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文竹新作11首
◆年末与余嘉走访敬老院
《余氏家训》里开出的一束梅花
让我们捧在手上
刚一进门 就被几个打闹的老人撞落地上
碎了
一场老年人的三角恋爱纠纷
正在突破美与善的戒尺
正在像一场雪暴那样 滋养
美与善的起源
一场白雪的法庭正在聚拢排列这一地碎花
这一行象形文字 激辩中的灵魂提前进入肉体
等春阳一到 美与善
皆是她的随葬品 或遗物
◆你不想做一个旁观者
——致房正风
小城里的生活有时候也使用一下尼采的锤子
相对于博尔赫斯的镜子 这是残忍的
——你不想做一个旁观者 而是一心与世界摔跤
虽然每一次被打倒的往往是自己
之后割据一方 又与星光结下一笔算不清的账
命运的杂货铺里少不了天下州县的食粮
天地的文件夹里 你泼下一阵带有体温的数字雨
其实是引火烧身 “没有谁不是时间的灰烬”
养育着新生之物
像春苗 不一定属于春天的臣民
你自嘲着 并自称在皖苏浙的交界地带
捕捉到唐宋的一个妖孽 “我就是妖孽的后代
变作今天的人形”
灵魂是借用的 但必须辟邪 铺展 像穿堂风
破门而出 优雅地渗入万物 “除了摔跤
还给世界一个把握吧” 优雅地只有把
没有握 不像落马官员的丑态 多贪多占
你负责清理神的剩菜剩饭
另一个你承担吞吃 本质上你是一个虚无的饿汉
天地的文件夹里 在“镜子”和“锤子”中间
你生长为一株蓬勃的植物
◆时间的淘宝是一门技艺
我动了心 必须先让世界动心
托起我 在浩瀚无边的海浪里自定义链接
我成了珠贝 必须先让世界成为珠贝
缀遍金色的沙滩 尝试云彩的布艺
星期天陪老婆逛商场她指着“波斯登五折”
回家我才表态 “生活就像侦探小说
充满波折 关键是看闪光点在哪里
如何去抓取” 高山上的穿心莲迎风而立
早已窥破人间春色 只是很少有人顾及
自身的根系 “人生的艺术即一门时间的根艺”
价格日升却不一定合众人之意 因为“日”升
不是“日子”而是“太阳”
“闪电串起珠贝 五年一遇若何”
“那要看一看雷霆的力量” 李商隐夜雨寄北时
江南这边已是人老珠黄 “江山易改
本性难移” 精耕细作和撒播的季节里
在两根白发间暗中架起一座黑色的桥梁
像猛虎的情欲突然插进枯枝的身体
“情感与大海有一种对应性” 对应的应该是心胸的地形图
时间的回环往复里尽是细针密线的斑斓
我真的动了心时 记起“大曰逝 逝曰远 远曰反”
于是回到了自己的根部 欢爱变成了欢爱的遗址
胸怀恒河沙数变成了对于一粒沙的迷醉
◆雪的塑造
今年的雪格外大 大雪封门中我被推出了门外
市里通知精神有“鬼寒天气最考验人性”之意
我不是豹子头林冲 没有山神庙 更没有怨情
只是我仍惦记着南山一夜 这一世的天人勾连
在个人词语的认同史中曾喜欢“雪片当作仙子”
一朵雪花飞啊是一次幸福的捕捉也是香消玉殒
那些高高在上的什么仙我却够不着 躺在地上
我反而嫌弃 “美在过程” 停滞明显是流俗
倒在地上的雪花们 “一万朵雪花其实是一朵”
同事们笑我最文艺 知音者却说我尝到了一丝
哲理的冰凉 我说这纯粹的雪被盖在谁的身上
谁都会想入非非啊 而我选择在大地寻找缝隙
与春风暗中周旋 与野兽互译梦境 与自己订
下盟约 在内心里煮雪吃下整个天空 就这样
与天地互拧 最后拧成一股绳捆紧万物就这样
让雪磨砺着内心的一座铁塔吧 无数雪片从天
而降 举着小手捏造着雪中行走的我 上半身
亮出汉朝白玉 下半身移动着民国服饰 生动
奇倔 真实 天地合拢成一匹感人的纯银礼物
让一切赝品消失无形 与一场雪前世已经照面
此刻我在天地间 允许世界角落建立旷世的美
将美色平均分配 而我在一场大雪中锻造完形
◆秋色等于黄昏
今年 千秋关的旅游业在心灵的游览器中
刷新了边界 月亮被征用 复制 就是说
梦幻的翅膀要提前预购 天使来到了人间
就没有撤退的意思了
这样堆积的秋色值得为你我提供尺度吗
“天之道 损有余而补不足”
一年中的笔和一天中的笔描呀描
同样的色调
本来想与明月大打一场
雄激素的收缩阶段 隐形的翅膀
欲张未张 像一只蝙蝠选择
它的国体 放大又缩小是它的国学
那边老子走出他的厉乡 骑青牛 度函谷
这里落叶的愚忠像遗弃的青蛇
其实那是千万言辞 躺在山野
有一半销毁 那是夜色的手笔 传奇一种
类似严冬的画框 用时间的锯木屑
作颜料 一种瘦硬的灰调子
像是从夜色里抓取一把 其实是史书里的
某个章节 一缕神奇的微光灼热了
琴弦一样的山道 九曲十八弯
通往外省的车轮 弹着琴弦
我听起来 它是在天地的曲谱间磨牙
◆一场虚无开始春暖花开
一列瘦长的火车开进月牙湾的冬日 惊醒了
炉火旁打盹的镜子 时间尽头的椅子
江南的严寒早已关闭了万物的浏览器
风雪用旧了 词语收割完毕 时钟麻木
一张白纸回到了它的原形
在小排档喝酒直到深夜的老魏对我慨叹
“后半生的车票上没有站址 好像半空中
唱着桃花颂” 望着高悬的圆月
这一点我不反驳 “只是 时光的货物你享用不尽
比如 此刻的汽笛声难道不能填补一个枯萎的心灵吗”
比如在东头湾 我闻到了历史感的鱼腥味
“在乌有之乡 栎社树上结满的硕果有着
逼人的气息 养活十八国的庭院 鸣钟 食鼎”
农人们收工 田野荒芜 外省打工的人还没有归家
干枯的河床里卵石裸露着神骨 在自然的课堂里
被再三打量 吟诵 解构 风中的少女
喜雕琢 步态像仙鹤 老谋深算的人做一回
有礼貌的野兽 窥伺山野 在城乡间穿梭的人们
心间都揣着一份秘密图纸 各有怀抱
在未来的道路上自己遇见自己
饿腹中的仁义 闷罐内的夜莺 果壳里的黑暗
在这个无须缝补的冬季纷纷揭竿而起
◆寒潮结束时的小动作指南
一场江南少见的气流袭击着万物 仿佛
时间的暗道里启用了炸 药 “会有一个新气象”
邻居老魏夜半敲门 往双手上呵气
“你想被炸 还是想炸它” 我问他的语气里
已有春日的金粉撒播 试探虚空的刀片
一缕太阳的味道挤进书房
“人类历史的转折有时候出于一个小小的私情”
书页可以正面读 也可以反面读
正面是一支独立的罗马军队 反面是女娃的那块补天石
欲落未落 “世界在开启中仿佛带着仇恨
那是无边的冲动” 是啊对于某些真理的领悟是迟钝的
此刻我要接住的却是一片羽毛
它的驼鸟正用残存的翅膀拨弄一堆无用的铁器
而那边 花儿调戏蜂蝶 或提前
跑到三月的稻田 面对蛮横扩张的城市
不发一声 像一位旧时代的乡村绅士彬彬有礼
就地收拢钉子 根系 墓穴 灰烬 耕作法大全
点金成石头是返回术 调料却要齐全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呢” 我就用一朵野花搭救
优雅的绽放中一片大海洗刷着粗糙的身体
遍地都是芬芳的舌头 拉开致敬的长卷
◆幼童论
怎样听起来都是一个雷同的故事 好像钻着
同样的圆圈 万花筒只是一个“筒”
里面的一朵必是你的 倘若闻不到一丝香味
那就是记忆出了问题 或者钻进了花蕊
精巧的米黄色的小房间 至今还没有出来
于是不便真正认识世界 “那人多幼稚呀
坐井观天 或在镜子里抚摸”
最初的生长反抗设计 长江水 黄河浪
从标准的线条里奔涌而出 无边的涟漪
打湿了警句的红褐土 闹市区幼儿园的空中风车
响彻着九大行星和三千年的余韵 在天地间垂钓
巨轮下跳红绳的女孩远看却像一只小小的钟摆
邻居老魏说起过他的外孙女 梦里抓着一万只小手
黎明时分变作宛溪河畔的一只小玉兔
还是课外读物里的那一只呢 “小青 小倩
都是金色蜜糖的女儿” 一个童年即一篇童话
“人到年老了必会变作幼童” 年轻女教师瞒着家长
进行着超越年龄阶段的教育 他的男友也旁证
返朴归真的过程经过《易经》的末卦“未济”
首尾相顾 虽说终不能相交 换句话嘛
一个童年是所有的童年 只开花 不结果
◆遗产论
非常时期里 像奇特的邮件 遗产以非常的方式
寄放在一个伟人的名下 无异于埋下了一颗巨雷
请不要高估你的双脚 花朵已经抢先一步
收到死讯的传单 吊诡的是
花朵接着成为遗产以及遗产的一笔脚注
其实呢 遗产的款项早已脱胎换骨 接着净身
就像将旭日装进左边的口袋 夕阳装进右边的口袋
迷人的诗篇里一个关键词一贫如洗
就像那一把去年出土的古琴佳音涟涟接着修身养性
昨夜老魏与我谈及甘心街三兄弟官司打到京城
还有一位富翁莫名地死于情妇的酒杯
明月的毒液分泌出一千种色彩 化为朝露的
纷纷典当时间的琥珀 收下遗产税 好比
附加值转化成一束光芒 心灵腾开一小片空地
宇宙深处的婴儿爱上了追风 在你看来
一文不值 穿心莲在上帝的中药铺
也只是一剂意象的血脉 防治于一头唯美的豹子
它走在热闹的大街上 却无人过问
那么请让公海上的一只彩船任意东西吧
多少年后那只黑暗中翻箱倒柜的手
终将推开一扇月光之门
◆会意的人将星辰当作礼物
“桃红李白是不是春天 是不是你的呢
其实这也不算什么占有欲”
漫步千秋关的山坳 老魏总是问我奇怪的问题
那边美院实习生正用秀色充饥 有时候
写生是莽汉的事业 帝王的副业
要夺要抢 或进行一番有韵味的浪费
悲伤有芬芳 花色透凄凉
会意的人将星辰当作礼物 无异于无风起浪
心间风生水起 有生于无
你将被天地挟持 接着在暗中摸索出一种艺术效果
从这里起 天地都是你的 不用抢不用夺
比如外省的污染加工厂建到了这里 浓烟冒出的是
梦幻的形状 那些就业的农民工
铁环一样滚上了古道的擂台 其中一位
居然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莫名地问 “我活在
应该的活里吗” 手中的工具像一只笔
我的脑海里它正与写生的彩笔排在一起并分出异同
彩色的格局中展开满山花草的清单
于是我对老魏说 “一个人只要穿上了星光的外衣
就可以回到五代十国 一场兵变
卷起蔚蓝色的波涛 像佳酿自斟自饮”
◆谁来论证月亮的痣
夜间的风成扇形弓着腰 乱窜 在江城
雕像拔牙 银碗盛雪 人间事进入
迷局 万人迷只迷住了自身 江北五星级宾馆里
一条金项链用于刺杀和奉承 在此
钢琴曲送来一段春江水
帆影搓起了绳索 不幸的婚姻微起波澜
窗外的无边光晕抖开一层薄纸 却终归
融化于时间的风暴 抬望眼
一千条天路像是复制品 所幸
我收藏了一件玩具 一条自己的路
怎么也不愿抛向空中 托起货车
而她一直站在树影中偷窥 用背影擦拭
生活的污点 花朵的失色 如同
谁来论证月亮的痣呢
是呀 我与你 耽于迷途 疏于一种伟大的转化
如草木 与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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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4-21 14: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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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4-21 14:42
发表于 2016-4-21 16: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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