何
就看他的屋子
我很惭愧
它转身飞走了
那一瞬
我看到了它双腿有力的弹跳
就象我年轻时的踌躇满志
16 那一丛淡蓝色的小花
开在野陌上的
那一丛淡蓝色的小花
秋风摇曳着你的芳香
从我的眼前经过
我忽然，想起了
我的爱人
她的裙子上也开着
那丛淡蓝色的小花
她很喜欢这样的颜色
纯纯的，如她的心境
只会在秋风中绽放
绽放在沉甸甸的季节中
那丛淡蓝色的小花
应该是为我的爱人
开放的，在她的裙摆上
摇曳着她的心情
17 江南
夜游荡于情感的废墟
苦苦寻觅
一勾弯月亮般残缺的幸福
江南水乡的故事
在油纸伞上跳起了舞
翠绿是扬柳依依
天空飘落
音乐般节奏的诗雨
飞翔天空的燕子
兴高采烈
啾啾的呼唤
远方的你
含苞待放的莲
羞红了少女的脸庞
朦朦胧胧是你的本色
古朴的小镇建筑
那是心中最美的宫殿
细瘦曲折的街道小巷里
折射多少爱情故事传奇
大红灯笼高高挂在屋前
曾经最美
你的回眸一笑
怎能不牵绊游子的心
乌蓬船的那一个晃悠
谁的思绪又荡起涟漪
18 这条道路空荡荡
西山下的公路已经修好几年
10米宽 两车道 柏油面
崭新的如刚打磨好的墨锭一样
油光闪亮
红枫 桂树 垂柳等绿化植物
像两道可人的眉
给这条路植入清新 俏皮的表情
我能想象当初修这条路时的机器轰鸣
我能想象开发商当初是如何兴奋
他们深谙有路就有钱
有钱就有路的人生哲理
但超出我想象之外的是
这条路却成了断头路
我时常在这条路上闭着眼
骑车 飞奔
从不担心滚滚的车轮会撞倒谁
哪怕一条偷情或游逛的猫狗
因为这条路像某些官员的脑袋一样
空荡荡
19 诗意
阳光下读诗
文字习惯穿过缝隙
倾泄下来
分割有限的空间
让大地一圈圈扩散
写诗
小朵的无名花
使劲聚集
试图把白云托上蓝天
浮动的欢笑
晃动了羞涩的脸
其实也有虚幻的细
躲在最繁华里面
分散的规规矩矩
比现实更刺眼
不管备不备马鞍
那匹注定是我的马
总要上路
草多的地方叫草原
沙子成堆叫沙漠
该吃就吃
该渴就渴
20 寒风中的瓦工
公交车站点很冷清
陆陆续续，跺脚的，缩脖子的，只剩两只眼睛的
马路对面有铁锹的声音
他沉浸在劳作中，无视众多人的眼睛
这个穿一件T恤衫，透着汗水的人
每一铲都混杂着
入冬以来最刺骨的风声
21 被收割的麦田
被收割的麦田再一次深陷
我的镜子
空气宣传死亡，新鲜的甜味
没有神来往
连沉思者和鸟儿都不再来捣乱
头颅和果实都又走在了金黄的大道上
都在古老的火焰里打滚
迸裂
铜的铭文已隐约可见，字与字形成伤口、悬崖和宿命
铁也安静
纸是一种生活，下沉，倾斜
远方慈祥，却是个瞎子
只有麦茬在蔚蓝下，齐声痛哭
云在发黑，腐烂，根须耀眼
播种者和收割者实为一人
爱恨皆是时间走狗
22 村庄
守着祖屋 记住：
灯火里的往事 记住
先人的行辈 苦难一样的白发
荣耀与轶闻
在房前屋后种下桑梓
用大把荫凉的时光 烙印
后生胸口的乡愁
记住青梅竹马
守着鸡飞狗跳 手里的农活
与节气较劲
把子女养大 送他们
到村口 叮嘱冷暖
田埂或小路
成为游子放飞的红绳
无论在外如何发达 也跳不出
故乡的手心
23 当诗歌比石头还多
当诗歌比石头还多，我突然觉得，我不适合做诗人。
我只适合做一滴透明的水，从高山流向低谷，沿着古老的河道，无欲行走。
假如途中一棵小草向我求助，我会即刻停下脚步，与它相扶。
又或许一粒米黍，渴望萌芽，我想，我无从选择。
我将在稻田里等待吮吸，等待从根须进入枝叶，从枝叶移步稻穗。
直到金黄抽干我的形体，以一粒原始，以一粒雪白，呈现。
我便锁了魂灵于谷仓，数万千文字，研笔墨一方。
当诗歌比石头还多，我想，我该退隐江湖。
以一棵树的姿式沉于荒野。栉风，沐雨。任顶端开出心花。
结果，跌落，散漫成小鸟的最爱。而后停留，飞升。
萌一株幼小的思绪，遥远故土。
当诗歌比石头还多，我已然老去，搬不动一粒文字联动的词组。
纸张很薄，依稀几粒草的趾印，风的划痕。
日子未曾记述，我泛黄的诗书，我撰写的无数。
只一滴水，洞穿磐石，写下诗以外的文字，流淌恒河。
24 一声蝉鸣
我们村的癞子是个能人
他能模仿发声，惟妙惟肖
天上的飞机，地上的火车，张口就来
他模仿得最好的是鸡的声音，狗的声音
没少干过偷鸡摸狗的事
大家叫癞子模仿叫床的声音
癞子叫唤起来
大伙儿乐翻了天
村长建国绷紧脸
妇女主任荷花的脸红了
癞子还没娶媳妇
大伙问他是怎么知道的
癞子也有模仿不了的声音
那就是三伏天趴在树干上的蝉鸣
村长让他模仿知了
模仿好了给他多记工分
癞子这个时候就哑了，大家叫他“哑蝉”
“哑蝉”起初争辩，说知了在模仿人的声音
像人话吗
后来，他彻底地哑了
据说他躲在后山练蝉鸣把声带喊破了
最近，一位老乡来看我
说起癞子，说起哑蝉
说他走的时候亮了一嗓子
那是一只秋蝉的声音，带着长长的尾翼钻进了泥土
25 月光下的双人舞
风起你来的路上，月亮在湖里
她的孤单，不是因为错过十五的夜
如我独自站在水边，不是
为了观看，一弯流水如何洗淡此刻的空茫
如果你还记得那个约定，哥哥
一千里的距离，不过是
太阳落山到夜幕降临
你看那水波之上，两尾鱼儿
都从上游赶来，为月儿伴舞
它们溅起的水珠，不断打在我的脸上
那清凉的感觉，多像
你前次离开时，突然下起的一场小雨
26 进化史
最难舍弃的往往与事实相反
被掩埋的藏在最深处，不等窥探
黑暗在蚂蚁群中是否有动向
好奇驾驭着思想或是野心驱使着好奇
都在开垦，没有荒地的球体
抓紧窖藏最后一片落叶
对未知领域的探索，也大可放下
锉刀已足够锋利，使得还顺手
至于什么是人类，动物
这个讨论在四只脚爬行的圈子里，早已结束
一切代词不复存在，特有的名词已经失传
至于走出森林的近亲，也钻进石头内休憩
并有未知种族明文规定：
严禁使用人类的语言，拒绝文明！
27 今夜，我向长江取经
我曾经在春天
和几个醒来的小草谈心
请教他们怎样走出冬天困境
我曾经在秋天
和一个驼背老树对话
听他传授
如何面对繁荣，死亡，凋零
我曾经观察一群蚂蚁
偷学他们
如何放低自己
在低矮狭窄潮湿的洞穴中生存
今晚，生活
把我逼到长江边
我必须
再以一个求经者身份
虔诚跪听长江教诲
遇大山，逢礁石，过险滩
该怎样
以一颗向往大海之心
契而不舍
执着前行
此刻，长江不是江
是一尊由西向东云游的佛
在向我指点迷津
28 辨 认
我必须小心翼翼，尾随
一股回家的风，辨认故乡
我必须跟在一群移动的蛇皮袋的
屁股后，辨认亲人
我从脚蹬三轮车夫的
背影，辨认出乡村、和淳朴
也不知在什么时候
我把我的故乡给弄丢了
这些年，我一直在寻找
烟囱，鸟巢，和落叶飘落的方向
我一直把碗里最后的一粒米吃干净
我想到斗笠下弓腰的老父亲
和禾苗唠嗑的黄昏
我摸摸胸口，跳动着的
是一颗心的欲念
穿过我的浮生和肺底的咳嗽
我知道，一粒盐的咸味
和汗水里的没有两样
路过集市口，我从一位购买者的口里
嗅出了艰辛，也从一位菜农手里
辨认出了
我，和一棵白菜两棵大葱的
血缘关系
29 五哥
那一年腊月
一身伤的五哥从东莞回来说
黑心的老板不知躲哪儿去了
回来的路费还是跟工友借的
父亲用一根旱烟将心疼的泪强压了回去
母亲退着进了厨房
五哥憋了一年的乡愁
被屋顶缺去一角的烟囱一次性倒了出来
30 惊蛰之前
风刚刚吹过。
叶子哆嗦一下。青黄不接。
羊群上了天，白云，也在山顶。
生锈的马镫，闪着历史。
狼的呜咽，贴着地面。
呼湿的气流，
返回时，随时扯到一片黑暗；
干瘪的肚子，可以留宿。
轮子垮了，木头支着半个圆，
花瓣开始掉落。
和腐朽无关。
红蚁，黄蚁，黑蚁，白蚁，
播种绿色，
狗尾巴草首先泛青，
然后，树，不长在这里。
这一次，是雨，
那么纤细，叶子还在哆嗦。
从蛾的翅痕，蜘蛛辨识到季节。
蜗牛在自己的轨迹，
召唤，反复进行。
31 醉酒
当我喝下一口酒，就喝下一口火焰。
颧骨首先被点亮，我的头颅是一盏幽幽的灯笼。
也像喝下一挂鞭炮，一直哔哔剥剥到胃里。
当我喝下半瓶酒，手指开始发麻，开始连成一片，开始长出羽毛。
肉体准备坠落，神经准备飞升。
当我喝下一整瓶，酒精从胃里用力，将我掀翻在地。
我的骨头尽数被人拔出，血肉轰然坍塌。
紧接着，腋下长出两个人，以老子的降生方式长出。
最终飞了起来，降落到床上。
而床，是一个古老的寺庙，夜里有人在大脑里敲响木鱼，声音急促。
酒醒在半夜，目光四散流出，月亮开成一朵白莲花。
昨天和今天重新愈合，未完的事情重新沉淀出来。
32 壶口，最美的乡愁
抹一把岁月洪荒的老泪，将一壶烈酒倾于天地之间
壶口倒悬，风萧萧兮易水寒
壮行的队列，一波接着一波，浪怒云涛
有一部《二十四史》的漩涡，荡涤出青铜的斑驳
像二十四级台阶，通向二十四朝的墓场
有一部《永乐大典》的气势，恢弘着历史的道道鞭痕
像一句既无上文也无下文的绝句，像孤寂的壶口
有一曲《黄河大合唱》的惨烈，是我自悲的经文
茫茫河岸，纤夫嘶哑的号子，中华民族一声长长的叹
一个人大喜大悲，一个人大起大落，一个人荣辱与共
在壶口，我裹着一身的伤痛，慷慨陈词
长城和土地，星星和月亮
黄土高原的汉子，黄河滩上的落日。拣起一枚又落下一枚
溯流而上，像大海做一次亿万年的孕宸，隆起的青藏高原
黄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分娩出来
千里奔袭，它的自身更像大地上一句长长的天问
在壶口做一次彻底的颠覆
不必等雷暴再次发难，我知道心里的愤恨已经宣泄
不必等冷月再举弓刀，我知道心爱的情人已经走远
黑色的月亮，黑色的太阳，曾伏在我的肩上失声大哭
现在，我唯一能够交出的是一场前世的大病
四顾茫然时，也曾失足，埋葬过春天，我是送行的人
尘埃落定时，两岸猿声，又在送别，我是远走的人
山垂平野，月涌大河，生死与共的黄河，乐与悲同在的黄河
信天游高亢，秦腔在吼，随性而来，率性而去
壶口，我最美的乡愁
有一身黄色的皮肤，有一个蓝色的梦，始终陪伴，足矣
33 我翻开了夏天的日记本
第一页 记载着
台风 半径八百公里
海浪十米 大风十六级
暴雨 泥石流 随时谁地
第二页 记载着
干旱 面积不等
蝗虫灾害 三千万亩
禾苗干枯 人畜饮水困难
第三页 记载着
一条河流 一天就飘起了
十万条死鱼 黑油油的河水
泛起绿莹莹的光斑
还有流浪的老鼠
寻觅着稀有的青蛙
一个个乡村
在阳光里捞沙
第八页里 留守儿童
横七竖八 撕了两片荷叶
口水就做起了梦
笑声 瘸了一根神经
我正想翻看后记
夏天赶了回来
一巴掌扇得我高烧四十八度
十根手指夹起了八根尾巴
吃药 打针 输液
病 囊空如洗
钱 却留下了
后遗症
34 七月
七月流火。开篇不俗。在中国
这一天，曾经诞生了一个醒目的大字
——红
这红不是一般的红
这红如朝霞、火焰，如鲜血染成
于是，便有人在这个流火的七月，用它
做了一面鲜红的旗子——
从此，它便如星星之火
照亮了神州的山山水水
照亮了一个在黑暗中挣扎了多年的民族
一步一步，正在迈向其
梦想的未来……
35 昨夜起风
拿起想说的话却被一个；踉跄打碎
跌的那么自然 重重的甩掉浑身的疼
听取一枚呼哨，遥远却凌乱不堪
风挂起的份量，没有用实际去称量
死亡总是那一角落命题
明天的明天
夜里的夜色
熟悉却迷离
窗棱在撕裂睡眠的静音
玻璃在挣扎自己的干净
一切都是脆弱和平整
透明的角色一辈子了
被夜晚关注 就那么黑着
锋利是记忆最好姿势的搁浅
不锈钢和茶杯都在变凉
迎接下一次的滚烫和茶香
线路的电流不再发音
软弱袭来
一切都是环绕
来自外界的黑洞
阳春三月包裹着那么多雨水
清凉和压抑
灰色更是无处不在
今晚来了
想到了昨晚
真实无可撒谎
因为昨夜的风
今天索性从泪腺掉落几滴
枯萎的墨 默默无闻从头风起
36 一贫如洗能取悦谁
在黑夜里，尘埃群魔乱舞
它们亢奋，紧张，却一贫如洗
一堆土练就十八班武艺
有分解出它的原形的功力
许多日子，石头被他们包围
窥见那沉溺，对峙，嘴唇上的裂缝
裙子上每个针脚眨着的眼睛
这座朴素的雪山，不在浪费化妆品
容颜，让一些鸟鸣慌不择路
短暂而奢侈的冬天，炫目的黄
在冰层断裂后绝尘而去
风，占领自己国家，自己的国旗，自己的土地
确认后点击才能进入程序
云朵，长久以来
哑口无言，用白填充空
用白创造白
37 用什么来记忆爱
它们和刺猬一模一样
爬行着。没名没姓。只能用二十六个字母
变幻黑夜的节奏和速度
让红豆种植相思的月亮
在黑暗面前，我们都是有罪的
灵魂是一只体内放飞的鸽子
不停地被黑暗捆绑。被红豆激活成记忆
我的爱被一场无声的大雪覆盖
38 风吹故乡
故乡像林黛玉
风一吹，就出嫁了
哭嫁是必须的
可能哭来一头老牛
它拉着年轻时的牛车
车上唢呐声声
村庄越来越矮
祖坟已被焰火收容
坟上的经脉被风切断
炊烟纠缠时光的空
把杨立望老人的瘫痪
扯成横幅，挂在村口
我只想回老家守夜，哪怕
只守住老学堂的一把鼻涕
如果鼻涕也被吹散
我便成了中风的故乡
39 这些细小的事物
一只受了枪击的鸽子
一边死去，一边还在飞翔
一只迷路的蜜蜂停在路灯的外壳上
用刺管吸吮冷漠的灯光
一只蜗牛更加缓慢地在路边爬行
拖着被别人踩坏了的房子
还有比它们更小的蚂蚁在地球上行走
不借助显微镜
根本看不见它们的伤痕
还有比蚂蚁更加渺小的生灵
和我共享着阳光和空气
想到了这一点，我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只有在寂静的深夜，我才能听见它们的声音
细小而神秘的潮水把我包围
像辽阔宇宙的一声叹息
40 一些云朵在进行彩排
秋意的天空长高了尺寸
一些云朵在进行彩排
把端在手中的酒杯倾斜45度
对，就如我仰视的目光
看叼着格言的白鸽与暖风赛跑
穿过人鱼的鳞片，收割微笑的阳光
天幕拉开格式化的序言
麋鹿反刍苍穹的青草味
赵高的黑白是非学说
踏着欢乐的鼓点，不断敲打我的
杯沿，干了这杯，我滑动的喉骨
咽下一匹战马
41 湖水之滨
黄昏渐渐融化
草木在欢声笑语中行走
我听见
夏日的热风犹如玻璃
失去尖叫
在天空的另一只眼中
夕阳的沙沙声
在波纹中咯噔了一下
几朵莲花，把它最后的白
再一次带给昏暗
一个台阶借用着另一个台阶
制造着攀登
而在眉间，却总有一个人
把泪水当作邮件
一次又一次地发往水中
鱼儿化为星群，月亮停在湖面
晚风吹响了寂寥的汽笛
在这夜色的哈哈镜前
我凝视着尘世与自己
当被子隔绝了白日的斑点
梦中描画出生时的风景与无瑕
42 空城
我下令思念撤军八百里
让苍白的头发草木皆兵，把脸假装涂上月色的冷静
把衣服挂上，做成虚张声势的旗帜，将身躯打造成一座空城
秋风呀，你就在我这没有灵魂的躯壳上吹响号角吧！
暴雨呀，你就在我这没有灵魂的躯壳上驰骋达达马蹄吧！
43 地图上的一只蚂蚁
--------------纪念抗日战争胜利七十周年
地图上,一只蚂蚁背着一粒大米
东张西望,左顾右盼
这大米不是我厨房里的吗?
这大米不是我用钱买来的吗?
这大米不是一个老农卖给我的吗?
不,不像是我家的大米
我的柜子关得很紧
我的门关得很紧
我的窗户关得很紧
那这蚂蚁又是从哪里来
它的大米又是从哪里来
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地图上
又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它背着大米干什么
看,它开始加快速度了
好像找到了目标
它在一个红色的五角星前停下了
放下了大米
开始用钳子挖那颗五角星
那五角星的光芒快褪尽了
我着急起来
它这不是要毁掉我的地图吗
那怎么行
我连忙去找锤子
打死它,
找钉子,钉死它,
找钳子,夹死它,
我东奔西跑,一样都没找到
我急了,该怎么办?
不行,我不能让它吃掉五角星
不行,坚决不行,
我举起手掌拍了下去
蚂蚁死了
我的手掌脏了
它的血液粘在我的手上
它的大米落在我的家里
我该怎么办?
44 小巷
小巷窄窄长长
天空瓦蓝瓦蓝
唉 我说的那都是许久之前的事了
而今 小巷破破烂烂 残桓断壁
天空尽显蒙蒙灰尘之色
幸好 午后转晴
太阳弱弱地落在
我家尚未倒塌的东墙上
奈何此时天色已晚
即便我极力抬着脚后跟
阳光也眷顾不到我了
在这半阴半晴的墙上
总有一些久远的往事与眼前的景物
不可避免地碰撞在了一起
我也只能有莫名其妙地瞬间伤感
之后 那阳光就自这里
悄无声息地退隐江湖
45 当天空俯下身来
墨染的云絮擦过嶙峋的屋脊
轰隆隆的雷声滚过幽暗的海平面
此刻，你看见有人
靠近十九楼的窗口边
仿佛她一伸出手就能抓住
闪电的尾巴。但她只凝望
又似在倾听，或辨认
风的方向。雨落下来的时候
她拉上了窗帘，关上了窗户
从一楼到十九楼，你想了想
等你攀到她的窗沿
或许到那时你们都已白发成霜
还好你一转身就忘，至多
心怀一份旖旎的梦乡，醒来后
旭日已升，而天空也已俯下身来
你可以和浩瀚的海水融合在一起
收受这祥和时刻的摩顶之光
46 无题
把黑埋干净，就像抹掉一些敌人
雪，你来抵达念想
现在
村庄脱掉了光鲜的外衣，就是一堆含泪的泥土
这苦难的征途中
就让一具肉身，引蛇出洞
好让那些腐朽的堡垒，不攻自破吧！
青春易失
所处的时代，早已把我溶化成一枚失误的标签
可当太多世俗的污点把灯掐灭
黑夜，是一面镜子
47 火 车
我喜欢火车 这个庞然大物
披着黑袍 挂着浓烟
听老人们说
火车一响 黄金万两
我喜欢火车 喜欢它默默的
行走
用它黑黑的铁轮 死死地钳着它的
铁轨 走下去 走下去
现在的火车 描白了脸
换了名儿 干净得不再冒烟
跑着 跑着
就担心它有出轨的冲动
48 岁月
仿佛，光阴在追溯，在回流，红瓦，青砖
风华正茂的少年，一个个记忆里倒带般，一次次闪现
虚掩的盛夏，树上知了的鸣声
一直隐于幕后
今夜，一些笑与泪，随着月光悄悄撒满一地
轻轻地，轻轻地风，吹不散
是否，他或她也为此留恋，共同珍视的情，共同编织的梦
是否，依然色彩斑斓
关于逝去的岁月，我只有这样呈现
那些枯黄的画面，不忍书写
49 牢记，也许善意的忽略
我被一匹老马牵出阴霾的褶皱
气喘吁吁，瘦如支架的心脏
打响最后的内耗战，马蹄退缩千里
陷进灵魂的沙堡，挺不起卑微的腰脊
只得躬身与多面物周旋，包括生存的计谋
美丽的哈哈镜，咒怨算什么
隐蔽的植物正走向变异期，不够成熟的种子
生着成熟性腺，行走的眼神飘扬
紫红的大幌，招摇过市
瞧不上深海鲨鱼的那副自尊样
吐出彩色的飞泡，好像这世界是他创造的
叫你沉迷幻海，青云直上
我的内心风声鹤立，早已千疮百孔
力图拿一种虚伪笑意，掩盖威猛的黑光
还是不可救药分子
谁向腐蚀区域疯狂喷洒农药剂，灭杀那帮
群魔乱舞的蚊蝇，及险恶毒瘤
隐私的影射，常常让我猝不提防
瓦解将是迟早的事，命运不会与生俱来
它的剧情也许被善意忽略
也许被牢记某页细节
50 诱惑
1
火烧云冲上来的时候
炊烟一下子就丰满了
你的流光溢彩——
是致命的诱惑
2
诱惑
是那漫山遍野的荔枝红
是挂在门前屋后的蝉声
是那条明净如镜的小河
那尾活蹦乱跳的红鲤
在我的眸里游戈
3
涟漪一圈又一圈
在扩散回味
花和叶
还有七月飞舞的蝴蝶
欲问
眸泪三千
51 沿着水流的方向，溅起激情的浪花
我不是诗人，只是一个用贝壳获取声音的人
在海边，风这个先知
揪起我的头发，浪花的泡沫
闪着蓝色的花纹，无法移动的礁石
不朽的情欲，支撑无限辽阔
咫尺天涯的远方比海水更蓝，一只孤零零的鸥鸟抓住整个童年
空荡荡的天空
云朵清心寡欲地生活
没有标志的日子，难以领悟的记忆
体内的颤音，秘密拓宽纯棉破裂的声音
在这个地方，就在这个地方，一方小小的孤岛
一个人，强大地与自己
势均力敌，以双重含义的语言
沿着水流的方向，溅起激情的浪花
在生命的涟漪之上，校正灵魂
52 我的左右
乡村夏夜，黑很浓
我身边，躺着两个女人
左边病重的母亲，右边两岁的女儿
左耳时而钻进阵阵呻吟
右耳挤入童稚的梦呓
中间的我，此时必须醒着
乡村小路上，阳光很淡
我左手搀扶母亲，右手牵着女儿
平衡，不对称地漫行
中间的我，不能松开任何一只手
衣，食，洗，浴，我必须顾左顾右
一直重复母亲侍我童年的姿势
53 一粒光芒
一粒米
晶莹透剔
即使掉进地里
也会发出
一粒光芒
这光芒
刺痛大地
也刺痛
老母的神经
造孽啊
老母弯下
腰椎关盘突出
像赎罪
然后用
白内障 捡起
颤巍巍的
一定好重
竟搬出了我
内心的酸楚
和惭愧
54 他们还是叫我二愣子
前些年，我每次回到乡下
都会找到几个
儿时的玩伴
我们一起喝酒，聊童年趣事
彼此用方言叫着小名
砖头，瓦砾，憨砣，贱货，三狗子……
父亲说，这些听起来很土的名字
寓意以后走到哪里
都无病无灾
这些年过去了
他们一拨一拨, 南上北下
背着故乡迁徙
偶尔回乡一聚
我称他们兄弟，或者大哥
他们还是叫我
二愣子
55 寂寞已过伤城
时间的道口，我发现一座伤城在此驻扎
它的忧色将空气凝固，它的黯然
将人心困惑
我与它对立而立。象一尊蜡像，失去了
冷热光泽
这座伤城是一座孤城。在我眼里，它蓄满了
悲逝的忘情水，泄露了仁爱的慈悲
我已无力挽留它的真身。灰尘与破败尽染的
躯壳，散发阵阵霉味
当我决定离开它的时候，一丝鬼魅掠过阴影
喊着寂寞，裹紧单薄而苍白的脸皮
56 抉择
终于，走到了十字路口
每一条路旁都载有相同的树
每一棵树上都开着相同的花
每一朵花儿都散发着相同的香味
可是，我却无法从中走出相同的路
摘下相同的花，嗅到相同的香味
在那些树和花的影子里
在那些香气弥漫的背后
是模糊，是朦胧
是海市蜃楼，是仙雾迷踪
我站住了，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站住了
我以为我的人生是在奔跑中度过的
可是，我却在这里站住了
我不知道哪条路才能跑到我的终点
我不得不站住了
天空变了颜色，暴雨开始倾盆
雨水倾泻在我的脸上，衣服上，鞋子里
树被掀翻了，花儿零落了，香气消失了
路，还是一样的路
而我却迈开脚步
继续踏上征途
57 雨季
这几天，几乎都在做着同样的事情
听蛙声，说梅雨
看滔滔浊浪把万物举过头顶
夜，很静，很潮
我执意的打开天窗
迎接
哪怕是一朵未晒干的云
忘情的暴雨，像是一场邂逅的爱情
一次次，将六月刷新
此时的我，悠闲的似个
手无寸金的女王
坐观，一朵荷如何才能高挂在枝头之上
父亲常常教我
未雨绸缪
我却像一棵被暗流裹挟的水草，奔腾不止
泥沙俱下
固执的幻想着
在水底开出
绚烂的花
58 此身将老
此身将老。突如其来的念头
带给我的并非想象的伤感和恐慌
而是强行压抑的暗喜：时光它
并不带鞭子。……哦，这么些年来
我一直力不从心地在人群里
狼奔豕突。不敢承认自己的虚弱和
无能，疲惫和绝望
……此身将老。时光令人惊讶地变成
一个解套者，轻易就解开
这么多年满溢我内心的
愧疚：我的亲人爱人，我的
兄弟姐妹，借着时光的名义
我要像个无赖一样
正大光明地辜负你们
59 独唱
七月,一朵桅子花将我深埋
多么愿意嗅着它睡眠
仿佛一次长久的停顿,回应
啊 风再次剥离
再次以黑衣人的外套给我加冕
不许展开感性的裙摆！
上帝你可否懂我？就像你准许
陌生人接近大海的蓝衬衣
你可否给我一张便条
可否在鸥鸟的唱片下回忆
我被看押在理性的法庭
但是我不会失去一丝光的柔韧
黑蜘蛛，黑蜘蛛，啊 我最后的名字
我孤独着黏附着一面墙
但从不向着爱认罪——
60 莲
反正是午后，是一个初夏
透着清凉的天气
那汉子喝了几盏酒
心情惬意，快步如飞
来到湖边
看那朵莲的娇羞之态
光阴盈盈
便欲停留一回
猛抬头，狂啸三声
似有薄袖的女子从他身边经过
目瞪口呆
不知狂啸者到底为谁
但只看他，手指向湖中
眼迷在湖心，影斜在湖底
那天空的飞鸟，也一起飞落在湖面
与他痴，与他笑
与他酣然的沉落
这一湖的影子
就痛快淋漓，彻底地
投向莲的一生
61 亲亲妈妈极
亲亲妈妈极！我是被岁月通缉的孩子
逃逸多年的脚步,盗窃了岁月深处的保险箱
我背着这个沉重的箱子四处流浪
亲亲妈妈极！你把我送给大山的时候，我才五岁
从此，在我的心里坐落着一座大山叫龙山
而大山之巅——岳平顶，我至今都没登上
亲亲妈妈极！我是喝着米汤长大的孩子
而喂我米汤的长辫子姑姑已走了好多年，我没见到她最后的容颜
只要雪走西山，我便遥望山顶残留的那片空白
亲亲妈妈极！我不是那风，吹黄了绿叶心也冷
我不是那雨，淋落了鲜花心也疼
曾经打湿眼角的泪珠，还在我写下的诗行里苦苦挣扎﹑不能自拔
亲亲妈妈极！原谅我吧！
大海里的浪涛那么大，我没法去找从礼坪脚下的小涟河流下来的水滴
原谅我吧！夜晚的星空那么广，我没法去找姑姑拉着我的手数过的星星
亲亲妈妈极！我要爱过小溪才敢爱江河
我要爱过柴米油盐才敢爱鱼和肉
62 那一刻
那一刻，竹林幽静
翻书的声音打开世俗的竹门
任稀疏的阳光，洒下斑驳的韵脚
一颗诗心，荣辱不惊
满腹经纶，回答不出高天厚土
流水的琴音，婉转
拍打飞扬的骏马。晨昏
都淹没在春花的深处，相逢的旅途
一寸光阴一寸金
那一刻，高山不高
飞鸟迂回。竹林似海啊
容得下惊涛拍岸，江南早春
更容得下坦荡心胸
高谈阔论
63 十里之内
十里之内，没有良田
哪些土地，长出些小麦，胡麻，土豆
或是什么都不长，老天爷说了算
父亲说了算的，一颗汗珠细细犁进土的深处
蓐尽蓬勃顽强的野草
下了种子，然后提着心等待
十里之内，没有河流
一口老井，养活的孩子，向日葵，禽畜
和来了去了的光阴
没有人说，石头上刻满血泪和印迹
十里之内，被诅咒
脚步四散溃逃，麻雀不再守候
行路的人
寻找祖先坟头的人
驻足，留下跪拜，祈祷，短暂的伤感
匆匆而去
十里之内，雷鸣电闪
大雨汹涌，百年不遇啊
64 故乡
流年似水
斑驳了记忆
唯有你的影子
依旧清晰
茅屋顶下的陋室
锁着我太多的悲喜
奔流的小溪
叮咚着儿时的希翼
古老的石桥
把我和外面的世界连起
蝉声
撩拨着思绪
蛙鸣
怂恿着心律
牛铃
回响着岁月的变奏曲
而我，携着疲惫和心碎
踉跄地扑进你的怀里
火炕，竹席
清水，粗食
伴着母亲唠叨的轻呢
我面带微笑
睡得如此踏实
落叶归根
我把自己
种在屋前的老槐树下
与你和四季
共同轮回周而复始
65 入常诗：避暑
流云暗中分散，盆地早间忍饿，红宝书差点撕破。
这冷峭的空气肺，心情弄得湿漉漉的。
未刊诗投掷于火。蝴蝶就像梦里越狱而来的。
还是说那天上人间，因何只开出镜中水月一味药。
那有这样的。十八年的婚姻铺，旮旮旯旯都是翻遍的。
少许尘埃难得扫净应正常，悔悟又不是橡皮刷想擦就擦。
下马，告饶依照案例法。莫怪马蹄收拢驰骋的心，蜀道不平众所周知。
从前手捧红日眸光透亮，现在我忌讳那无风也起浪的连环皱褶。
像是消化不良的肠梗阻。再憋闷也不能动用明晃晃的剪刀张开就剪。
慢蹲，静候。放长酸麻的腿，到了时辰，暑热终要倾覆而下，吭咚一声。
66 归途
你细细掰开众多呜咽的国度 一个飘摇的族群
猛然发现泛黄的史册竟能垒起一座秦长城
推倒它就是撑开喉咙拧紧胃 呕吐出命运
萎缩成一行行楔形、汉字或拉丁文的命运
甚至一串稀疏的省略号 悲剧却嵌入颅骨上
一道先天血槽 你沿着你血涌的方向离去
前进 拎着丑陋与神迹 九曲回肠之处
你目睹了族群兽性的屠杀 南京 奥斯维辛集中营
你漆黑的瞳孔扫过一座座低矮的坟墓 亲人的
情人的 恩人的 他们与你殊途同归
人生即是归途 目的地 你载着铅一般的重负
蹒跚而至 转身眺望这一路如火如风如闪电
然后静静的躺入一部无人翻阅的历史 你终究
咽下了无法下咽的结局 把借出的一生
一个吻 哪怕一个语词 像把废墟还给大地
统统还给诞生之前与死亡之后的永恒
67 菜园
我惊讶。这些道观种的蔬菜
长出一身风骨，和仙气
你看那些正在练习收腹的黄瓜
舞剑的豆荚，各有大智品相
你看那些排兵布阵的大葱，和韭菜
道行显然比我高出许多
其实，劳动与快乐也是
另一种养生。你看那些终年
在田间劳作的农人，满面红光
世间的路，他们悄悄走完
一生在卑微、简单的修辞里渡过
欲望也少，痛苦也少
大智之人，就像莱园里那些蔬菜
一世都不曾发声
68 拐棍
我说的这根拐棍
不是钢
不是好木料
没有雕饰
没有典故
是粗树枝削成的
是他的分身
替他扶着母亲
送走他这个黑发人
69 在水之上
无论是辛劳还是惊悸
汗水，总会不由分说
从你的额头
淌到胸脯淌到船舷
淌到大海
不管是痛苦还是喜悦
泪水，总是情不自禁
顺着你的眼角
流向脸庞流向甲板
流向大海
于是，海水就有了
从你身体分泌出来的
汗水 泪水
同一样的色彩、情感和韵味
这是一滴咸得让你熟悉的水
这是一滴腥得让你亲切的水
终其一生
你都只能置身于
这一滴滴汗水，泪水汇成的海水
咸腥的生活之上
70 入伏
门前那条小径，
经历得像一个叛徒。
一直被慌乱安插在南瓜藤之间。
顺着匍匐的长势
你可以找到那幢红房子。
青砖红瓦，
木质的门框儿拓印着岁月之花。
现在我坐在窗前打盹儿，
和无数个路过的自己打招呼。
唯一突然的事件，
是风中掉下了一片芭蕉叶。
黄昏的时候黑暗从包谷林升起。
晚归之人是我父亲和母亲，
他们脸上有着相同的积雨云。
71 月亮是什么样子
月亮是什么样子，有谁能说得清，因为每个人看到的月亮都不一样。
在家乡时总埋怨月亮不亮，没有路灯光明，照清熟悉的路。
离开家时才知道月亮真的很亮，很甜，像妈妈做出来的糖饼。
糖饼中的生活非常惬意，非常温暖，像月亮一样又圆又大。
路灯下的生活远没有月亮下的生活浪漫舒适，还有蚊虫叮咬。
当你漂泊在海上，更喜欢月亮，更需要月亮的光芒。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月亮，无论是红月亮，蓝月亮，彩色的月亮，
那都是家乡最美的月亮，因为她上面有妈妈遥远的思念和祝福，
祝福我们的生活像月亮一样光亮，一样幸福美满......
72 清明回家
清明回家
只是想看看 老母
和儿时的故乡
其实她们 变化都不大
绿了一点点
母亲的头发
白了一点点
河水 浅了一点点
母亲的皱纹
深了一点点
儿时的小鱼儿
可是找不到了
母亲眼角的鱼尾纹
替他们 活着
73 在岁月深处（之五十五）
把心空下来
让事业暂时走开
让爱情轻轻走开
让时间悄悄走开
把心空下来
插入几枝无剌的花朵
插入几丛默默的文竹
插入几片天鹅的羽毛
把心空下来
让一朵白云回来
让一声鸟鸣回来
让一曲流水回来
把心空下来
接住臆念的雨滴
接住想象的月光
接住星星宝贝
把心空下来
装入孤傲的散淡
装入清澈的宁静
装入草原的辽阔
把心空下来
胸中没有江湖
之后回到江湖
然后笑傲江湖
74 风雨欲来
风，急促而剧烈
有惊鹿当空撕裂捆绑
破了，瓶颈处孕育更大的野兽
此刻，她想要策反一些枝叶，牵扯众多
丰盈或是消瘦，轮廓鱼跃而出
她的裙摆掀开，美人早已沦陷
不能动弹，她体内生成更强的暴风雨
75 祖国，从小到大的来
我说的爱国，略小于玫瑰，略大于百合
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脊梁尚未坚挺
三十六个省、直辖市、自治区爱你显然不够
两个特区也得加上，油盐酱醋茶
唯独缺了台湾这一味
爱你不必有代价，牺牲还早，烈士不足
和天地相比，你尤其芬芳
都说，这是你天然的美感，特有的孤独
没有人可以一生苍白
取决于你，母亲，深沉的爱
小小的吉县还不能有所表达，柏山寺（红山）
这个高且矮的乡镇，略显忧伤的石泉村
有着暖温带的脾气
人祖山、壶口瀑布、柿子滩…
——这都是你必不可少的心情
祖国，我爱你的时候
都得从小到大的来
76 一只蚂蚁的幸运
非洲原始森林。这里
人才济济。天上飞的不叫鹰
地上跑的不叫马。水里
还游着不一般的鱼
就在这里摆擂。谁能第一
你有一万种理由相信
这是一个残酷的角逐
但。你没有任何准备接受
一只蚂蚁的辉煌
秃鹫睁大眼睛。狮子凶相毕露
鳄鱼还在回味刚刚的潜伏
这是一个千丝万缕的时代
金银铜铁各有千秋
你来我往各有原因
拼什么。蚂蚁都不可能赢
除非是一种情况
他们，她们，还有它们
都已经全军覆没
77 狡童
山有乔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诗经 郑风 山有扶苏
纳西塞斯站在镜前
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尊蜡像
一株畸形的植物从镜中长出
修饰了镜子的边缘
那植物好像在说
太可怕了，我竟然是假的
如果没有了真实，美还有什么意义？
回声女神从背后把手臂轻轻搭在少年的肩上
眼睛却注视着镜子
何必在意真假？你只是个装饰
如果没有了美，你还有什么意义？
在漫长的等待之后
未亡人在寓言中复活了她的爱人
现实早已远去
美好却在虚幻中重生
到底谁才是那个狡猾的孩子
欲望还是我们
生活没有作者
多年以后
我们都成为被记录的人，而名字都被隐去
那时的阅读者
终于开始了
思考美的意义
78 芝麻
我常常怀念
九月的家乡
瘦瘦地，高高地挺立的一株株芝麻秧
骄傲地昂着头，抢占一束束阳光
多么茂密的芝麻呀
一旦走进去，你就会消失
我的祖父早已深陷进那片土地里
再也走不出来
前年，狗蛋叔也亲手把他老迈得不能呼吸的父亲
送进那片土地里面
我知道
我熟悉的那些人正一个接一个地以一种方式
与芝麻亲近
他们的生和死都围绕在那片芝麻上
有多少次，我回到梦里
那片披戴着阳光的芝麻地
醒来后我哭了
静静地站立的我和那群哑巴植物多么相像
在芝麻地里我找不到自己
我发现我对家乡的爱越来越深
作为一株来自豫南大地上的芝麻秧
在广州
坚硬的水泥地面上
我要努力地
一节节地
散发出
芝麻的
独特芳香
79 打磨
从一出生
我就被放在
时光的磨石上
一点一滴地
被打磨
所有的边边棱棱
菱形畸角
都被银丝满布的岁月
淬着水
磨平
当我由粗糙
化作一枚绣花针
走出自己细密的针脚
绣出一副蓝图时
我便已走出了人生的圆满
80 陡峭
这些词语被风吹落于悬崖
也许会有马匹横空出世
它踏破星辰，从遥远返回
一首诗的内心
总有一些虚无在放大
它追随一场雨。自由地降落
最终归于寂静。它像一枚动词
潜伏在一个意象的前面
暴动被夏天掩盖。星空纯净
刀剑的影子在一千年以前存思
陈旧的事物又一次破碎
一首诗被风吹落。六月的围墙
一只蝴蝶藏匿在它的后面
太阳花不经意在打开
81 结同谋
是心象战争，还是杏坛下论道
又或者某位哲思家隶书的“子非鱼”
偶然对望一眼
从此“与你说话”，咸一句、淡一句
聊从前，从前的山，从前的海
从前彼此的经意、不经意的观照
风吹白月亮，也刮痛石缝里的小草
他是精通医术的
却无策于没有诉清症候的病人
我原本不想记录这些虚设情境
但忽然彻悟，自己就是不折不扣的病人
那位穿白大褂的哲思家刚刚好
吻合剧情拯救的需要
并且保持一首诗的距离，开出一张高附加值的
处方
83 碧水寺
碧水寺在悬崖边
枕着涪江的涛声。千年的江水
在流逝，千年的香客也在流逝
走了一拨，又来一拨
面孔在翻新，愿望也在翻新
一边是江水，江水在奔波
一边是菩萨，菩萨在聆听
许愿是为了安心
事情最终还得自己尽心做
碧水寺的菩萨听得最多的
还是涪江波涛的絮语
滚滚不息，无论白天与黑夜
84 听雨
不想再把它们比作俗套的泪水
雨水是酸性的，雨声也是酸性的
都缺少我希望的盐
整整一天，雨一直在下
身体里的雨声与此遥相呼应
潮气浸入身体的缝隙，带着凉意
这些年，身体的缝隙越来越多
积在内部的湿气愈发严重
问过中医，内湿症重
宜健脾温肾利湿，饮食清淡
我开始尽力避开日子中的油腻之物
疏通水道，给体内多余的水分以活路
听雨，隔着厚厚的双层玻璃窗
这是我中年后喜欢的听雨方式
与雨声保持适当的距离，仿佛
我这些年的努力只是在将自己
内心的雨声都过成别人的雨声
在熟悉的场景中重新回到陌生
85 旧事物
旧事物容易产生潮湿的心情
它们存在于老去的时光里
却时时长出新鲜的牙齿
明亮，单纯，有着白云的釉质
这让人时时记挂，一盏茶，一箪食，一管丝竹
喂养，梳妆，溢满......尽是虚无之幻象
类似茂盛过的茅草，在夏风里一浪高过一浪
叫天子嚣叫着，生活呈现出并不出美好的一面
偶尔回过头，全是熟悉或陌生的杂陈
旧事物，隐忍，克制，它吐出暗藏的蛊毒
始终在不明所以地魅惑，打捞，俘虏
逝去的沙漏下，我甘心于一而再地
被魅惑，被打捞，被俘虏
于是相信，过去的自己，已经成为
旧事物中那些渐渐生了锈的
依旧闪亮的部分
86 余生
老去的亲人已回到了草木
他们把路途铺成山水，露珠爬上眼睑
黑衣人上山
钟已腐烂，但只要他在虚空中做出手势
钟声就会响起
——只有在故乡才会有这样的奇迹
故乡的寂静就是一座庙宇的寂静
谱牒如经卷
我已认领了命里巫师身份
扫塔 唱经
转山水
在寂寞里典当自己
87 我的红岗我的风
红岗不红，也没有岗
却让四十九年的风不停地吹
因为没有遮拦，都是一扫而过
像河流掏空了浪花
只丢下半截暗语
以前的时光有不少缺口
我觉得是让风吹出来的
包括苏亚坨子的鲫鱼
西甸子的芦苇，都剩下一些锋利的
刺，明晃晃地晾着
那时，我常站在土坯房顶
向天边看，品味着高处的风
很多幼稚的想法，顺风而去
可吱呀的柴门，开开合合
总能咬住“回家吃饭”的声音
相信风，会拐弯吧，会从
村东头的柳树毛子卷起，翻找
土街上的家常。可我需要的那句话
在土里埋着，再怎么吹
也风化不了土上的青草
红岗，一只乡路弯曲的问号
拉不直悲哀了；嫩江的水
只能浸湿脚窝里呼啸的风
最后，我把体内的月光逼出来
让竹简刻出的伤痕，扣住自己
88 郎川大道
双向
八车道
行车
非常开阔
红灯，黄灯
在读秒
等待
绿灯亮
放行
一条条车龙
穿越十字路口
流动
成为一道风景
道路的两旁
种上
一株株
典雅的
银杏树
棵棵都已成活
小城在长高
34层的商会大厦
成为
今天的小城地标
89 艺术之旅
彩霞打翻在天空的幕布
混合着仕女的泪水
肆意流淌
春水刚刚泛起
一场大雪接踵而至
阿拉伯数字
不停敲打
冰封的风景
淬取几树桃花
90 诗心诗者
不知他们握有怎样的
砝码，诗者单眼又能看透
几重世界
是的，你似乎抓住真理的尾巴
跌扑呼喊，拼命追跑
并引以为豪，把自己
塞进相框的寂寞多年里
供人指指点点
无论联想多么恣意
也只不过困守寸方封闭的
小纸盒，涂抹
自己的蔚蓝
而海天之外起浪花
云帆竞过
连鸟语也打搅不了
露珠宁静，嫩草与晨光鹅黄
交相辉映
夜是一张肥厚公正大手
只要他认为必要，随时收回
虚妄泛滥的彩墨
花开花谢依旧，阴晴
雨雪无序
以四季节奏洒落的青斑
是你我奔忙碎影，而流水声
已走出空谷很远
很远，风不再回头
以至我们都不敢埋头
去仰视蚂蚁，碎沙
一些细小的颗粒
包括困卧书架闭目养神
的浮灰
她们才配做镇守记忆要塞
的精灵，听风去风来
任过往的足迹
一一抹平，红烛啜饮
为燃灭的孤星
91 清明
双亲离开后，
不管多大年龄的儿女都成了孤儿。
幼小时的许多往事没有谁能够再记起，
来路一片迷茫。
每当参加朋友父母的寿宴，
每当看到街上走过步履蹒跚的老夫妻，
每当听到同事回家看父母归来后的欣慰，
心头隐隐生出一种羡慕的疼痛，
无药可医。
随着年龄增长，
孩子与父母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年轻的心总是向往外面的世界，
恨不能生出一双翅膀。
教我们说话的那个人，
扶我们走路的那个人，
手把手帮我们写字的那个人，
一声声喊我们回家吃饭的那个人，
的的确确老了，走远了，
任我们怎样呼喊也听不见了！
对于失去父母的儿女来说，
什么时候想起双亲，
什么时候都是清明！
92 忍住相思
多年以来
一直试图阻止你浮现于我的泪光
并时不时把一些雪花揉进眼眶
冻结偶尔沸腾的思想
甚至一次次宣告泪腺的死亡
在每一个夜深人静
用手指捂住忧伤
我深信流下的绝不是眼泪
它们乱作恹恹的桃红
早已戒酒半生 不让
酒杯里流淌的寒冷月色
轻易洞穿 守口如瓶背后
层层叠叠的心事
我怕 只一句话
就把一些秘密公布于众
可是 每一场寒流的来袭
总有深刻的疼痛在骨骼里隐隐作祟
终于没能忍住一声咳嗽
你的名字破喉而出
瞬间化成漫天大雪
93 你若安好，我便离开
我们已不需要用猜谜的方式
对明天好奇。炎夏的雨季
已将时间污垢洗刷干净
你只需打开自己，站在伞下
所有美好的事物，就在你
脱口而出的瞬间，融化在你
摇摇摆摆的石榴裙下
你若安好，我便离开
就用这样的宿命来解读吧
我很愿像那把油纸伞
你需要的时候，我欢喜打开
你不需要的时候，我默然相守
明天，还是个雨落屋檐的天气
不用猜，我还会在这里
用我的方式，欢喜打开
只要你的脚步经过这里
无数含苞的夏花，会告诉你
我苦守一整夜没敢合眼的忐忑
就差一句：我一直在这里
从没忘记……
94 与子书
把汉水放在一张纸上，用双手
勾画江山。秦岭巴山用来镶边
再细笔素描河流的形状，留白处成了
大块肥美田地，正好安放一个朝代
一滴墨滴成秦风的样子，一口气往开了吹
往开了吹，汉水就歪歪扭扭九曲十八弯
每一个弯儿，都留下一处险滩
杜撰凄美苦难的故事，挂在拐弯儿处
小镇的吊脚楼上。风流韵事
从窗口一闪而过，却叫人摸不着头脑
江面宽阔，夜泊三五艘木船，江涛
声声说着外省方言，听不懂也叫人满腹辛酸
儿子，以笔为篙，只需轻轻一点
明晨我们就可以升起风帆，直下汉口
95 我似乎离这个城市越来越远
我似乎离这个城市越来越远
我一直在固执地找寻
这个城市被废弃的古井
古井边隐约飘荡的幽怨
我找遍了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没有找到一口古井
虹提醒我，这个城市
现在不需要古井
只需要水泥钢筋
96 情人
无聊时，喜欢
叼着一根未被点燃的香烟
在屋内走动，或者
背靠一面雪白的墙壁
狠狠地吸一口
过程极其简单
为换一种呼吸的方式
也为多余的时光
找个借口
那根沦为道具的香烟
最终还会被放进烟盒
小小的褶皱，还未及抚平
就像一个更加孤独的背影
重新走进人群中
97 把酒同醉
一杯 两杯 把酒同干
看灯火烧红 脸更红
诗 随口而飞 成漫天狂雨
淋醒所有的睡梦
干 有酒就干
管它明日是欢乐或伤感
今夜只管喝个够
李白呢 你的酒量又如何
举杯邀你 同醉明月
同醉抑郁的心情
再踏清风 醉遍唐宋
醉遍今日的天空
我们是天涯 漂泊的醉客
在纷繁的红尘里
举杯 一醉方休
98 选择
在童年与老年之间
我选择死亡
只是希望把我埋回故乡
最好是太阳和月亮都能路过的地方
最好有个墓志铭
假如实在没什么可写
就写某某到此一游
99 迷失
一幢幢的高楼齐声发笑，
对于这发笑我有大恐怖。
一间间的门面一齐喧嚣，
对于这喧嚣我有大恐怖。
一辆辆的汽车齐刷刷打开远光灯，
对于这灯光我有大恐怖。
密密麻麻的人群一起沉默，
对于这沉默我有大恐怖。
一条条的杂种狗对着外地人狂吠，
对于这狂吠我有大恐怖。
一条条的鱼远离栖息地，
对于这远离我有大恐怖。
只只的鸟凭空消失，
对于这消失我有大恐怖。
我不确定我是死于非命还是自然而死，
对于这不确定我有大恐怖。
100 与一座城市有关
伏天，闷热。不宜出行
关起门来的城市，
我是安全的
在你给的这座城池里
我这只宿命的小羊，暂时获得了宁静
脱离你捕捉的紧张
沉默，让我拥有自己
就像春天的花儿
怀抱一把春雨，睡梦里清点
哪一滴是你，哪一滴是我
然后，斩断来世
仿佛它要抢夺这里的每一刻
风从来都不是一个悲悯者
总是对着窗口，把纯净的梦
吹了一遍又一遍
直到让我眼睁睁的看着
梦被风干成水晶，刺入骨缝
101 一只蝴蝶死了
一只蝴蝶死了
死在异地他乡
死在俏佳年华
死在体弱多病的人间
从诗经里飞出来的蝴蝶
从爱情里飞出来的蝴蝶
让一朵花看起来更像一朵花的蝴蝶
死得不明不白的蝴蝶
它没有姓氏，没有宗祠，没有根
死后自然没有葬礼，没有坟墓，没有墓志铭
只有更多的蝴蝶替它活着
而它，被葬在一把二胡的弦上
102 孤山
走在苏中大平原
你是心头唯一的一座
高度，无法丈量你
千百年衬映出的威仪
高与低的反差
恰恰又是亲睐的根源
孤山寺，积沉的靖江文化
像部厚重的书，在心底绵延
浓缩出的风土人情
又如同三月三的庙会
在心头
一一展现
慕名而来的我，沿着袅袅梵音
直至山顶
不时惊羡你的宏伟和秀美
翻阅每片清瓦明砖
都是你
曾经的沧桑和辉煌
穿越时空邃道，过去与现在
都浮现在眼前
我一时不知如何去厘清它们
在心里的份量
因为一开始都没有摆脱
对你的敬仰
103 在岁月深处（之五十八）：门轴
门轴。转动在吱吱嘎嘎的岁月。
进进出出的风，披着艰辛
和尘土。小小的日子，
在风的放任中，一天天艰难长大。
知了。蝉退在没有转世为门轴的树上。
老态龙钟的风，坐进轮椅
和残年。长长的日子，
在冷的围绕中，一天天沉默下去。
父亲。坐在风的旁边，
用无足轻重的苍老，抚摸着90岁的寒冷和无言。
用心，倾听一扇门轴转动的声音。
现在。自由自在的我，出入于各式各样的
钢铁之门或玻璃之门。常常暗中关注，
支撑钢铁门和玻璃门转动的
是不是一支顶天立地的轴？
知了，在深秋的晨露中，
抽走真身，把蝉壳留在树上。
门轴，在时代的用心中，
失去不蠹，把不腐付之于流水。
转动的岁月，无法碾灭时间的虫子。
颤悠的风，也绕不过岁月的严丝合缝。
104 持戒
真身不破。
少林弟子林间的棍法经得起江湖的风吹
被戒疤按住
少林的腿法飞起来，飞檐走壁而上
也无非是戒疤的高度
禅房坐定，一炷香，两炷香，三炷四炷香
坐不住的，到山下做了酒肉和尚
般若蜜多
色不异空
空不异色
不垢不净
不守之守。
无信仰之持戒
惧街舆巷议高举贞洁
非自愿而入青楼
博孝名乃割肉
遵世讳而清心寡欲标榜名节
顾人言而易容瘦腹奔跑不歇
为持而持
本心崩坏，人间炼狱
105 一片飘在城市街头的落叶
我是一片飘在城市街头的落叶
每一寸繁华和每一声喧嚣都不属于我
我只想砸碎坚硬的水泥地
一头扑进土地母亲的怀抱
在她的怀里嘤嘤哭泣
倾诉我的怅惘与忧伤
一阵风将我刮向空中
我已经晕头转向
慌乱地敲着一处处楼房
但空中没有我的家，门窗紧闭
没有人回应我
我只有在空中飘荡，飘荡！
又一阵风唤醒昏睡中的我
我已经被吹进城市的河流
我挣扎、翻滚，呛了很多水
漂流过来的浮萍伸出了援助之手
啊，别了，母亲！
我将随着浮萍流浪，流浪！
106 水中月
没有落在海里，没有潜入江里
它今夜在平民的雨洼里
低处的蚊蛾先是不相信
继而惊喜，然后朝它扑去过
像看到了故乡
像回到了故乡
它们围着水中月翻飞
把月亮的版图
划分成若干小块——
这是河南，这是云贵，这是内蒙古
一遍遍的重复，一遍遍的宣告
不知疲倦，近乎疯狂
有什么悲哀从水面扩散？
我抬起头
看见月亮从古至今都面无表情
并不为世间情感所动
107 钉 子
我们是一颗颗钉子
生活是一块木板
工作就是在木板上钉钉子
108 倒叙
C角登场。新人脸色，胭脂红妆
灯光和掌声抬起水袖
兰花指向，一树梨花缓缓飘落
B角卸妆。夏天的温度
退回杨梅酒中。交集的烟雨
在流水的唱词里分行
而A角已走向戏外
渐行渐远，重叠于人间
109 明月隐高树
你看，月躲在树梢捉迷藏
也像我的童年。怎么藏
都大白于明
怎么藏，都没藏起无忧
就像现在，发现明月
藏在我中年里的恬淡一样
清风很轻，没把叶子掀开
月从叶的缝隙间，露出隐藏
像极了年少那个诡异的小伙伴
不急。不急。我找到了
只不过还想停留一下时光
*引唐朝诗人陈子昂的《春夜别友人》其五。
110 一条曲线
春风一过
在稻田里种植稻谷的人，从河流边
跑到县城消失了
像我们这样的人，还有很多
比如饥饿的小鸟，蝴蝶，还有碌碌无为的蜜蜂
以奋力的姿势
深入夏天
我不知道
像我们这样的人，还要多久
命与运还在大地的内脏钟摆不定
乡村谋乱的炊烟在旧体制内变成一顶草帽，一件蓑衣
然后杠着锄头从农屋里出来，直奔山顶
与闪电并肩作战
在暴雨中。我追赶着从天空抛下的绳索
我知道，带状的天梯是上帝恩赐我们的一条曲线
沿着这条曲线出发，我们一定能
摆脱贫困
走向小康
111 汉武帝
腊月里
空气中有一位
隐身的汉武帝
罢黜百花
独尊寒梅
一统江山天下白
112 白云是谁的儿子
白云不知是谁的儿子？
它一降生，就在天上飘着
最初，白云都是白的，一小缕一小缕的
像刚学会小跑的小山羊，撒着欢的跑
蓝天是个盛大的牧场
它跑啊跑啊，跑出一阵风来。像在可劲啃草
慢慢地，肚子吃肥了
白云，没那么白了，白里甚至夹着让人生厌的
灰。
后来，白云又慢慢变成了褐色
一块一块的，在天空
像中年人脸上不小心长出的黄褐斑
一群褐色的云，在天空吊儿郎当地飘着
像刚混入警察队伍的二流子
爷爷说：
从白云，到乌云
中间隔着一个修炼的过程。
一朵不以为然的白云，它显然入世尚浅
在天空散步般，优哉游哉，漫无目的地溜达
傲慢又无礼。这个目空一切的家伙
它不知道，有一天，自己是不是也会修炼成一朵
黑社会那样的乌云？
113 更深的秋天
其实，更深的秋天——
应该去阿拉善盟
而且要首选其中的额济纳旗
那片片的胡杨林，金黄无比
宛如阵阵的青铜武士
煞是骇然和气宇
而这个时节的天是瓦蓝瓦蓝的
挂不住一丝的白云
足下便是起起伏伏、一眼望不到头的戈壁滩了
这种大轮廓、粗线条的勾勒和写实
相信，歌德未见过
毕加索未见过
张艺谋也未见过！
114 醉倒在未知的路途
历史爬满绿苔，寂静幽远
黑格尔哲学是走在两座围墙内石块路上
最早的脚步声
古老神秘，像黑夜里
站在山顶的一匹狼
仰望月光。默然发出稠密酒香
更像歌曲尽头指挥棒使劲一挥就休止的畅快
不想因为冥想忘却祖国雄伟的长城
划一根火柴
神游。跟随存在主义哲学奠基人雅斯贝尔斯跑起来
在八达岭，不断蜿蜒的思想
若如人类长久不衰的，宇宙星球的探索
时空，时光，两条隧道在我的脑子里轰隆隆驶过
是他的呼唤么？
20世纪德国哲学领军人物之一
迦达默尔。睡醒的雄狮
在我的祖国两条巨龙身边不停地咆哮
节奏，调子。就像国歌的五线谱那些符号
跳跃着，高低起伏
不敢打扰自己混乱中节制的敲击
绵延小路，哲学家之路
是我站起来之前用晨曦
用深呼吸。将心交付森林中制造极高负氧离子的灵魂
以此名义醉倒在未知的路途
115 谷雨
为了配合节气
我故意把昨天的雨
挪到今天
淋湿自己
——
父亲脑梗
母亲眩晕
他们在北溪丰山
走着走着
渐渐忘了来路
我想
代谷禾们
好好抽穗
扬花
顺便再痛醉一回
116 遥远的喀拉峻草原
一块蓝色石头，主唱一片风景
寥廓迷茫，起伏的净土
缔结起骨髓的闪耀
我把影子给你
像是梦里森林，恍恍惚惚的喀拉峻草原
飘摇在遥远的乌鲁木齐之外
一阵风，残缺着记忆画面
蒙古包周围，寂寞云朵不想说话
亦或是歌舞的迷惑
思想，十分浅显地膜拜着
峡谷里飞翔的蝴蝶
她们妖媚的微笑
纯粹是草地神游的阳光
在下午时间
许多精灵，简单看着湖边的惆怅
渐行渐远的船体
没有圣火燃烧的天空
遥远的喀拉峻草原
沉睡在消瘦的野玫瑰叶瓣里
成为狩猎的山狼——
也许，一世都在期待
不曾回去的思念片段
散落在弯弯曲曲的细节深处
幽冥的喧嚣，痴情在许多夜晚
一挥手，眼前都是幻觉
伊犁很远，乌鲁木齐很远
只有随意地，向城市的方向走着
喀拉峻，在我的踪迹中
血脉，静静地流淌，
沉寂于苍凉的禅理
还有一半的荒芜
开始滋生泪水……
117 龙卷风
龙卷风不停地
飞来从美国。
电视里真实的画面告诉我，
太平洋彼岸
也不是一个安宁的世界。
恼怒无常的飓流，
迅速地掠走，
那里所有的尊严与盲目。
我看到一个母亲来不及缩回的手，
向虚无抓去----
118 缺陷
黄昏 一拨人
又一拨人朝村子广场走
城市放缓的舞步在这里卯足了劲
七月的蝉鸣叫得叶子烦躁不安
我把自己落在一张宣纸上
粗心的制笔匠人
忽略了毛笔的尖齐圆健
兜售给我一捆草包
羊毫落墨的地方自然分叉
留白太多
噙着竹管
我不知道
这是不是一种缺陷
119 在烈日下...
烈日下的街道
一个运着破纸板箱的农民工
经过我的身旁
这正是我要描述的时代
我的脸因此和他一样变的通红
可人民真真切切匍匐在你眼前
你因此获得了一个盲者的辽阔
他每一滴汗水都酿造着蜂蜜
而你却像麻雀一样守着自己的天空
我的祖国，我的诗歌
这难道不是你今天的形象？
120 妩媚
妩媚不只是一些散发岀暖意的花儿的腰肢，还能
代表流淌柔软的——山川的走向
她没有美到极至的忧伤
那些植入骨节里的，曼妙的经典
与被称作爱情的一尾鱼
向时间深处慢慢地走
江山如此妖娆。蛇舞的女人
摘一片笛音沿风声游动
我庆幸，有一枚妩媚在茶杯里
浮沉。梦乡的幸福感由此产生
其实妩媚就是一幅油画铺开仲春的声音吧
比如两道眉毛的
黛黑。比如黑的后面
纯净的，善良的，馨香的火苖
还有五月乳房里生长的
那些开花的、观望的声音
单这两个字，已经妩媚了……
121 慢飞
城里的菜放再多味精
也比不上娘在乡下种的菜鲜
蝴蝶吻着娘的菜园
一米长的丝瓜
圆滚滚的茄子
抱成团的辣椒……
娘在菜园里忙碌不时起身望望
想和异乡的我 对接目光
蝴蝶总飞得那样慢
等不到它吻完娘的菜
娘已经摇着头进了屋
娘，
我能用赚钱的方式缩短距离么
从农村到城市
只是一颗心沿着诱惑走路
我没有香车没有别墅没有美女
没有出过名，也许落过难
左口袋进钱，右口袋花光
我在城市里一层一层地涂抹
就像冬天的雪一层一层地堆积
等踩到雪差不多就可以回家看娘了
他们都叫我瓦匠
一片瓦，躺在脚下装死
一片鹅毛，闯入天空慢飞
恐怕要飞一阵子了
123 西格蒙德的情欲之花
我们听到烈火中飞鸟的鸣叫
鸣叫着去挽回 奄奄一息的 大地与爱
所有的情欲在夜晚降临时
都会开出花来
而难以抗拒的 人们畏惧潜意识里
荒草隐藏起的一出出悲剧 上演
没有人逃得了冲动
那种自我 撕毁了亲吻之后的本来面目
那种海水下的枯黄
将性与欲望的苍白淹没 回到梦里之后
浑浑噩噩的白日
看着情欲之花凋落
在泥土中 冲刷
爆炸
可怜那些生命垂危的巨兽
再没有趾爪
将灌满酒的星星摘下
不再透支精神 一言不发的播种回答
124 石榴花开
总喜欢暴饮春秋庄子孔子老子屈夫的古曲感悟
端李白月光里踌躇的酒在杜甫秋风萧瑟寥寂茅屋里唗步
敲打海量的咨询服务器用诗歌火焰孑坐孑受孑清晰而又模糊
抹把凄楚泪漂流苏轼岳飞滚滚长江东逝水 文字飞流直下三千尺 瀑布
乡愁在风雨后汹涌去了子夜和在明日白昼
十八个春秋歌榭丰腴了敦柔的平淡伟大一脉诗歌傀儡信徒
蚂蚁啃噬拉回魅力煽诱的甲骨文
作料有离骚爱的牛郎织女一河两岸在思绪里老擢生姜和小葱
水煮沉浮木鱼 在佛堂哲典里邂逅 香甜可口
禅语首首仄仄平平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关关雎鸠
煎些圆鸡蛋 糍粑或炸一根根香脆黄亮亮的油果子
为爱苛求 带上去西域版画朴美的云贵高原
四月云贵高原里石榴花开喇叭唢呐吹红了苗家寨子
石榴妹妹
你等候在吊角楼前石榴花样豆蔻楚楚
苗歌荡气回肠九曲十八弯蜿蜒清脆缠绕山傍崖
吊角楼婚联门楣红灯笼堂屋胸廓敞开摆了石榴花酒
我火火酒殷的红唇浅浅吻湿了你漂亮圆圆的额头
125 母亲的棉花
母亲的秋天被棉花包裹。 在被季节闲置的原野
浩荡的棉田如白云起伏。事实上是母亲的一个喷嚏
吹偏北风的风头。向东、向西、向南
向我身处的城市
棉花是母亲的细软。母亲是棉花的身体
棉花将母亲裹紧。母亲把棉花的心事梳理
她们是母女、是姐妹。我是被棉花的弱软弹出的
空秕的棉籽
母亲的棉花。在秋天
抽出白云的骨头，掷向我
126 疯：马齿苋
这是我所见过，最美的植物
在洪涝刚过的破败中，撞进了我的视线
它把整个身肢舒展在地面，暴露着曲线和生殖器
与这个世界一起透明
鲜嫩的外表下面，埋藏许多人间中的毒
它像一位亡命天涯的女王
坐拥高贵而遗落民间
记得它的人越来越少，越来越卑微
那些楼台筑就的梦境，自顾的肿胀
不肯承认郁结，不肯承认，热火并没有朝向天空
谁像它，抓沙吃沙，抓土吃土
大概是，现代人不稀罕的才是宝贝
127 在返乡途中看到白杨
车拐上旧路
切换的风景中出现了你们的身影
——在道路的两旁，水渠，田埂上
散布。依旧高大、挺拔、独立
又不愿丢失集体
你们永远爱着乡下的土地
即使麦子收割了
棉花被招安，去了南方
阳光仍然走过了你们，熟悉的面孔
干枯的皮肤上闪动着岁月赐予的细鳞
——寂静。我仍然能听到
在你们体内走动的潺潺水声
返乡之途。在这个冬日的下午
我看到北方的田野一片阔大
是的，没有额外的风景。只有
沉默的神祇，永远和你们
亲密地，站在一起——
128 凌晨四点和妈妈到地里收菜
凌晨四点到地里收菜，是我和妈妈独处的为数不多的时光之一
我打电筒在前，她挑簸箕在后，走二三里山路
地里蔬菜长势很好，白菜肥嫩，油菜刚刚绽开小花
妈妈说现在是收菜的好时候
再过些日子它们长老了就卖不到好价钱
青菜们整齐地站立在湿润肥沃的泥土上
像一列列熟睡的小士兵
妈妈说轻点，让它们在睡梦中死去
我知道她想起去世不久的外祖父
她没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
山上的雾渐渐散去，我们的工作也接近尾声
妈妈轻手轻脚，仿佛怕吵到了谁一样
她挑着两簸箕蔬菜消失在晨光里
被收割后的菜地，正悄悄长出新芽
129 我熟悉死亡并且准备充分
等着我，牵回遗忘在树林里的枣红马
此时，巨大的月亮高悬
孤独是一只失控的野兽
刻印在风中的恩怨也早已遗失在风中
陌生的地方一切都已陌生
穿过落雪的松林
与漫天阴冷的眼眸对视
越过河流，熟悉尸体的秃鹫在低空盘旋
我已习惯死亡来临的一切征兆
涂满血色的胭脂红叶妖艳的几近烈焰红唇
野生的花朵在没有路的地方哀悼
迷雾在血腥着肢解推移
我已熟悉死亡并且准备充分
我不可能再畏惧任何事物
对静寂报以偏执
此刻，巨大的月亮高悬
缰绳盘踞在湿漉漉的草甸之上
130 墓地
风吹不动了
我坐在风里看你
你走时多大，现在也多大
我像一个门前的老人，对一只不飞起的鸟儿
耳语
天空是好时光，天空离开了你的脸庞
你在这里，摸哪哪凉
没有荒草找到成长。在风的空隙里我
坐在你脸庞前，摸一下石头上的字
想起曾经鲜活的眼睛现在闭着
你在这里，什么都是
什么都不是
蝴蝶不死，只是不再涉入内心河流
风吹不动了。我坐在风里看你
咫尺之间你没有淋到我的大雨
咫尺之间。你不与我在一起
风吹不动了
我被你放在风里
131 纳历
纳历，水越来越是浑浊，白云的疼
缺少秋天的色彩，卡在你的骨头里
黄菊多么消瘦。秋风还没有完全凋零
我尚能忍受片片刀割，已经有
太多的姓氏被天空改写。我的热血
只适合与孤独混饮，火逐渐被黑吞噬
“一曲终了，空留半缕余香。”
纳历，举刀的人正从西方来，如果我的死
不在凌迟之内，你也不必怀恨，在心
132 绣光阴
沾染了草原风霜的一根根银针
曾多少次在母亲的头发上磨砺，在她长袍卷起的秋风里
那些与雁声一起南来北往的时光
被母亲一行行缝进马背的行囊里
守望
没有马蹄声可以，没有风声却不行
草浅也能淹没夕照
那些光阴的影子就在草尖尖的露珠上
耀眼
仅仅一根小小的刺
就那么轻易地挑落了马背上的夜
归乡的笛声低于星光，低于夜晚的寒凉
低于放纵的疯狂
恍若凝霜铺满秋的草场
133 一枚旧月亮
最为寂静的时候
当然是午夜
午夜里翻身醒来
突然传来一声猫叫
并一声比一声凄惨地擦拭窗玻璃
虽然听起来有点反感
但最终还是跟随着猫叫声
慢慢地记起老家的那片紫竹林
那条蜿蜒涤荡的小溪
和一枚旧月亮
这就够了
有什么都比不上见到父母的那一刻
还有看到袅袅升起的炊烟
更为亲切呢
说到这些，说到这些的时候
你我相视一笑
天空也就放亮了
134 无法抗拒
无处不在的黑暗，像安静下来的忧伤
背对着光阴的人，用骨头
复述着一段记忆的完整
恨，一个多么响亮的口诀
但谁又能阻止一场庞大的革命
铁，钝了
伤疤还在
135 雾霭传入林间
还差一小时黑夜降临
空气像是僵死了一样凝成了胶状
小溪滑向林间的巢穴
追随岩石
很快的，星星开始闪亮
朦胧的寒光穿透天空
昏暗的林间颤栗着
雾气姗姗的拥吻晚钟和枯叶
老人和孩子们拾起潮湿的叶子
放在审判官的手上
枯藤做的椅子早已吱呀作响
老窖里酿着未成熟的酒
像幽灵飘过的夜晚
孩子们总是聚在一起听故事
欢乐放光的眼神
在这个雾气茫茫的林子里
此时
金黄又清澈
他们正汲取着田野和林间的歌谣
夕阳穿透雾霭
一抹虹光照在所有人的脸上
他们正将一件大事酝酿
136 风向标
背对着风，慢慢倒行的人
总是埋着头，远远被时光模糊了
空荡荡的衣袖，丢失了什么
看不见了各种色彩，耳根和墙根
变得同样静悄悄，矗立的意义
是被风从身后抱着，相互谁也看不到
内心的静泊或者苍老
这张弓一直在向后费力拉着，但已没了弹性
不再会弹射,虚张声势的样子沉默着
好笑也不好笑，是大街上呆立的
十分抢眼的风向标
137 屠宰
这一天迟早会来
一把弯尖刀的光芒
让一只绵羊的白暗淡
在肚皮处下刀，先掏出肠子
然后羊心羊肝，羊一点点
被掏空。它还活着
胃里还有昨夜的黑麦草，苜蓿
甚至三叶草上的几滴露珠
那么安静，即便几声叫唤
也那么柔软。直到痛苦
被分成无数的小块
138 蝉鸣·荷花
七月流火
命运多舛的蝉
嘹亮起二泉映月
摇滚嘶吼
敲打着顾自燃烧的火
耳鸣无奈
赶不走
这自信满满的喧嚣
谁收藏了一池春天
这簇拥的美
睡在夏日的荷塘
蜻蜓钟爱的灯盏
温馨着夏季的清凉
谁抱着桃花采莲
我的调色板不要妖冶的
红唇
荷叶田田
牵着春风的手
争渡争渡
采一身的清爽
恬静的池水
悦读一捧好诗
139 父爱就是一壶水
父亲举起一壶水
默默地浇灌花朵
花儿灿烂绽放
对着父亲满脸欢笑
一壶水
满满的爱
大自然举起雨水
悄然地淋透花朵
花儿沉默沮丧
对着天空满腹牢骚
漫天雨水
残忍的爱
父亲静静地地站在一旁
看着花儿在雨水中坚强
冷冷的父亲
冷漠的爱
唯有父亲明白
雨水中再拿一壶水去浇灌花朵
那是花朵的悲哀
140 藿麻
落草川南，也不会为寇乡里
最多长成这种最具反骨的植物
我会收敛起浑身软刺
大不了，让叶子长成牙齿的样子
谁惹我，我咬谁
把尘世赐予我的宿毒
慢慢还给你，让你
越挠越痒，痒得你哭不出
痛得你，直喊娘
141 秋霜
季节将她的冷
以晶莹的方式呈现
大地一派安详
她的身子是轻盈的，脚步细小
来的时候悄无声息
点点白，闪着亮光
早晨洗漱时，不经意地发现
她就在镜子里
落满了我的两鬓
是什么时候？我问自己
镜中的眼神
显然有些慌乱
142 雪的柏拉图
我想去一个地图上没有标识的村庄
养养鸡，喂喂鸽子
写写心仪的文字
我喜欢做一个小诗人，喜欢侍弄花草
喜欢漫步，喜欢仰望
听听风，听听雨里的呢喃
甚至，我可以摘下头顶的桂冠
喝喝酒，亮亮嗓子
坐在春天的门槛上，发发呆
可是，我还没有寻找到哪一个地方
如此的适宜我安放灵魂
每天，跟石头打交道，理解了它们的沉默是一种
最高级的语言
以潜孔钻的进程方式打探未来
所以，当我要填工作地点，会毫不犹豫地写：采场
陌生人，你怎么发现我呢
摸摸铁，想到矿，喊声：芝麻，我就来了
这，也是惊喜
尤其在人间的四月天里，想起我
我一定会来，马不停蹄
沿着我要的村庄，我的理想国
143 第二次写雨
第二次写雨的时候，我会想到
第一次写雨，把抽离的青丝系在
第二次的开头。它使我熟悉
使我在沾水的纸上轻易着笔
把所有情绪，一股脑地堆砌成
一座山峰挨着的另一座山峰
第二次写雨的时候，天
并没有下雨。我只是摔坏了多年前的
一个罐子，流出的膏药
怎么也沾不住，乒乓的声音
145 夜闯草原
车过草原，碾碎一地银子
齐腰深的夜色，被手提灯笼的萤火虫撵来撵去
而一群狼正在啃着火光里的骨头。
夜幕，像一张巨大的筛子，而那些星星
宁肯做天空的漏网之鱼。
站在草原，万物都是一些细小的影子
心生悲悯的人，内心藏满坚硬的铁器
比起空阔，草更具备独一无二的霸气
它们占据所有的土地，唯独根纠结在一起
与沙漠对抗。
我很少注意眼前的事物
此刻，我只是一个被草原搬来搬去的生命
与草比，我更像一棵草
146 证券大户室
金叉以后的MACD中了邪似的高潮迭起，一浪盖过一浪
“我能计算出天体运行的轨迹，却难以预料到
人们的疯狂。”
这座梦工厂，一只标的就是一台大机器，开不开得动它
取决于复合因素：白花花的银根，杠杆的力度，想象的奇特性
以及生长的野蛮程度
资本集体发声，金融分析师大放厥词，撬动地球仿佛不在话下
泡沫在发酵。揽尽天下的浮筹搭建云梯，直抵上帝的后花园
是应有的胆识与雄心
要玩得美仑美奂让小秘捂住小心脏，在线条发散中MYGOD
也要让抵押房地产权证的司机老王，裂嘴惊呼：爽
操盘手即刀斧手，白刃一闪，斩掉上下影线——
如砍瓜切菜。无疑是大阳柱光头光脚，决定裸奔，裸奔
扑哧一笑，美女秘书的小脸就闪出母性光泽
猫屎咖啡的香味儿，放荡开来
输了大钱的艾萨克•牛顿，是少年时代的高级偶像
赚得盆满钵满的老头巴菲特，是当下的标杆，可他从不祼泳
大户的叹息发自深喉：这次，莫非是一根吊颈的绳子
147 女画家
一整天，她关闭手机
画了一匹马，一头狮，一只虎
剩的颜料。她画了一个男人
胸肌和阳具透明。她心跳得厉害
不想回家。丈夫不知去向
据说在海里，两年了
她脱去外衣和裙子，三点式，半裸
把那个男人盖在身上。拂晓时
她口渴。全身燥热
她把乳罩和内裤脱掉。全裸
彻底地解放
她惬意地看着骏马，雄狮，猛虎
及留着自己体温的
画布上的男人
148 在岁月深处（之六十一）
在哪里跌倒
一定是从那里爬起来
在哪里跌倒
不一定是从那里爬起来
在哪里跌倒
不一定能从那里爬起来
149 时代孤儿
一声汽笛的鸣叫，硬生生地
扯断了乡村和城市之间的脐带
爱，也如后山的石头
野蛮地裸露在风雨之下
爸爸、妈妈，他们还活在人世间啊
而你却只能抱着照片呼唤他们的名字
城市很大，大得容不下一张小小的课桌
乡村很小，小得漫山遍野都是你孤独的身影
一复一日的守望
村口那颗柳树都跟着扭歪了脖子
也不见那只跟随你的小狗开口
乡音未改，鬓毛已衰
你望着两个熟悉的陌生人
始终没有喊出，那个在心中早已
喊了千万遍的
爸爸、妈妈
150 寺里的落叶树
落叶是树的烦恼，也是寺庙的烦恼
打扫落叶就成为修行
礼佛诵经之外必做的功课
狂风暴雨的夜晚
僧人只担心落叶树
怕被吹倒，死掉
遇到大旱
就想将常青树逐到寺外
把不多的水留给落叶树
香客常会看到僧人专心地清扫落叶
坚信他们是虔诚地清洁尘世
僧人不喜欢那些没有烦恼
或有了烦恼也不进庙求佛的人
151 & 猴子探海
历经万年，你究竟张望什么
历经万年的张望，究竟悟出了什么
什么打动你
黄山顶上寂寞的石猴子打动你
悟空，我们就是你眼里的空
152 纸样人生
我习惯和死亡靠近
就像我靠近你
就像一面是黑的 一面是白的
中间隔着的
是一张纸
153 小路上
圆在铁环上滚动。一只铁环
碾过之后，小路上什么也没有
没有花草——花草簇拥向
更远处的一块空地
没有树木——树木集体
返回种子的沉睡
没有风雨的手柄。没有月光的
磨刀石。甚至没有声音的木盒子
——只有一个推铁环的孩子
154 苜蓿
拥有绿发的仙子
是人间最深情的植物
她不需要过多的雨水
不需要养分和同情
甚至不需要多余的阳光
就那样长着
在野草丛、在树荫下
在粗糙的土壤里
她从不排斥低微的生命
让蚁族筑巢，让蝴蝶采蜜
让春风梳妆
她短暂的一生是如此的平淡
没有贪婪、厌倦，和过多的心计
最后，经过镰刀、碎草机
在动物的胃部
完成了她光荣的旅途
155 艾草
她孤单
她沉默
她出生贫寒
如此渺小的活着
春风吹又生
她坚信一切美好的存在
艾草:植物界、被子植物门、双子叶植物纲
菊目、菊科、蒿属；全草入药
百度词条上这样写着
156 向远方
可以不那么倜傥飘逸
也可以不用背负一柄古剑
一样的可以行走江湖
可以不着灰布长衫
可以不摇两尺折扇、不捋三尺长髯
一样的可以洒脱快意
我要去远方，看看外面的世界
看看我不知道又想知道的地方
带上小莲（我的小狗），带着霜露打湿的足印
去南山之南，北海之北
东岛之东，西域之西
抛下所有的行囊和重负，在路上
仅带着我的头颅，带着心跳，带上步履
带着小莲
一同听风，听月，听故事
157 爱上一个人
早晨起来梳头
镜子里出现了另外一个人的脸
我只能尽自己年轻的想象
虚构一些章节
安插窗前，或
窗外的梧桐树下
见到树下那只苍老的流浪猫
心，兀地疼了一下
我确信
这只是我们两个人
共有的
秘密
158 黎明之声
无名草溢出新鲜的汁液
雾气氤氲，一种即将孵出的
鸟鸣的气息弥漫在
水面上。飘浮的烂枝叶
河岸上颤巍巍的嫩芽
这些皆暗示着，过掉的一夜
终究会有所交待
如同一个人奔向次生的黎明
一定会卸下苦难
而毫不犹豫地迈向下一个
未知的苦难
笛生六孔。总有一孔露出端倪
类似这黎明吹出的旋律
不管你听不听见
它都在催促万物有序生长
159 铁屋
四面都是墙 没有出口
这是一个奇怪的房屋
没有门 没有窗户
上面是钢铁 下面是混凝土
四面都是墙 没有空气
这是一个奇怪的房屋
没有风 让人几乎窒息
没有雨 我不能呼吸
四面都是墙 没有光线
这是一个奇怪的房屋
没有雷鸣 耳朵成了多余的器官
没有闪电 我什么也看不见
四面都是墙 没有出口
我每打一拳 都打在花岗岩上
四面都是墙 没有出口
我每撞一次 都只能是头破血流
四面都是墙 没有出口
这是一个奇怪的房屋
这里不会把人变成人
这里只会把人变成动物
四面都是墙，没有出口
这是一个奇怪的房屋
如果永远没有炸药
我只能在这里一直干嚎
160 千古
——赠诗人
名字——
——一个优雅的符号
著名——
——一百二十度仰视的脖子
语言——
——最华丽的空洞
诗歌——
——得了哮喘的病人
呻吟——
——快要断气的呼喊
啊——
——最为千古
161 路过塔谭寺
已然走到了小寺的出口
一言不发的方丈还是一言不发
沉默有时候也是极好的
它让人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
放置别人的想法
比如此刻
一言不发的老方丈
一定是希望我留下来
陪他下棋
陪他在漫长的夜晚一言不发
162 土地爷爷
儿孙啊
别再把我喻成一朵花。
畜牲们都死到哪里去了？
屎尿都不来吻我一下。
屎克螂，这些无名英雄
怎么不来为我翻耕？
雷达菌啊，已经等得不耐烦。
163 滚烫的花事
桃花不屑于春天
或者春天抛弃桃花这件事
对于蜜蜂和蝴蝶来说，都有些狂乱
在上床和快餐一样迅捷的年代
爱情只是一朵放荡的玫瑰花
那么，请允许我们把初吻
当成最干净的春天
一朵野花和一朵桃花
拥有同一座春天
野花被无数只手频频摘采
不仅仅因为她开在路边
最后一朵桃花来不及开放
春天已关闭了所有贞洁的门窗
而迟来的春风，正在酝酿一场寒潮
罂粟花。啊，罂粟花
这妖魅的女子
她坦胸走过桃林
便烧毁了整座春天
一只蜜蜂和一只蝴蝶的死亡
与春天和桃花无关
——殉情？谋杀！
啊，一部凄美悲惨的故事
剩下来的梨花，杨花，核桃花
我看见了她们背过身去的泪
一滴一滴变灰，变碎
被夜色惊醒时的躁动和不安
这是村子里最滚烫的一场花事
这个猩红色的春天，犹疑，狂躁，憋闷
适宜粗糙地活着……
164 盲女童看油菜花
花朵的色彩
被翻译成十个指头的圣经
在虔诚地张开
轻轻触及
一望无际的油菜花
只浓缩为一次深深的呼吸
微风的颂经声
挽着花香
颤抖地
重又落回收拢于鼻前的掌心
迫不及待地伸开双臂
这一次彻底地绽放
配有灵魂完美的合声
165 响水涧的油菜花开了
响水涧的油菜花开了。
大地金灿灿的，像聚齐了眼睛的光芒
在青山绿水间蔓延
那么一大片一大片的油菜花
可以绽放，擦亮眼前的天空
也可以没有翅膀，花香满世界的飞
当然，响水涧的内心也在飞
或高或低，那些扑面而来的花香
直醉得人跌跌撞撞
166 美丽的画卷
在灯下写诗
写你我的前世今生
想用我纷乱的思绪绘出一幅美丽的画卷
而窗外无月色 无洁白的梦
烟雾笼罩着的是静默的海湾
我如何能将往日绣起
月明如水 芳树珠帘
唯有在这样一个夜晚
我才能做一个美丽的梦
梦中才会有美丽的诗
167 一个人的日子之山间时日
一切自然来 还归自然去
佛未顿悟之前 已被 繁华惊艳
菩提树下 耳根子清净
还未洗出千只眼睛 已看破尘缘
每一朵野花 都是菩萨心肠
黑蝴蝶惊起的瞬间
仿佛羽化登仙的场面
怪我慧眼未开 竟不见 这灵仙
168 美的另一面
落日这把圆形钥匙，将白天的喧闹锁进深夜
那么多星星寻找，每个叮当作响的动作
都引来窥视，有心人不止一个
往往在更高的位置，作为灯塔
指引行船向风暴中驶去
仅仅开始，落日锁住的河流
成为锈蚀的铁，将波浪从头到脚都翻新一遍
倘若鸣虫怀疑，就将水草推倒
看看泥土在沉睡者的棺木上钉下几根钉子
看看穿过一场雪，在冬季的锁骨上能遇到几个隐者
麦苗自不必说，常青树总会在一个人的时候脱去外衣
落日锁住的世界自不必说
就看它打开的世界
风将永远的风吹落
一片叶子，从秋日的抽屉中走出来
一个未出生的婴儿看过，一个死去多年的老人看过
而现在，除了潮湿的树叶和久未点燃的野火
黑乎乎一片，却要找来帐篷，问心无愧的灯火
在自我欺骗的岛屿上生活
就像明月还是那个明月，只不过是堆石头
169 风中的口琴声
就像现在。风的平静，楼道口的风声
限于一把扇子的形式。过于朴素的叶脉
仅能煽动灶前的火苗
再远一点，我会替父亲多砍一些柴禾
将日子高高地堆积，存放。守住每一个环节
不至于当风声来临时，突然间坍塌
这是我扶不起来的重量。我使用过的风声
一把弹弓，一只鸟死在了旧时的路上，已被
时间严密地封住了路口
170 逃避
我手中曾握着一段字符
那时我一贫如洗。内心只有
一层平静的寂寞，泛着
尘世的油渍。有时，
我全神贯注地对着天空嚎叫
却只能，喊出一部分的恨
对一个在生活里，不善言谈的人
撒下的文字也是沉默的
是的，那些被我深深
遗忘的痛苦，被内心的
另一盏灯烧焦，确实
从我身边吹过的风
无法形成阻力，要不是时光
这面无法突破的墙，我早
逃回自己的往事去了
171 闪光的珠子
一枚珠子 在错综复杂的叶面
失去绳索 固执把晶莹落到实处
打碎球体
叶片仿佛张开的手
脉 清晰生动
取替血液里喧嚷的红 渗透点点叶绿素
将那些露珠 赐给禾叶
生长的植物 必然触动我的大脑
穿壁引光
周而复始 我咀嚼生活
一个还原形象
另一做跳跃的珠子
绕过人群
172 困
我只想说，这是一种安静
内心深处隐藏的那些此刻正在释放
你怀念什么我不管，我只管用一杯红酒挑衅犀牛的尖角
然后停止打理明天的生活
一切都像模像样了，包括梦
那么光滑，我能感觉的到云朵一样的飘逸和干净
一横一竖加两撇，外面套着一扇窗
我摸了摸窗帘，此时小风习习
此时最适合放生
173 狩猎
一个人在雪地里行走
猎物的出现便是
上帝有意的安排
一个人一直在雪地里行走
并不一定是狩猎
他的行走，或许是
一个人的孤独，一只枪口的孤独
一条雪路的孤独
一个人坚持在雪地里行走
或许，有时
是为了把枪口对准自己
174 文昌女人
天黑了
回去吧
挑一担地瓜
回去把猪养大养肥
趁着九月入学
卖掉猪
拖犁、除草、施肥、
半夜起来煮一锅猪粮
养大猪
卖掉猪
猪便反过来养人
反过来给人
带来未来。
175 集市
街上。
成群的人目光向着叶子
成群的思想躺在货车的尾箱
往笼子里爬。
才开花的春天吮吸着
灰尘的汗珠。
空气中。
成群的鸽子紧抓着细铁丝
成群的母鸡在笼子叫唤
比谁的翅膀更长。
176 在正午的广场上
此刻 正午的广场上空寂
人们躲在家里 都受不了太阳
那火辣辣地小眼神儿
枝叶蜷缩着身子
梦中偶尔漏出几句鸟鸣
没有一丝丝风
蝴蝶在为酣睡的花瓣打扇
我张开手臂
教自己的影子飞翔
折根草棍儿逗弄一只蚂蚁
给它当了回上帝
而后长椅作床
许久没如此舒服的姿势望天了
——湛蓝 清澈
舒卷的云朵
想起远方的你 曾说过
只要闭上眼就能装下整片天空
但此刻我却感觉眼里装下的
更像是滚烫的
海
177 那些花儿哪里去了
走过山村
我问苍天
那些花儿都到哪里去了
我问白云
哪些女孩都到那里去了
我问河水
我问群山
我问岩石
那些花让女孩儿摘走了
那些女孩让贫困摘走了
山的那边
那边的那边
就是灯红酒绿的城市
山垭筏道
一群路边的目光还在寻找
盘旋在头顶的老鹰也在寻找
那些花儿哪里去了
178 召唤
树的影，飞的钟
召唤着久违的自己
旷野尽头，酒香淡了
像云朵一样的淡
闭眼，我们正在热恋
睁眼，春天遗失
睡在石头里的狐狸
做着蓝色的梦
胸膛晴朗，怀抱颤颤悠悠
家，独自醒着
秋风牵着星星的手
大地的杯盏，像老屋
衔着钟声的鸟
不枝不蔓，有条不紊
世界简化成地平线
你未被弹起，我已下落
花开花落是分内之事
此刻的影子，多么浓烈
179 一块石头
已经离得很远了
我还在惦记 刚刚从它旁边走过时
它躺在大路中央 碰撞出的棱角清晰地指向天空
可能硌脚 也可能起飞
但我并没有付出举手之劳 将它移走
一块石头自有它的安放处
比如 此时的它在路上
是坚硬的 我将它揣在心中带走
又是那么柔软
180 爆裂的豆荚
母亲老了，患有抑郁症
父亲走后，她一个人
坚持住在乡下的老房子里
有时电话也不接，接了
说的都是一些原话
她把菜地里的蔬菜挖了
全都种上了大豆
邻居说，母亲的病有些严重了
常看见她和大豆说话
有一次，还把又大又圆的
月亮，说成是太阳
母亲最终还是没有走过
那个夏天。我们把
菜地里的大豆收回来
放在场院里晒。临近中午
我看见豆荚爆裂
一粒粒圆圆滚滚的豆子
从豆荚里蹦出来
像母亲那些没有说出的话
181 来自地狱的天使
耳边萦绕着撒旦的嘱咐，
身边笼罩着上帝的光芒。
我是来自地狱的天使，
因 神蒙召，飞往天堂。
欲望傲慢充当前进的向导，
嫉妒暴怒支撑挥舞的翅膀，
饕餮懒惰托起脚下的云彩，
贪婪是我手中万能的权仗。
全身弥漫来自地狱的戾气，
纯洁的是一颗感恩的心脏。
让恶龙的火焰烧毁我的身躯，
让我的心重归 神的身旁。
让土归于大地，
让尘继续飞扬。
182 屋子朝南
他的屋子朝着南方，窗户总是开着
天晴的时候，阳光簌簌地落入房间
他习惯坐在院子里看书
页面泛着黄，走近能嗅到朽木的气息
院子里时常能看到他养的猫，或许是担心丢失
所以他特意在猫的脖子上系了绳子
平静的日子，太容易被遗忘
年老之后，回忆总是显得吃力
他说，这辈子最怕见的是雪
一夜尽白，像及了人仓促的一生
183 南华寺
12000平米的南华寺
12000平米的清净地
12000平米之外 一步之遥
是红尘
慧能法师 在此
修身 修心 修性
一坐就是千年
后院 一株高大的菩提树
我看见一片微黄的叶子
慢慢 飘落下来
仿佛千年前的一句
禅语
184 为你填词
为你填得《菩萨蛮》，
只填好了开端，
却无法填得圆满，
红笔画了一圈又一圈，
草纸换了一遍又一遍……
推开墨砚，
独倚阑干，
微风掠过脸面，
彩霞是一片又一片，
未见还是一天又一天……
忆过往云烟，
曾几多挂牵，
几多埋怨，
梦吟是一段又一段，
等待仍是一年又一年……
只要你能记得从前，
勿忘当初的诺言，
我还有什么不甘，
追逐是一潭又一潭，
步伐更是一山又一山……
185 站立
一抬头，看见左权将军在一排灌木旁边，像钢铁一样地立在那里……在最危急的时刻，左权一边指挥警卫连阻击日军，一边督促彭德怀赶快转移，彭德怀脱险后，左权继续指挥机关人员的突围，坚守在十字岭上。一发炮弹落在左权身边，左权的头部、胸部、腹部都中了弹片。就这样，一位才华横溢、智勇双全的八路军高级将领不幸牺牲了……（摘自《读书》2015年7期刘统“熬出来的胜利——感悟中国共产党的抗战历程”一文）
飞窜的那堆黑云欲扑遮
这颗大星的银光！
当黑云被风惊散，它能否看见
星光熠熠，依然在人间微笑！
星光也在一排灌木中间微笑
一枝一叶和微笑抚手轻摇
光枝叶影浅浅深深，和春日里
盛开的鲜花一样妩媚，一样站立在
这片红沃的土地……
站立的身影，和身后的江河一样
有宏亮的歌唱，有生动的呼吸！
更有一双双眼睛，把这站立的身影
看进自己圣洁的心灵……
世间那么多嘈杂与喧闹，终归渺小。
站立，生长着如月光般的宁静，
站立，洋溢着似晴天般的祥和，
站立着，与天地话着微笑……
186 彼此用呼吸接纳对方
靠在你的怀里更加沉静
希望奇迹出现
不用担惊受怕
一切皆随缘
爱上你，却抑制不住荒乱与幸福
世界太大太美好
不用踏遍万水千山
可以通过想象来完成
眼睛明亮又闪烁
那是最亮的一颗
不看世界也能装下风景
每个夜晚
你打一个鼾
翻一个身
总是用巧手抚摸
美好的心灵
用甜甜的小嘴
亲吻着乳峰
彼此用呼吸接纳对方
187 翻找垃圾的人
这小县城上的垃圾桶
黄昏八九点被翻找了一遍遍
他回到家稍作整理、分类、归档
替换成粮食用来度过冬天
就像很多死掉的人
生前彷徨、潦倒
尘世盖戳认定毫无意义
死后却成为圣人
让他人看到春暖、大海和故乡
188 又是四月天
去年的四月
却流失在岁月的风尘之中
春天的风
花的芬芳
封存在我的记忆之中
又是四月天，今年一切如故
四月，一个赏花的女孩
她贪婪花朵的笑靥与蝶飞蜂舞
唯恐花朵失去不再重来
四月，欢声笑语
溅落花瓣，击碎芳香
与那嬉戏玩耍的孩子们
脚印印在春天
将四月舞成五彩斑斓的霓裳
温柔洒在四月的那一场风暴之中
四月，梦聚梦散
春光沐浴着一朵朵花
一阵风掠过那一丛一丛
阳光和煦的芬芳
与今年的四月天
春光沐浴着那一朵朵花
189 搂紧一首诗入睡
一个个搬出
所有能动用的词语
就用这一块一块的砖头
砌成一座房子
被一些叫不上名字的花朵
不分季节地包围着
一定要有一条河
从门前绕过
几棵老槐树歪着身子
刚好遮住正午的阳光
一把木椅
坐在黄昏的葡萄藤下
有鸟在竹林间穿行
一扇窗户
紧闭着夜晚的喧嚷
搂紧一首诗入睡
一年一年老去
190 空纸杯
躺在暗处，来路不明
杯口淡红色的唇印是唯一的线索
老屋里的吊钟整整敲了十二下
空空的，已记不起装过什么
冷漠还是温存
再次被虚无遗弃
破裂的嘴角溢出疲惫后的叹息
此时，月光正好
只想抱着空气沉沉地睡去
191 钓鱼岛
太阳升起
我们的先祖
去到东海钓鱼岛钓鱼
想回家
却没有了船只
船只被海风吹走了
船只被海盗抢走了
钓鱼的人
六神无主
撒下的鱼饵
却钓来了
霸权主义
如今的钓鱼岛
在汪洋大海里
很像钓鱼的鱼凫
鱼凫晃动
是有鱼要上钩
这个时候一定要沉住气
鱼凫深入水中
把钓竿拉起
不要放松
才能钓到大鱼
别怕有隆隆的炮声和欢呼声
从身边响起
192 雨伞
下雨天
离不开伞
雨小
一些人不用伞
雨大
所有人都打伞
如果碰上伞坏了
办法就是新买或者修补
现如今修补雨伞的人不多了
我是其中之一
193 钩
三月来得安静，寂静中常伴有万物复苏的萌动
一些人在小河塘边垂钓，手握长长的鱼竿
抛出明晃晃的鱼线，一条弧便瞬间牵引着生死有无
高一级的事物大抵都擅长于此，熟练于试探与引诱
三月，天空落下来丝丝细雨，无声无息
几个肩扛锄头的人从此路过，头发潮湿
它想要钓上来这几个人颤颤巍巍的心
看看能否当做自己长线上的饵料
钓上来它最想要的野草，庄稼与花朵
194 城里城外
白天或夜里死亡在并没有不同
潜生在海底的蟹鱼冰冷了心脏和热血
与阳光的滚烫背道而驰
有人在石头中赞美石头之外的世界
空中的飞鸟集中与域宇比高
地上的都显得渺小，柴米油盐
以及那往返棺材和坟墓之间的尸体
都无法言语或是感叹
那吃掉人再被人吃掉的异类
正在身体内部夸大饥饿，疲惫和无力
想象改造世界的决心多么伟大
那伟大的决心似乎真在发芽？
努力装得真诚，去祈祷一滴露水
露水从嘴角掠过，一抹笑意意味深长
无法理解，世界与人，人与世界
究竟谁是主体，亦或是主宰
生命的光芒，幅面究竟多广
是从一个眼睛到另一个眼睛的传播
还是一只脚到另一只脚的跨度
亦或是沉睡与清醒之间的迷茫
195 蜗牛
一场雨后 蛰伏草丛的蜗牛醒了
它要穿过林间甬路去对面的草丛
我在一只脚将要落下的间隙看见它
俯下身看它缓慢爬行
每次只能移动一厘米 爬几下停下来
背上背的房子太沉重
三米宽的甬路对它却是一次长途跋涉
也许对面是它出生的故乡
也许去赴一次甜蜜的约会
它收缩着身子继续爬着 爬着
它身旁有被踩的血肉模糊的蜗牛尸体
这些弱小的生灵 我能做的
就是把它托在手心放到草丛间
196 花山崖画
篝火熄灭之后，铜鼓的歌声暗哑
独木舟划上悬崖
被雨水锈蚀的盾牌、鹰的翅翼
都交给高山上神秘的部族，不再接纳一切追问
胜利，属于消逝了的黄昏
勇士的长矛，未能将石头戮穿。失去联系的世界里
太阳是一个粗犷的符号
爱和死亡，散发荒蛮气质的温暖
——在那样的年代，大地上尚有奔跑的野牛
洪水凶残，青蛙神圣
万物恪守同一道光源，箭镞和血液
还保留着我们业已丧失的权利
197 杉树
它的笔直我也喜欢
但我更喜欢它的实心
它不像很多其他树
长着长着中间就空了
我们叫它“空心了”
当然我也知道
还有很多树是不空心的
比如松树，柏树
其实我要说的是
大多数还是长着长着心就空了
198 莲
历史淹没
风，说三道四
你站出来，举起
淤泥里的白，骨子里的白
一杆竹笔，写进苍天
每日的功课，云锦里贮甘霖
一座城池，低于尘世
烟火四面楚歌，陈仓暗度
你坐拥着自己的庙堂
让僧，与佛打坐
不登岸，不沉沦
也不论修行的远近
与玄道儒诸家
只隔一段水的清浊
199 木乃伊
天是冷的吓人，一池荷塘已落魄得
没了体温。湖水感冒了，即使
一阵风吹来，连一个涟漪都打不起来
看来生命在严冬里都要收紧心脉的
你看，一朵朵莲枯萎得
多么像一个个站着的僵尸。我想，莲的前世
也一定是木乃伊，她的每一次出水，出土
都会让世人震惊
200 水晶
一
透明 让一切的尘迹
都掩藏不往
一块小小的水晶在阳光下
透露出人性的本初
想想那些劳作一生的人们
他们心中一定也有一块最纯的水晶
我把它叫做灵魂
二
那些透明纯美的石头
我并不陌生
从地下被挖出
经过现代工艺的加工和处理
身价倍增
在古人的诗文里
也随处可以看见它的足迹
在历史和时光的尘埃中
永远保持内心的洁净
三
水晶
透明纯净
区别于所有的石头
父亲说他小时候在野外
随处可以看见这些透明的石头
现在挖也挖不到了
现实生活中一些纯美的东西
真的很少见了
就像一块天然的水晶
可遇而不可求
201 香瓜和苹果
妹妹从拎来的水果里挑了又挑
挑出两个香瓜和两个苹果
她说是超市老板给的
她说这话时，眼睛紧盯着挑出来的水果
生怕它们长了腿掉在地上一般
放在桌子边上的香瓜和苹果
我不好意思说要或者不要
唯恐说出哪一句
都会使那个香瓜的汁液
从裂纹处轻轻流出来一样
202 就过去了
已经阴下来的天空
突然放出闪电
一秒钟
就像一条红舌头
在窗上飞快地一舔
一声欢呼卡在喉咙里
一个光明的词来不及睁眼
横哽在心的硬块来不及现形
来不及啊
这道一闪而逝的亮光
只是薄薄地
掠过落满尘埃的表面
还不曾深入一个蛛网的中心
照亮一只苍蝇的腹部
就过去了
203 牛皮
来自街道上的阴影，一群鸽子飞过
水凝土与地面会合
和历史数不清的轮廓在高楼间沉睡
如今是，这么多的话语
已超过我们自身
甚至时间、都为之凝滞
把刀置于你我，心灵熄灭
唯有冷漠混予允诺
一位老人走出，还记得
是谁将光明终止
黄土载送幽冥
有人剥掉一切可以剥掉的面皮
以恐怖创造一面鼓
或向天、或向地
尽管光荣、尘土相摊
令幻影如一个真实的传说
在岔口等待
交谈从未停止
大理石的墓碑，也没能让人想起
曾毁掉了一片土地
现在，飞鸟难免一死
在这被牛皮无处安放的地方
204 热爱
热爱酒
就等于热爱高粱流血
就等于热爱从铁里挤出水
热爱玻璃
就等于热爱透明
就等于热爱粉碎和锋利
热爱诗歌
就等于热爱务虚之重
就等于热爱站街的妓女和她眼里的天空
热爱绝望
就等于热爱一次城管的暴力执法
就等于热爱一个冷血物种
热爱自由
就等于热爱一个骗子嘴里的民主
和他嘴角的唾沫
热爱公平
就等于热爱眼睛的季风和西伯利亚寒流
热爱人民
就等于热爱远方
就等于热爱热锅上的蚂蚁
就等于热爱血汗的飞身一跃
就等于热爱
生离的铁轨和
死亡的留守
205 你的话是个悬崖
手抓一把黄土
我坐在高原
云片遮断身子
双脚垂着
像两只麦子
垂在西南的山巅
太阳高照
这是你的高原
万物在生长
你是山脉浩荡
但你口中的话
是个悬崖
206 真空
早晨起床，他就开始画十字
然后画一朵花，画一朵花的颜色，画一朵花的内心
逐渐地，他的眼前到处都是花。花影漫漶
如花的海洋——
他有点哽咽，觉得胸腔窝着一团火
多年没有这种感觉了
于是，他使劲掏，使劲掏......从胸部
一只蝴蝶飞出来——
接着，第二只，第三只......
直到胸腔已成真空地带。他停住了手
就像一个老人把多年的积蓄挥霍一空
这时，他表情安详得像一块冬天的石头
207 孤独之境
于暮色苍茫的夜晚
你独自登上幽州台
四野中不见一丝亮光
只见背影和仰天长啸的断句
凭栏迸发这天地悠悠的一声感叹
千百年来星河灿烂余音回环振聩人心
多少骚人踏着你的足迹满载
无限的时间和空间顺流而下
在历史的长河岸边停顿
谁是古人谁又是来者
世界一刻也不停留
时而无限放大时而瞬间变小
今夜我沿着盛唐风骨一路追寻
笔墨点线的诗篇被窗外的远山吞没
悄然无声 没有尽头
208 沉船
渡轮倾斜， 沉没
举出一截船首， 作为最后的挣扎
几百双眼睛睁大
和鱼的眼睛相对
看着鱼的气泡， 在绝望的最后一刻
海藻， 摇摆如城市之旗
珊瑚， 依稀如郊外篝火
月光穿过海水
多层过滤之后， 为灵魂上色
魔鬼的金币， 在太阳下闪光
纸币湿漉的脉纹， 在图案中与海浪呼应
沉没的身体，以交叠的各种姿势
投射到岸的上空， 散射于海之氤氲
领队人悬吊于枯树
黑西装，白衬衫， 和紫色遗书
穿过海浪的纠缠
抚摸膨胀的面容
衣物飘走之后 骨架燃烧
与古远的典礼之火相映
燃烧成海底新的珊瑚
鸥鸟引领， 脚步踏过沙滩
指尖滴血， 日滴血， 染海蓝为红
海底， 沉积有战争和火山
浮动的岸 漂浮的一册册书
浮动于海面的巨大清澈目光
一切皆在 一切皆去
向着海无边之遥远
209在岁月深处（之六十二）
把怀中的大海抚平
心甘情愿
做一滴水
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210空椅子
爷爷走了，最难过的是一张
竹制椅子
紧盯着屋顶，一句话不说
爷爷在的时候，已不能走动
这张椅子
被爷爷一躺，就是十多年头
我想把它扔了，因为我发现
父亲时常
对着空椅子，发呆，抹泪
父亲不让，说就让它空着
父亲还说
过不多久，它就不会再空了
211 奶奶
没了牙的嘴
嚼着我的小名
总也不肯吐出来
让他长大
212我和他们的亲密关系兼致林冲
——每个人身边都有陆谦，甚至白虎节堂。
不可想象
我们随时都笑脸相迎
赞美对方
不可想象
我们随时都准备拔刀相向
他昨晚举着一把明晃晃的刀把我杀伤
今天早上
我们又笑脸相迎
月黑杀人
风高放火
我一直处心积虑烧他的后院
在茫茫人海
可看见熊熊燃烧的大火？
我和他们的亲密关系啊
就像这火和柴
我和他们的亲密关系啊
正如这火和柴
而看火的人说：
好大一场雪啊！
213 一些门面房
闭口不谈，那些熙熙而去的逐利之风
头顶的残檐一件无人问津的商品
象哭泣的眼神，象是一句不舍的追忆
暗缀一盘败棋的痛
不再絮叨，把劳累叠成风铃
在摩肩接踵的风里烦恼
门前冷落，冷落得堆满了凄凉
踊跃涨价的春梦
碎在荔枝八毛一斤无人问候的竹筐
谁能拿生命陪你煎熬
倘若最终如此惨淡，只余一声弥留之际的呼吸
花死去，草疯长，车绝迹
有一些关于繁荣的，梦想茁壮成梦想
一些鬼域，一些门面房
在荒凉中颤慄
214 陌上花开
江山玩忽职守。败退于蝉鸣褪下的城
雨水迟凝在未来几天的天气预报里
夏日炎热，已囚禁内心的寒冷
旧时的爱情已烟消云散
一座城用来浪费。一个人独守
向阳的山坡，桃花三二枝
以及梅树、菊花、玫瑰可供差遣
但三匙桃酱，不能掩盖生活的苦味
使完整晚的月色，买断的皆是寂寞
琴声无味，半阕宋词读来，字字辛酸
"想一个人，才是孤独"。退无可退
挥舞灯火的鞭子，驱逐每一扇窗
山脚下的城，是否有人想到陌上花开
想到用温暖的眼神和煽情的诗句
拔去深夜流泪的人体内刺骨的寒毒
215 爱情死了，我还活着
彼此的目光在月色里跌倒。
风很大 乱了几粒冰冷，
让疲惫的心 早点回家
怎么会如此不堪一击，
又怎会 撕碎了昨日的底片。
从此 不思悔改。
爱情死了，只是因为 它不想活了 .
今夜，记忆是我的，散乱的心也是我的
把它挂在眼底，不让它滚落下来
在月亮升起的时候低下头去
任由悄无声息，
轻轻摔碎 我知道我还活着。
我还知道我活着的理由
就是在埋下爱情的坟墓前 守着 . |
发表于 2015-8-11 1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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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15-8-12 00:25
发表于 2015-8-12 18:3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