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宾:唐 诗
简介:
唐诗,本名唐德荣,1967年生,重庆荣昌人。当代著名诗人、批评家。
1985年起,在中国大陆和葡萄牙、泰国、印度、韩国、德国、波兰、俄罗斯、希腊及香港、台湾等国家和地区的报刊、网站发表诗文数百件(篇)。主编《中国当代诗歌导读》、《中国年度优秀诗歌》等系列选本十余部。
诗作译成英、俄、希腊、波兰、韩、葡萄牙等十余种文字。入选普通高校通识教材等国内外数十种选本。
2003年,《诗刊》社、重庆市文联、重庆市作家协会、重庆市文艺评论家协会、西南大学中国诗学研究中心等先后联合举办《唐诗诗歌作品研讨会》。
唐诗诗歌作品研讨会
2007年参加《诗刊》社23届青春诗会。
系中国作家协会、中国硬笔书法家协会会员,《中国当代诗歌导读》、《双年诗经》、《中国年度优秀诗歌》主编,中国当代诗歌奖评委会主任。中国诗歌流派网评审委员,中国好诗榜组委会委员。
主持中国当代诗歌奖颁奖
著作:
《走向那棵树》(诗集)1996,中国广播出版社
《花朵还未走到秋天》(诗集)2002,中国文联出版社
《走遍灵魂的千山万岭》(诗集)2005,人民日报出版社
《蚂蚁之光》(诗集,中英对照)2006,环球文化出版社
《穿越时间的纸张》(诗集,中、英、希对照)2009,环球文化出版社
《幸福村庄》(诗集)2010,人民武警出版社
《村庄与星斗》(诗集)2012,新华出版社
《为每个人服好务》(理论文集)2005,人民日报出版社
《乡村旅游行为研究》(理论文集)2010,中国农业出版社
《花朵与回声》(批评文集)2003,天马图书有限公司
与雁翼张智等
获奖:
国际最佳诗人奖(2002);
《诗刊》社艺术文库优秀诗集奖(《花朵还未走到秋天》,2003);
重庆市第二届文学奖(2004);
台湾薛林怀乡青年诗奖(2004);
中国当代十大杰出青年诗人奖(2005);
希腊国际作家艺术家协会国际文学艺术奖(2007);
首届中国作家出版集团奖(2010);
纳吉阿曼国际文学艺术奖最高荣誉奖(2014);
与杨牧梁平杨矿
诗歌代表作:
如果蚯蚓被误伤
如果蚯蚓被误伤,也就伤着了
泥土中褐色的天空,深处的泪水不再行走
草根急急地赶来问候。如果蚯蚓
被误伤,就等于伤着了我兄弟的手足
安详的气息遭破坏,我的文字岂能不暗暗地
流血?如果蚯蚓被误伤
锄头必然隐隐作痛,并默默地忏悔
我的故乡会猛烈地颤抖
虫声
如果虫声大于手掌
那整个暗夜
我就无法抚摸
虫声总是愿意小于村庄
因为它们知道
一旦虫声溢了出去,那一定
会响错地方
偶尔,虫声也红如枣子
悬在蒂上
轻轻地摇晃……
与张诗剑蔡丽双春华等
乡村诗人
他临出门时,一只过路的鸟
顺便叫了他一声。他端详桃花的瞬间
心中已结满了果子。他捧起稻穗
微笑的刹那,爱情的籽粒早就饱满。他忘不了
走向红高梁,地是他的火焰和酒
他屡屡向枫香树致敬,因为
叶子红了的那季,他总能写出无数好的句子
他对一朵白莲花感恩,也许,她的母亲
还存活在洁白的藕里。他面对
野菊花痛哭,并不是野菊花遮掩了
他父亲的坟头,而是乡亲们的日子还这么清苦
他踏雪登上山顶,在那里,他得到
青松的陪衬,同时心怀更为干净
他在一个镰刀状的下午,很想弯了过去
面对那些金灿灿的麦子。他俯下
身子,观察蚂蚁,害怕踩疼了一个词的脚趾……
唐诗居住的这座城市
李白杜甫们没有来过
外国诗人更没有来过
但唐诗确实来过
那些千古传诵的篇章使这座小城闪闪放光
在这座远离大师的城市
唐诗与诗歌的关系
一直很暧昧
楼房穿着孕妇的花衣
挥舞广告牌的手掌
欢迎唐诗诗意的目光
轻轻抚摸广场那宽宽的胎盘
而那长长的街道
就像长长的脐带
把唐诗与诗歌的胎儿
紧紧相连
诗歌永远是静卧在这座城市的乌龟
唐诗的灵感就是乌龟
那永远一伸一缩的头
经常让唐诗逮又逮不住
丢了又可惜
沿着峰回路转的楼梯
唐诗闯进诗歌的房间
登上灵魂的高峰
唐诗一边抖落满身俗气
一边调遣出诗歌的妙龄美女
出奇不意地跳动在
诗歌编辑和读者的挑剔与满意里
令这座城市惊讶不已
一梦惊醒
那盏灵感的孤灯呵
是这座城市经常失眠的眼睛
永恒地照耀唐诗
伴他的诗歌远行上千个世纪
风与小草
风与小草
说好了一同登一座高山
风一生最善于
改变自己的观点
说变就变 抛下
一群小草 独自
攀登在峭壁上
许多年过去了
那群小草
手拉着手 根连着根
一丝一丝地往上登
风一生走过了
许多地方
始终找不到
最适合落脚的地方
手上的春天
这一天,春天到了我的手上。十个指头
都像小鸟,渴望鸣叫。骨节中
露水晶莹,掌纹的溪流无声地荡漾
我在硬的地方,触摸到爱情的茧
我在亮的中心,送走指甲的白云。这一天
我碰上的都是一些细微的事情
然而,它们却让我产生巨大的惊喜。我除了
赞美劳动外,更要赞美劳动从双手开始
暖风吹来,掌上有了花园,指缝
溢出香气。仿佛我的十个指头,有花有叶
并肩远眺,已经成为了春天的兄弟
我的忧伤
我的忧伤是夏日
灌满悲愤的河流
是冬天越堆越高的寒冷
老屋越积越厚的寂寞
是自己脸上越刻越深的皱纹
和皱纹里越来越苍老的悲愤
我的忧伤年轻茁壮
精力旺盛地站在
悲哀的洼地
倾听一次小小的责备
是怎样摧毁了高大的自尊
我的忧伤从布满缝隙的眼眶
渗出一颗颗苍茫的情绪
有一种谁都可能有过的悲伤
涌上了眼眶的堤岸
一大群悲伤来不及咆哮
摔下了脸颊的悬崖
我的忧伤就是一千座大山的忧伤
只见无数条忧伤的河流
在沟壑纵横的脸上
淋漓尽致地倾泻
藏不住秘密的树
我有一个小小的秘密
用小刀刻好
藏在一棵小小的树干上
树多么诚实
不但没有忘记我尖锐的嘱咐
反而哺育我的秘密
与树干一起长大长粗
那长大的秘密
爬在粗壮的树干上
像一个顽皮的嘴巴
张着大口诉说
我儿时的梦想
站在那棵长高长大的树下
我终于明白
世界上没有任何地方安全
就连一棵不会说话的树
也藏不住我小小的秘密
穿越时间的纸张
一把沉默的纸张
拥有矩形的呼吸 洁白
而包容一切
一串清凉的风 穿透了
纸背 这世界上最薄的脊梁
蕴藏了最丰富的历史 现实 未来
我在纸张的辽阔中 寻找
蔡伦 这位穿长袍的老人
他的青丝已经变成
雪山的颜色 苍白而纯洁
与他同时代的人 我不知道
名字的太多
也无法招呼 谁是谁
谁也不知道了
我看见一位老人茫然
坐在一张巨大的纸上
他的四周空旷而迷茫
有多少后来者在呼吸
他们的过去 我们的现实
那些迷茫而清澈的眼睛中
有我飞翔的梦想
有我遗落的信仰
有一滴水珠中巨大的世界
在呼啸的波涛中
语言的水流时断时续
我的故事流淌在
纸张白色的沉寂里
谁有凝固的血液
谁就与所有的老人在一起
紧张的纸张 撕裂了
一串清醒的了望
那些清静的夜晚 难以
回复到我嘈杂的思维
一种最小的愤怒 消失在
看不见的天空里 我该怎么
突围进入不清楚的地平线
一朵沉思的云里 挤满了无数
雨点的海洋
那悬垂的思想和洁白的纸张
让我欲语还休
华山的雨
多高的雨,多陡的雨!华山的掌上,雷声隆隆
伞在这个时候会像蘑菇一样被刮走,这里
唯一可做的事情,是用钉子钉住自己。而躲在
亭中的沉思,在快速漏水。皱纹细步回家
剑忘了瞌睡,谁在端详着闪电那条弄不脏的蛇?刹那
天空也站累了,千面岩石兀自流泪
庙里的钟声,清脆地响起。两只鸟,蓝得慢慢地消失
多大的雨,多猛的雨!我突然轻声
喊出:“骨骼中,应多放进些雷鸣电闪,暴风骤雨”
当我死后
当我死后,请在我的骨灰盒里铺上一层白云
让我重返天空,再度晴朗,自由自在地
舒卷。如果云朵遮住了我牙齿上的一场细雪
就让它们露出我鬓边的风霜。如果
它们记住了我干净的错误和整洁的悲伤
就让墓碑上空无文字。总有一天
蚂蚁会在我的骨头上呼啸,泪水会在我的草尖
重新鸣响。但我绝不希望看到我的灵魂中
闪电阵阵,白云变成了滚滚的乌云
花朵还未走到秋天
花朵上路了 花朵走在春雨中
娇艳欲滴的队伍
让太阳睁大了惊羡的眼睛
花朵带着片片美丽的绿叶
带着怀孕的露珠
带着村子里少女漂亮的面庞
带着船的形状
带着月亮和星子 上路了
一股股春风追随其中
一个个芬芳的比喻在沿途诞生
花朵前进着
花朵举着清脆的鸟声前进着
鸟声中 花朵的根
无比嘹亮
花朵还未走到秋天 还在为果实赶路
但是 花朵心中
毫无黑暗
独自面对黑暗的路灯
你是密不透光的黑暗中
一把独自与庞大的黑暗
对话的明亮斧头
简洁 明了
足以让那群恐惧的星星
失去声音
你沉默的时候
是一只收拢白昼的黑色拳头
让乱跑乱奔的夜风
撞掉浑身黑色的喧嚣
悄悄地缩回到夜晚深黑的底部
静默地回忆
你铿锵的光芒
你一生面对无边无际的黑暗
仍那么光彩照人
用手轻轻一撒
瞬间把黑夜抛在遥远的地方
什么时候 我能像你
从容面对一生的黑暗
什么时候 我能像你
从不对自己产生刹那间的失望
哪怕面临的是辽阔的夜晚
在深山中点灯的人
在黑暗中点灯的人,红如柿子
除了光芒,还隐隐地带着甜味。这是一朵
偶尔咳嗽的火焰,不再走动的火焰
像老树上的梅花,映着白茫茫的风雪,亮在
站立的地方。点灯的人,白头发
白眉毛、白胡子,像白银打造的一位老人
从大山寒冷的铁里挤了出来,凛然地
带着火的余威。他看到
挂在墙上的镰刀被挂在旁边的辣椒映热
他听到狗吠中也有火苗在嗤嗤地响
一心一意,要把严寒吓退。点灯的人
像灯一样坐了下来,平静而安详
骨头里的疼,蓦然亮了一下
点灯的人,低哼着,万树枫叶涌动
山歌也开始熊熊燃烧。有时
老人把灯当作朋友打量。有时,灯把老人
认成了两鬓风霜的灯。只有
灯盏里的油蓄满了老人的心事,而且
还知道:他的心脏边始终是日出……
我的记忆放错了地方
常常,我的记忆放错了地方
我把一树桃花放到了
悬崖上,我把翠绿的鸟声放到漆黑的夜里
我把纯洁的百合花放到了
不干净的瓶中,我把
蛇的骚动放进了平静的湖水,我把
爱人似的鱼放到了干旱的石滩
我把饱满的月亮放到了床上,我把高悬的云朵
放到了低矮的刺前,我把
梅的暗香放到了
那个遥远的人的诗边,我把唐朝放到了
2012年的春天,我把故乡放到了
火热的唇边……总之
就像指引幸福的手拨弄了方向
就像露珠在我头脑中
一阵乱转,然后
泼洒出来,在地面,如同痛苦的泪水滚动……
老蜜蜂
我看见老蜜蜂鬓发白了
胡子和眉毛都白了,仿佛叫声也白了
但是,它的身子
依然像金子那样,不倦地闪光
它飞得很缓慢
很累,很吃力,骨子里的金子
也在颤抖。它飞得
很从容,很热爱,很自在,十万吨雷霆
不会将它打偏
它的四肢流着汗,品格流着汗
灵魂流着汗
脑里,充满花粉的呼唤
眼中,湿了
金子的光芒。虽然,每次飞翔
都难以返回,但心中的路线从不折断
虽然,每朵花都是它的墓地
它也要墓地站立起来
哪怕骨头里的金子磨损了,哪怕
翅膀上的金子变薄了
它的脸上,也始终挂着微笑,苍老的皱纹
胜过那些细细的好看的波浪
我不知道,当我
老了的时候,会不会像它一样坚强
但我十分清楚,当我
年纪一大把时
只要一旦想到它,所有的诗句
肯定会老泪纵横……
怀念山西诗友
当我醒来,张开双臂
抱住黎明,如同抱住一树梨花
那么的繁盛
那么的洁白,我的身心和记忆
瞬间便溢满了露水
无比的清新
春天已经从容不迫,许许多多的蝴蝶
衣锦还乡。抬头一看
炊烟不知不觉间就飘到诗友的山西去了
挂在院前的红枣,无论大小
都是他的诗句
都怀着故乡的核。站在二月
站立的地方
对着山西,我在手机里
高声呼喊:“思念,不再遥远!”
我的痛苦琳琅满目
二月,拂开柳丝
仔细凝望,我的痛苦琳琅满目
有的像白壁,润着
遥远的乳。有的像黑玉
痛饮过成千上万吨夜色和墨水
有的想红珊瑚
闪烁着前朝的血。有的像黄石杯
盛满的不是
像我喜爱的那种苦味
有的很大,有的很小,有的很厚
有的很薄,有的很高
有的很低,有的很深,有的很浅
有的端坐,有的横陈
有的两两相依,有的三五成群
有的张口欲言
心中的花瓣将开未开
有的长满尖刺
碰一下就会让历史喊疼
而我最看重的是那只相传的翡翠色玉蝉
它藏在痛苦深处痛哭
哭声有时像鹰啸,有时像马嘶
更多的时候
恰似嘤嘤蚊鸣……
好似黄金在烈火中挣扎
她一说话,我的忧伤就露了出来
她的话音同鸟声
扭住我不放,犹如一道青色闪电
她说了三分钟的话
我听得心上积了五寸厚的雪
当风把我吹得清醒的时候,我突然
明白:我控制不了痛苦
就让痛苦控制我
就让我在痛苦中磨练,好似黄金
在烈火中挣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