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声絮语（组诗）
朱朝访
春鸟翻南飞，
翩翩独翱翔。
悲声命俦匹，
哀鸣伤我肠.。
——《乐府诗•曹睿•杂曲歌辞二•伤歌行》
问答
曾发出过无数次的问
也曾得到过无数次的答
问我所愿意的问
期望得到我所期望的答
这一次的问
是我最不愿意的问
这一次的答
是我最不想听到的答
这一问一答
刹那间天昏地暗
面对着面无表情的白大褂
我禁不住千万次的问
走了？
走了！
真的走了？
真的走了！
我母亲就这样走了？
就这样走了！
这一问一答之间
我从此就失去了
头上的那一片蓝天
这一问一答之间
我从此就再也找不到
一个温暖的答案
凝固
凝固于我心中的母亲
比天还高
比地还厚
比春天还要明媚
比夏天还要温暖
而上帝却让我母亲的生命
凝固于2016年3月28日晚9:03分
从此再也不能感知天高地厚
从此再也不能历经春夏秋冬
从那一刻起我才知道，原来
天会凝固
地会凝固
春天会凝固
夏天也会凝固
我的悲伤，也将久久的
凝固于这一刻
病体
高血压心脏病糖尿病
胸积水脚浮肿腰椎盘突出
牙痛耳聋眼睛瞎
拖着这一身病体
你顽强的活着
老伴的梗塞
儿子的工作
女儿的家庭
孙子的学习
孙女的婚姻
还有那两个外孙••••••
总有着那么多
剪不断理还乱的牵挂
心中唯独没有你自己
走了走了
却还要张开着嘴巴
睁大着眼睛
像是还有什么话
要对正在路上的儿孙们叮咛
你一身都是病
心灵却是那样的健康
强壮
温暖
母亲的躯体
由热转凉
又在冰棺里趟了两天
更加令人心寒
只有这一刻
你浴火重生
浑身冒着热气
虽然你已经成为了
一具白骨
这是你的骨头
我母亲的骨头
你无牵无挂
你洁白无瑕
小心翼翼捧着
装有母亲骨头的盒子
迈着沉重的脚步
不敢有丝毫的懈怠，我知道
这是母亲留给我
最后的温暖
墓地
一直行走在路上
苦苦寻觅着精神的家园
常把他乡当作故乡
找不到乡愁的我
这一天，母亲用她的生命
赐给我一座
一平方米的祖国
我这一平方米的祖国
坐落在贫穷落后的西部
房价从来就没有超过一万
我却节衣缩食
花五万多买下这一平方米土地
因为它是我的祖国
我要把它建设得繁荣昌盛
我这一平方米的祖国
位于贵州独山一个叫尧梭的乡下
这里是我母亲出生的地方
幼年时我常常在这里蹉跎
成年后就再也没有去过
然而，从今以后
它就会经常在我的梦境里浮现
每年春节，或者清明
我至少要来一次
在这一平方米的土地里
安放着
母亲温暖的白骨，以及
我和她的魂灵
称呼
在我们这个庞大的家族里
你有着这太多的称呼
女儿，妻子
大姐，大嫂
伯妈，姨妈
姑妈，舅妈
婆，外婆
姨婆，姑婆，舅婆••••••
人间对女性最美好的尊称
你都全部的拥有
其实，我心中明白
你最喜欢的一个称呼是
——黄老师
为了这一个称呼
你几乎耗尽了大半生的心血
然而，我最想呼喊的还是
“妈妈！妈妈！妈妈！”
这人世间最温暖最圣洁的称呼
不知你是否还能听见
我真的好想得到
你的一声回应
••••••
头七
母亲，你离开已经七天
可我总是觉得
你依然还环绕在我们的身边
你的音容笑貌
依然还是那样具体生动亲切
今天，依照古例
我在才装修的新房子里
烧了一捆一捆的钱纸
直到整个房间
充满了浓浓的烟火味
望着满屋的袅袅烟雾
我似乎看见你腾云驾雾
又一次来到我的面前
神情还是如此的慈祥
仿佛伸手就可以触摸
我紧紧的拉着你的手说
妈，你把这些钱都收好哈
该吃就吃该喝就喝该玩就玩
节俭了一辈子
在那边，就不要这么节省了
口琴
我的母亲
在这个世界上
生活了八十五年
暮年的母亲
一生都是病
双脚浮肿连走路都困难
可是你想象不到
我年轻时的母亲是那样的漂亮
浑身充满活力
还是篮球队的主力
经常跟随校队南征北战
到处发起挑战
更让你意想不到的是
我母亲还曾经是一个文艺青年
喜欢唱歌跳舞
吹得一口好口琴
（至今家里还能找得到她的剧照）
她那幽幽的琴声
俘获了一个军人的心
为她自己赢得了
在那个年代难得的爱情
母亲的篮球和口琴
并没有成为遥远的记忆
被她俘获的那一个军人
后来成为了我们父亲的那个硬汉子
至今每天都还沉浸在
她的琴声之中
遗物
大妹说母亲的遗物不多
存款很少，房子也做了安排
就剩下一些衣物
要拿就拿几件做个纪念吧
妻子拿了一件呢子大衣
那还是头两个月我们给母亲买的
母亲去世前几天有点冷
她一直都穿着这件衣服
我知道母亲一生节俭
她的遗物肯定不多
但在我看来
这并不能说明她的遗产就很少
比如我和我的弟妹
还有我们的儿女
其实都是母亲的遗物
我们这些遗物永远都不会穷尽
再比如，我现在正在写的诗歌
其实也是母亲的遗物
电话
母亲又在给我打电话
可我一点也不感到奇怪
也没有惊慌
我知道
这是大妹在用母亲的号码
虽然还是这个号码
但已经没有一丝母亲的味道
大妹急急忙忙把话说完
就匆匆挂断了电话
前后不到两分钟
母亲去世前，我们
每个星期都要通一次电话
母子俩心有灵犀，总会
选择在我下班不忙的时候通话
一说就是半个小时以上
母亲最后一次给我打电话
是在她去世前的两三天
那时她身体似乎还好
没有任何要走的预兆
那时我正忙得不可开交
心中禁不住埋怨老糊涂了吧
她又再一次详细的询问了
我和我的妻子以及她孙女的情况
我又再一次耐心的告诉母亲
她的儿子儿媳孙女一切都好
母亲又再一次反复告诉我
她和父亲的近况
母亲又再一次反复叮咛我
他们一切都好叫我不要挂心
最后我告诉母亲
清明节我要回去看望他们
顺便给祖宗上坟
有什么话到时再说吧
最后母亲对我说
工作忙就不要回来了
心到了就行了
有什么事我会给你打电话
这就是我和母亲最后的通话
聊的好像全是废话
说的其实没有一句废话
那是一场隆重的仪式
是母子之间最后的诀别
母亲，请原谅我的愚钝
要知道是这样
我一定会放下所有的事情
和你说个不停
从此以后
半小时以上的电话
就成为了我和我母亲之间
一个绝世的约定
一个不复存在的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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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6-10 1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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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16-6-11 05:4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