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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奇手稿(现代馆-手稿区-第三代目-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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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4-6 20:30 | 只看该作者 |只看大图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上游的孩子

上游的孩子
还不会走路
就开始做梦了
梦那些山外边的事
想出去看看
真的走出去了
又很快回来
说一声没意思
从此不再抬头望山
眼睛很温柔
上游的孩子是聪明的
不会走路就做梦了
做同样的梦
然后老去

一九八四年•春


作者简介:



沈奇,第三代代表诗人之一,诗歌批评家,艺术评论家。
1951年生于陕西勉县。1966年初中毕业,随之因“文化大革命”失学。
1968年在勉县乡下外祖母家作插队知青,之后在乡村务农、作小学教师、铁路民工,其间大量研读古典诗词并习作旧体诗词数十首。
1971年入汉中地区钢铁厂当工人,开始习作新诗。1974年在《解放军文艺》第1期发表民歌体诗歌。
1976年借调复刊后的《陕西文艺》编辑部。1978年考入西安基础大学(现西安财经学院),1981年毕业后留校任教至今。
1982年创办民间诗刊《星路》,发表韩东、丁当早期诗作。
1985年,代表诗作《上游的孩子》入选香港《新穗诗刊》总第5期“中国新一代青年诗人专辑”。
1986年,诗论《过渡的诗坛》在《文学家》第5期刊出,系国内较早全面评介第三代诗歌的理论文章;同年以《碑林和它的现代舞蹈者》一诗和“后客观”旗号,参加由《深圳青年报》、《诗歌报》联合举办的“中国诗坛•1986现代诗群体大展”。
1989年,代表诗作《上游的孩子》《碑林和它的现代舞蹈者》《过渡地带》入选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情绪与感觉——新生代诗选》。
1992年,在香港中文大学《二十一世纪》学术期刊发表诗论《拒绝与再造——谈当代中国诗歌》;
1999年,《出版广角》刊出重要诗论《秋后算账——1998:中国诗坛备忘录》,随后在《诗探索》再次发表;同年在北京平谷县“盘峰宾馆”,参加由北京市作家协会、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北京文学》杂志社、《诗探索》编辑部联合举办的“世纪之交:中国诗歌创作态势与理论建设研讨会”(后称“盘峰诗会”),之后被迫卷入纯正诗歌阵营内部的论争,先后在《北京文学》、《文论报》等发表有关文章。
2000年,完成反思“盘峰论争”的重要评论《中国诗歌:世纪末论争与反思》一文,先后在《诗探索》、《东方文化》、《诗参考》、《非非》、《中国现代、当代文学研究》、《上海文学》、《中国新诗年鉴》、《2000中国年度文论选》、《文艺理论》、《中国新诗白皮书•1999—2002》等书刊发表、收录。
2007年,开始投入实验诗《天生丽质》的写作。至2012年,《天生丽质》六十余首先后在海内外各种报刊发表逾三百首次;由西安财经学院和陕西省作家协会联合举办的沈奇《天生丽质》学术研讨会在西安举行。
曾获第二届“柳青文学奖”、陕西省首届文艺评论奖一等奖等奖项。
主要著作有:诗集《和声》、《寻找那只奇异的鸟》、《沈奇诗选》、《天生丽质》,诗与诗论合集《生命之旅》、《淡季》,诗论集《台湾诗人散论》、《拒绝与再造》、《两岸现代汉诗论评》、《沈奇诗学论集》(三卷)、《文本与肉身》、《谁永远居住在诗歌的体内》,随笔集《秋日之书》等。部分作品和论文被翻译为英、日、德、瑞典、捷克、拉脱维亚等多国文字。
现为西安财经学院文学院教授,陕西美术博物馆学术委员,中国诗歌流派网学术委员。


一般评价:

中国最早以后现代意识解构传统文化、反观生存困境的诗作之一。

评论专文:

蛰伏低处的寓言

月亮上的湖泊



        身为知名诗歌评论家的沈奇,其诗作必有其内在的意蕴。笔者之于诗歌只是爱好,虽闲暇偶有类似诗歌的片言只句,却也仅为爱好的外延浅露。然而,这并不妨碍我在更少的偶然写点小评论。
       沈奇的人生经历,成就了他诗歌特有的个性与风格。同时,他的诗歌也折射出了对民生对时代的关注及悲悯。象牙塔里的沈奇,并没有因为生存环境的变化,而改变对人生的独特内视。他既是生活的在场者,也是生活的审视者。他以诗歌的方式表达热爱,倾注关怀,也像一个技艺高超的外科医师,以锋芒内敛的文字解剖人生、解构时代的肌骨,且不动声色地使用寓言方式,低缓书写诗者的思想与情怀。他早年写就的这首《上游的孩子》,看似平实的叙事,却于这平实的叙述中隐藏着揪心的击打力,如同行走江湖的武侠娴熟的暗器,又如大音希声的乐者,在低音区巧妙的编曲。
       高蹈的诗歌,需要低矮的触须。沈奇的诗歌触角,却能在低矮处探出高耸。他对人生的阐释,形成了诗歌的切入点。 “上游”,是一条河流的原始处,也是漫漫人生的起始部。“上游的孩子”,多么巧妙的喻体。这首诗里的“上游”,是特别的,具有一定代表性的,是隐含了那个时代印记的非常意象。作者在制作诗歌标题时,就显现了超凡的匠心。而尤为巧妙的是,作者借用寓言的手法完成诗歌的抵达。仿佛一个高明的说书人,唇舌稍张,就把一个人的人生真实演绎。 “上游的孩子/还不会走路/就开始做梦了/梦那些山外边的事/想出去看看”。简约的五个短句子,形象地刻画了上世纪八十年代改革开放之初,人们对新形势、新事物的好奇与憧憬乃至朦胧的追求。然而,那个时代存在的困惑与惶恐,时不时地会像突来的冰雹袭击探奇人、追梦人,因而使他们在此前的思想与认知的惯性下,生有畏惧、退缩和迷茫。“真的走出去了/又很快回来/说一声没意思/从此不再抬头望山”。每一个嬗变的时代,起初时都会使不少的人群产生惊恐甚至精神的失重-------“从此不再抬头望山”,虽然不是彻底的屈服,却也接近了宿命般的无望。尽管那个年代已经流去30多年,而只要是从那个年代过来的人,或多或少的都会隐约记得那时人生的隐疾。阶级斗争年代的阴影,在那时尚未完全消退,而新的变革风向又不是很明晰,怎么不叫人心惊恐畏。
       时代的暗疾,社会的诟病,最能影响的是平常民众。沈奇在这首诗里,仿佛并不满足表面的剖析,而是刀锋深入,逼近神经,让痛感悄然袭人。“眼睛很温柔/上游的孩子是聪明的/不会走路就做梦了/做同样的梦/然后老去”。诗歌里的“孩子”,是普通民众的微缩。时代的阴翳,胜似寒霜,萧瑟的是底层的人民。“眼睛很温柔”,这一句,饱含了多少慨叹,直叫人捶胸扼腕。善良的人民,“温柔的眼睛”表达的是传统的柔顺与屈命。一代人肉身老去的同时,精神又何尝没在悄然湮沉?
       这首诗歌虽然写在30年前,却在一定层面上又显影了当下某些现象和民众的心理。读后,叫人感到压抑,感到憋屈,感到有一个声音想要突破喉咙,形成陌生而有力的波频。
        一首精短的文字,能够具有如此强大的寓言作用力和辐射功能,确实非凡。也确实值得经典重读。然而,唯一缺憾的是,作者忽略或淡化的文学固有的引领作为,稀释了该诗的亮色,让受众读后难免沉郁。这沉郁,不在别处,只在诗中寓言的灰暗部分。

2013年7月





咬不破的命运之茧

黄土层



       沈奇是前辈诗人和评论家,1974年就开始了现代诗创作和文学活动。沈奇是1951年生人,也就是说23岁就开始了他的诗人之旅。并且走出了名堂。有诗集和诗论集11部,编选7部,海内外发表诗评和文艺评论100余篇,入选本年鉴就不说了,作品翻译成多国外语也不说了,获首届陕西文艺评论奖、第二届柳青文学奖也不说了。得说说沈奇的评论风格。有人总结说,“沈奇评论的魅力在于他总是保持着敏锐的感觉和朴素的价值观,具有独创风格的鲜活语言和一语中的的精彩阐释。沈奇的声音非常原始,他坚决拒绝因为对诗歌毫无感觉又要吃这碗饭还要混到底,因此只剩下狡猾世故的修辞技术的学院式批评。他敢于直言不讳,在基本的美学判断上,他决不模棱两可”。
        这就是我今天要解读的诗人评论家沈奇。不敢攀比,但可借鉴处多矣。对于评论的启示至少有:诗评是一种独立的文体,评论家的理性思维不可或缺,但其感性思维之发达不逊于任何一位优秀的诗人。评论文本的鲜活性和清朗性,标志着一个评论人的评论寿命。评论是春天田畴的翻耕,携带氧气也寻找氧气,而不是大工业工厂作坊的机械式加工或质检食品。保持“朴素的价值观”比贩卖疾风暴雨式的中西方诗学理论大家的话语标本要可靠得多。再说得明白点,我们欢迎乡下老大妈整出的“惺忪酥软”的馒头,而不喜欢城市作坊里的压缩饼干。我最忌讳的评论就是拿鲜嫩的诗歌草料硬往僵死的理论老牛的嘴里塞。
  接下来,我们看看沈奇这首写于1984年的诗歌《上游的孩子》。
       诗标题“上游的孩子”是否具有隐喻性,先不管他。保持“朴素的价值观”是首要的。《上游的孩子》是一首口语诗是无疑的,叙事是它的核心表现方式。快速浏览一遍,有两段诗人有意强化的东西印象深刻,这类似于歌曲里的“曲调反复”,起到加强效果。它们就是:

“上游的孩子
还不会走路
就开始做梦了”

“上游的孩子是聪明的
不会走路就做梦了
做同样的梦”

       这两段点出了抒情的核心对象:上游的孩子,做梦的孩子。这里的“上游”的能指比较宽泛,所指又因人而异。可指“河流的上游”“道路的上游”“时间的上游”等等。但非要纠结于这种猜测实没必要,“上游”辐射出的遐想辐条,只需要打开想象力即可。这里“做梦”是第一推动力,像春蚕的蠕动。多么具有生机的一种物象证候!但是真正对这首诗构成枢纽性作用的是以下这一段:

梦那些山外边的事
想出去看看
真的走出去了
又很快回来
说一声没意思
从此不再抬头望山
眼睛很温柔

       生在山里的孩子或某一条大河上游的孩子,“不会走路就做梦了”,这多么美好和喜庆!他们天生就爱幻想,想走出去,想改变自己的“命运”(虽然他们可能不解什么叫命运),于是有想法就迈开步子甩开膀子,去大山之外看看,但是他们看到的根本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美好,所见不能填补想象力的广大空间,所以,失望地返回来,“死心”了。但是眼睛很温柔很澄澈,像湖水,像天空。他们想改变自己,但是无法融入另外一个世界。这不能说是文化的保守,如果是保守的话,他们梦都不会做,一直闭关自守在大山里。他们可以说是失败了,但是至少没有丢了自己原有的东西。

“上游的孩子是聪明的
不会走路就做梦了
做同样的梦
然后老去”

        这就是叙事的力度。做梦,去实现梦,失望,归来,然后老去。一代又一代,上游的孩子经历同样的命运,回到同样的原点。从叙事里,我们感受到诗人强烈的悲悯和悲叹情怀。对于这些孩子,最好的帮助不是救济和捐赠,他们不需要。最好的帮助就是入木三分地刻画出他们的命运,让他们看。让跟多的人看他们。命运是一个巨大的茧子,若能安于幽居倒也罢了,悲剧性在于经过尝试之后,感到没意思,失败而反,从此作茧自缚,老去。
       诗人沈奇在此提醒读者的是,“上游的孩子是聪明的”,但就是走不出一条自己的新路来,而只能重复先人们的老路。不甘心是孩提时代的事情,任命是老来之后的一致结局。这其中的死结埋藏着很深的文化悲剧性,是天然的隔阂造就的,还是这个世界本身就缺乏更大的包容性?世界多的是“同而不和”,而不是“和而不同”,不然,“上游的孩子”就会是另一种命运。诗歌从悲叹上游的孩子入手,其实也在悲叹这个世界。
2013年8月


《沈奇诗钞》手书册页:















菩提

菩萨的提醒——
停下来  
等等灵魂

无族谱可续的
异乡人啊
无祖屋可居的
漂泊者啊
——今夜停下来
给心一次醉
一个沉睡……

空山新雨后
天气晚来秋

秋色  
秋色
一半是初心的蔷薇
一半是自焚的雪

……嗡嘛呢呗咪吽

2014年秋




一般评价:

诗人以悲悯之心,借禅之智慧,试图超度于急速物化世界中挣扎的“异乡人”和“漂泊者”。“空山新雨”既是抵抗物欲世界的情怀,也是对底层芸芸众生的祈福。

评论专文:

诗是现代禅
——沈奇《菩提》诗简评

程继龙



数年以前,沈奇就正式地介入禅诗的抒写了。当然,禅在这位诗者的心里种下因果,可以推至他的中年,乃至孩提时代。禅是什么,是云起云飞,是怨恨仇绝时的转念一想,是落花在最后飞翔的时刻瞥见圆月初生,是灰烬慢慢擦拭心灵的尘垢……是啊,与一切亦诗亦禅的中国古人一样,沈奇在生活、禅、诗之间展开了一场悄无声息却漫无尽头的苦修,于是障蔽一点点被打开,空无又永恒的心的本相开始显现。
作为“天生丽质”系列抒写中的一环,这首诗是对他禅思状态的一种吉光片羽式的记录,在杳然的中空里抓住汉字的筏,留取一方澄澈的空明。“菩提”一词是梵语的音译,被沈奇因势利导地戏剧化为“菩萨的提醒”,由此打开一个无边的言说空间,想想菩萨的提醒该有多么深切浩大,这是诗人慧心的发现。“停下来”,真如高僧的当头断喝,什么停下来,名利、嗔怨、贪婪、无穷无尽的烦恼,“等等灵魂”,身体被欲望和外物驱驰着牛马般行走,无有尽时,真是应了那句话——“走得太快,给灵魂一点喘息”。消极点看,近代以来,中国自从开启了“现代”的域阀,就时刻奔走在“进步”的路上,摧毁了与大地故土的血肉联系,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日益变成唯物的经济实利关系,科学也在很大程度上变成割硺人的感性的利器,现代性所期许给人们的自由福祉,已成为一再后移而不可实现的梦想。
沈奇的沉思,显然基于这样一种现代性的沉痛反思,切身性的证悟,一种从自我、内心开始的疗治,在这一点上他和铃木大拙、弘一法师的做法是相通的。总有一些感受到了无限沧桑、无限苦痛的人不但不甘心沉沦,进而勇猛自救,这些是我们时代真正高贵的灵魂。接下来,诗人以简洁的辞句勾画出自我/现代人流离失所、苦闷混沌的人生图景。是时候了,亡羊补牢,今夜,这一刻,停下来,迷途知返,截断众流,从此过有意义的生活。吊诡的是,为何是“给心一次醉/一个沉睡”,而不是如菩萨言“醒来”、“停下来”?实际上,这正是假作真时真亦假,以毒攻毒,只要本心澄明,无限的入世正是无限的出世,“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直接采撷来的王摩诘的两句诗,显示了时间的流逝、空间的跌宕,那是另一时空,山是空山,雨是新雨,一场无边的暮色、无边的秋正拉开帷幕,这是禅者的心。心于陈腐的空壳里重新出生,一切如涅槃的凤凰新鲜华美,这华美中有人世的苍凉,“天凉好个秋”!“一半是初心的蔷薇/一半是自焚的雪”,这两句无解,“人在桥上走,桥流水不流”,在生命体验的巅峰,感觉与智性融为一体,事物的对峙取消了,一切圆融无碍。当然这两句还留下诗人生命涤旧生新时的憧憬与决绝,像蔷薇的初心,雪的自焚。
临了直接颂念六字大明咒,法音遍布一切,所有该超越的都被超越,该回归的都已回归。
2016年3月

【作者简介】
程继龙,陕西陇县人,生于1984年。文学博士,现供职于岭南师范学院人文学院、南方诗歌研究中心,致力于中国现当代诗学研究、诗歌评论。在《外国文学研究》、《艺术评论》、《光明日报》、《文艺报》、《诗探索》、《扬子江诗刊》、《诗潮》、《星星诗歌理论》等报刊上发表文章多篇。




佛境即人境

方文竹



从诗的标题看,“菩提”即佛教关键词,所幸诗人却没有写成一首“佛教诗”,更非偈语之类。但是,古人如宋时严羽有“诗道”与“禅道”皆为“妙悟”之说,诗佛颇具精神感应重合之处。对于沈奇表达的诗意来说,“佛”性即“世界”性,“佛”在“世界”中,“世界”在“佛”中,“教”则被诗境化解而成为浓郁的“诗”性。“诗”与“佛”,在诗人的笔下皆化为具体可感的意象族群,相离相即,相映相照,诗意与佛境相融,浑然一体,从而显得意象生成、兴味盎然。更地道一点说,诗也罢,佛也罢,终归指向灵魂,即一种世道,世之道。作为一位优秀的诗评家和诗人来说,沈奇由此完成了一次人生经验和宇宙大化的修炼至境。
“菩提”,即“觉悟”,豁然朗照,明心见性,本身即带“提醒”意味。现世里,充满科技、社交、贸易、职场等等生存烦扰,与他人搏斗的同时也与自己搏斗,名来利往,患得患失,俗世或凡尘淹没了灵魂、心性和本真,生存的艰难让人身心俱惫,奔波不息,停不下来,于是,本然的心性不得不处于被“蒙”状态,由此,“停下来”,无异于一声棒喝,空谷足音。在这个各忙各的的时代,名利“战车”开足马力、一日千里,谁还有一番闲心“提醒”谁或拥有被“提醒”的机缘?看来也只有“菩提”堪当此重任。且“停下来”干啥?“等等灵魂”,的确非同小可。“机械复制时代”里,“灵魂”实属稀罕物儿。“灵魂”是无价的,隐藏的,活跃的,深层的,此时却要“等等”,可见灵魂的脚步比不上现世里众生的奔波。深层往往被表层所淹盖,精神被物质所裹挟击溃,审美被功利所抹平、扭曲,就是这个时代的诡异之处。
第一节短短12个字却有着撼人魂魄的力量,在于诗人通过高度的选择和凝炼,隐藏了众多的信息和场景。类似于海德格尔意义上的“集聚”,一象皆万象,万象即一象,象与象之间由此及彼,由此唤彼、吸彼、收彼,共为一体的彼此之间的桥梁之架设,开启和调动了读者的感知觉和想象功能。
如果说前面描述的现代化病症只是现场的横向的,那么,纵向表述的的无根状态则更为动摇人的生存之本,是现代人更为心惊的存在状态。“异乡人”“无族谱可续”,“漂泊者”“无祖屋可居”,本属情理之中,而“异乡人”与“漂泊者”实为一体两面,“异乡”即“漂泊”,“漂泊”即“异乡”,活显出无时空坐标的现代多余人或基座寻求者,当然也可以想象成灵魂的外化。这里,没有空间的“根”--故居(祖屋)和时间上的始祖的确认,也就是没有特殊性的自我确证(即作品叙述人),必须从普遍性人类学意义的根基处寻找,即海德格尔所谓的“天地神人共驻一体”的至境。也就是说,诗人走向人类“大我”正是对佛境的放大和确认。这样,再一次“停下来”(且在万籁沉寂的“今夜”)的背景更为宽阔,意味更为深透。接下来,“停下来”干什么?什么也不干!如果说“醉”还有点意念的话,“沉睡”则归于无。“醉”与“沉睡”皆一种抚慰,破执之举。这里由“灵魂”向“心”的转换,显示诗人对现存状态和境遇的揭示,身体在场的确认,在凡圣之间奔突的灵魂一直在寻找安顿之所,现世的存在是最真实的存在,活着是最大的真实,可是人又不仅仅是活着。
人类的终极追求并非物质和现世的满足,而是灵魂的归宿,一种抵达永恒的企求,大自然不得不成为了载体。“心”不仅仅是“醉”和“沉睡”了事,明天的太阳还要升起,人间的悲喜剧还要上演,谁都要上场。生活是重复、乏味、破碎的,唯有大自然澄明而完整,散发着诗性之光辉。“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化用古诗名句,互文映照,有意不加引号,血肉替换式做到了与本诗融合无间,化机四伏。本来,王维就是一个写禅意的老手,此诗中的“空”以及“新”“后”“晚”,皆禅意弥漫,而又放入一个适当“亲密”(海德格尔语)的时空:秋是晚秋,山是空山,“晚”和“空”极富禅意和诗性的佳境。空山经历一场新雨洗礼,时值“晚”和“秋”,一个成熟的季节,“成熟”其实是精神性的潜移,“菩提”之境的置换与对接、融通。  
果然,诗人顺势进逼,选择“秋”,紧扣“秋”,接连两个“秋色”,强调和语调节奏并进,将佛境由社会推到自然,“蔷薇”和“雪”实即最佳或合一的现身化,可是这“蔷薇”和“雪”皆颇不寻常,“蔷薇”的“初心”、“雪”的“自焚”奇异的搭配大有一番究竟,“蔷薇”的“初心”现今如何?花色却依然照常鲜艳;“雪”的“自焚”乃矛盾词法之妙用,秋之季何来“雪”,于是“自焚”就有了根由,暗含上句之“心”之勾连,由物象转入心象,见出一种噬心的痛感,渗透着人生的经验,且与“异乡人”“漂泊者”相呼应,诗意与佛境互相激发,“初心的蔷薇”、“自焚的雪”且各自一半,一半在盛开,一半在消解,合成一出人生活剧,涌入无边的“秋色”之中,皆为高潮、成熟、饱满且向未知之境不断生发。
全诗取景恰当、入里入境,用语极精准、俭省,而又融贯一体,通达佛义真道且意象活现、诗化别体,一首完完全全的诗。无不为诗人高超的技艺惊叹,实则诗人的人生修为和体悟追远之结晶。
最后什么都无需说了,结尾以“嗡嘛呢呗咪吽”六字大明咒作结,收拢,归一。在结构上对应呼吸于题旨、开头尤其是全篇的精神气息,并显强化和余音不绝之妙。一切的佛性归结于现场,诗人就站在现场这里,嘴里念念有声,此乃施用最日常最方便的修行,缘觉、声闻、体势结于心境,万取一收,圆融无碍,觉透世界,仿佛一朵莲花绽放,万物在佛性中早已浑然一体,遂达至无上正等正觉。人的意味于此平常中得到了崇高的升华,又与万物合为一体。人境即佛境,佛境即人境。

手稿来源:沈奇先生捐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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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16-4-8 06:39 | 只看该作者
值得学习的珍贵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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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表于 2016-4-8 17:21 | 只看该作者
手稿:沈奇先生捐赠
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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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发表于 2016-4-18 11:04 | 只看该作者
沈奇,和洛夫的书法,是相似的,属于那种钢笔字,写得还可以,但是,毛笔字,不会写的类型。严格的意义来说,这种书法,是比较差的。练过一段时间的隶书,这是唯一的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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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发表于 2016-4-29 21:25 | 只看该作者
欣赏。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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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发表于 2016-6-23 08:48 | 只看该作者
字写的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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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发表于 2016-6-26 12:51 | 只看该作者
这次在山东领略了沈奇教授的书法,出奇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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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发表于 2016-8-5 10:20 | 只看该作者
比许多所谓禅诗更有诗味、禅意。向沈老师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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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发表于 2016-9-24 08:26 | 只看该作者
好诗好字,三代目让我想起了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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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发表于 2016-10-13 13:18 | 只看该作者
路过学习,欣赏好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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