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宫白云 于 2015-12-31 23:15 编辑
在无边无界的风口(访谈)
宫白云 / 周瑟瑟
(2015年12月30日19点-21点,中国诗歌流派网21世纪诗歌会客室)
宫白云:周瑟瑟老师好,欢迎您来到《21世纪诗歌会客室》。
周瑟瑟:很荣幸进入中国诗歌流派网《21世纪诗歌会客室》,与大家交流,这是我每周必看的诗歌专业网站。感谢韩庆成先生与主持人宫白云,她是近年颇有成就的优秀诗人与评论家。
宫白云:谢谢周老师光临与对我的鼓励。我知道您在文化界是位深具影响力的人物,在诗坛更是位举足轻重的重要诗人,出版过6部长篇小说,9部诗集等,可谓著作等身,颇有建树,这么丰富的创作经历有哪些是您最难忘的?您最看重或者最喜欢您自己的哪一部小说?哪一本诗集?您对自己的创作有无规划?您对写作更隐秘的渴望是什么?
周瑟瑟:我没那么好,只是比你们要年长一些,在诗歌与小说上干得久一些而己,没有什么成就。人到中年,惭愧。
现在想来我这些年似乎只干了一件事,那就是写作。其它事都不叫事。
我记得少年写作生活的乐趣,从县文化馆回家,骑自车在雨里飞奔,还有一次天黑了我踩着厚厚的积雪回家,那样大雪翻飞的冬天再也没有过了,留在了我的青春文学岁月。
到了中关村,我每天早晨第一个到公司写上一个小时的小说。
过年时不回老家,那时父母还不那么老,我可以集中时间写诗。
我的长篇小说我最喜欢的还是第一部《暧昧大街》,虽然当时差点被查封,让出版社编辑吓得不轻,我也一夜无眠,下架的命运全因这个书名太暧昧。这部长篇小说我写于武汉。
诗集也是第一部《缪斯的情人》,这个书名我现在觉得太差,如果要查封,倒是可以查这个书名。青春年少的诗歌是我最有激情,最注重修辞与意象的写作,所以,那本诗集里我找不出脸红的作品,相反,我可以找出神来之笔,经过时间的严刑拷打,大部分作品可以保留,我没有撕毁少作的习惯。不好的作品当时就撕了。
我早年有严格的写作规划,一天要写2000字小说,一天要写一首诗,一年要出多少书之类极为老农民式的计划,还真做到了,小说以题材来规划,诗歌以表达系列、探索方向来规划,早年的写作真的很严谨。最早我还有一个投稿、发表的记录本子,后来有素材本,去年我一个做设计的老哥还给我寄来一大厢子的硬皮白纸本,供我记录小说素材之用。
今年我改用手机记录了。明年还是恢复手写小说,把一大纸厢的十多个大本记录完,那将是下一个十年的成果了。
对写作我抱有像弘一法师昄依佛门那样的态度,把写作变成为我的佛教生活,写作不是出版,更不是名利收入,不是荣誉,而是生命的修行。放下了,让写作变得自然、妥贴。现在我的书法与水墨绘画直接表达了我的心态,但写作还无法呈现,只是想哪一天能获得启蒙之光的照亮。
写作这件事在我们许多人中间,要么轻视它,不认真,不投入,要么过于较劲,把写作与生活严重分离,导致写作被异化,把好端端的人生弄得痛苦不堪,最理想的方式是让写作与自身妥贴、自然地共生。
宫白云:周老师的描绘真像一个小电影,在您的一个个镜头中我们仿佛与您一起回到了那些难忘的写作时刻。您的诗歌“具有很强的现代性、国际视野与诗歌新人文精神”,在国内国外获得很高的成就。特别是今年您除了获得“2014年度国际最佳诗人”,最近您又荣获了2015中国桃花潭国际诗歌艺术节“中国杰出诗人奖”,他们给您的授奖辞是:他古道热肠又洁身自好,他宣纸一样的诗歌文本与朝霞似的启蒙思想,构成了他诗歌的精神源头与文化谱系。他禀承父亲“诗硬骨”的遗训,近年来他写出了一系列本真、直接、客观的“元诗歌”,引领现代诗歌在方言、文献与启蒙等方向上有了新的探索。如此的评价可谓一语中的,但我想它们只是您某些方面的概括总结,一段路程的里程碑,我这样说对吗?您的终生理想是什么?您有生之年最期待获得的是什么奖?您未来的目标与方向又是怎样的?
周瑟瑟:不要被诗歌奖扰乱了写作,写作与奖项没有关系,过早授奖不好,莫言获了大奖后,我看他这两年没有新作品,当然他一定在写,但大奖对于文学本身并没有意义,奖是世俗的产物,不知最早是谁发明的?如果没有奖这东西就少了很多事。文学界就清净许多。
任何奖项都是过眼烟云,尽快忘记是最好的办法。
我的终生理想就是做一个不断修正自身的人,最后归于尘土,获得最大的寂静。
我想获得一个不存在的奖:弘一法师给我颁发的“寂静之人”奖。他不在人世,我自己知道我何时配这个奖。
我未来的目标与方向:写作、生活、写字、画画、死亡。
宫白云:您是湖南人,什么样的机缘使您去了北京?您最初的文学启蒙来源于哪里?
周瑟瑟:我是在1999年底从广州直接飞来北京,当时的情形很急,我们三个朋友要干一件大事情,需要我来具体操作,后来在北大我呆了两年,那时杨克在北大做访问学者,我住在北大招待所,后来住到博生士宿舍,再住到如今的海淀图书城,现在的中关村创意一条街。
我们那几年围绕北大干得轰轰烈烈,是我最快乐的时光。后来我顺着这个线路在中关村IT业呆了将近10年时间,也是紧张又有趣的10年。
最初的文学启蒙来自于父亲。他是教师,但并不直接教我什么文学,而是大量的少儿文学读物,以及我的舅舅,他是业余小说作者,我最早见到的全身心投入写作的农村底层文学青年,后来是我的哥哥,他是学西方哲学的,我家里有浓重的文学氛围,启蒙无所不在。
宫白云:您是一位难得的通才,精通多种艺术形式,除了诗人,您还是小说家、文化评论人、书画家、导演等等,特别让人惊叹的是几乎每种艺术形式您都能做到出类拔萃,您是如何做到的?可否给我们谈谈您多重跨界的感受?在这众多的身份中您更看重或更喜欢您哪一种身份?
周瑟瑟:我的兴趣集中于诗书画,纪录片是我的职业,靠此养文。现在有了书画可以取代商业纪录片了。
跨界感觉很爽。早晨跑完步就写字,白天处理商业事务,其中有影视部分,晚上画画看书,还挑类型剧看,因为工作的需要。
文人的身份最贴切。但不一定是旧式文人,现代文人在我国一直没有建立起来,近年因为焦虑,大家纷纷后撤,向旧式文人看齐,梦想过旧式文人生活,其实我们不可能回到古代,向往旧式文人生活会是一场失败,还是要建立起现代文人生活。
宫白云:我看周老师就是新文人精神的代表。我注意到在您众多的身份中又多了个“中国诗人田野调查小组组长”,能给我们解释一下什么是“田野调查”?这个小组是怎样的一个机构?它的意义是什么?
周瑟瑟:新人文精神是一个时代没有建立起来的精神,我个人的力量太小,我只是不参与到这个时代庞大的帮凶行列中,我自己能独立出来就算对得起我的亡父了。
2015年我发起“中国诗人田野调查小组”,并且提出重建中国现代诗的启蒙精神,以诗人田野调查的方式切入到传统文明与现代文明的冲突中,我主张诗人除了与语言博斗外,还要力所能及地介入到与写作相关的事务中去,比如平民教育与乡村重建。我们的写作与精神生活太过单薄,并且我们的写作群体已经形成了只为个人的写作而活的自私自利的习惯,很少有诗人、作家介入到社会公共事务中,如果谁这样做了,会被认为此人脱离了文学而变成了公共知识分子或其它身份,我坚持写作,但同时在思考我们的社会与文化出了什么问题,从而找到思想的出路。
“中国诗人田野调查小组”不是一个实体机构,可以看做是一个NGO组织,是与诗歌、文学、艺术相关的文化行动。2016年我会在某报上开设“田野调查”专栏,在我主编的《卡丘》民刊上有“诗人田里调查”成果体现。同时还计划做纪录片、摄影展,够忙乎的了。
宫白云:“我们的写作群体已经形成了只为个人的写作而活的自私自利的习惯,很少有诗人、作家介入到社会公共事务中”。周老师真是一针见血哈 。
周瑟瑟:大多数人忙于出书、获奖、弄钱,关心他人几乎不在作家、诗人群体了,并且诗人与作家喜欢嘲笑公共知识分子,首先是自我审查、自保、害怕,躲避,拒绝发言,最后集体阳萎。这样的现实没有希望。
宫白云:忘了从哪里记得批评家本雅明的一句话:谁在这个时代要恢复批评的尊严,就必须创建一种批评的文体。而您的批评正是这样独成体系,具有自己的“批评的文体”,既有尊严又新颖独特,赢得广泛的好评,我最早关注您的就是您的诗歌评论,您的评论风格是我特别欣赏与喜欢的,您总能有效地介入所评诗歌之中,总有独到的说法让人眼前一亮,语言精准有趣,直击要害部位。在这里我想请问您的是在诗歌评论频遭诟病逐渐丧失其公信力的当下,您是如何保持文学批评的尊严?您认为批评家的责任是怎样的?对当下良莠不齐的诗歌批评现状您如何看待?能否透露一下您诗歌批评方法的秘诀?
周瑟瑟:惭愧,我还没有你认为的那么好。
我从上世纪90年代就写评论,记得当时我与邱华栋受到陈超先生的《中国探索诗鉴赏辞典》的启发,我们那时就联手编写了一部厚达1600多页的《世界华文诗人鉴赏大辞典》,我们两人的友情在那个时候就建立起来了,我们复印了海外各地的华文诗人的代表作,一首诗一首地写评论,而不是小评点,是独立的一篇篇评论,那真是挥汗如雨的解读诗歌的岁月,那时年轻,我们时常通宵达旦地写,一部大书半年时间就能完成交稿。
以诗人创作的心态面对他人的创作,而不是理论家带着重大的理论问题去做学问,是发现诗的写作奥秘,是找出一首诗好在哪里,是与你的评论对象的对话,评论与创作者是平等的,我企图进入的是他者的世界,而不是要立下你评论的权威。评论要退到作品背后,把诗人推到前台。
从文本与个体诗人出发是一个好的评论路径。同时要发现一个时代最突出的写作问题,以诗人的眼光提出方向,而把做学问的那一部分交给学者们去做,我只需要提出一个写作方向,迅速以诗歌文本佐证你提出的问题。
宫白云:无论是写作还是生活,看起来您都显得那么的从容自得,您是如何协调生活与写作的关系?您理想的生活是什么样子?
周瑟瑟:我是一个没有皈依的精神佛教徒,准确一点说我把禅宗哲学与书画艺术结合起来,从而构成我的全部精神生活与家庭生活,工作上我尽量不做违心的事。
我的理想生活是这个样子,不紧不慢,一件事一件事来,一个问题一个问题来解决。写作也不急,近年我放慢了,把写作与书画嵌入到内心里,构建起独立的寂静的内心精神世界。
宫白云:这一两年来,您写了许多怀念父亲的诗歌,像《林中鸟》、《父亲的菜园》等,引起了读者强烈的情感共鸣,产生深刻的影响,读您的文章知道您父亲离世前给您用粗糙的毛笔写了三个字:诗硬骨。您怎样理解“诗硬骨”这三个字”,您的父亲对您人生或写作有着怎样的影响?
周瑟瑟:我父亲是一个沉默的人,柔情的人,他是个有才华与智慧的人,并且是我见过的最有容忍品质的人。他的字告诉我全部的为人之道与艺术之道,那就是随心与随物,“硬骨”是指原则与立场,不能弯腰,不能违心。
父亲是我的人生与写作的导师,他已经是我心中的神灵。
宫白云:在诗歌写作上,您秉承“不独特宁可不写”,大众熟悉的“好诗”类型在您这里是受到怀疑甚至是被抛弃的,您能谈谈您眼里的“好诗”是怎样的?您给初学写诗的人的忠告或者建议是什么?您认为一个诗人最重要的品质是什么?
周瑟瑟:一个好诗人必须自觉不写伪善的诗,不维护、不迎合庸常的诗歌标准,不自恋于腐朽、落后的诗歌传统标准。
一个好诗人后面没有另一个好诗人,前面也没有,好诗人难以模仿,更不模仿他人。
一个好诗人对他人说他是好诗人持怀疑态度,要即刻逃离他人给出的好诗标准。
反抗的是被训服的好诗标准,自觉对已有诗歌进行新的启蒙。
诗歌标准就是反诗歌标准,但又迷信于诗歌标准的存在。
好诗人警惕被好诗标准训服。
建立在他人诗歌上的标准,不属于个人,对写作有百害无一利,导致好诗模仿成堆,好诗变成了同一首诗,众多好诗人是一个诗人。
宫白云:新世纪以来的中国诗坛,您的名字越来越成为一个醒目的标记并且与“卡丘”一词密不可分,越来越具有您自身的“品牌”价值。您作为卡丘主义的发起人为诗坛提供了大量经典性的个性化文本,请问您当时是基于怎样的原由而倡导“卡丘主义”的?您认为“卡丘主义”诗歌的价值在哪里?
周瑟瑟:卡丘是一个艺术符号,是一个精神指向,10年卡丘伴随着我创作的痛苦与欢乐。
有趣与消解主导了我过去的写作,直到我提出以方言、直接、客观的元诗歌写作原则,到2015年提出田野调查式的写作,指向现代诗歌的精神启蒙与价值重建,可以看出卡丘不是一个单一的诗歌流派与写作口号,卡丘这个“文化”的英文读音,它的意义在中国现代诗的10年进程中一直在思考与落实,卡丘没有真理,所以才重视接近真理的快乐,但痛苦与生俱来。
我提出要重建诗歌现代性启蒙精神,这种启蒙具体指向了诗歌的精神源头与诗歌写作的元语言、元体验。重建中国诗歌的启蒙精神是一种新的文学方法论、诗歌乌托邦与现代性难题的梳理与总结。自晚清以来,中国知识分子在文化启蒙上做出的努力对于当代中国依然有其伟大的意义,具体到个人的精神路径:把对我们自身的反思变成重建当代精神生活的一部分。从晚清到“五四”,再到当下,中国知识分子在现代性面前徘徊,一边是害怕,一边是向往,害怕传统成为现代性中国的绊脚石,同时又向往西方文明的理想模式,正是因为既向往又害怕,导致我们常常陷入困境。困境即诗歌的命运,所以启蒙,尤其是自我启蒙,是我们走向现代性的惟一途径。
宫白云:近几年来,随着网站、博客、微信、微博、公众号等的盛极一时,让诗歌处在一种无蔽的状态之中,任何人都可以“分行”在自己喜爱的平台发布自己的诗歌,因其它们传播速度之快之广,这些平台已成为许多诗人发布诗歌的优先选择,纸媒已不是诗人们发表诗歌的唯一途径,您对这种现象持什么态度?您怎样看待当下全媒这样的局面?
周瑟瑟:很明显诗人更加的活跃了,更加的兴奋了。相对于小说、散文等文体的作家群体,诗人在自媒体高速发展的今天,获得了一个社会化的狂欢,这与诗歌这一越来越边缘化的文本好像并不相称,凭什么诗歌在自媒体时代如鱼得水?凭什么诗人比小说家更加容易形成群体效果?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诗歌与诗人在自媒体上找到了兴奋点?
我想,其实没有那么多高深的理论,诗人天性好玩,自古以来诗人喜欢聚会喝酒,好交朋友,当今时代诗人们自然也是称兄道弟,以诗会友,现在更加方便,因为通过微信可以快速就称兄道弟,谁写了好诗片刻就知道了,片刻就在全国传播开了,比起传统纸媒肯定是快了不知多少倍,所以,我们乐于享受微信、微博、APP移动客户端 微信公众号等移动平台介入诗歌写作与诗人生活。
媒体技术革命给我们的写作的种种便捷我们为什么不享用呢?拒绝才是病子有毛病呢。我从不反对新技术革命,当然我对传统又抱有一种天然的情感,就像身在城市我向往乡村,我身在灯光下却向往漆黑的夜晚一样,我热爱现代文明与传统文明,这并不矛盾,这是我最真实的心态。
我喜欢移动互联网给我们的写作与阅读带来的好处,同时又对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传统纸媒心存怀念,记得我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出版长篇小篇,纸媒报道时的情景,当收到样报时的那种激动至今都可以想起。
我本人也有十多年的纸媒从业经历,我对纸媒充满了美好的情怀。我认为纸质图书与杂志是我们文学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杂志与报纸副刊曾经是中国文学的重要阵地,造就了几代作家诗人,虽然现在自媒体丰富了,但永远只是一部分,不过现阶段成为热点,大家用得较多,比较顺手而已,但我认为不可能取代传统的杂志与报纸,传统纸质媒体在经典写作上永远属于中国人有血有肉有灵魂的那一部分。
宫白云:您编选的年度选本《中国诗歌排行榜》,口碑极佳,是众多同类选本中的佼佼者,有着广泛的影响力,请问您的选稿标准是怎样的?在同等质量下,您更看重的是官刊发表的诗歌还是网络发表的诗歌?您更倾向于成名诗人还是未名诗人?
周瑟瑟:今年我与邱华栋一起编选《2015年中国诗歌排行榜》,首次真正制作了9大榜单,我提出了这样的入榜标准:
一、诗歌文本的持续创造活力(总榜);
二、在诗歌语言谱系里的个人化突破(代际榜);
三、对自我的诗歌启蒙即现代性表达(新人);
四、在诗坛主流之外的寂静写作(寂静诗人);
五、在新旧面孔交替下的诗人代际秩序(新人)。
我重视网络发表的作品,我更倾向于未名诗人。但一个年度榜单,真正成熟的能入榜单成为十大诗人的是成熟的诗人,但我选的是作品,而不是诗人。
宫白云:你的写作在自媒体环境下有何变化?你感受到了自媒体给你的写作带来的好处吗?
周瑟瑟:我的写作只与我的心灵有关,不可能与外在的技术有关。自媒体是一种技术手段,不能从根本上改变我们写作的精神实质。我还是要一个字一个字一行诗一行诗地写,而不能通过软件写作,只是传播方式发生较大的变化,但我写作的出发点并不是为了快速传播。相反我对于自己的作品更加谨慎了,因为自媒体传播太快了,不敢轻易就把写好的作品放在朋友圈与微博上了,平时我总要接到朋友们创办的诗歌公众号的约稿,但不会把近两三个月内写好的作品马上就交付自媒体发表,虽然现在各大刊物报纸并没有要求不能先在自媒体上发表,但我还是保留了好诗要沉淀才可示人的习惯。我的写作并没有因为自媒体的便捷而改变,相反我潜意识里还是有所警惕,千万不要被喧哗与骚动扰乱了创作心态,今天哪个诗歌公众号推了你的专辑,明天又被多少人转发了你的作品,更多人阅读是一件有挑战意味的事,但对于我这样经历了文学的风风雨雨的人来说,任何暂时的被认可、被点赞、被评论都不足以改变我,我只愿自己写出迵异的作品。
这两年我有一些自己并不满意,甚至是被自我封存的作品而得到了自媒体狂欢般的好评,我感到大众的审美并没有进步,要超越大众而保持自我较高的要求,是我最基本的态度,所以自媒体时代的狂欢我看得很清楚,虽然我身在其中,也占到了自媒体的诸多传播与阅读好处,但我更愿意躲得远一点,让我的心躲在纸里,躲在别人不轻易能找到的书房里、黑夜里、田野里,这才是我的内心想法。
宫白云:一些诗人快速把诗歌通过自媒体传播,你是否同意这样做?你如何看待自媒体对于诗歌的快速传播?这是诗歌的繁荣与进步吗?
周瑟瑟:其实从本质上我不太注重我自己的作品的传播。我许多诗写了十多年都还是纸稿,我连电子文档都没有。我的长篇小说与一些诗,我过两三年翻出来读,发现没有急不可耐地公开是多么的正确,因为我不满意。所以,从这一角度来说,诗歌通过自媒体的快速传播还有是有一定的问题。
诗人们没有意识到你急不可耐地抛出作品是一种轻浮的态度,是对写作最大的不负责任。虽然你的作品几秒钟就传遍了全球,但你想没想到你的作品有没有价值?你的作品得到了传播是否影响了人类的心灵?所以,我佩服那些不在自媒体上上窜下跳的作家与诗人,为什么莫言、贾平凹、阎连科不在自媒体上天天发他的小说呢?难道真是小说太长发不了吗?不是的,是因为他们有文学的精神追求,而不是读者的即时性点赞,更不是快速的传播,假设我的诗通过自媒体而得了一个亿读者的点赞,我会怀疑我的作品内容的肤浅与终极精神价值。
我认为,如果你的诗歌沦落为追求快速的传播与被人点赞,那这个人不配写诗,只佩做广告与产品了。
我不拒纸质媒体介入到诗歌写作,也喜欢自媒体传播经典好诗,但反对乱搞,反对胡乱就说自媒体从此就改变了诗歌生态,诗歌从此就得到了实质性的进步之类论调,我甚至怀疑说这话的人居心不良,他如果稍有脑子,就不会故意违背诗歌写作的内在规律,而附合大众,对一部分诗人轻浮、盲动、脑子缺一根筋的事实视而不见,从而错误地把诗歌在自媒体环境下的狂热看成是诗歌真正的进步。
宫白云:谢谢周老师的精彩回答。受益匪浅。
周瑟瑟:谢谢宫老师的主持与提问,我在大冬天里汗都出来了,不是暖气足。
【现场精彩问答整理】
韩庆成:欢迎瑟瑟走进宫白云主持的诗歌会客室!瑟瑟最近让我关注的不是他的诗歌,而是他的书法。白云访谈结束后,如果有时间,请谈谈你是什么时候开始书法创作的?你对当今中国的诗人书法有何看法?如果有兴趣,还可谈一谈当今中国书法界的拜金主义、官员书法、明星书法,以及书法与腐败的关系等相关问题。
周瑟瑟:诗人书法都是书法,诗人不要去强调自己的诗人身份。
我倒想说现在我们写字不应当作一种新的财富增长点,不是因为诗歌寂寞就倒向书画艺术。我更看不起以书画艺术来求得诗歌之外的好处的做法,这与书画艺术界的毛病合流了。
诗人获得更高的认识是不在流行书画的层面,可以放开写,但不要乱写,更不要写成流行的与油滑的书画,那是更大的自我伤害。
临帖是必须的,我有多年的临帖经历,但最终要走出来,不要为了把书画写好而去临帖,而是要把书画浸染到生命中去,忘记书画艺术这个古老的传统,更要远离当代艺术那一部分的书画作派,我个人主张写字画画就是写自己心里面的东西,你的情感,你的生命状态,书画与人合一是最高境界,但我还只有这一意识,没法做到书画与人合一,我的修炼还不到家,我还是万物的一个学生,我在向万物学习如何让墨汁与生命共生共存。
我对“书法界的拜金主义、官员书法、明星书法,以及书法与腐败的关系”并没有过多要讲的话,人有人道,狗有狗洞。
南鸥:问候瑟瑟!问候白云!瑟瑟是老朋友,他在2006年说:你来北京我把你喝倒!因为这句话我们成为哥们!还专门为这句话写了《让格林威治时间痛起来》……瑟瑟诗歌变化的节点应该是写《松树下》、《阮籍》的那段时间,2007年我就以《存在的力量》为题为瑟瑟写了长篇评论。
周瑟瑟:你的评论至今还是众多评论中有力量的评论,那是我的一个节点。你的“痛起来”与“存在的力量”击中了我,让我有痛感。诗人与诗人之间的友谊转化为时间的力量,我在内心珍藏。
石头:瑟兄,大家戏说你是诗人里边书法最棒的,书法家里边诗歌写的最好的,你怎么看?
周瑟瑟:那是开玩笑的,朋友们不能这样“逼”我放弃书画。
我是“反书法”的,我不写流行的与油滑的书法,但我画最古朴的画。我不做比较,诗人中书法好的很多,诗写得好的更多了。我永远只是我,我已经过了与他人做比较的年龄了。
醉生梦死:周老师,您说“诗歌以表达系列、探索方向来规划”我想知道您是通过怎样子来批判或验证自己的东西的。还有,您是搞影视分镜头的,写诗是你的业余,如果把写诗创作换成你的主要工作,专心研究,成果是否会更大?
周瑟瑟:批判或否定自我并不要那么快,我还不到否定自我的年龄,每一步都要做到心中有数,而不是打乱拳,验证需要时间,现在回头读少作依然有骄傲。
写作是我主要的工作,其余挣钱的工作倒是我的业余,但今年事多,诗写的慢了,小说更是放得更慢了,没有满意的作品,所以有点焦虑。依然感动,那便是生命与时间的验证。
醉生梦死:周老师,现代文人生活具体应该是怎么样子的?
周瑟瑟:做一个现代启蒙思想者,有怀疑品格,有公正与独立的立场,具体到诗人,不要让名利与世俗欲望占据了生活,写作不是为了发表、出版与获奖,更不是为升官发财,但我们国家的一些诗人却这样做,并被人尊重与追捧,形成了无数的诗人利益集团,这哪有半点现代文人的样子,简直是最黑暗的文人生活。我个人向往的是清朗与寂静的现代文人生活。
张成德:在传统文化如何现代化这一艺术命题中,请瑟瑟谈谈“卡丘”使命和担当!或者说本民族身份是不是到了该确认的时候了?回归民间是最佳的“策略?
周瑟瑟:卡丘是在传统与现代文明的冲突中产生的,它最早的波普艺术倾向与消解原则、有趣与嬉戏姿态,都是在2005年之后中国社会进入第三次现代性启蒙过程中的主要特征,卡丘的提出有时代的原因,它不是孤立的,它是要解决问题的,我们最早在宣言中说要“用文学的手段解决我们自身的问题”,现在卡丘进入了一个新的启蒙阶段,以现代启蒙的态度进行方言的、客观的、直接的、调查式的写作,通过开放的《卡丘》民刊与卡丘诗歌奖,在下一个10年开辟一条现代诗语言与思想的启蒙之路。
族群是诗歌的出发点,我们的诗歌就是要传达族群的精神,确立族群的主体,表达族群的经验。民间是诗歌独立的空间,不与专制合流,以民主的自由的状态写作是对现代诗人最起码的要求,否则就是反启蒙的,是非现代性的诗歌与诗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