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没有用比喻了》
我想把你比喻成墓地
你的胸前隆起的
是我们前世的坟
我们并排地葬在一起
非常对称
今世你还得是我妻子
每个良夜我都得用双手
虔诚地参拜才能安睡
在某个月凉如水的夜里
我们迎来我们的孩子
让他用稚嫩的牙床
啃我们前世的坟头
你说他比我还要虔诚
我也非常同意
左秦评:好诗是由感性起笔、理性运笔、感觉收笔的;好诗人,是技巧融入血液,不刻意技巧,更注重“手感”的;
这首《很久没有用比喻了》戏谑成分很多——我确实很久没用比喻了,但我如果要用,并不比你差。陈傻子说他遍读经典,最终却写出了与所读经典不同的诗:这就是自觉的诗人应当做的。你写梅花,我就写梅毒;你用梅花的眼睛看世界,我就用梅毒的眼睛看世界;你在诗里不说人话、得道成仙,我就痞子气十足、吊儿郎当。趋同、消抹了差异,不管你怎么写,你也只是在泥坑里打滚。写诗,要张扬个性,没有个性的诗,几乎就是失败的;写诗,要偏激、以偏概全,否则就是废诗;写诗,不能讲正确、辩证法、道德、中庸,否则就是废诗。
“我想把你比喻成墓地/你胸前隆起的/是我们前世的坟”
这比喻很奇特:选用的喻体非常好,喻体是比喻至关重要的部分,比如你说“我想把你比喻成一朵花”,那么我只能说,去他妈的花,写什么老旧的东西!比喻得新、奇、重,比喻不能追求正确,正确的比喻,都是二流。比喻是来提升诗歌张力的。对于一般所称的比喻的五大类型,明喻、暗喻、借喻、略喻、博喻,都是陈旧、不再实用的概念。比喻还需好好钻研,提出更符合时代、更实用的比喻理论来。
这里使用了流水喻(注:自创名词),“墓地”的比喻,像流水一样,流到整首诗里。比喻承担的不是小浪花。小浪花,只是局部的比喻,流水喻是全局比喻,视野更开阔、考虑更周到。在遣词造句时,往往连接、流畅、奇崛,看似自然、寻常,但一座座悬崖,却已经在诗行里产生。
“我们并排地葬在一起/非常匀称”
别说口语诗人不会用意象、不会技巧。意象诗,口语诗人要写,比某些意象诗人不知要好多少。这个句子看起来很平常,但看官,真的平常吗?难道真的全是辞藻堆砌、比喻轰炸,才是某些抒情诗人、意象诗人所称的有文采、有深度。
分析一下——“我们并排地葬在一起”,是葬在坟里,而“你胸前隆起的,是我们前世的坟”,所以说,是我和你并排葬在你的两个乳房里,有点儿惊世骇俗、有点儿奇特了。
“今世你还得是我妻子/每个凉夜我都得用双手/虔诚地参拜才能安睡”
呃……有点儿少儿不宜的内容出现。这里写的是“下半身”,但用了变形和装饰。“虔诚地参拜”,至于去除了变形和装饰后,呈现了啥,自行体会。只是这段的败笔也很明显,那就是“今世”,后面出现的“前世”同样如此,前世今世,都是垃圾词语,被一些庸俗、没有入门、末流的抒情诗人(尤其是年轻的女诗人)恶心地用了很多次,我只要看到这类词语,就想将其抠出来踩在地上,吐口水。今世前世,假如能换一个名词就好了,总之被庸俗之人用过了,这些名词都有庸俗的嫌疑。
“在某个月凉如水的夜里/我们迎来我们的孩子/让他用稚嫩的牙床/啃我们前世的坟头”
这里表达的其实是喂母乳,但并不明显,诗变形很严重。
你从这里,就能看出流水喻的强大。因为一直都是顺着墓地、坟来的,所以这里孩子“啃我们前世的坟头”,就特别自然、自然中透着奇崛了。皮旦的代表作《小纸人》中也使用流水喻:“小纸人抬起戴着手表的左手,他想看一下时间/手表也是纸的。看得出,时间正陷入崩溃”。整首诗都是“小纸人”流水下去,“纸”就是诗的喻体:下雨了,手表是纸做的,被雨淋湿就烂了,然后由手表很自然地引出时间。手表是纸的,直觉认为时间也是纸做的。所以时间也被雨淋湿了、烂了,所以才有“时间正陷入崩溃”的想象力大爆发。
“稚嫩的牙床”,我也感觉到了美感,如果说是“稚嫩的牙齿”,整首诗的美就会大打折扣。牙床牙床,牙不是主体,床才是,这里不自觉被我误读成了“让他用稚嫩的床/啃我们前世的坟头”。
“你说他比我还要虔诚/我也非常同意”
孩子比“我”虔诚了,是从对待乳房上来说,隐晦的说就是:我是将乳房当做宾馆,偶尔居住,但孩子将乳房当做家,天天住在里面——对家肯定比对宾馆更加虔诚。
假如我这样解完了,会被在野笑死,这首诗名为《很久没有用比喻了》,所以现在吃饱了没事干,想用用比喻,比喻只是外壳、装饰,其实在野(凭他个性)特别瞧不起一些使用比喻的诗,因为他认为自己如果要用比喻,可比一些只会用陈腐、堆砌的比喻的人,要好很多。写口语的不是没文化、没文采,而是他们的文化、文采,跟写意象的不一样,也许他们的,还更加纯粹嘞。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在野。独立出版个人诗集《我咽了一下口水》,创办地下诗刊《嗨喽》,诗作入选《新诗维》《途中》《北京诗人》。人生暂时信条:懂得了自嘲,就不再挖苦别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