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笺
□■徐源
一
邮票贴在额头，把我的体温
寄给北方陌生的树。雪在飘
坠入原野的骨缝，铁路的关节炎被火车唤醒
两棵树站在一起，构成风景。
阳光像一面镜子，我看到自己的模样
春天，一棵树死去
一棵树插上羽毛，叶芽是小憩的安魂曲
二
钥匙打开我
发热 咳嗽 神经性头痛
说出天的蓝，试图在水里融化一颗糖
细密的心事。我是我的远方
一生漂泊，我的病快好了
许多东西一瞬间遗忘，比如世界的面容
比如，体内的磷火比如一个空房间。继续咀嚼
生活的沉默，沉默是一朵花
无须拯救，洗净我此生的悲伤和堕落
时光在旧书里，擦亮的尘埃被热爱的人取走
转身，看见一个陌生的名字从碑石上滑落
三
踩在街道的脚印，被雪迅速覆盖
说出的半句暖话找不到嘴唇。
搓手的人，在地上捡起天空
眼神融化城市的面孔
公交车带走伞，站台的广告牌
像拿着稿纸的干部。我的额头，开满白玉兰
雪在飘。井盖镀上干净的光
一幢楼房在静美中，有了萌芽的欲望
四
我们一生，有三分之一光阴
在办公室里被磨亮。显示屏安装在脖子上
文件是领导堆放桌上的门
一群眼镜，制造着钥匙
影子被钉书机钉在雪白的墙壁
电话响了，其中一个走下来。
安静的角落，写实施方案的姑娘，像一个宋体字。
五
羊群从四面八方涌来，挤在黑屋子
我沉睡，屋子醒着。从第一页穿过第二页
浸湿的纸，教化我。
安静是一把最快的刀
让人在温柔中死亡，呼吸抚过茫茫尘埃
与明天醒来写诗的人战斗。一只羊
突然流泪突然离去
屋子看到一切。我用时间修剪失眠
多年后，留给阳光一面沉默的墙壁
六
宫殿里，嘴唇上有水果和刀
春天，一群自行车穿过绿灯
发出咯吱咯吱的痛，他们到超市，到广场
到工地到垃圾池到田野
把一天埋葬。他们死亡，劳作的工具活着
时间漶到宽阔的河床
住在宫殿里的人，像一个完好的瓶子。优雅，沉默
他喝茶的时候仿佛一只鸽子，想起了另一只鸽子
仿佛蓝色的生日不是他的，而是造访者的
少女溃烂的梅花烙，贫民区
一群自行车散架，分解灰色的图片。
宫殿里，养病的人打开了窗户
春天，不谈与身体无关的事情，做爱吧！
阳光移至白色的床单上，像一场音乐
七
我在会场听报告，词的湖面漂浮情感
肢体语言在灯光剥光的大厅。椅子鼓掌
座位牌，用同一张脸
白皮书演讲，像庄严的祭祀。麦克风自我陶醉
冷漠的地板倒映无聊的时间，或许四个小时
公文包打开拉链，从里面走出戴眼镜的人
打着哈欠，恍若隔世
熄灭的烟头，将忍受无尽的空旷
八
我不开口。一开口，就口若悬河
我的思想曾经淹死许多人，许多尸体在岸上歌唱
一个沉默的瓶子是一个宁静的海。孤独和冷漠
文艺青年的牌坊，有时
他们抽烟，咀嚼模棱两可的词，像时间一样深不可测
九
她剥着橘子
这让我想起她是怎样
一点一点地被男人剥光
身体和青春的
她眼神专注
这让我看到了一只风筝的尾巴
和支离破碎的细节
一篮橘子 被她剥完
她没有镜子
为了逃避 她让光阴
把自己掏得干瘪
十
他们从嘴里吐出象牙
穿着花格子衬衫喝酒
他们的龙门阵把天都摆黑了
头顶的树枝上走动着影子
他们几声干枯的咳嗽
日子就在胡茬上老了
他们喜欢女人和做爱
从不谈论生活 也不谈论理想
一群老男孩
骑着年轻时的自行车
咯吱咯吱 咯吱咯吱
在春天里
踩响了破旧的骨骼
十一
写作时 把笔头含在嘴里
我想咬出一些苹果的味道
我想咬出
一些人独坐在黑屋子里的
孤独
和欢愉
我咬着童年 童年在天花板上鬼笑
我咬着少年 少年在眉毛尖上跳舞
我咬着青年 青年在躯壳里逃亡
我咬着中年 像咬着了沙漠里的一枚蹄印
疲软 苦涩
咬着 咬着
我咬着自己的手指头
咬破了皮，咬出了血
我扔掉铅笔和纸张
用指头在雪白的墙壁上 写下了
明天的诗篇
十二
你安然地点上一支烟
明亮的部分与黑暗的部分
情感对称
于是 你幻想金戈铁马
一把刀砍下前半生
难言的光阴
你这个小丑
也看淡后半生的酒精和灯光吗
于是 把烟熄灭
一个人坐着 等待
黎明在安静的烟灰缸里升起
十三
声音越来越大 越来越大
诡异的家伙
居然想凿破地板 和我聊天
或许是 他的影子
躲进地板里了
他凿啊 凿啊 怎么也找不到
响声突然停止
夜越来越深 越来越深
我等了许久
终于失望
尘埃涂抹在家具上
荒诞的灯光正在漫延
十四
中午 神情恍惚
看着大街上的人
猜不透他们内心的阴谋
他们匆匆 从我的脸上走过
像风
杳无痕迹
他们匆匆 从我的衣袖里走过
像尘土
麻木不仁
我神情恍惚
神情恍惚
人如蝼蚁 他们匆匆
我怎么也唤不醒
他们眼睛里的悲欣
十五
窗帘是一种孤独的植物
它生长，长不过窗户的高度
尘埃落在眉头
覆盖青春
有时，主人把它收拢
阳光射进小屋
它渴望这种刺激，渴望阳光
舔吸隐藏的秘密
有时窗子被打开，它努力使自己扬起
风穿过树梢
它想飞到窗外，与鸟
聊聊无关紧要的琐事，或者聊聊
一面墙壁，与一面墙壁
沉默的光阴
十六
我每天从他面前经过
怀疑过他是职业乞丐
那个没有双腿的人
坐在镶着轮子的木板上
努力回家
他信任黄昏的暧昧
回家，是人生幸福的事
也是骨子里
隐藏的浪漫
城市的悲欢倒映在他的脸庞
忽明忽暗
我每天从阳光里经过
也曾怀疑过自己
十七
人民广场
人民在上面唱歌 跳舞
下棋 散步 谈笑
一老头 提大斗笔
饱蘸清水 在地板上
写下自己的名字
一分钟后
又被风吹干 天气尚好
人民穿过阳光
目光是音乐 卸掉疲惫
像纸屑 残留千分之一热爱
抒情轻些 别打挠
坐在春天长椅上的恋人
自由的接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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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3-21 2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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