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未见的小李,竟然给我打来了除夕夜的问候电话,我真的很感动,谢谢你能记得我,好兄弟。刚听到那副港台腔我差点以为是骗子,只是刚出院太虚弱反应迟拙没来得及挂掉电话而已,却原来,是兄弟。好兄弟,原谅我一直不敢找你,因为又怕不知道会要麻烦到你什么,真的对不起。我会把你写进我的小说里,希望上天能让我完成这件事。
聊到兄弟,爱情,然后就是身体了,既然小李盛意挙挙,我就直说了身体的事情,小李表示很惊讶。一方面是我身体恶化的严重性,一方面是我的态度问题。其实我并不觉得我的态度有什么问题,只是小李觉得太理性了而已,我能理解。他只是不能理解我的想法。没关系的,兄弟,你不能理解,但你会明白我的,等你哪天来找我钓鱼,我一五一十细细说给你听。
像你说的,发动社会舆论制造影响然后获得换肺目的应该是可行的,也具操作性,但是于我自己,却太违和了。就我内心来说,这是一件既不成立也绝对无法接受的事情。先去给别人展示自己的伤口,获得同情,然后得到对方的救助,然后欠对方的良心债?我告诉你,这世界上唯一最最不要欠人的就是良心债。而且这个别人可不是普通人,是社会。我和小李争执的正是个人态度与责任的问题。我要保护我的态度,我要为自己负责,而且只为我自己负责。
全国所有大大小小的医院的危重病人加在一起,何止千万上亿。别说治病了,连看个病多年以来就都是问题,有时甚至连挂个号都解决不了。这足以说明这个社会本就千疮百孔,问题百出,而且早已不堪重负。如果这时候所有人又都将自身解决不了的问题统统返还给社会,那么这个社会会变成什么样子,我觉得,会彻底崩塌。
再说了,你凭什么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就发还到社会他老人家家门口去,让他们帮你解决?这不是敲诈耍横吗?这不是无赖行径吗?滚,你只是你爸妈的孩子,少在老子这里犯熊,不然削死你丫的!
总之我不要欠任何人的,欠这个社会的更是想都别想,它不可能成为我的债主,因为我一直鄙视它。我要活得清清白白,不要做社会的奴隶,否则一旦接受了这件事,那以后还不得什么事都由不得自己的性子了,要顾及什么“大众影响”,“社会影响”,人都是个体,或许有人会说个体才是组成群体的基本,然后就是为了群体服务。少来跟我扯这种闲淡,我活着,只想注重“内心”二字,我自己的“内心”。我才不要欠别人这种要命的勾肠债。
那些我不想看的不感兴趣的不鸟的讨厌的嫌弃的,我理都不想理,还想让我欠你的,然后还要看你的眼色,然后还要听你的使唤,呵呵。那我活着的意义又在哪里,还不如赶紧地痛快死去最好。
人活着不就是为了点尊严吗?小李说,有多少人是有尊严的呢?我说别人我不管,他们不要没关系,反正我想要,能留多少算多少,能拣多少算多少。话说回来,说不定哪天我害怕到底了,可能真的会妥协也说不定,到那时候厚颜无耻也好,装孙子也好,装奴才也好,就尽管放到那时候再做定论。现在,免谈。
我已经是一败涂地了,我用尿壶,坐轮椅,让妈妈帮我洗脚,让爸爸给我叠被,甚至有时得让他们共同搀扶着我我才能做一件很小的事情。还好这是父母,可是即使换成别人估计我还是得让他们这样帮我做,但总得付出酬劳吧,因为人家没有义务照顾你啊,不照顾你你就得屎尿加身,你就得饭都没得吃水都没得喝,你就得死啊。
死就死吧,既然上天要我死,我也无法回绝不是吗。
我只是很舍不得这个世界,想多看她一会儿,只是,它不肯给我多少时间与机会了吧,可是我还是很感谢它,到现在还留着一口气给我,让我在这里通过文字说与人听,谢谢你,对此我是非常感恩的,尤其是今天,除夕。上午出院的那一刻就有一个病人没有抢救过来,当场呛血身亡死去了,就在除夕。
后来我总是想到余秀华,可是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跟余秀华又有什么关系呢呵呵我也觉得非常莫名其妙。我后来想了又想,原来,一切都是因为诗歌,对,就是因为诗歌。
论如果我制造舆论成功换了肺的几种情形:来来来,大家请看,这就是那位换肺诗人,外星人。他的诗写的很好的,他的肺换了,但他的诗写的真的挺不错的,你们看看你们看看,这就是他的诗,这都是他的诗,他的肺换了他的肺换了。但他的诗歌真的写的挺不错的不是吗?对的,以后就会变成这副鬼样子。
你不再是单纯的诗人了,你是换了肺的诗人,你的诗歌不再是单纯的诗歌了,看,这是一个换了肺的人写的诗,你们看看,他跟其他诗人写的诗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所以,我们到底说的是肺,还是诗?
我想留住诗歌,单纯的,只为守住这份静好。不要任何东西去沾染她,诗歌就是诗歌,她不能再被加持任何额外的词语,哪怕那词语是金子的是钻石的是天外飞仙的,我统统不要,都给我滚到一边去,你们都滚,让我安安静静地死就行。
请叫我诗人就行,叫我的诗歌就叫诗歌就行。谢谢,我会感恩的。这样我才会瞑目。
所以,我为什么要说到余秀华?余秀华是什么?脑瘫诗人,你一定听过这个词,没错。可是如果没有脑瘫两个字不就完美了,不是吗?可是,她现在就是靠这个活着的,做一名诗人,不,脑瘫诗人,所以那还是诗人吗?不是,诗歌在她那里只是变成了一件福利而已了,由政府与社会再由民政局核实办理,然后发放给属于它的残疾人。
但你要知道,余秀华的脑瘫所损伤的部分只是伤及她的行动与语言能力,却并非使她丧失任何表达与思考功能,当然还有写作,所以,她的诗歌跟脑瘫又有什么关系,就诗歌来说,她完全是个正常人,所以,为什么要特殊对待?因为你脑瘫吗?可是你写的诗和你写诗的能力恰恰证明了与脑瘫没有任何关系啊,是啊。但她自己不知道这件事,或者她知道,但现在日子过得挺滋润的,何必呢?何苦呢?是吧,还是算了吧,就不要跟什么什么立场或者什么什么态度或者什么什么原则性这类屁用不顶的虚问题伪命题争辩与撕扯了吧,犯不着,我现在日子过得挺好就行。
所以,其实余秀华被扣了一顶“脑瘫诗人”的帽子其实是不公平的,但从我第一次读她的诗,到后来认识她,她所有的履历几乎都一直是这样写的,“脑瘫”二字永远排在诗人二字前面,没办法,她自己从一开始就已经认可这件事了,就没办法了,无法挽回了。
这正是我讨厌她的原因,她的脑子是非常不清楚的,所以才会拉黑她,以此为耻,从而不屑与她为流。话说回来,她的诗歌既非极差,亦绝非一流,像我一样只能说是勉强不错,没有太好,能拿的出手的也就那么一两首而已,至少还远远配不上她现在所处的位置,所以那是个奇怪的位置。在这里,媒体所扮演的是“感动中国”组办委员会与中国残疾人福利会工作人员的角色。
所以,现在余秀华就待在所谓的诗歌一线靠“脑瘫”心安理德地混饭吃,靠的就是各种报道与曝光率,我不得不鄙视她,她已经不是一名纯粹的诗人了。我不鄙视她的脑瘫,我鄙视她弄脏了诗人与诗歌这两个本来圣洁的名词。我讨厌她,因为她奸污了诗歌。真希望有一天她能醒悟,然后站出来还诗歌一个清白,也还自己一个清白,只可惜她已经回不了头了。
所以我讨厌,恨,憎恶,鄙视一切没有尊严的东西,因为没有尊严就注定要被践踏。
你们不会践踏我的,我知道,因为我不允许,所以你们不会有这个机会。
谢谢诗歌的存在,让我这样一个没有学历与学识却懂得如何以自己的仅知的词语与方式表达内心的纯净与美好,愤懑与羞恶,知荣辱,懂别离,达人常,这真的已经是一件太幸福太美妙的事情了,我很知足。所以,请让我活着做一个诗人,请让我死了也做一个诗人,别无其他。我就只做一名小小的诗人就好,哪怕没有人知道我的存在,如此而已,谢谢。
No.2147 2016年2月11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