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王智勇 于 2016-3-15 08:31 编辑
藕
王智勇
荷花仙子随水漂逝,擎盖荷叶逐渐焦黑,寒风中,廖落孤零的叶杆折断得仿佛一声声叹息,叹韶华易逝,临水自照,只剩下极简的线条。
撑一艘小木船,在浅水中巡戈,穿着背带皮裤,脚踩长筒胶靴的挖藕人,不惧冷水刺骨,烂泥没膝,辛苦劳作。每一步都很艰难,淤泥的吸力想把鞋子挽留,每往前一步,都像对艰顿世事的抗争。皮肤黝黑的挖藕人,知道荷的馈赠就在泥里暗自皎洁,不经历一番摸索探询,无法把遗世独立的藕请回人间。
渐渐丰腴的藕满怀心事,冰雪聪明,每一节记忆都独自成篇,幽微的管道通往盛夏的诗书画境。在伤心的节点上,长出密密麻麻的黑点,那是写给自己的日记吗?我独爱这密实的遭弃的堵头,它封绝了污浊,保护了珍藏心灵秘密的暗室。
出水的藕远没有出水芙蓉可人,它不是用来欣赏的,也不想取悦任何人。荷花代言了美,它朴拙地抱守真。就那么身裹一身烂泥,以生命的本相示人,假如你嫌弃它脏,是因为你的内心没有被湖水洗净。
超市中的藕带泥,市场的藕白净,它们有的爽脆,有的软糯,各具禀性。它来自水,怀念原乡,用水淖,则莹白如玉。油煎则沾锅,暴炒则发黑。人间的烟火气,何时才能远离?清水扬波,浮沉之间,尽得逍遥意趣。
砧板上斫之,有清脆之音悦耳;临水流濯之,以筷穿孔,方得内外俱净。藕断丝连,难分难舍的思念,自有千丝万缕的线,绵韧难断。即便分手,情愫萦绕,还似初见,那从身体里分出去的一部分骨头,怎不让人魂绕梦牵?
一生的守候,淤泥中的快乐,不求显达富贵的隐者,在齿颊之间,清香化渣,为莲唱一曲挽歌,用埋藏最深的思念把空虚的日子填满。
藕,清白的一生,是最高理想的标杆。
2016年3月13日于望海楼
菇
下雪了,窗外变成了银白色的世界,就连煤山也被雪覆盖了,好像大江大河的源头般白首。
往楼下一望,小院的枯树如行将就木的老人,残朽不堪,却坚强不倒。细一打量,在枝桠间竟有大朵成簇的赘生物,与雪混为一色。
急忙跑下楼,趋近详观,果然是蘑菇!肥厚的叶片,细密如书页的纹理,小黑芝麻粒样的孢子,生长在虚浮剥离崩解的朽树皮之下,水肿龟裂的树干恰成孕育之所。大自然的慷慨馈赠让人莫名感动,化腐朽为神奇的蘑菇,天降神物!
厌倦了一冬的大白菜,天然的蘑菇,让味蕾快活似神仙。
没有比菇形态更多彩的菌类植物了,或生于山野高原,或人工培植于房舍。花菇肥腴,草菇类柴,茶树菇干枯耐煮,杏鲍菇粗圆勃起,金针菇易塞牙,香菇馥郁,平菇如层云,羊肚菌珍馐,野生菇泡酒。数不胜数的菇啊,珍馐美馔值万钱,有菇相伴不羡仙。
朝鲜说要建成蘑菇之国,从菇出产的珍稀和培育的繁杂程度来说,这还真是个令人仰望的愿景呢!
笋
在东莞时,周末自己买菜做饭,路边摊贩卖一种硕大壮实的笋,价钱也不贵,就买回来烹制。剥去层层带着毛刺的硬笋箨衣,始见真容。以刀片之,切成玉兰片,或水焯凉拌,或与腊肉同炒,清香则清香矣,然越到根部越干涩难嚼。嘴尖皮厚腹中空,就是山间竹笋的真实写照了。水笋青绿细长,叶片可食,但醇香味不足。
尝鲜咬春,老广酷爱春笋。立春之后,春雨纷飞,竹的幼芽破土而出,刚冒出尖尖笋头的春笋,清新水灵,鲜美异常。春笋最是鲜嫩,带着山林竹海的灵透,爽脆得自天成。当年唐太宗就好这口,着迷“鲜境”,每当春笋上市,必大宴群臣,与民同乐。
冬笋,用朋友的话说是可遇不可求,自家山地的出产,给多少钱都不卖的,只赠至爱亲朋。霜雪下的冬笋,沾染了雪的清冽,融合了冰的脆甜,这恩物,价值不菲。
有一次,我们单位组织爬韶关丹霞山,在通往阳元石的山道上,乡民摆卖竹笋。黝黑细长的竹笋一扎扎摆在竹篮里,是本地特产。湖南同事爱笋馋笋,买了一些。等游玩回来,他打我电话,说刚才价钱算错了多付了钱,让我下山时留心看刚才那个头戴斗笠的卖笋老头还在不在?我应承下来,盘山曲径,隔着竹林,我听到同事和老者的对话声。待见到同事,他夸老者很朴实,退给了多付的钱款,虽不多,但是诚信做生意,认账。
朴实如笋的乡民,即便身处闹市,心中自有一分空灵恬静。两头尖尖似小船的笋,把我载入腾云驾雾的化境。
2016年3月14日于哐哐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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