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王征珂 于 2015-10-28 02:57 编辑
【首发】梦溪书（长诗）
作者：王征珂
（一）
姣好的梦溪，在我国中部，名不见经传
诗意的梦溪，在千湖之省，九头鸟的故园
其水清兮，明我眼眸，润我五脏和六腑
其人灵兮，赠我波浪，擦亮我的望远镜
尘世的羁鸟，曾灰头土脸，曾囚困牢笼
今日飞临梦溪，羁鸟变成叫喳喳的喜鹊
仿佛枯木，遇到了春天，死而复生
仿佛婴儿，如痴如醉，吮吸甘美的乳汁
（二）
鹅卵石在内荆河边产卵
生下更多的鹅卵石
你的父亲和母亲，聚少离多，分居两地
是一对牛郎织女
那织女在纳鞋底，纳着纳着
针锥和大头针，一次次扎伤了手指
那织女在织毛衣，织着织着
织出了缠缠绕绕、密密麻麻
毛茸茸、厚实实的相思
墙上的大红喜字，整整贴了三年
你的桃花母亲，深夜难产、流血
叫喊声像闪电，刺破了黑黢黢的黑夜
她和死亡之神，擦肩而过
生下呱呱叫的你、姗姗来迟的你
平平仄仄的父亲，手舞足蹈，喜极而泣
满世界宣布，你的名字
——你大名叫梦溪
——你小名叫芦笛
（三）
文质彬彬的父亲
比兔子们跑得还猛
比燕雀们起床还早
比豹子还要，多出一副胆子
他下河使劲捉鱼，也不在乎
一个文人，变成了泥人
一个秀才，变成了渔夫
打着赤膊，光着腿脚
干净的“的确良”衬衫
崭新的“解放牌”球鞋
扔在内荆河边
大清早捉鱼的父亲
不是馋嘴佬啊
他的可怜的堂客，乳房空空
没有一丁点汁液
他的姑娘伢儿，刚刚降临人世
噙着乳头空吸，没有奶水可咽
他对着河水发誓，甚至不惜动用
满腔豪言，一堆毒咒——
“捉不到催奶的鲫鱼
我一世枉作爹爹
我永世莫作男将”
（四）
鲫鱼萝卜汤，丝瓜豆腐汤，猪脚花生汤
这些都是：平民的补汤、产妇的宝物
你的姆妈，没有一丁点奶水，急需要催乳
绿油油的丝瓜，悬挂在你家，丝瓜架上
鲜嫩嫩的鲫鱼，蹦跳在村头，内荆河里
壮实实的猪脚，奔跑在门前，老家的庭院
劳驾爹爹，从远方归来，做几天劳力
去捕捉鲫鱼，去采摘丝瓜，去清洗猪脚
委屈爹爹，做一个主妇，当一个厨子
那时你的家里，汤水滚滚，香气四溢
你的姆妈，那时不是枯叶，而是灿美的桃花
不是皮包骨头，而是白白胖胖、吉祥的菩萨
那时你的家里，姆妈是大主，你就是小主
她的乳房的河流，带着恩慈，流到你的口里
（五）
多么精豆啊，一个三岁小伢，人小鬼大
看见蜜蜂，学习蜜蜂，甜蜜地发声
看见树叶，模仿树叶，活蹦乱跳的舞蹈
看见水牛，你嘴里“哞哞”，呼朋唤友
看见羊羔，你“咩咩”叫着，嗓音温良
献上南风的扇子、青草的地毯
请求爹爹，把明晃晃的月亮灯摘下
接到村庄，每一个漆黑漆黑的屋里
请求姆妈，为你裁剪一件羽毛的衣衫
把你变成飞鸟，飞在天空，飞在原野
（六）
原野上有一个：五彩缤纷的女儿国
原野上到处都是：你的亲密玩伴——
桃树的女儿桃花，一天到晚，叫叫喳喳
梨树的女儿梨花，弱不禁风，娇娇嗲嗲
而豌豆花，是豌豆家的女儿
嘴角微笑着，做淡紫色的美梦
而油菜花，是油菜家的女儿
脸上没有白色的冰霜，嗓音里燃烧着
春天鹅黄色的火焰——
“欢迎梦溪，欢迎小主
加入我们的女儿国”
（七）
你看见两个妇人，在村庄里大声吵嘴
忽而叉腰，忽而跳脚，忽而指指戳戳
上嘴皮和下嘴皮，弹奏“呸呸”的语气词
她们的吵嘴声，像突然发飙的野兽
震落了一树桃花，吓呆了练习美声的燕子
你听见雷霆和闪电，在天上凶巴巴地吵嘴
一个啊，大嗓门轰隆轰隆
一个啊，电光眼一闪一闪
它们的吵嘴声，像重型炸弹
引爆了九级大风、倾盆大雨
（八）
龙卷风是果园的暴徒
大嘴巴呜呜着，殴打着桃枝上的少女
一些桃花，夺路而逃，尖叫出声
活活摔死在，春天的果园里
乌云是万亩蓝天的暴徒
它的脸色黑黑，它的肥胖的身体里
藏着黑黢黢的墨汁、一肚子的坏水
泼黑了我们眼里，美滋滋的白云
毒辣辣的太阳，是田野的暴徒
把麦苗的身子烤黄，把泥土晒成
硬邦邦、干巴巴的石头
你的腿子灌铅，脑壳里涂满了糨糊
老天爷啊，那歹毒的太阳
洪水是莲花村的暴徒
冲垮江堤，淹死牛羊，推倒茅草房
天啊，那一年夏天的洪水
像一群猛兽，来势汹汹，浩浩荡荡
把一些大人和小伢，变成惊魂和水鬼
（九）
在江汉平原，你爱过田间地头
门前路边、湖畔和坡上的平民花
你爱过自留地里的南瓜花
南瓜花好像你的爱劳动的姆妈
朴朴素素地开花，实实在在地结果
一个接一个地，生下一群小伢
小时侯是小青，长大了是虎伢
你爱过缀满枝头、香飘十里的刺槐花
你的姆妈，在树下采摘，在厨房里忙碌
槐花菜、槐花汤、槐花饽饽和槐花闷饭
它们曾经，熏香平民百姓的日子
它们曾经，熏甜你们，五个姐弟的嘴巴
你爱过你家门前的指甲花
那时你不晓得，凤仙花是它的雅号
好女儿花，是指甲花的别名
小小年纪的你，喜欢臭美
指甲花装饰过你的五彩的童年
你爱过漫坡遍野的喇叭花
它嘀嘀哒哒，吹响清亮的喇叭
吹颤蝴蝶踢踢踏踏的舞蹈
吹软田野上又厚又硬的土坷垃
吹开你心房中，小小的、欢乐的浪花
（十）
有一年夏天，我们去寻找天边
弯弯曲曲的羊肠小路上，你带着
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和想当然的肯定句
地平线在村庄的远方
地平线是遥远的天边
有一年夏天，我们去寻找天边
两只蝴蝶，是两个小小的仙人
翅膀摇摆着，上下翩跹，飘飘欲仙
飞累了，在草叶的露天旅馆打盹
夕阳的火把，烧红了河水和原野
有一年夏天，我们去寻找天边
我们无知的脑壳里，没有世界和银河系
我们的天边仿佛，就垂落在地平线那边
我们徒劳地寻找，天色黢黑，蛙鼓硕响
远处隐隐传来了，姆妈们连声的呼喊
（十一）
你来到河边，早晨的内荆河上
机帆船嗓门突突，流水嗓音汩汩
披挂着鱼鳞的美女水兵
上下翻腾，凌波而舞
你来到树林，一树刺槐花儿
染香你的十四岁
紫红的桑葚，从枝条之上，落到梦里
从嘴唇一直，甜到你柔软的心房
你来到原野，宛如一个小小的飞神
你不听劝，也不信邪，摸打碗碗花
你用柳条，模拟马鞭，口发号令
马蹄莲花，蹄声哒哒，跑到地北和天南
（十二）
那个年代，全民皆诗
文曲魁星，照耀我国大地
也照着小小的莲花村
农家的少女，你念念有词，抑扬顿挫
种田佬的儿子，我一袭布衣，喝风屙烟
那个年代，蓝天白云，仿佛垂手可得
月光的白银，满地滚动，好像俯拾皆是
大面积的二月兰，从南方漫延到北方
紫云英和鸢尾花，在诗行间密布
简直快要，把纸张压破
那个年代，我们传看《诗刊》
交换《星星》和《诗歌报》
莲花中学里，有那么多诗情画意的脑壳
内荆河边，有哗啦哗啦、翻动的书页
笔记本上，有长长短短、燃烧的诗句
那个年代，全民皆诗
连河边的顽石，都蠢蠢欲动
连河上的野鸭，都开口吟诵
飞鸟们，凌空而上，点亮北斗七星
青蛙们，整天做梦，写呱呱的诗篇
（十三）
梦溪姑娘，在原野上遛弯，你不是
寒霜暴打的茄子
秋风摧残的落叶
藏身齐腰的草丛，你就是绿油油的草稞
安卧白羊群中，你就是安静的白羊
而当你和蝴蝶，衣衫飘飘，姿态翩翩
跳起双人舞蹈
你和蝴蝶无疑，就是逍遥自在的仙人
耳边没有紧箍咒儿，身上没有
流年的磨损、尘世的罗网
（十四）
在荷塘边驻足，你和荷叶青翠欲滴
你和荷花，形神酷似，合为一体
水边的天使，眼神无邪，胸房洁白
在晨风中摇曳，你和杨柳都是
尘世的美学生物，你们都有
一头披肩的长发、一匹舞蹈的瀑布
在静夜里梦游，你和月光都是
珍稀的感情物种，都喜欢在暗夜里
丝丝缕缕发电，轻轻灵灵飞行
（十五）
请求天神，打扫天庭，乌云让位于白云
请求地神，结满五谷，喂养村庄的百家姓
请求风神，给光秃秃的原野
披上缤纷的头发，穿上五彩的衣裙
请求雨神，胀满乳汁，救活麦苗和谷穗
请求雷神，轰隆轰隆，连声抬高嗓门
喝退村庄里胆大包天的偷牛贼
请求雪神，抛撒雪花，洗白黑心人的心脏
（十六）
我眨眨眼，天涯变成咫尺
挡路的磐石，土崩瓦解
我眨眨眼，把你变成
早晨的一缕清风
耳朵里的一滴鸟鸣
眉梢上的一只喜鹊
我眨眨眼，你就是那个——
穿越时空飞来的
尘世的小小亲人
你的嗓音，比玉兰花洁白
你的胸房，比米兰花芬芳
比无穷花滚烫——
（十七）
乌托邦梦溪，远在千山和万壑
乌托邦梦溪，远得好像迢迢光年
许多年，我在秦头楚尾
我在深山老林，乌托邦梦溪
远得好像地外星球
好像第二颗火星
乌托邦梦溪，说远就远，说近就近
近得就像：我眼睛里的润眼露
我身体里的鼓风机
我胸房里的安神剂
我口腔里的清新空气
近得就像：今天上班路上
披着长发的杨柳
跳着舞蹈的蝴蝶
吐着蜂蜜的蜜蜂
（十八）
姣好的梦溪，在我国中部，名不见经传
诗意的梦溪，在千湖之省，九头鸟的故园
其水柔曼兮，酥软我之筋骨
其人福慧兮，护佑我之今世
你不是仿真的骷髅标本
无有鲜血、肌肉、毛发
你不是塑料的植物模型
无有萋萋的青草、灿灿的野花
你不是干枯、吓人的僵尸
无有炉火噼啪的呼吸
无有小鹿咚咚的心跳
你是我命里的八音盒
趵突泉的身体吐露着
甜蜜、温暖的形容词
汩汩、滔滔的叠音字
你是我今生的福音书
纤纤手的手鼓，敲活了木头人
桃花眼的眼波，洗亮了昏昏神
脚的脚踏车，唤醒了冷血动物
我的诗意世界里，有一个柔软的水乡
有一个丰美的泽国
有一个永恒的吉神
有一个祥瑞的首府
2015年10月23日生日，定稿于湖北十堰 |
发表于 2015-10-28 0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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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0-28 06: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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