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楚飞云 于 2015-10-8 08:58 编辑
月光
无非是夜的黑衣人，吐出满嘴烟霞
无非是旷野，生起虚构的火堆
无非是经幡上飞舞的白蛇
游走于宇宙空灵
十步之外，孤独和潮水尾随而至
我端坐不动
那么多小石头，那么多光
然而河流只有一条
当我说“月光”，风在山峦间奔跑
当我说“月光”，河面泛起细微波浪
当我说“月光”，麂鹿穿过积雪的橡树林
闯进春天走失的原野
有人在围栏里讲诉农夫和蛇的故事
而我，像草木一样生长
一万颗星，像烟花纷纷散落
我只独爱，眼前这一小片月光
织布街
织布街是一条老街
青石巷，木阁楼
黑褐色的墙壁上沉积着
岁月的污浊和欢欣
街的一边是猇亭奇异而杂乱的现代史
另一边
是拙朴，伟岸，而浩荡的长江
我在一间老屋的木窗子前
久久驻足，这不同于我
在织布街和新正街分岔口处的犹豫
和徘徊。春天来了
沿江小道旁的杨柳，泡桐
依然是要长出新芽，以此抚慰
多年前从织布街到古渡口
顺石阶盘旋而下的淡青色人群
我往复织布街三次，只为记住
旧厂房石墙上的那三句话：
必须把粮食抓紧
必须把棉花抓紧
必须把布疋（匹）抓紧
完美秩序的幻觉
是四十年来我脏腑深处的隐疾
我离织布街愈近，它愈惊慌
我又为自己的饱食终日而羞耻
午夜，被风追逐的风的冷笑
似一个跛足女子蹒跚而过
身后留下的那抹淡淡的苍凉，和荒芜
初夏
难道你不喜欢安静？
杜英树穿着碎花的裙裾，
迎着光，看蓝色的火焰
在玻璃瓶壁上跳舞。
火星上有水，藏于黑暗中
沉睡的世界。
织布街的影子尾随着我，
我尾随你，在一首诗的和鸣
里随风而逝。
你裸露的肩部宛如珍珠，
金色的花环，围绕着我；
高空中的战栗吸引着我。
好吧好吧，让我们转过身来，
躲开巫师手中怪异的法杖。
这个初夏是多么美好，
就像多年前，我们在那本灰色的
影集里擦身而过，
我们假装互不相识。
比如此时
比如此时，隐者般的芭蕉叶正迎风摇曳
五月刚刚打开它淡青帷幕
比如此时，在大别山怀中安睡的
除了松林、岩石，还有旌旗和号角
女儿抬起她手指的瞬间
细碎的光沿枝叶滑落下来
黑白琴键仿佛是沿山腰盘旋而上的石阶
溪流潺潺，虫鸟和鸣
我们都没有迷路。而此时
我们和大别山在一个幽静的街巷中相遇
黄昏像一串慵倦的音符延展开来
如古铜色琴体内缓缓流淌出的单调，与和谐
自闭症
总得记住点儿什么
比如山石，比如溪流
比如被风折断的树
以及黑色罐体
炊烟升起来了
我们不想踏上回家的路
或者对于我们来说
远方只是一个弯曲的符号
四周布满孤独和漩涡
山的清苦只有我们能懂
沿途我们掩埋欢欣
把残缺当成生的宿命
只是此时
我们同时爱上那枚有毒的果实
一切并非那么值得赞美
其实，一切并非那么值得赞美
“只不过是为生活所迫，以及人性深处之堕落。”
你在暮色中沉思
香烟之毒在空气中四处游荡
芭王草正高过头颅，以孤独者的姿态接受时间凌迟
山河很远，酒色很近
“你最终要在某个世俗的漩涡中深陷——”
是啊是啊
豌豆苗细声细气的开花、活着
花也总是要开成几只蝴蝶飘飞的模样
你微微叹气，摇头
回转身看那片原野的幽深与荒芜
当别人趟着露水，满怀新奇走过来的时候
你的皮肤，已退回到泥土本来的颜色
绝句
我端坐在河流边
看埋在河流深处的石头
黑暗中的石头
那些被生活简化的石头
那些露出灰色面颊的石头
那些被鄂西这块地名磨破肩膀和脚趾的石头
那些一开口就要落泪的石头
那些被风追赶着石头
那些意气风发的石头
那些从未被命名，与荒凉为伍的石头
那些擦去沧桑假装富足的石头
那些与棺木一同朽烂的石头
那些在光亮中尖叫着的石头
那些被欺骗和出卖的石头
那些不得不与世俗为伍的石头
当我一转身
它们瞬间变回原来的模样
沉默，若无其事的活着
傻子的歌
他们把满天的血，称之为黎明
把水，称之为河流
然后在灰色栅栏里歌唱、诵经
再然后，接受死去
我对着烟灰捻碎自己
迎着光，涂抹到窗格子上
窗外的栀子花就变成翠鸟飞去
变成蓝蜻蜓，红蜻蜓
变成一根孤独的鞋带
举着火的城市
用头颅撞开黑色宫殿
我们在两条浑浊的河流里游泳
互不相见
拿着匕首的纸人
剪断自己绳线的风筝
跟随着我，走到街巷深处
那里有裸体女人的舞蹈
用镜面掩埋尘世
在广场
盛夏的剪影
栀子花迷人的体香
布谷鸟和迟暮者交欢的黎明或黄昏
大同路，游戏场
绞刑架，断头台
万众一心的孤独颂赞
枝叶横生，藤蔓荒芜
花岗岩幽深处的刀剑和鲜花
我一回头，看到你满目童贞
和快活的光芒
复活
我一直喂养的蜈蚣，蝎子
江流一样红色、蓝色的血管
尖利的毒刺
在这个午夜复活
我的过往在这个午夜复活
百节蛇吐出花样信子
推开门便是悬崖
迎着光，我数墙面上的杉树
崖柏，乌桕，野棕......
烟灰从吊灯上撒落
窗格子大口吞咽着江水
风和云压过来，山河压过来
碎裂的火光露出它黑色的根须
父亲节
他原本是仰躺在客厅的
布纱发上看电视
听我在厨房把土豆切得
咚咚响，便时不时到
厨房来转一转
还要小声叮嘱一句：
别切到了手
他好像忘了我已四十岁
而我，也忘了
那天正好是父亲节
我们又一同走进那条
周而复始的河流
河流无岸，也无尽头
偶遇昭君
隔着青竹帘子
我对昭君说：
今天是七月初一，阴历
——一个没有特别符号的日子
像很多没有特别符号的日子一样
风不停的吹
从汉代吹到盛唐
从盛唐吹遍华夏
大片大片的橘林开花了，结果了
宝坪村像一面雕花的镜子
没符号的日子挂在古老的阁楼上
阁楼在风中摇晃
两千年了
我不喜欢在故纸堆里木然的昭君
我对昭君说：
今天是七月初一，阴历
我喜欢丝绸和时间的混和物
闪耀尘世的光泽
不抽象，很具体
传递幽暗中的欢愉
我对她重提往事
她莞尔一笑，尘土般干涩的符号
从她脸庞滑落
月光像溪流一样泛起细微波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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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0-8 08: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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