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我昂贵的殉葬品
从童年向现在望：
今我是旧我
一座古老的遗址
空空荡荡，空空荡荡
夕阳之下，倾圮的城堡
空 空 荡 荡
旷野之中，我的皇陵
仿佛自然形成的山丘
荆棘密布，杂草丛生
终被宰杀的牛羊，静静低着头
啃着各自孤苦，无知无觉
想那时整个春天都是我的后宫
我是世上最荒淫无度的帝王
纳花朵，蝴蝶，秋叶，雪花为妃
连带刺的野蜂，都要宠幸
浩浩荡荡的清风，我的皇后
而谋害我的，是我朝按律阉割后
侍候我日常起居的
那不阴不阳，不黑不白，不偏不倚
不死不活，不识不知，不了不当
我死于什么，不明不白
我的灵魂，不是考古者
而是贫穷的盗墓者
他躲避什么，什么就是埋葬我的
他在夜里寻找，并挖掘埋我的地方
而后危险地穿行于地下的迷宫，重重机关
并非想瞻仰我，经防腐处理的遗容
而是要盗我昂贵的殉葬品
一如盗火
倒置
在天空这餐桌上，神总是按古老法则
周期性地，端上月亮
这大而圆的瓷盘
（它们装着什么，是不断更新的
还是孤独一个？)
惶惑，迷茫，无知的我觅不到答案
浑浑噩噩中，坠入苍穹的深渊
当被锐利的星星刺穿
疼醒，必须面对死亡
我方知星星，是破碎的瓷片
月亮盛满自己四散的前世，就隐入云朵的黑暗
底限
纸有很多种：
卷烟纸，包装纸，报纸，手纸，信纸
宣纸，复写纸，草纸，水彩纸，印刷纸等
它们该按自己属性，各司其职
但在生活中，我常常看到的
却不是这些
但慢慢地，我已学会
接受，宽恕，或谅解
手纸擦嘴的，包装纸上写诗的，信纸叠成孩子的飞机的
复写纸复制签名的，卷烟纸记电话号码的，头朝下将染黑的头发在宣纸上挥洒的
以及在坟前或深夜的十字路口
那些孤独烧着草纸的
但即使再贫穷，那用报纸擦屁股的
我也无法原谅
因对此原谅，我也便失去
接受，宽恕，或谅解的基础
怎样让一张白纸怀孕，不独生出自己
在人潮中我闭上眼，注视自己的黑暗
离开远些，看到它们聚集于石砚
被古时的另一自己，静静地研磨。。。。。。
野兽缘何而死？它们的毛发
蘸饱了墨，坚挺，性感
像羞耻又骄傲的阳具
一次次冲击又退出白纸无形的洞穴——
树木与稻草来世之宿命——
原始的快感连连，高潮过后
却是无尽辛酸
反复弯曲又恢复原状
是一门艺术
比死亡的艺术更为不朽
无疑挤压是更高意义的渗透
不过更多的我死在途中
不过剩下唯一的我
突入孤独的星球
发育出怀疑论者
断片
醒来后我觉得自己
肯定做过什么——
在开始与结束间
但我用力地想
也想不起来
我想我当时醉了
挖掘
成年后，我再没在黑夜里
拉过父亲的手。这枯瘦的老树根
深埋在我们忘记的，童年的树下
日日攥紧锹柄，从泥土中向虚空挖掘：
铁与碎石暗中较劲，豁开的嘴尖利地把碎石
喊得更碎的声音，无声证实他在。
乌鸦纷纷落在树上的敛翅声，仿佛他的喘息——
攥紧他喉咙的，也正被他的沉默攥紧
挖出天空中的深渊，挖出他自己。
现在好了，他静静躺在土炕上
我拉着他冰凉的手，呆呆看他掌中交错的犁沟
抚着厚茧如抚早已把他埋入的，世世代代的坟
原来他早已，准备妥了
该我了，该我再埋一次
再埋一次，他就入土为安
理所当然
被巨大的悲伤攥紧，被彻骨的绝望抽离
躺在病床上的舅舅
不再吃喝，只是无声地流泪——
表哥告诉了他
舅母已于去年病逝
老姨已于前年溺亡
还有他自己，已是
胰腺癌晚期，去日不多。。。。。
滚滚驰来，死神的车辇
车轮是过去的日子
他流着泪听着，不会想
为什么亲人
隐瞒了活着的秘密
如今又要残酷地告知自己
所有人都不会多想
隐瞒与真实
像生死一样清楚，必需
像爱一般痛苦，理所当然
死神打开的门
母亲与舅舅
二十多年没说话
那天八十多的母亲看望临终的舅舅
拉着舅舅的手
只是一个劲地哭，还是
没有说话
之后母亲再没向我们唠叨过
她曾怎么供他上学
他曾对寄居姥姥家的哥哥
如何不好
她一直唠叨的是
很多年你舅一直想和我说话
可我一直没搭理他。。。。。。
磨刀
梦中我感到我被谁
暗暗地推动。疼。一次比一次
更疼；一次也比一次
更为清 醒.
我已无法回头。我只能听到
那粗重但悠远的呼吸
突起的喉结，隐隐在晚风中滚动；
金属与石头摩擦出
像引线被点燃的嗤嗤声
当我周身发烫，就有手
秘密地深入碗中
蘸水当头洒下
当推去浊流淤泥
推至生死边缘____
有光在上，闪闪走过
或血从中，缓缓流出 |
发表于 2016-3-3 22:05
收藏
分享
发表于 2016-3-4 17:16
楼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