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陈仁凯 于 2016-2-3 12:42 编辑
叙述者
文\陈仁凯
之一
我觉得骑士们走出坟墓,
重振他们古老的声威。
——尼采•《萨勒克》
我们同被埋葬,肉体腐败
而骨头还在。月亮是一面真实的
镜子:巨大的水
荡涤泥土、朽木和欲望
大地断裂。我们听得见空谷的回响
睡着了,也应该醒来
招魂的声音敲击着齐整的旗幡
回去吧。一万头雄狮
盘踞不眠的内心
所有的枷锁已被砸碎,坟墓
只是一座座死去的监狱
灵魂的看守者,在雨水的冲刷中
迷失,并且惊慌叛逃
我们终被解放。黑天鹅之舞
引领天空的吻痕:重蹈昔日荣光
整理好盔甲和马匹
长剑与铁矛闪现嗜血的锋芒
太阳已死,黑夜是惟一的亮色
之二
看到我的,都认识我,
认识我的,都叫我无家可归的人。
——尼采•《无家可归》
流浪不过是一种借口——
从一条村庄到另一条村庄
从一座城市到另一座城市
熟悉的人日渐陌生
陌生的人已经熟悉
路过之地就是故乡,月光铺就了路途
我们栖身于云朵的阴影
围着一棵树,它就是我们的父母
孕育、生息和劳作,它沉默
无数的叶子与果实
是相濡以沫的兄弟姐妹
从拥挤中相互取暖,窃窃私语
一粒细砂就是我们的居所
一只蚂蚁,是我们卑微的命运
沿着河流的纹理,洄游的鱼群
是我们的影子。水草丰茂
我们沉溺于方寸之地
觅食、繁殖或者把自己的一生
交予闭不上的眼睛,在安静中失语
谁与谁都可以相对无言
就如我与你相遇,就是故乡
之三
我把头低垂到膝盖上面,
像隐士般坐在树墩上歌颂你。
——尼采•《忧郁颂》
我觉得自己是一个思想者
向大地致敬,胸内装满丘壑
和海洋。风暴无法掀开涟漪
只与闪电和雷鸣对峙
我向自己致敬,像一个垂暮的人
看繁花落尽江湖,昔日的青春
缓缓枯萎。爱情只是一片羽毛
沾满乌云和雨水,轻轻下坠
我对旧时光充满抗拒和愧疚
被一场疾病所伤。在清晨
割下一捆青草,以此为药
喂养梗塞的血管和骨头
我在白天睡去,在梦中醒来
听得见石头的心跳
目睹红玻璃爬满丑陋的藤蔓
它们开出了花,蛊惑人心
我不曾祈祷。只是把头深深低垂
背对太阳,虚幻的影子
已经把自己埋葬。只有这样
我才学会感恩和歌唱
之四
希望逃跑了——
风在追悼它。
——尼采•《秋天》
那个在院子里拾缀的人
就是我的女人
坐在黄昏的灶台前
臃肿的衣衫包裏着
她嶙峋的瘦骨,一把柴草
喂饱了我的饥肠和欲望
她为我所累。理想的爱情
只是一轮挂在树上的圆月
当我学会了飞翔
她却把活着当作惟一的幸福
她已不再唠叨
不再把琐碎的事物
编织成生活的围裙
日落时分,她会细心地
点亮一盏煤油灯
让空空的墙壁
画满我们的童年
我说,我们曾经青梅竹马
她只是轻轻地抬起了手
一根细线,竟然穿过所有的
日子,在薄纱上绣下
淡淡的泪痕
她说,我们只是陌路相逢
就像一阵风,抚平你的肋骨
让记忆留下一点痛
之五
你苍白地伫立,
受到诅咒,要在冬天里流浪,
就像那轻烟,
总想升到更加寒冷的天上。
——尼采•《孤独》
我愿意离开这座城市
与一群白日做梦的歌颂者
挥手作别
在田园上离群索居
我沉迷于一株野花
带来的惊喜,日复一日
每一处农庄便是我的故乡
让我忘记了乡愁
我坐在石头上劈柴
微弱的火焰烤热内心的
野马,像年迈的隐士
用消瘦的身体著书立说
我背叛了爱我和恨我的人
所有的容颜只是一面镜子
模糊的影像,让我常常看见
萧条的相遇
我藏身于南方的阡陌
让稗草悄悄覆盖,等待
一场千年不遇的雪
将我和冬天一起带走
之六
世界——由青铜铸成:
是灼热的公牛——听不到叫声。
——尼采•《诗歌良药》
一座座村庄变得黯淡无光
一些人无所事事,游手好闲
一些人,把不分昼夜的劳作
当作最后的梦境,精心耕耘
我栖身其间,在一些人
与另一些人的边缘
为枯萎的禾苗和心情浇水
只事稼穑,不问收获
对飞逝的流星,我心无旁骛
有人跟随它们忘命奔跑
在天空的尽头燃烧
而我宠辱不惊,白了头发
荒废已久的言语像一群野草
占据了仅存的空地
我却努力掩饰泥土的秘密
在季节的缝隙里盘根错节
除了漂浮在田野里的时光
我变得一无所求
除了暗夜里虚空的萤火
我只能沉默,成为哑巴
(微信公众号“路上的歌谣”2015-07-2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