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幅山水画
1
亲近一碗墨,一支毛笔,如亲近他心底的搅动。
由搅动到掰开,像掰开一个世界,坚硬的核桃。
画的雾很朦胧,这也存在过他的眉间。
而白不是本身的颜色,此时却是用来对比:
比如天空,肯定曾有醒目与大小不一的事物划过。(他没有选择画下来)
其实,他画的一湖水也有深度,有波澜,仿佛许多干瘪的手在内部,努力托着什么。
或许:水,已是煮沸了的水,他怯于面对的另一现场。
———我几乎肯定,他画到这里的时候,停了一下。
他可能会去照一下镜子。
譬如想在镜子里确认自己的存在。
抑或只是几根花白的头发,摆动,逐渐模糊的风里。
2
仔细辨认,你会看到画里的骨:像城墙,像龙身。
一些暂且折服、最后还要腾起的节魄。
而它在大部分人的眼里只是一座山。
他在画这座山的时候,并没有拉得高大,拉得不可逾越。
他甚至隐藏了烽火、崖坡,和尖锐的鸟鸣。
看,它隔着河流,一段让你感觉安全的距离,拒绝逼迫、压抑。
看,它是某个彼岸。只偶尔允许你乘一叶小舟:
触摸它的摇晃,震颤,急不可耐。
3
幸好,此时接近了绿。(他们歌咏一千年了的)
而这几抹绿,似乎从牙缝间挤出来的。
像一些温度,努力做着缝隙里的突破:一个瘦弱的春天。
那些弯曲的身段,执拗地扎在土里,虽然有种力量同时在拔着它们。
有时,叶子的朝向已不重要。它对阳光的敏感度也不重要。
———而,唐诗里的女人和老渔翁,果然不在。
一只送别的手绢,可能也还嵌在另一个书名号里。
幸好,他还保留着绿。令你安然的事物。(草地上也没有石块和积雪)
他,把整整一个季节的希望都积攒了,拽到你的视野:
你欣悦,并一再以此慰籍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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