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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磊自选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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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7-15 10:06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一个正午的证词》

我在把自己放在七尺之外昏睡,睡在灵魂里,
让身体变成飘忽的往事,
在精神的口袋里安于天命,
像被篡改的生命,像被肢解的银杏核或苦瓜蒂,
被弃于沉默的虚无中。
而思想、真理、谎言在墙角的垃圾中争吵,
模糊了窗玻璃,
模糊了菜园子的茄子、柿子、辣椒,还有一棵树上的青李子,
也模糊了生活的心跳,在化成灰烬。
而我仍然躺在一个筒子楼的客厅里睡觉,
想象着被销毁的青春和阳光,
在一楼的长长走廊里,摸索着电灯和水管,
想改变晦暗的生活,想和灰尘说话,
说:“请把我的身体变成水。
放在一个破酸菜缸里和白菜酸一起,
然后,再从一道裂纹中溢出来,
只留下陈年的沉渣,再肆无忌惮地腐蚀一次空气。”
灰尘好像是挂在二楼的楼梯口,
好像是吊着一个花盆,吊着一个小女孩的哭闹声,
我感到恐惧,闻到了一种呛人的辣椒味。
我突然惊醒,妻儿在叫我吃饭,
我猛然坐起却一言不发,我无法把身体安放在一场旧梦中,
此刻,一只黑猫在窗台上加入一场精神的争吵,
它向前七步,加入正午的争吵,
让三个灰麻雀飞过一个绝望的正午。

《在东北师大校园中走向小我》

我走进东北师大的校园深处,
一个人凝视着史苑的墙壁,像时光的黑薄饼黏在史苑的匾额上,
暗在历史的虚处,在历史的虚处渐渐老去。
我的命运曾经爬上一棵白桦树,
曾经指认过一朵浮云,而这朵浮云却没有把思想撑住,
支离破碎的命运比繁茂的树丫还多。
我又走进一片松林,在读着石刻的笔式,
在一块宿命的石头上描摹学海无涯,海字却没有在窄小处变得宽大,
苦海又一次把我掳走,我的抬头纹变成静湖的水波。
而今,我比李洵还要凄恻和抑郁,
坐在仁爱阁上,用斜睨的眼神拷问历史,
历史却蹲在水里变成几个石墩,把肺叶里的浑浊空气呼吸出来。
湖水中的荷花还在书写着春天的札记,
在假装纯洁,在偷换掉春天这个词,
只丢下一些败叶沉在水底,在乱石中颠倒着身子,开始生锈。
我坐在仁爱阁中开始犯困,
又在慵懒中撑起双眼皮,去瞭望八十年代末的青春片段,
我看见我从桦树皮的眼睛里走出来。
我惊讶,我看见我死去的青春在弯腰为我提鞋,
在黑夜为我研墨,在暗处为我立命。
我也不知道我有什么魔法在身,
让一个我接着一个我向我走来,我用双手挡住,
挡也挡不住,我对我说:“你最好别挡住我的去路。”

《凯旋路没有凯旋》

凯旋路的凯旋是一种命名,像白云飘起来,
像我在三十年后返回了凯旋路,却把三十年的青春弄丢了,
丢在生锈的铁轨上,蒸汽机车不冒烟,
在给童年的记忆打补丁,天空在一朵白云的背面一动不动。
小时候的小像土坯房,丢在二道沟的沟帮上,
被穿着活裆裤的裤衩楼霸占了,
让我想起曾经有一棵杏树,在一个春天里热闹过,
吵得把春天当成指示,
从1957年起蒸汽机车在长春机车厂里响了半个世纪,
半个世纪还没有完,蒸汽机车流产了。
现在,扶贫市场在跟着凯旋路跑,
在沿着长新街一路往伊通河里跑,把英俊乡挪进了市区,
混编成北人民大街,在北人民大街上只有我这个人民在往凯旋路上走,
走得和凯旋有些相背,
一连经过多次下岗、应聘、下岗、应聘,在企业重组中崴了一次脚,
又一次走上了再就业的窄胡同,
在康泰市场旁边卖瓜子,让黄昏的向日葵低下头来,
在每天傍晚都能看见旧火车从凯旋路的西边开过去,
一节节走个没完,走得我越来越害怕,
仿佛是我的影子,被一种神秘的黑色压下去,
像自己吓唬自己说:“小时候我到底是谁?”
只有一粒黑瓜子躺在梦的口袋底,把白天的生活咬个牙印,
在说:“口袋里面装着不同的生活形状。

《老镜子里的深渊》
  
我想扮演一个角色,
而我却和民间婆争吵起来,争吵在民间婆饭店二楼的210包房里。
民间婆是朋友的饭店,
在饭店里挂着一面民间的老镜子,老镜子里有我的敌人,
总是脱帽向我致敬说:“你又来喝羊汤了!”
我感到气愤,在往羊汤里加上胡椒面,
滚热的羊汤冒出一个个气泡,气泡在嘟嘟嘟响,
变成了癸巳年秋天的白露,像灶王爷居住在我的鼻子里,
让一面镜子吃惊,惊走一张脸,
只看见艾略特的荒原,在头顶上左右摇摆,
摆动出诗歌的悲凉意义,在一面镜子中演绎出我的到来。
我来了,可是诗歌在一面镜子里变得冰凉,
凉得所剩无几,在时光里发芽,
像夜空的弯月,约等于1965年偏见的大风雪,
在寻找公社丢失的羊群,两个受伤的小姐妹,两个凋谢的花朵。
而我却在命运中走进诗歌的白色,
在以一只狼的名义在一面镜子里嗅来嗅去,
让镜子的白和冰雪的白一样发空,空出悠悠的滋味,
空着一半真,一半假,
让我和我面对面。
 
《在一个春天里,我又矮了下去》

我惨败在一个春天里,一败再败,
败在一朵迎春花里,在泛黄,败在一朵桃花里,在泛粉,
败在一朵梨花里,在泛白。
我说:“我败在语言的风景里,风景像两个盲目的眼睛。”
我在我的心里晃了晃,
又败得一塌糊涂,躺在一枚月牙上变凉,
变成我的分歧,我不能饶恕我,我无法拯救我。
我去纠正前半生的一场错误,
抓起一把刀说:“为命奔逃,我逃得心发慌。”
我歇在一片草地上,在席地而坐,
又藏起四肢缩成一团,在变小,小得像一枚黑色印章,
在一张白纸上耽搁成一滴血,
又变成黑暗的核心,又被一张张白纸削成无,
又在地下矮下去,矮过处暑、白露、秋分、寒露。

《和空白说说话》

在空城中,我还是一个外乡人,
像老子,早晚会在《道德经》中蒸发掉,不能保留下空白的身体。
我也需要一个空白,在把道义加深,
而有一个人在黄袍加身,有些人在生火造饭,
在让市井变得喧嚣,容不下一首诗。
我想和他们一刀两断,想拿走身体里的钟声,
在午后三点,钟声在空中划出一条曲线,
划开乌有之国,一条曲线掠走我。
我突然明白,我在明明白白的白中获救,
在变成一个小雪人,在说:“看,我多像时间的一匹马。”
一说起时间之马,我就想起白云悠悠的样子,
就想在深山中遇见一个砍柴人,看见他赶着一群羊通过一座小木桥,
穿过三分水田,抬起头说:“天气真好!”
这样,就可以忘掉世界是一种夺命凶器,
像误会时间的雪。

《我和曼德拉在黑夜里一起打铁》

我和曼德拉都活在铁的沸腾里,是两个咬紧牙关的人。
我以身怀六艺之能在锤击铁的胸口,
铁却没有苏醒过来。
我在设计中国的提速火车,
火车却变成了陌生的光阴,把我丢在了中国东北,
在沉默中沉默,挤不出中国的门缝,
不能到达好望角,也不能到达埃及,
也不能到达金字塔的塔尖,我被时光弄丢了,
像图坦卡蒙王被一粒沙子吸住,
丢在了沙漠中,裹着一支毒箭,又把历史的记忆丢在了脚踝中。
现在,曼德拉死了,我知道曼德拉是一个黑人,
在把自己当成铁匠,在黑暗中制造光明,
在把铁打成时光的利器,在把九十五年的黑暗刺死,
最后,让三个狱警夺走他的一根拐杖,
他倒下了,在和地平线保持平行,
地平线却无法保持平静,让世界像一只灰麻雀一样向他飞来。
我和曼德拉在一起打铁,我的感觉像一道铁丝网,
在我的前方把黑暗的地方擦亮,亮得像流星,
藏在我的眼睛里,又擦亮了隔世之远。
我们在生锈的时间里继续打铁,叮当声把我的灵魂敲得生疼,
我看见曼德拉点亮了我丢下的半根火柴,
又蹲在中国北方的黑煤堆里点火,
在燃烧我的舌头,让我的舌头敲打民生这个生词,
把民生敲打成铁的本质,
把马蹄铁的一边磨得十分锋利,划破白月亮的黑脚印。
又一下子割下马厩中的马灯,去追赶南非,
又生成若干光年,让加倍亮起来的日子越来越多,
我庆幸提速火车卷走了我的黑暗,
我大于黑暗的总和。

《反之亦然》

在筒子楼的走廊里,我听见了水房的流水声,
想起海子说:“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筒子楼的走廊却灰暗无比,我伸手触摸着海子的《太阳》,
从天空的鼠眼中解放出来,
独立成为海子的器官,像诗人之眼。
海子看见我像海子一样,走在筒子楼的走廊深处,
深入在黑暗内部,逼退野兽,
听见青铜器和铁器以及瓷器相互碰撞的声音,
看见它们身上的斑痕和锈迹像鱼鳞,
在吃掉月光,在一口深井中还原成一条鲨鱼的影子。
此刻,一只黑猫从房梁上跳下来,
站在走廊的过道中间舍不得特权,在暮色中打劫,
在说:“把诗歌分我一碗还是不够。”
我从衣袋里掏出手电筒,在打开之后照亮走廊深处,
击退了讹诈,在说:“到此为止吧,这里根本没有你要的诗歌。”
我又攥紧一串钥匙,打开房间的门,
看见厨房里妻子升起的炊烟,
像一条鲨鱼,从打开的水龙头里游回深海。

《在清明时节,完成一种精神仪式》

跌落在长春市人民大街上的一地残红,
像解放前革命者的血,
从66路双层巴士的两侧剥落,
无形、无色、无味,
在空气中交换着时光的味道,交换着人们心中的空白。
我坐在双层巴士的上层,看见南来北往的人们,
在风尘中垂头赶路,
在赶往清明,去看望那些令人心疼的人。
我是诗人,在举目无亲中经过虚无,
也经过海子,经过工农广场、自由大路、人民广场、长江路,
经过一些抽象的词,
不知道黑白两重天,在赶往蔡家公墓,去完成一种精神仪式。
我和母亲在墓碑前相见,
却看不见母亲流泪的脸,母亲一巴掌打过来,
说:“我经过一个王朝,心如死灰。”
我有些木讷,尔后明白,却摸不到自己无当的身子。
我活得和母亲没有什么两样,
我们走在阴阳两界,在把内心的道德律东拉一下,西扯一下,
扯动时间的零头,在演绎二百零六块骨头。
我们走在时间的零头中间,
一头是鸡鸣曰曰,另一头是狗吠曰曰,
我们曾被鸡鸣狗盗之徒绊倒过。

《月光下的判词》

远方,没有诗人,
请感觉一下一座钟在敲打月亮,月亮上没有唐宋诗词,
没有,充盈的今夜,
没有,纯粹的星宿。
是的,几乎没有一个诗人是你的同行,
你已经穿过了耕云种月的人群,
你在用心灵过滤时间,在读着曼德尔施塔姆的《石头》,
在聆听石头开花的声音,
三块石头在正午的烛光下发光,不等于月光,
像你在遥远的海参崴说:“真理的歌唱是另一种气息。”
一无所有的气息,在月光的嫩芽中厌倦了祖国,
在变形,穿梭在此者与彼者之间,
像一个被流放者,在繁衍真理,在信仰黑暗,
在饿殍中停尸三日。
而寡情的国事,仍在谈论无趣的生死,
在抄录时间,录下了白骨如泥,
在用一枚纸钱堵住死亡的借口说:“白骨丢了,白骨丢了。
而你看懂了黑白,骑上月亮玩一场游戏,
翻了一下身子,留给人间一股鬼气,
在说:“我如传说一样久远,无形。”

《老小孩》

我是一个老小孩,总是说真话,
总是遭人暗算或毒打,
打在我五十而知天命的脸上,我的脸皮很厚,很粗糙。
我讨厌楚怀王这个人,空有一付硬心肠,
把楚国的江山弄丢了,
我也讨厌宋徽宗这个人,只会写诗作画,把苏东坡这个才子给毁了。
我在秋水之上写诗,写得放肆而无遮,
在《秋水悠悠》里说出前世,
疯着说:“我是楚国的三闾大夫,从汨罗江里游过来。”
而今,我在北京城中霸占一个国家的子宫,
在古琴房里叫卖民间溪水,
用梅花泡茶,在一滴露水里寻觅知音,
偶尔,也在流水中吹箫,
吹走一根毛竹的影子,我欠下毛竹一条命。
我哽咽,哽咽在巴乌中,
想说出下辈子的一句话:“我已经拿下中国诗歌的半壁江山。”
我在往天安门前的护城河中扔石头,
在打水漂,三块石头不见了,我欠下三块石头三条命,
欠下茅草屋檐三个灰麻雀,欠下祖辈三炷香火。
我走在撄犯返乡的途中,
在诗人的宿命里还债,欠下的债务却越欠越多,
坐在一个小板凳上,想哭,
坐在一个挑水扁担上,想哭,
坐在一个顶门杠上,想哭。

《在病中写给鲁迅一个诗札》
  
树人兄,最近我的身体有点小恙,
胸闷,气喘,咳嗽,
就一个人躲在铁桶般的小屋里,看着时间长成灌木,
看着枝桠刮碰你的胡须,
看着时间之果从你的胡须上跌落。
这是我的光荣,我抓住了时间,
也抓住了我,我在这里。
我在这里点上一支烟,在烟雾里活着,
在香烟的焦油中生长,
生长成时间的颜色或形状,活成烟,活成一种淡蓝,
活成一种不安,像阿Q,像闰土,像祥林嫂……
我吧嗒一口烟,恍惚看见他们走丢了,
丢成了我看到的样子,他们在烟雾里摸索着自己的活命密码,
摸到了高莺莺,杨佳,钱云会,
他们从他们的名字上活过来,活得令人心惊胆战。
他们又在泛黄的烟丝中被我点亮,
点亮了反抗和尖锐,在敲打一个春天的门,
这些人的敲门声惊动了四邻,
四邻的人们在叽叽喳喳地说:“你是中邪了。”
又狠狠地关上了我的门。
我在病中暴跳如雷,又握紧拳头擂响四壁,
他们又推开我的门,
又把我往时间的深渊里推一把,
硬是把我和你推在了一起。 

《在草窠里配一次草药》

傍晚,黑锅底的乌云从天上压下来,压得人们喘不过气来,
人们在别无选择地奔走,
走进雨里,走进雨水的口腔,走上雨水的舌头,
在无罪中清洗掉蚂蚁的目光。
蚂蚁又爬上我的思想嘉木,
把我的灵魂做成木船,把我抛给大海。
我却不想死于非命,想在草窠里配一次药,
想在黑压压的乌云下打一个盹,
忘掉海燕在闪电中的尖叫,在大海上吐出的一肚子坏水。
我想在一捧黄土中安身立命,
想听见雨水在天雷上说话:“遍地都是无常的人。”
我在雨水中对着自己开刀,
挖去脸上的海燕、鱼群、蜗牛,洗去脸上的伤疤,
在弥漫的沙滩上说:“命根子是金子。”
我穿着蓑衣走上山冈,
和同命的人群一起活在草窠里,活出一个朝露苦短,
死在一捧黄土里,死出一个人样,
像在一粒草籽中醉倒一次。

《体会一生的虚无》

一叶绿茶穿着水裙子,在一个玻璃杯中跳舞,
像在梦里贪欢的诗歌,贪欢了一个下午。
我们喝茶,像头顶斗笠的采茶女,
在采茶,在摘雨露,在抚青丝,在琴弦上享用江山。
一纸江山却描出柳叶眉,
又描上了杏核眼,杏核眼把绿茶逼进时光的黑盒子里。
黑盒子在凝固的茶香中老去了,
我们隔着一个茶字和诗歌说话,
说起人生的朝露苦短,说:“诗无邪。”
天空的舌头又在夕阳里软下来,又说起人间黑话,
说:“你们去弃明投暗吧。”
我们奔走在博尔赫斯的一行诗歌上,
“这么多昂贵的证据,尘土,使我们难免一死。”
在夜幕下,我们把命握在手心,借着命的光线拔出身体的刺儿,
又用十个指甲划出十个白月亮,
划破天机,像一片片茶叶在摇动天象。

《试图打开一个象征》

一象征我就变形了,变成荣耀,变成光芒,
变成无名世界的旁观者,在旅行中抽走自己的骨头。
一会儿你就看见我在自由变形,
在肋骨上弹拨音乐在改写天空,
天空像崩裂的大提琴,变成世界的遮羞布。
我扛着一支琴弓,背着火葫芦在蓝色里走,越走越深,越走越远,
一会儿就走进了另一个人的骷髅眼,
一眼就看见我像一个隐形人坐在一架钢琴上哭,
哭得黑白琴键在一滴眼泪上跳起来,
跳动着我的灵魂,在保留我的幻想,我的渴望。
我在幻想中醒来,已经是身无半文,
不能旅行,只能搬运象征的事物,
只能给《罗马假日》的电影幕布,别上一枚蝴蝶胸针,
在传说中邀请一个女生跳舞,说:“失去象征的世界,是一个虫卵。”
她在跳舞,我站在原地不动,
我像一个蛹在迷恋一种睡眠,在用睡眠压住苏醒的肩膀,
在用派克笔写下象征的申请,
写下:“期许一定是光,人比光芒盲目。”

《请允许我如此偏执》
  
我真的很渺小,渺小得像一根针,刺穿了一杆大王旗,
在时间的镜子里发芽,发出两片嫩草叶,
在无视英雄的存在,
在把荒谬的空气分成两半,在完成一场小小的演出。
我在一个夜晚静坐,丢下一首唐诗中的鸟,
在一席蓑衣中忘掉无辜的水,
在一朵雪花上,看着死亡把星星钉上天空变成钉眼,
钉眼在矫正夜晚的一次出走,
在向黑暗跃进一步,又跌倒在黑暗的背面。
我在用一根针追杀它们,
它们却匍匐在黑暗的肚皮上,像一张狗皮膏药在过着皇帝瘾,
显出心安理得,像一条漏网的小鲶鱼。
我在针尖上说:“结党营私的人,逃不出水。”
我在用一丝纤弱的真理垂钓,
在独钓中把握住一场胜算,放弃鱼,放弃鱼的气泡,也放弃自传,
写下:“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我又开始坐在一块石头上磨针,忘掉水中的浮漂,
忘掉一条鱼丢下的名字,
我不是鱼的寓言,我只是诗歌之谜。

《本人问题》

年终总结的时候到了,我天生有罪。
我在诗歌里说:“雪的影子是假的,雪白得有些蹊跷”。
有人判我有罪,
三公里的雪铺白了我内心的道路。
蒙面客在雪地上连环杀人,杀掉三人,然后,扛着布袋子逃走。
祖父,祖母扮作草民,瞒过民国的刺客,
让父亲在下乡的路上捡起一片白,使我在族谱上复活。
而今,我在一张白纸上拾荒,见识过诗歌的白,
伸手扒开一堆雪,也捡不回来自己的一条命。

《时间的监狱和诗歌的铁》      

我走进了1995年的时间监狱,  
在广梅汕铁路上修铁路,  
火车却像捕食的蛇,把小我吞进胃里,我变成了一块铁。  
我记得深圳第三看守所的样子,  
在用铁丝网描述我的罪行,  
我的罪行是小小的正见,不接受潜规则,  
深圳第三看守所让我这样交代:“你可以拿出三十万元还你自由。”  
可是我的运气不好,我只是时间监狱里的一只小蚂蚁,  
三十万元等于我的三万倍,  
我说:“韩非子你搞错了。”  
这样的回答让我的罪行变大,让我的心房变颤,  
无辜地颤了一年,摔倒在死亡的边缘,  
我横卧在一张病床上,以保外就医的借口逃出去,  
我却没有穿过时间的铁丝网,  
我的心却死在了时间的监狱。  
在1998年,我曾经设计过广梅汕铁路的火车,  
想揭发它,想剥去它身上的蛇皮,给生不逢时的我一个了断,  
了断前世的一场恩仇。  
我更名换姓,隐居十年,让十年的疼痛拐了一个弯,  
我又返回了时间的监狱,  
用诗歌和强权说:“不!”  
紧接着在铁的美学中完成诗歌的造型,  
诗歌在牢房之中意外地变形,变成一把刀,  
把前半生养活的一条铁路砍断,  
让火车在诗歌里脱轨,让铁返回它的故乡,  
让铁的本质从诗歌里反弹出来。    

《我的存在谁也看不见》

有人问我:“你为什么比死亡静默?”
我说:“生死等于零。”
我在喧嚣和狂躁的人群中静下来,
在三块石头上散步,在测量时空的深度,在抗拒浅薄。
三块石头在空中翻着单眼皮,
看着听天由命的地平线在摧毁人的躯壳,
又把滑稽的繁殖平息了,
让空无一物的世界趋于静止,
让静止和静止相加,不等于一个肉体和一片闲言碎语。
有人站在我的墓地撒尿,在用污水伤害我,
又把我摁倒在一个黑匣子里,让腐烂变成一个永久的词,
我把我当作古人,把自己放在诗歌的光芒中,
在说:“我在光明中不想留下任何纪念物。”
我在生死之间走进我的本质和远见,
像我的影子,像三片羽毛,
在吉光片羽中说:“我不是生命的欲望,死亡的睡眠,
我是诗,在虚无和凄楚的大地上升起。”
我用平静而澄澈的目光,
征服了苍老的死亡,丢下血肉,骨头,石头,尘埃,
在存在中汲取存在之力,
在说:“曾经的忧伤和欢愉袭击了我的灵魂,
我的存在意义,谁也看不见。

《雾霾天》             

又是一个雾霾天,我走在其中,变成一粒沙尘,    
我突然想起君特•格拉斯的铁皮鼓,    
想敲一下,敲碎人间百相。    
我想做犹太人,波兰人,德国人甚至是苏联人,    
可是,我在偌大的世界里无处藏身,    
想跑到奥斯维辛集中营中抓一把骨灰,    
想把自己活埋在罪恶的顶端,    
让一个又一个雾霾天比消失的子弹还快,    
埋在冰冷的时间之下,在一场隐身术中销声匿迹。    
而我却在一本小说中说个没完,    
说:“谁的心都有一个无名的卧底,在出卖自己。”    
我想抓住这个卧底,让他出卖我一次,   
告诉人们,我是黄皮肤的小矮人,    
在诗歌里寻找自己的迷局,    
在敲打铁皮鼓,在敲碎美好的玻璃,   
让婴儿的标本从玻璃瓶中掉出来,   
并且尖叫一声说:“一个畜生竟然活在时间的玻璃里。”    
我在散裂的雾霾中间叫喊,    
叫一声、两声、三声,这些叫声竟然产生了三个谜团,   
在听命于一场伪叙述,    
在落实灵魂存在的一种形式,    
在君特•格拉斯和我之间误解昔日的美好,    
在稀薄的空气中靠近自己,在用反逻辑的逻辑裸露成艺术,   
喜欢孤独,喜欢记日记,    
喜欢在小我中闪现金身,    
像奥斯卡一样写道:“我的矮小完美了幼稚的政治。   
我看见两个六十瓦的灯泡。”

《当铺》

我错把诗歌当做道德的入口,被破旧的家门挤压,
不能衣锦还乡,不能养活一家老小。
我的诗歌已经变成最危险的财富,
必须拿到当铺当掉它,换得硬币,再换到面包。
我带着诗歌离开家门,却把一把钥匙留给了窃贼,
窃贼移开一块石板,在地下室里翻箱倒柜,
盗走了我的诗歌手稿,窃贼听不到我在一张白纸上的叫喊声,
“我要回到我的身体里去”。
我的诗歌没有标记,没有斧痕。我无奈地放走窃贼。
逃跑的窃贼一路狂奔,
也赶来当铺,站在一旁和掌柜的讨价还价,
活像我的一个替身。

《奔走呼号的十年》

在鸡零狗碎的十年,我的灵魂没有亡故,
悲喜都在此国。
我或许可以在祖国的目光中溺毙,
但是,我要你知道我是为了真理的发光而死,
像阿多尼斯在说:“梦想就是向词语开放,说出我们想说出的一切。”
我说:“草民尚在聊生。”
我在诗歌里奔走呼号十年,已经选择把岁月交给深渊,
深渊是他们的深渊,而我就是想成为果实,为之一醉。
浮夸之国大而不当,请允许我在语言之内流亡,
让我和现实的黑暗擦肩而过,
擦亮贫穷的思想,擦亮多舛的灵魂路径,
让我路过此地——我的祖国,我是没有地理的自由,
我的祖国是我思想的小红帽。
祖国,你肯定不是魅惑我的主人,你是在我的血脉中沐浴后起飞的鸽子,
是抵达终极真理的光,是死亡观看的必修课。
我在诗歌里奔走呼号十年,在寻仇,在让闪电记载,惊雷传达,
击碎一片伪阳光,我必须和真实的阳光站在一起,
请虚假的阳光为我的灵魂下跪,
从光辉的八角形里逃遁,消失在颓废的街角,
大街上的政治仍旧是空荡荡的,只有混沌的雪在阅读一场谋杀,
留下的六具尸体,没有灵魂这个字眼,
偷窃的光是他们昏聩的丧衣。

《尝试着做一个鬼魂》

约瑟夫•布罗茨基说:“小于一。”
我知道这是思想的一个暗号,像一只黑燕子在星期三的早晨飞,
飞过苏联的红太阳,飞越两个大陆,
又返回思想的巢穴,像黑燕子的一个小黑点,
在呼应一种神秘,在言辞的片断中复制自己,在取悦一个影子。
约瑟夫•布罗茨基在威尼斯筑起一个鸽巢,
在回赠时光一种礼物,他站在时间的另外一边,
在用诗歌尝试赞美残缺的世界。
我在时间的另外一边看见他劫走一个世界,
我窃喜,在苏联的衰亡中学会了致敬,
羡慕他保住了人性的持久性,在小于一中变成无数。
现在,我每天都在被胆小鬼和寄生虫困住,
有时沮丧,有时亢奋,想把世界撬开,
让东西半球互为镜子,看见自己像约瑟夫•布罗茨基的另一半,
也小于一,像一个国家的一枚硬币买不到一块面包。
胆小鬼和寄生虫在议论国家高铁,在非议我,
在肯定国家的甜蜜,我却像一个隐形人抛下了虚荣,
在最后的一个影子里计算我的死期,
在尝试着做一个鬼魂,在一个国家的烟囱上形成一朵云,
让养老金埋葬我两次,哀悼我两次,
让一个国家的形象在我的目光中不堪一击。

《安静点,灵魂》

我说:“安静点,灵魂。”
灵魂却在俄罗斯的白火盆中沸腾起来,从冬天的窗口奔涌而出,
落在雪地上,踩出一串小脚印。
只有波普拉夫斯基扛着自己的肩火,
站在柴门口说:“齐声唱,向前走。”
在黑色的夜幕下,波普拉夫斯基的红色肩火在燃烧,
烧毁了商店的橱窗,烧毁了模特的衣裳,
看见了快乐的死人站立。
波普拉夫斯基说:“俄罗斯萎缩成一个黑点,在我的肩火上隐退。”
我想和他谈一谈雪花的沉默,
说我在中国的北方不再年轻,闷死在一列火车上,
像火车的一次急刹车,理解了冬天的静止。
波普拉夫斯基说:“安静点,灵魂。”
我扛着自己的肩火,在灌木丛中又走出七步,
形成了黑夜的反光,在应和着黑色的玄奥,
在说:“安静是两条弧线。”
我仿佛看见两条弧线在夜空上旋转,封闭成一个小圆点,
在半空沉浮,像灌木丛中的一枚果实,
像再造的自我一样清晰。
我开始在荒僻的小路上跑动,又像一颗星星摔倒在地,
碎裂在灵魂中间,像是在世界中央闪烁。

《一错再错》

在市井中总是有人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唠唠叨叨地,把我的耳朵磨出茧子,
我却不以为然。
我在写诗,写了三十多年,
和他们不一样,已经不食人间烟火。
我在叫喊:“我的身体长满鲲鹏的鳞片,
飞过浩大的中国天空。”
譬如:在春秋战国的宋国我拿着一把菜刀,
走进一个山洞中,说起庖丁解牛的事,好多人在听,
包括山大王和土司。
随后,我又把菜刀抛向中国的天空,空气没有喊疼,
我却大叫一声命苦,
尔后,在众目睽睽之下骑着一朵白云回家。
我又错把月亮当成一只小白兔,
在草民的草字旁边写下批注:我是草民一个,
又一错再错,像一个杞国人离不开中国,
在中国的诗歌里练习隔空抓物,
抓住一片随风飘走的树叶,惊飞一大群面目各异的鸟,
说:“庄子的蝴蝶与我何干?”
我躺在庄子的梦中泪流满面,在为中国诗歌守节,
死得不如一张白纸,
也不如一只乌鸦。

《在月亮里絮叨一次》

在正月十五,我和月亮对口型,
对了半天,却怎么也对不上,月亮和我无缘。
我很不开心,想和自己说话,
又往自己的命里看一眼,
我已经失去了光泽,头发花白。
这个人肯定不是我,我怎么会如此落魄?
我在和一个无名无姓的人说话,
说起一个人的空空如也。
另外一些人开始在2013年的月光下镀白银,
紧跟着,我也站在雪地上看月亮,
连续看了三天,却看见了月光的毒。
还有一次看走了眼,只看见中国的帝王坐在上面打盹,
因此我被责罚。有的人在幸灾乐祸,
有的人在说:“你总是在挑中国的刺儿。”
我被是是非非弄得面目全非,
越活越没有人样,在月亮上翻跟斗,
又被反吊在月亮上荡漾一次,两次,三次。
还有人命令我站在月台上撒尿,朝着北京的方向迎风歌唱。
我在一滴水中捏拿起我的罪名,
猛拍一下自己的胸脯说:“我没有勇气撒谎。”
我像一个童子从小就讨厌涂脂抹粉,
错把另一个我当成一面镜子,
我向我直冲过去,我对着我开始呵气。

《站在6路公交车站牌下》

我站在6路公交车站牌下,辨认一下方向,
在偏西南的科学会堂上,
有省作协的作家在7楼上缄默,在埋头写着文学的正史。
我在6路公交车的站牌上写野史,
把一首诗写在广告美女的脸上,变成她的黑痣,
我一抬眼可以看见一个女编辑的背影,
正在方正书版上画弧线,正在工作中加入抒情,
并不回避主编眼睛的红灯,
偏偏想起吸血的蚊子坐在自己的子宫里。
我也想起布罗茨基的寄生虫生活,
想把投稿的方式写成生活的札记,通过白云寄给《作家》杂志,
把一首轶诗发表在《作家》杂志上,
请冥王说出我的前世,说出殉道者的来历不明。
我站在寒冷的空气中立命,
想在人民大街上找到一条虫子,蛀蚀一片雪花,
在雪花的破洞中找到一个出口,
从科学会堂的6楼窗口飞上7楼,
并不惊扰他们,经过他们所理解的美学,
从10楼飞到1楼,去核算一下印刷厂工人的劳动成本,
从120克铜版纸开始,过渡到75克轻型纸,
在女编辑的脸面背后发出一种仿生,
在时光的裂纹中唏嘘一声,
又说出先知先觉者的小。

《市井野老说》

我说:我已经是市井野老了,
身体发黄,满身都是皱褶,血压变得零乱,
低压120,高压180,
整日迷迷糊糊地,东倒西歪地。
偶尔,也坐在窗外的草坪上晒太阳,
双手轻敲膝盖,动作越来越慢,滑过一次绝望,
滑过一场痛苦或大笑,
只留下身体里的钟声在滴滴答答解闷,
在敲打一种幻觉。我知道身体的水已经蒸发了,
只剩下舌头在说话,说给自己听。
我爱上如戏的人生,
却不是京剧,也不是越剧,而是变脸,
变脸可以使阴阳化雨,
可以使我点钞票,盖新房,使幸福化作鸟鸣,绕梁三匝,
可以在三匝之中抽出一丝唏嘘声,
像是在干草垛上吹起的口哨声,
像是孩子们在跳房子,也像是舞蹈的睾丸和子宫,在拒绝腮想,
在把一个街女的唇红当成靶心,
在情非得已中,击落一只哑蝴蝶。

《中国老了》

中国老了,我也即将老去,
老在中秋的月亮里,有一点儿首尾相接,
谁能够看见我和中国的骨灰?
你只能看见中国的月亮丢了,丢在了黑土地中,像中国的贼。
我身披鳞甲,在月下追赶盗墓贼,
看不见过江之鲫,
也听不见李敖在北大说起的民间谚语:水浅王八多,
只想起狮子或老鼠。
我在通天的大道上跑啊跑,有人骂我是鼠辈,
我咆哮于山林:“我要造反。”
我开始在一盏油灯下撒野,在灯台上翻跟头。
我不想偷油吃,
我就想站在灯芯上登高一呼,让中国的耳朵发颤,
让血变成铁,让血发出光芒。
我镇压不住我在诗歌中的叛乱,
把身体上的毛皮兑换成布衣,扮成一个杀手,
杀进京城,杀红了眼,
杀得黄袍加身的人胆颤心惊,在秋风中抱头鼠窜,
逃出了京城,丢下了一片狼藉。
而我天生爱打地洞,
做不了掌管京城的大事,
我痛恨自己,又给自己一刀,
我和中国一起老去。

《寂寞的倍数》

有诗人约我去蒲州古城聊诗,
我把灵魂当成生命的倍数,一路赶去。
我遭遇了王之涣,
又遭遇了畅当、耿湋、马戴、司马札、李益、张乔、吴融,
听见了他们和鹳雀的争吵声,吵得地老天荒。
我压住耳鼓,穿过它们,
听到一个土司在说:“他们拥有唐朝的江山”。
我在我的王朝之上掂量起诗歌之重,
一个人从鹳雀楼上拾阶而下,
走上了下午四点钟的大街,和一个陌生人嘀咕。
我说:“如织的人群终将散去。
我从天上来,你敢不敢请我喝酒?”
他说:“道生浮尘,一抹流云也会腐蚀成灰。”
我独坐在暮色的小酒馆里喝闷酒,
一杯须臾的人生在起起落落,
深入夜色,一支烟蒂又点亮了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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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16-7-15 14:55 | 只看该作者
提读,问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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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楼主| 发表于 2016-7-15 15:33 | 只看该作者

嗯。朋友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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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发表于 2016-7-15 21:56 | 只看该作者
诗思博大,意象也好,我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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