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人生也好 于 2016-2-26 20:53 编辑
这些人（组诗，8首）
文/龚学明
１，这些弯腰割草的人
她们总是相约
三五成群去弯腰，去割草
阳光下，田地一片碧绿
稻子和青草有一样的绿
但不化妆的镰刀最讲究道德
这些侵犯的青草必须割去
她们弯腰，她们割草
青草淌出清香的汁液，像心痛的血液
如今，这些弯腰割草的人去了哪儿
莫非她们被当草一样割走？
“这个善良的人总帮着看护白兔
她高高兴兴地端着饭碗走了”
“谁去帮着压下她弯着的膝盖
不要揭开一块已经宁静的白布”
天上垂下目光，地下伸出一只手
她们的灵魂上升，身体向下沉入泥土
割草的人长成一蓬蓬青草
三五成群的人又开始弯腰，割草
２，白头发的老人
十个老人
飘逸在石像路上
她们头上的白
亮过白梅
一万朵梅花从黑暗处飞来
它们的速度比风慢
比人快
十个老人的前世
是十朵梅花
他们不是前来和梅花相聚
而是商量
下一次的转世
做人不易
她们说，还是再做一回白梅吧
让人看过够
但不会有人和梅花挤兑
３，吹笛子的人
有人在梅花山岗上吹笛子
我的眼睛开启听的功能
他不对漫山遍野的观梅者吹
他对汹涌而来的梅花吹
他吹气时
吐出的全是红梅花
他吸气时
吸入的全是白梅花
笛声悠扬，阳光灿烂
他的手指指挥犹豫的花蕾
快快开放
一曲悲伤的调子
引来一场细雨
已经打开窗户的梅花
将眉毛掩上
“多少匪夷所思
多少劳而无功……
…….多少欲罢不能”
——笛声先行飞走
吹笛子的人天黑前下山
先开的梅花悄然滑落
４，坐在窗沿向下看的人
现在，冬天坐在了高处的窗沿上
向下扔雪
向下扔碎裂了的天空
扔枯萎了的云朵
扔一只空空的热水瓶，把人类关于热情的想像
也扔了下去，把春天
往下压了多少个时辰
扔试图开口唱歌的红布
扔喜欢奔跑的鞋子，和一桩
布谷鸟的婚事
坐在高高的窗沿上的农民工
走了
——他们没有坐在高高的谷堆上。
他们将两只空空的饭碗往下扔
扔下稀薄的阳光
稀少的布匹
稀罕的乳房
冬天喜欢编织一些干瘪的故事
更喜欢制造真实的危险
它紧张地把花朵放进更冷的心口
让出门的人摔倒在玻璃的呻吟里
５，偷音乐的人
黑暗从四周包围
树叶们全部躲到光的背后
跳广场舞的脚在减少
但旋律顽固，从严实的水面跃起
我是偷音乐的人。泅过一条河的
音乐，我全部接收
这些水中的蝌蚪
这些贴着寒风飞过来的鸟
一些长长的尾巴
我偷偷地装进枣红色的袋子
旁观的雪早已停止。霜开始落在
发愁的桥沿
……鸟，刚才还在作鸣叫状
现在，被黑色的稠液
压住膝盖
一颗星在探头探脑。它不是群居之物
它要偷什么？
它要回家的云梯，和我一起
偷根拐杖走路吗
６，推婴儿车的女人
冬天推婴儿车是危险的
寒风是一把锋利的刀，容易
切破一张粉嫩的纸
冬天推婴儿车是勇敢的
与冬天较真，与冬天拼命
或许能逞一时之胜
明知危险仍露勇猛之心
是痛苦的。明知事物的无奈结局
而继续为之，有痛苦中的痛苦
推婴儿车的女人面有平静
她将一枚粉色的鸡蛋放在婴儿车里
——是她的一枚卵子
７，寒风中唱歌的人
是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她们反复唱着和声。一只仁慈的眼睛
很大，微笑着白色的长须。向日葵
的光金黄。她们伸出友善邀我一起唱
——嗨，我这有罪之身
我下身有痒，我肩膀有痛
我的背囊里有屠夫刚从砧板上落下的刀砍之声
和分行整齐的肉欲
——寒风来的时候
我没有躲过。我陷于恶的纠缠中
风的谩骂和抽打已忍无可忍
它们强大到占据整个世界，并
很快将歌声淹没
８，失忆的人
失忆的人喜欢在早晨和傍晚说话
他是在练习恢复记忆，还是
在习惯一种新的表达过程？
一个不相识的邻居老头，满头银发，可以连续说上两个小时
像一位雄辩的演说家
但没有听众。我不忍心现场空空
总是凝神观注，但我一句也没有听懂
这一定是一种鸟的语言，在早上他在众鸟中最努力鸣叫
我隐约听到春天两字的反复叫声
傍晚时他更加勤奋和焦虑，脸色通红，有着夕阳的光芒
他在重复心底的一个真理
有记忆的时候，他有听众，但敌人更多
现在没有人听他说话，而他也赶走逻辑
更亲近真实的花朵
【作者简介：龚学明，男，江苏昆山人。记者，编辑，诗人。新闻和文学双栖。作为资深新闻人，获国家新闻出版署颁发荣誉证书，全国和江苏省好新闻一等奖获得者。上世纪80年代求学于南京大学历史系，大学时期开始诗歌创作，并陆续在《诗歌报》《飞天》《南方文学》《新华日报》《散文诗》《雨花》《南京日报》《金陵百花》《苏州日报》《淮阴日报》《扬子江诗刊》《诗歌周刊》《中国诗人》等发表诗作多篇。作为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大学生诗人，诗作被收入《校园青春诗选》（1991年8月由浙江文艺出版社出版），作品入选《飞天》杂志《大学生诗苑》合订本第一册（1990）。南京市作家协会会员,江苏省鲁迅研究学会会员。出版有个人诗集《河水及人》（安徽文艺出版社，1990）、散文集《艺术创造人生》（人民日报出版社，2004）、随笔集《上海有梦》（珠海出版社，2010）。现供职于江苏扬子晚报，为其下属的《扬子经济时报》社总编辑助理。现居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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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2-26 2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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