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
蓝。蓝。蓝色的穹顶
我紧紧盯住不放。一粒棉桃诞生
慢慢长大。慢慢长大。长大成一朵云。
没有觉察到风。但云在飘
在不断的动中变幻形态。哦,一匹马
一跃隐入莲花山的深处。
2015-1-2,半山茅舍。
《桂冠》
我知道。我也认识很多
写诗的人。但他们不是诗人
他们不是。我所认识的诗人
为数极少。
诗人,应该写诗。但也可能
完全不写。但他们为诗而生
更为诗而死。他们
不将标签贴在脸上。
更多的,是玩诗的人。他们写诗
犹如手拿弹弓的坏孩子,俯身捡起
几块石子,只为击中飞鸟。他们
是喜欢喧闹的一群,热衷表演。
这世界,并没有几个诗人。但是
人们需要,给出理由。于是
我看到玩具摊前,挂满了
彩纸糊出的一顶顶桂冠。
2015-1-5,半山茅舍。
《跌落的云》
现在是12点14分。正午
一天中最好的时光。我在一顶
遮阳帽下的帆布躺椅上,看书。
阳光在竹叶上随意闪烁,我还听到
池塘边的流水声,跌落的云。
暖洋洋的。只想闭目睡去,又怕
辜负了这一院的清风,和诗句。
打起精神,打起精神。不可任水自流
可我在干什么?揉揉眼睛
还是跌入到满山坡的故乡童年。
2015-1-7,半山茅舍。
《我拒绝,那条不适合我走的新路》
曾经,那是一条半山上
我经常在傍晚漫步的山路。它通向
一片神秘的梨树林。我带着Apple
或一位偶然拜访的什么人,走过去。
但现在,这条路被挖掘机拓宽,挖平
汽车,摩托车。发出嗵嗵嗵巨响的农用车
代替了过去驮马的蹄印和喷鼻声。而我
也开始拒绝,在这条新挖的路上漫步。
我承认,我不是一个守旧的人。但我
厌恶喧闹,也不喜欢那些对速度的多情追逐。
我现在,只选择迎着溪渠的逆流
向山里即将落山的夕阳,敞开,致敬。
哦,我看到松鼠,我看到溪水,看到
对面山坡上杂木的斑驳颜色。我喜欢这样。
走走停停,若有所思或若无所思。我喜欢
看着Apple爬上山坡,去追逐它的乐趣。
不可能尝试所有的事情,那就像松鼠一样吧
只热爱那些坚果。寻觅,收藏,然后打开。
然后,在一个适当的地方,躺下。让白云
在头顶停驻。做一个不被惊扰的梦。
2015-1-29,半山茅舍。
《三月》
1
现代禅诗院。溪渠边的柳条上
又发出新的绿芽了。
2
三月,山上的梨花会一片银白
只是三月,我就要离别这里。
2015-2-14,半山茅舍。
《搬迁之前》
一生中,这已经是第多少次搬迁?
新的环境,新的房间,新的人面
新的山水和草木,都在前面,在那个未知的地方。
我要过去,我要去认识他们
但却要先经历这旧居所的混乱——
首先是书。在一个地方停留的时间越久
书的积累就越多。有一些必须带了上路
有一些则只能断然舍弃。
这样的居住中旅行,旅行中居住
我现在还不能预报出一个终点——
何况,生命的尽头,也未必就是旅途的尽头。
哦,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是我为生命熬煮的
一壶壶浓茶。有些一饮而醉,有些
则可以将天空的乌云化为彩虹。但是
也有些会让人饮后睡去,入梦千年。
风起,云涌。廊前的墨竹摇动。
茅舍后的庆慧庵和本主庙前,不断有
鞭炮声爆响。我读墙壁上的一行手书——
本来无一物。无常即空。
离去。离去又何妨。
2015-2-19,半山茅舍。乙未年正月初一。
《风中的歌谣》
又要搬家了。这一生
还要搬迁多少次,才能停下来
我不知道。我知道的
是只要心在路上,人就在路上。如此
搬家就成为必须的,家常便饭
成为,不断被风重复着的一段歌谣。
我曾经在某个早晨的茅舍前,在紫竹的绿影里
想要在一个地方停下来,甚至终老。
但是,马上,就会有一只手伸出来,推我
一切就又开始改变。心,再次被提到前沿。
而对于陌生,对于远方,对于前景
向往和期盼,再次填满虚空。
哎,这似乎无可救药。我只能这样
一根禅杖,几包书和衣物,一把渐老的老骨头
在茫茫路途上,在山水雨雾中。或者是
在广袤草原或戈壁,游弋成一朵云,一匹狼
一丛不得不将双脚生出根须的红柳树。
2015-3-6,大理学府路。
《就这样告别了沙溪,告别半山茅舍》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错的——
说出是错
不说是错
提笔是错
举手是错
怒目是错
闭眼是错
欢喜是错
悲伤是错
执着是错
放手是错
离开是错
不走更是错。
那就让我索性错个够吧——
一车的风声
一车的阳光与白云。
一车泪水伴着三月的梨花飘落
在茶马古道,在深深尘埃中。
(2015-3-18,夜)
《我还有诗》
离开沙溪,离开半山茅舍。哦
现代禅诗院。不得不与你说——
永别,而非再见。那些人,他们已经等不及了
他们蜂拥而至。占领。哦不,是霸占。
小狗apple,在头天晚上已经被人带走。不然
牠的叫声将多么无助。我不伤心,更不会
流泪。我笑着。如同往常。我还有诗
有满园的翠竹,星月,蓝天与白云。都在心里
在梦中。他们夺不走。
他们不是窃贼。他们公开抢劫——可是
无论如何,他们都不能取胜。我走
但歌声依然伴随。虽然,我现在终日沉默
只让木笛替我说话。但诗歌活着。佛也在
最近的山坡上,嬉笑着,歌唱。
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可是,一切
有为法,如同大地与树木。如同花朵
如同绿叶与种子。
(2015-4-12,苍山脚下)
《给millet》
你的声音传过来时
世界就屏住了所有呼吸。
你的声音是一座水晶房
我此刻就住在里面。
山坡上风在奔走,石头在飞
风和石头不断穿过这墙壁。
但它不会破碎,不会
所有的水晶都如同初衷。
我只看到你的笑颜,你的泪
有时是一枚悬在风中的小丝瓜。
哦,亲爱。你离得我很远
却又如此,最近。
2015-4-15,苍山脚下。
《在D25次列车上》
列车快速向前。新的风景
不断在窗外,划过,消失。
我脱离之前的苦,不再返回。快乐
是我将要陆续抵达的一个个车站。
苦是前因,快乐也是前因
苦是后果,快乐也是后果。
因果轮换,颠倒梦想。我
追求花朵,却看到落英满地。
我寻觅静寂,却进入喧闹红尘。
何止是我。何止是你。
邻座的一个女孩,刚刚还在欢笑
现在却在哭泣。
过道上,穿着太空鞋男童
向着列车的反方向奔跑
并且跌倒。
2015/6/1,在北京抵长春的D25次列车上。
《夜宿抚民镇》
一片月,隐在云中。
起心,动念,自高速公路边的一块标牌,以及
夜行人的累和饿。
去往长白山途中的这个小镇,如同
入定的僧,双目微合。人声,犬吠
都被一串路灯的臂抱紧,深藏。
有几家店还亮着。犹豫之后
石上硫终于将车停下——
这一夜,我们要把疲惫的肉身,交给
陌生途中的这个小镇。
此时,天亮。我们重新上路
影子在身后,白云在前方。
2015/6/3,吉林省延边抚民镇。
《白隐》
千百年了,你依然在那里
依然怀抱着那个婴孩。街头巷尾
你满脸满身是信仰者的唾液。
然而,天空依然干净。门前的
那棵樱花树,开了又落,落了再开。
许多个春天只是一个春天。
《众佛出行》
这里是人民路。我站在
人民路口,看众佛出行
不同的鞋子,孕育了不同的果。
阿难,你过来。角落里的
那个女孩,你一定认识——
当年,她曾是我,是你的佛陀。
2015-6-26,大理古城。
《南又在北》
十三年。南方的旅人
今天,又要回到北方去了。不是
原来的那个城市
也不是原来的那些面孔。
不管怎样,这都是自己的选择
我面对,我接受。也许,还需要继续选择
或放弃。就像离开一家客栈
又去投宿另外一家。它们
都有不一样的外形,但功能相似
睡觉,起床,发呆,然后继续上路。
我还会上路吗?续写一些梦想,
一些毫无意义,但却愿意不停撰写的故事?
2015/07/23,离别大理之际。
《黄昏列车的窗外》
黄昏列车的窗外。雨
打湿旅人的心,模糊了山水。
往事。近了,又远。
远了又近。在列车的行进中
时间如手,拨动路边的杨柳
闪跳,静悄悄的绿色奔走。
2015/7/23,在火车上。
《达摩与一根藤蔓》
一时间。回到达摩的洞前
山脚下那些熙熙攘攘的武校和门票
都成了海风吹动的泡沫。
我说,来。我与你对坐
他们比他们的绯闻和钞票
我们只管打坐。只管数息和面壁。
2015-8-28,湖城
《我只是为你而来》
这座城市与我无关
这里的人与我无关
这里的空气与我无关
这里的楼房与我无关
这里的天热天冷与我无关
这里的街道和水与我无关
这里的月亮星辰与我无关
这里的好与不好与我无关
我只为兑现一句承诺而来
我只是为你而来
2015-8-30,湖城且止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