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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兰秋菊 园圃竞放
——《山东文学》2015年下半年诗歌综述
张无为
《山东文学》2015年第7-12期刊发了50位诗人总共176诗作，其中包括“重磅推介”6位诗人47首，“诗歌新潮”诗人44位，其中25位诗人组诗计109首；“短诗一束”19人计20首。数量虽比上半年略有减少，但总体分量依然。每期的栏目结构、比例匹配及选稿视野、原则均可圈可点可嘉。几位名家依然在稳步前行中不断探索、开拓，努力实现自我超越；尤其是一些更年轻的诗人明显显露出锐气与灵气，不可小觑。首先主要就“重磅推介”的6位诗人诗作依序说明：
第7期，简明《手工》8首：简明的诗歌一直是在哲思冥想中发现。总是在几乎情感两个极端之间奔突，像冰雹在自身跳荡中分量不断加层，直到冲击下来，掷地有声，也完成了当仁不让的命名。如《虚拟：每时每刻》是诗人自道，也是爱情、人格、生命的精神向度。全诗围绕“花园”这个核心意象展开、跌宕。从“除了蜜蜂，阳光/和风，谁都无权进入/这片圣洁的领地”，到“我只是花园里的植物/一生从未移动”；再从“有种花其实不是花，成千上万的小虫/相约以花的方式，绽放”到“虽然风，不可能把一座花园吹走/但惊艳的一瞥，稍纵即逝”；最后从“美和奇迹，我已知恍然如隔世”，到“打开一次就泛滥一次/绝不食言，也绝无例外”完成；面对一连串大号冰雹般的警句箴言（中间还有很多），读者品位也像眼看着冰雹，迟迟、慢慢地融化。《虚幻的雪莲》也同样，在阔大独异背景下体验生命存在状态，其情感伴随生命一同大起大落。他的大气，是在平易的描述中不时令人惊骇。“岩石试图/把柔软的天空，穿在身上”，“雪莲的坐姿高过头顶/高处，才能让花惊艳”“在思想的尖峰上舞蹈/是多么危险的嗜好呵/一瞬间功夫，雪莲已经开败/内心的忧伤扑面而来”。
《遗产》等则是另一种风格。作为一种亲情之间的物质传递，似乎积重难返。诗人却从漠视物欲的视点，警示那些寄生性遗传的负面社会现象，“阳光只比追随者早一秒/照亮别人，误差仅仅一秒”。而“守住这个秘密，像骨肉一样结盟”更令人深思。
类乎散文体制，版块式吊装，让我想到早期的江河。梳理直白言说即现成用语似乎也有较大空间。
第8期，马新朝《黑铁》8首：作者的诗个性在于他擅于感觉调度以达到陌生化效果。其突出表现是，一般通常的错觉常常被整合进他的诗歌情境，如“锁链拧绞于地下/使柳树无法走动，它的舌头喑哑”；或在人们并不着意处强化感觉，如“一个电话或短信，就能刺疼我的一天或是一年”，或者挖掘词语意象的新维度造成奇异，如“害怕黄土里灯火的影子”。当然还有超现实的荒诞呈现，如“死者们想在岸边的草丛中显露/却被绿色的手按着了头”。当然，调动感觉也不必刻意，如《黑铁》。
《消息》表现在城里生活多年与农村故乡及亲情的关系有疏离，有纠结、感受变异，现代信息化。“害怕雪粒下”“300公里像隔着1800年”“已经不再有好消息/”“但我还是要倾听”“ 破旧的住宅/像一个巨大的耳朵，日夜悬在半空”。“村里的秋风流水已不再认可我的母亲……大哥、嫂子还有侄儿们”，情感沉重。
《如梦令》在幻觉中揭示出农村畸形文明，看似发展，实际上在蜕变。“村庄退回原处”“湖水颤抖着/可听不到水面下的喊声”，“死者们，没有名字/尸首埋在酒里”。《黄河东坝头》表达河散与否在于“收拢”，很好，与“放弃了理想”结合，就单纯了。《马路向西》写城市文明负面，蛮有层次感，“马路，逐步地降低着海拔高度/声音和笑容都在往泥土里钻”意象亦出色。“向西”可能更是生活事实，但艺术上经进一步处理似更佳，甚至不妨改“向西”为“向里”。
第9期，《镜中花》（组诗）10首：作者荣荣是日常婚爱的诉求与纠结，从《代拟诗信》到《昭苏草原》即可感受到这种理路。前者以书信方式感受爱情失意仿佛“一件被退回的廉价赠品”，透露出症结像“不正经的帝王与失宠的侍女”，表现出无奈选择。后者开宗明义“旅游就是一种疗伤。” 在“学习野草莓卑谦地贴地”，“在草原上追上豁然开朗的自我”。
爱情诗早已是大观之大观，突破无疑也最难能。荣荣这组诗围绕平民化情感，在世俗男女恩怨离合，放弃与不舍中展现人之常情，虽然谈不上深刻与形而上，但倾情揭示，本色释放，没有造作感，确也颇具普泛性感动效果。相比之下，《赛里木湖或忏悔之诗》虽然也是排遣，亦有诸如“一个重复犯错又总胆怯逃避的人”、“一个总在抱怨也总心怀不满的人”等简单化表达，不过，结尾“一万头鹰俯视着/像灵魂俯视渺小的肉身”；还有《镜中花》中“她只想梦下去，梦到梦走他不走”，等等，更逼近诗性深层。
《旁骛》的情感也属于前者，在对应中表达激愤，寻求解脱，“梦里向他寻仇刀光剑影/醒来时怀两分羞愧三分轻松”无疑是坦诚、真切的，而如“为什么不将心里的犟牛放了”、“坏情绪是无法安慰的”这样的语言，再调整会氛围更整一。
第10期，沈苇《域外诗》（组诗）6首：作者在海外游历，诗中所涉足迹范围很广，但感受聚焦点主要集中在体会文学、艺术，赞美生命斑斓与激情本色方面。《希腊悲剧》借助三大悲剧阐发人世苦难本质，体会酒神、日神在古希腊、罗马乃至整个欧亚大陆生命的蓬勃，“恢宏的青铜命运/这汹涌的地中海心灵”的确令文明畸形，人性萎缩的现代人自惭形秽。《致奥维德》展现罗马诗人在两千年前因张扬享受生命之乐，被抛掷于黑海边的苦难遭遇，以及他在望归中寄情抒怀、郁郁而终，“一艘双桅船：《哀歌》和《黑海零简》/载着他的灵柩，向美丽的意大利一步步靠近……”溢美中有惋惜，不平中有感叹，意味深长。《萨德之死》则是设身处地从内视角抒发作家热衷于袒露源自生命深处情色幻想哲思及九死犹未悔的信念与执著的情怀，“全身沸腾的墨水正通过指尖奔向我的小说”“ 剥光我的衣服/一丝不挂的我”“ 更像一枝修长、挺拔的鹅毛笔”生动攫心。
《加沙地道》与《加拉加斯贫民窟》则在更宽泛的视野，前者揭示人性恶，后表达对委内瑞拉首都贫民窟的生命况味，而“将简陋涂抹得漂漂亮亮”，特别是“倘若今夜灯光比昨夜亮了些是因为添加了无助者/太多的不眠之火”是其精彩之处。
观照漠视文化本身即难度，其意义首先是提供新奇，当然，再强化一下诗性感悟，弱化一些议论直白会更不同凡响。
第11期，杜立明《我的诗经•小雅》8首一律与出自《诗经•小雅》，读后发现它们与众不同。汲取已有文化资源是普遍现象，现在看来可有三类，如果以酒设喻，那么，一是读诵前人作品如直接饮用其酒，这与创作无关；二是借鉴、化用前人文本，如取其酒粬，加工酿造新品，以往大抵如是炮制；三是摄取经典个别词语，或仅利用其明目，如勾兑名酒点滴或贴其部分标签，此外一概自创路数，这是近些年出现的。杜立明的这组诗亦在后一类，当然是允许的。
杜立明的《小雅•鹿鸣》有盛宴，是“黑暗和孤独/你独自在盛宴之上哭泣”；有酒，是“忍着悲哀喂自己烈酒，音乐和粮食/也在自己的身体和灵魂上/画上监狱的格子"；有鹿，是仅存的、戴着面具。与原诗以鹿鸣比兴展现古人宴请场面及琴瑟歌咏宾主间互敬共饮的欢快气氛完全不同。再联系全文，人们都“找不到另一个自己”，“不习惯自己活着的方式”，“ 不喜欢天空离我太近”。生下来就被追赶，不知身后是谁。只在没人时 “我才来到黑暗的内心/一个人跳舞，把那只孤独的鹿诱惑出来”……可见，杜所表现的是现代人的孤独、荒谬以及生命的窘境与尴尬。其它7首也基本如此，其共同点是对古老经典鲜明的颠覆、解构，多处无厘头，表现出后现代立场，蕴含显然也更复杂。我想，应该鼓励这些探索。
第12期，齐帆《回到零点》（组诗）7首：可以说这组诗灵动出色，现代手法娴熟，诗心结晶、生成有关生命与追求、时间与存在、爱的挥洒与冷静等形而上思索。她亦能够调动情感如展开诗性羽翼，在每一方天空曼舞出华采。
《洗礼》写大自然对生命的启示。当思考“该如何将一种生命的爱/植入血液、骨髓，而不动声色”。在感悟白桦林从大地深处“酝酿过多少深深的寂静/才有芬芳，侵入灵魂深处的呼吸”之后，“借阳光复活了我的前世”，让“来自原点的冲动，在闭上眼后/成为黑白键上舒缓的曲子”……其实，齐帆的诗自身几乎完全说明一切，不必附加阐释。再如：《回到零点》表现存在状态与生命选择。首先从哲思起笔“夜晚只有漆黑共享”，“闪电只有雷雨才能带走”，继而感觉“我的指针,总在七月的夜晚倒转/回到零点，想哭”，最后阐发出“回到零点，可以从淅沥的雨中找到一把伞/在上帝也睡去的夜晚”“用坚硬包裹柔软/不谈风月， 却依然有无限温暖/可以钟情”。
《时间只剩下空旷》基于前面，我们还能进一步体会到作者顺畅的诗思纹理以及美妙的语言呈现，“八月的阳光穿透叶片和花瓣，闪光/是雨水让大地懂得了深情/万物生长，带着泥土的恩泽伸向天空”等等可谓灵动，而结尾“惟有微风记得，一首诗的抒情/和花开的时间一样短。却孕育着种子/重新降临人间”则可以使人品位出新意。包括《光阴的圆舞曲》《在途中》等文质俱佳。还有诗人笔下意象似无怪险，除个别夹带的理性或质实性之外大多表里契合，氛围和谐。
下半年6期“诗歌新潮”群体 44位作者的诗共129首，同样有许许多多好诗，也各具特色。限于篇幅，简单举隅：
第7期如马端刚的《留不住的风华》组诗也是关注人生的思考。无论是《转身》“在未卜的命运里/等待着被一场雨占有/鸟独自离去，最初的故事返璞归真”，还是在《旧时光》中“安抚墙上的影子/影子却把整个秋搬走/飞鸟衔来种子，尘埃未落定/一粒思念掩埋，另一粒思念成长”，感觉很好。不过，他的诗前面叙事似略显多，如“落入夜色的灯火/被旧时光的手抚摸，绿色褪/青黄相接虚饰了眼神”。
第10期马行的《大风》（组诗），其中“塔里木，大风分两路/一路吹我/另一路跃过轮台，吹天下黄沙”不仅境界阔大，文笔简练，而且在“我”与天下黄沙之间建构诗性张力，令人感叹。马晓康的《野草之歌》（组诗）借助于情人节玫瑰揭示爱情的《一定要找到白色玫瑰》，找到再用来自灵魂“自己的血将它染红” 只有忍痛握住花枝上的刺，花苞才能绽放。孙启泉的《鞋》“前面没有路了/我的鞋还穿在脚上”， “看到一条路 蛇一样/蹲伏在草丛”“仿佛它和鞋一道/只是暂时在休整一下/只待一声号令/就会影子般爬起来”。趣味中引人玩味。
第12期尤克利《我托蜜蜂送去花粉》在春天试探着“到河的对岸去，到山的那边” 看看风光，结果“上苍/只许诺给我一个寸步不离的故乡/让我把自己坚守成自己的贞节牌坊” 。“我”只能托蜜蜂送去花粉却“正好举到她的心房。我侧耳/听见人间错综复杂的渴望，其实/和我一模一样”，等等均不同凡响。
概括存在的问题，主要是诗性维度及其层次的开掘；其次是意象与意境协调；还有语言诗化参差不齐。在此恕不列举展开，各位可以参照前面所列举的诗人诗作及简单评析。
（已发布在《山东文学》2016.1） | 
发表于 2016-3-15 13: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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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3-15 15:58
楼主
上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