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雷文 于 2016-7-16 19:59 编辑
用一些词汇抵达心灵作坊
一一读《生活的侧面》看陈杰的诗歌写作
陈杰把坚持了二十余载的业余诗歌写作，说成“自娱自语”，同时又严肃地讲，写诗就是“用一些词汇抵达心灵作坊”。这位税务人、文学社社长、摄影会员，爱心义工，在诗集《生活的侧面》中，透露了许多他个人的生命密码，凸现出人诗合一的精神境界。
《生活的侧面》里，陈杰有不少作品抒发了他对平昌那一方水土的热爱。如《汉中路》《故乡的一夜》《有关童年的比喻》《注定》等，都有很强的可读性。作为生命个体的人，陈杰经历过一次疾病的折磨与打击，也是与死神擦肩而过的人，从他平时与人为善，到写出的诗歌，可以看出他的心灵由阴影转向澄净的过程，感觉到了他在写作上的诚实，缩短了读者欣赏时进入作品境界的距离。
陈杰有关抒写自我内心的作品不是很多，且大多是在病中或康复之后所写，但每首都饱含了真情实感和对生命独特的认识。可贵之处还在于他对诗歌写作本身的认识，就像他的生活，每天都有新的内容。为数不多的几首有关揭示自我内心的作品，仍然可以看出他的写作从词语、结构都在避免同质化。在这部分中，我们先来读他的《我所渴求的》：“我所渴求的此刻应该正在路上/一切黑色的黑暗，正在孤独的旅途/离无法躲避的路的另一头只有一步之遥/路越来越宽，黑暗中的黑色已渐次褪色//疼痛，疏松。这些常患的病症一直困扰着关节和骨质/严重的心脏疾痼，已经是祖上的传家之宝/煎熬与挣扎相互制约地逃逸//摆脱，对于一切生灵都只是一个附加词/我所渴求的在无法躲避的路的另一头隐隐作痛。”这首作品是较为个人化的，也不晦涩，是一个人对健康的渴求，也道出美好总是伴着不幸与痛苦。作为自己的一种潜意识，来完成一首诗，实际上是陈杰经过了长时间的心理熬煎形成的一种压力的爆发。如果把写诗看作一种行为的话，他只不过是对自己某一阶段或某个时刻的心理活动作了一次富有诗意的总结。因为“人的心灵特质之一，就是当人遇到矛盾时，不会毫无反应，它会以解决这种矛盾为目标开始行动；人类的一切进步都由于这个事实。” （E.弗洛姆语）所以这首诗从心理学上讲，是一种积极的行为，正是这种内心的复杂，促成了陈杰诗歌情感的丰沛，获得了大众普遍经验的认可。
“对诗而言，最好的洞察都是建立在诗人丰富的情感之上的。但作为一种内在的修正，人们更渴望见证的是，诗的最好的情感是确立在诗人最犀利的洞察之上的。”（臧棣语）一首《通河边，那些瞬息即逝的物语》，更是显示出了陈杰内心的高贵，他借物抒情，不卑不亢， 完全与自然融为一体。“清凉的河水，已在/布下黑色的屏障里指手画脚/今夜，那些水草/注定要被河风搀扶//我在想，通河边一直都有我的爱/是不是应该趁着月色还没有睡意/把昨夜残缺的梦再重新修正一遍。让水草的痛，/和我宿命里无法愈合的伤，都减轻一点”。从现实生活看：近几年，陈杰做文学义工，连同他倾注了不少心血的 “水乡文学社，”已经是声名远播了，甚至受到省作协的表彰；同时还兼做爱心志愿者；在本职工作中，业务优秀，他自己调侃说，他是单位的“万金油”。大多时候，陈杰并不是用身体与时间对峙，尽管顺时针方向会有许多阻碍，但他极尽全力地用宽容与爱去消解这些困扰，在逆流中重新站稳。“水草”带给陈杰启示，像人与自然相互的黙契与关照。“如果，你一定要继续做一株水草/那就做吧。我不会追问缘由。我唯一能承诺的/就是成为一块石头，挡住河水来袭时的路/在通河边，保持一朵花的姿势很不容易/天空的乌云，总会写满一脸的愤怒/花期总是飘摇不定。你愿，或是不愿//今夜的露水，那是你凌晨前最后的乳汁/不能放弃花期的诱惑，明年太遥远。/我愿是风，做一个虔诚的暴动者/等 待明日倾情的怒放”。这类型的抒情作品，如何将客观存在的事物，与内心的情感交融，形成一个符合情理又超越现实的意境，其实很难。如果处理不好，往往还会滑向伪抒情，出现假大空，另一方面，寻找寄托情感的物象往往不是同一物性，生硬嫁接，就会露出硬伤。从《通河边，那些瞬息即逝的物语》后三段来看，陈杰对弱势者的关爱，以及弱势者在逆境中又如何自强不息，升华了全诗的格调。“我愿是风，做一个虔诚的暴动者/等待明日倾情的怒放”。正是借助诗歌释放内心的负重以及文字的滋养，才让陈杰在现实生活中，既不囿于在自我写作情趣中孤芳自赏，又以自然之心投身到更多公益事业之中，以至于写出的诗歌作品散发出一种人性的光辉。
在《论语》第二篇.为政中，有这么一句话：“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翻译则为，孔子说：“《诗经》三百篇，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它，就是‘思想纯正’。” 南怀谨在研究为什么要把研究文学境界的言论放在《为政》篇来，里面列举了许多具体问题，但归根结底是说在当时法律、宗教 、哲学不健全时，诗用以作为为政之人的一种修身养性，包括平民在内，几乎都把诗当作一种信仰，这种情况，延续了很多个朝代。
陈杰在《从现在起》中写道：“从现在起，我要读书/尽可能全部装进脑海/把一些黑暗的角落填满。”他深知，个人本身的局限性是需要借助知识的力量来拓宽的，陈杰的大量阅读和喜欢摄影，加深了他对世界的认识。平昌美丽的自然风光，丰厚的人文底蕴，也潜默移化地陶冶了他的情操。“诗歌是一种精致的艺术，非常讲究诗美的创造，形式的重要性在诗歌这里体现的最为明显，诗歌艺术技巧的采用可以使诗歌的内容和形式达到完美统一。”（蒋登科语）陈杰不是个随便宣泄情感的人，但只要写出来的作品，都有一种很强的感染力，说明了他在思想与艺术上的练达。“太阳离开了/躲到黑暗的背后/夜，收拢网，影子消失/圈在夜的中央，无法动弹/一只鸟，被夜的黑手/抚摸，摧残//午夜，鸟啼，星辰，月落/黑夜收留尘世的飘荡的身，影/一只羽翅在冷峻的气候里/坚守注定即将到来的/一丝光，一点热，片刻宁静/眼睛里的两条轨道/或是在线小息/或是立即死亡” 。这首《过程与现象》，表现了一只鸟在黑夜里等待黎明的过程，其实这又何尝不是活着的人每晚经历的一个过程呢？一首成功的好诗，它不仅仅只包含一层意义，它形成的富有张力的文字，往往会使读者再创造，这就是“文学接受”问题，由于读者的审美观念、生活经历的不同，他们往往会根据已形成的文本，解读出不同的含义，产生出诗歌的多义性。像陈杰这首作品，除了本义的鸟外，也可以说写一个人在黑夜的恐惧，也可说一个人在某个时期，某个特殊环境中的恐惧与希望，因为人们通过黑夜感受到光的力度，常常保持着这种自然的循环与人生命运反复无常的警惕，即一种危机感。
在陈杰的《生活的侧面》诗集中，一直比较注意语言的惯性问题，他不重复自己，会根据不同的感触，使用不同的表现手法，从而避免了单一的创作风格。就像《一片瓷》表现某时某刻的心境一样：“在某个时候一停顿/一些时光点缀着一些锐利//那些曾经的繁华与衰落/青楼与风雅就被点化//一段往事/就有苍茫微动的影像”。初读，这种语言的光芒和力量的结合，使心中旋即生出一种会意，正如诗人简明说：“会意是表达与领会之间所达成的心灵契约和共守的秘密，会意是文学的一一快感。”（简明语）在《一片瓷》中可以看到，在某时，人都有一些困惑，止步不前，或某人一句话，或一缕光，甚至一朵花，都会点化一个迷茫的人，让往事后退归档，让生活重新出发。正是陈杰自己内心不断的反省，一种对写作自觉阻止与创新，才会让作品从形式到内涵，变得丰富和深厚，而他把诗歌写作作为感知现实的内在能力也逐步得到显现。
诗歌写作总是以生活为基础的，但有些人并不这样认为，写了很多作品，当他自己都感觉到自己的作品脱离生活时，这时可能才开始真正的诗歌写作。诗集《生活的侧面》里收录的作品，或记录朋友相聚后的无限感慨；或表达对师长、父母的感恩；或者对平昌那一方水土与人的赞美，或抒写生活中痛苦与怀念，都可以找到原型。陈杰擅长处理这些有着人们共同生活经历的事，也往往写出了新意。在《坐在去往成都的车上》“坐在去往成都的车上/我发现自己已经成为另一个物种/而这趟车却继续承载我的躯壳/它不明白/我累赘的肉体是多么的多余/这时，我的内心的花园/生长出的一根蔓藤/它是多么的富有弹性/车儿跑得多远/它就伸有多长”。其实，这个坐火车的经历大多数人都有，也有其他诗人写过，陈杰这首也还不可能被视为范本，但他却是与众不同的。前面几句铺排自然，“这时，我的内心的花园/生长出的一根蔓藤/它是多么的富有弹性/车儿跑得多远/它就伸有多长。”这里的花园与蔓藤皆为虚幻，用来与跑得快，跑得远的火车交融，虚实结合，构成了从内心到外部的整体意境，给人以想象，让读者在生活的原型与艺术的创造中得到 一种超然的享受，也让读者在阅读时，将已经远去的经历重新找回来并进行一种诗意的验证。这首诗主旨就是：脚步有多远，心就有多远；火车跑多远，心就有多长。以这首诗为例，看出一个问题，即任何人心中都有一种诗意，任何人都有一种感触，但如王国维所说：“若夫悲欢离合，羁旅行役之感，常人皆能感之，而唯诗人能写之。”正是陈杰平常对诗的阅读、对诗歌写作技艺的积累，对原生活细节或点滴，进行了再创造，为读者呈现了生活之美与艺术之美。
细读《生活的则面》诗集，就会发现，诗人陈杰不喜欢无病呻吟，他也总能以细微的触角，从事物本质上提取诗意，展现人文情怀。从《坐在去往成都的车上》来看，完全是将自我内心，嫁接于火车运行速度，十分巧妙，又达到了审美情理的合理性。那么另一首小诗，《一下午的安详》同样是先平淡铺排，构成画面感，就在你以为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时，却突然让你感到一种语言的惊喜。陈杰用舒缓的格调，避免了“沧桑”之类的词语直接出现，先为“老人”设置环境，甚至细致到“影子落地，在左侧投放”，但这些都不是看点，是在为主要的思想表达奠定基础。“整整一个下午，那个银白胡须的老人/一直坐在公园的椅子上。瘦小的身材，折断阳光/影子落地，在左侧投放/一缕光，从他额头的沟壑里逃出来/把一池浅水搅醒/一片枫叶，悄然飘落地面/覆 盖一下午的安详”。读完，一个安静的下午，一个也许经历过许多坎坷的老人，时间像消磨季节的枝叶，消磨了一个人的锋利，现在从内心到外表都是如此安静，这个场面是经过读者阅读后在心中形成的。从以上两首诗看，他取材于现实生活中大家熟悉的，甚至一晃而过的掠影，视角所到之处的外物刺激，形成作品的一种鲜活度。用诗人张二棍的话来讲：“我们要避免向语言献媚，要努力为生活致敬。现实远比所有语言所能繁殖的东西更悖谬，更狗血，也更精彩，更具歧义。”就如陈杰在《侧面》中写道“所有的人都在秒针上提速/沒有退路”。热爱生活，在生活中巧遇，陈杰受到了缪斯女神的眷顾。
诗集《生活的侧面》，从我自己有限的鉴赏水平来看，陈杰的一些与他人短暂相聚的人物诗，应景之作较弱；一些外出旅游的作品相对于他写生于斯，长于斯的平昌，这部分作品较弱。从这里可以看出，越是内心积压很深的情感，最有可能形成一种诗的深刻。对于陈杰的这本诗集，我从以上三个方面的归纳，仍是一家之言，也许并未读出作品的精髓。斯特内斯库说：“诗不仅仅是艺术；它是生活本身，是生活的灵魂本身。”（斯特内斯库语）这很符合陈杰的诗歌创作，不刻意，顺其自然，与生活相融，借用陈杰在《心河》写过的句子，写诗就是“安抚水面之下/孤寂的奔跑。”时间悄然流逝，《生活的侧面》仅仅是阶段性总结，相信陈杰今后生活的自信，也带给他诗的自信，呈现出更多的好作品。
附：陈杰诗歌作品欣赏
●一下午的安详
整整一个下午，那个银白胡须的老人
一直坐在公园的椅子上。瘦小的身材，折断阳光
影子落地，在左侧投放
一缕光，从他额头的沟壑里逃出来
把一池浅水搅醒
一片枫叶，悄然飘落地面
覆盖一下午的安详
●一片瓷
在某个时候一停顿
一些时光点缀着一些锐利
那些曾经的繁华与衰落
青楼与风雅就被点化
一段往事
就有苍茫微动的影像
●事物的现象
一块久旱的田地，它会是什么样子？百草萎靡，千花凋零。
那些裂痕是雷鸣声的烙印？闪电是一条幽深的峡谷？
风，晃动着翅。跟着火焰乱窜。
一湖斑斓的死水。坚持着风平浪静。
一片云，盘旋于田地。
雨，没有找到出路。风开始窒息。
●坐在去往成都的车上
坐在去往成都的车上
我发现自己已经成为另一个物种
而这趟车却继续承载我的躯壳
它不明白
我累赘的肉体是多么的多余
这时，我的内心的花园
生长出的一根蔓藤
它是多么的富有弹性
车儿跑得多远
它就伸有多长
●过程或现象
太阳离开了
躲到黑暗的背后
夜，收拢网，影子消失
圈在夜的中央，无法动弹
一只鸟，被夜的黑手
抚摸，摧残
午夜，鸟啼，星辰，月落
黑夜收留尘世的飘荡的身，影
一只羽翅在冷峻的气候里
坚守注定即将到来的
一丝光，一点热，片刻宁静
眼睛里的两条轨道
或是在线小息
或是立即死亡
●通河边，那些瞬息即逝的物语
清凉的河水，已在
布下黑色的屏障里指手画脚
今夜，那些水草
注定要被河风搀扶
我在想，通河边一直都有我的爱
是不是应该趁着月色还没有睡意
把昨夜残缺的梦再重新修正一遍。让水草的痛，
和我宿命里无法愈合的伤，都减轻一点
如果，你一定要继续做一株水草
那就做吧。我不会追问缘由。我唯一能承诺的
就是成为一块石头，挡住河水来袭时的路
在通河边，保持一朵花的姿势很不容易
天空的乌云，总会写满一脸的愤怒
花期总是飘摇不定。你愿，或是不愿
今夜的露水，那是你凌晨前最后的乳汁
不能放弃花期的诱惑，明年太遥远。
我愿是风，做一个虔诚的暴动者
等待明日倾情的怒放
●我所渴求的
我所渴求的此刻应该正在路上
一切黑色的黑暗，正在孤独的旅途
离无法躲避的路的另一头只有一步之遥
路越来越宽，黑暗中的黑色已渐次褪色
疼痛，疏松。这些常患的病症一直困扰着关节和骨质
严重的心脏疾痼，已经是祖上的传家之宝
煎熬与挣扎相互制约地逃逸
摆脱，对于一切生灵都只是一个附加词
我所渴求的在无法躲避的路的另一头隐隐作痛
陈杰：男，1970年生，四川平昌人。作品散见于《星星》《天津诗人》《巴中文学》《巴中晚报》《绮罗文艺》《诗歌报》《鲁西诗人》等报刊并有诗歌获奖入选专辑。出版诗集《生活的侧面》。四川省作协会员、巴中市作协全委会委员，平昌县水乡文学社社长。现供职于四川省平昌县地方税务局。
|
发表于 2016-7-15 09:07
收藏
分享
楼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