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洋恣肆的诗意抒写
——读左宗舜诗集《民间之水》
艾华林
“多少年来/你好诗不断/连同行都看麻木了/懒得鼓掌/懒得叫好/貌似对你与他人/采取的是双重标准/好在你没有随之麻木/并对自己失去判断力……于是多少年后/你依旧好诗不断/它们彼此遮敝/共成汪洋大海”。行文之前,笔者读到伊沙的新作《拒绝麻木》。不知是自况,还是赠他,笔者想到的是云南果果(左宗舜笔名)。所以,宗舜的诗《民间之水》甫一出版,就索来拜读,并表了评写之意。待读完整本诗集,又犹豫了。内由是:
自从和诗歌发生关系之后,读诗、写诗、编诗之余,笔者喜欢写点评论文字,凡合乎秉性的,品头论足一番,心亦快慰,但每次品评又常生羞愧心。习诗多年,因非科班出身,自知底蕴不足,品书评文颇感吃力,或赞或批都难入心,于是便不作此类文章了。但读宗舜妙笔生花的诗句,心底又燃起了熊熊的火焰。恰如此刻端坐梨树下的诗人,看春天动感的繁花,纷纷如雨丝,优雅从容、徐徐地落下来,只要“伸出双手,如花的诗句便一同坠落掌心/看到心脏的跳荡和双眼的含情脉脉”。(《端坐梨树下》)
读着这怡人静气的句子,笔者就像农人走进自己的庄园,看吸足水分饱胀的颗粒,晶莹剔透,喜不自禁了。通过一“伸”一“坠”两个连贯动词,就形象生动地传递出诗人淡然自若,达观自信的人格品德与匠心独运的诗性天赋。这诗意这才情,许是才华横溢的人才能写出吧。好久没有读过这么大气磅礴、汪洋恣肆的诗了。同为诗人,笔者忍不住击掌叫好,恨不能据为己有。
以上这首看到“心脏跳荡,双眼含情”的诗,是左宗舜众多乡土诗中的一首。《民间之水》就是这样一本集子。这是继《悟尽你的沧桑》之后,时隔十八年出的第二本诗集。从1998到2016,在这个麦子割掉十几荐,诗人足以更新好几代的时间跨度里,诗人从“民间之水”中悟到什么?读者又有什么观感?且看诗人怎么说吧。
“穿过民间之河/在血液里波动着 或返璞归真/让我的笔 也流出梨花的气息。”(《端坐在梨树下》),这是那个走在城市街口的诗者么,这是那个站在理想与现实边缘追逐烛光的诗者么。新世纪的钟声早已响成一种预言。诗人对此也洞若观火,“一切深刻的内容,尽在举手与投足的不言之间淋漓着”。读他的诗,笔者也感受了一次春天的沐浴。打开这本民间“诗经”,就像“翻过一山又一山/跨过一村又一村/穿过一城又一城。守望着秋实”似的,感觉轻盈了,充沛了,整个心都醉了,像泡在酒缸里一样被香气包围着,融入了诗人营造的日常的乡土生活的诗意氛围中。人在草木间,评诗如饮茶,幸福如饮水,冷暖自知。这样品茗评诗,似有讨巧之嫌,但坦率地讲,要评宗舜的诗,笔者不敢轻易落字。因为他的诗似乎不需要诠释。宗舜不仅把诗写好了,还兼带了自我阐释的美学意蕴和人生哲思。
比如在《回望乡村》中:我们可以看到诗人在“诗歌的光芒中/捧着亲情 回望/这血缘一脉相承的村庄”的。比如在《亲人》一诗中,我们可以感知诗人是怎样在抚摸诗歌的字里行间触摸美好的记忆“以及粮食和布匹”的。比如在《石匠父亲》中,我们会听到“一声声传过村庄”敲击声,怎样落在记忆深处,听“叮叮当当”的声音交响成“乡村中经典的朴素之歌”和“一个诗人诗中大写的标点”的。还在《秋分》中,我们又可以“沿着先人们手指亘古的方向/走进一个个淳朴的词语”,在一道道桃符守护着的大门里,看到诗人精心绘制的乡村图景。如果此刻,你正好“站在牵牛花的后面”,你定会听到“落叶的呼吸和豪放”。就在自然的呼吸间,也会看到彩虹,文字般纷纷落在纸上。就这样静静地读着,我们已在自己熟悉的场景中,抵达了诗人厚实的精神内核。
宗舜是一个早慧的诗人,其诗的品质和格调是内在灵魂恒定的。无论早年的爱情抒情诗,还是现在的乡土叙事诗,诗人汪洋恣肆的诗意抒情都写得大气、稳定,并带有乡村明显的胎记。一个猛拉村,一个熟悉的城市题材,他可以写出十几首不会重复的诗来。以笔者的阅读经验,同基调的诗扎堆出现,往往会出现同质化的危险,给人单调的色彩。但无论如何反复抒写,从宗舜笔下流出的诗,读来不觉厌烦,这是颇见功力和才情的。
读宗舜的诗,笔者一直在思考,诗人为何如此热衷反复描述自己热爱的角落了。仅是对生养的土地爱得深沉。诗人当然知道自己适合什么土壤,需要什么养分。所以,诗人“常常通过一种对乡村的思念/或对庄稼的一种仰望/来补充自己诗歌中的钙质”。(《惊蛰》)对一个早慧的诗人来讲,这是非常可贵的品质。
当今诗坛,诗人多如牛毛,诗歌更似雪花般铺天盖地充斥网络。笔者读的不多,但仍能从有限的阅读中,感知当代诗歌的严重缺陷与不足。学界不少有识之士和论者为当代诗歌号过脉,开过药方,但收效甚微。面对性情迥异的诗人和乌烟瘴气的诗坛,笔者曾花过不少心思,也没闹明白当今诗歌稀缺的元素。直到远离诗歌,到云南谋生,才原谅自己,好好生活。原因很多,无外乎找到原始与文明结合的方式,诗意地栖居。
结识宗舜以后,方知道诗人是怎样栖居的。“尽管诗歌随着社会的变迁已下沉到精神的海底,我的写作也是写写停停,有时甚至想放弃。但它永远是我用以拒绝精神坍塌的内存力量。当然,我知道自己穷尽一生,未必写得出一首好诗。然而是乡土是诗歌,让我获得了一份相对的安宁与安慰。”(《后记》)
这是诗人的夫子自道,也是诗人对乡土的不舍与依恋。因为乡土是“我们世代质朴的衣钵”,因为乡土是“我们永远真实的家园”。随着时代发展的脚步,很多人为生计远离了祖辈赖以生存的土地。农民背井离乡,故乡大面积失守,乡村沦陷为空心村。但无论远离,还是坚守,在文学这片精神领域,乡土的根在,乡土的魂就在。所以,乡土也常使诗人以一种热腾的心血“涂抹一串串土豆般朴实的童谣”。当“歌唱与汗滴浑然一体”时,乡土,也让我们接近了文学,接近了爱情,幸福似乎也毫无遮挡地抵达了人们向往的岸。
彼岸何处呢?有歌唱的好,“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的田野。你赤手空拳来到人世间,为找到那片海不顾一切。”笔者喜欢诗,热爱远方,欣赏那股子不顾一切的冲劲和力量,但又觉得眼前的一切并不都是苟且。读宗舜的诗,笔者以为他也是这样,不然他为何反复抒写热爱的角落。《民间之水》就像一杯贴近心韵的春水,滋养着诗人朴素的思想和灵魂。所以,宗舜的笔下才有质朴、自然,清彻、明净的诗句,像清泉静静地在石上流着,不急不缓地径向远方和田野。无论俱成小溪,还是汇成海洋,诗人都乐享其成,不管它梨花带雨,还是星星点灯,那诗意那境界就摆在那里,我们惟有点赞。
2016年5月13日初稿
2016年5月14日改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