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路
小时候不敢走夜路。从村西头到村东头,一二百米的距离总是用百米冲刺的速度跑。
害怕黑暗是我与生俱来的弱点。
黑暗中的一切都知道曾经的那个男孩是多么害怕它们,哪怕它们实际上只是一片瑟瑟响的竹林,或者收割后在田野里蹲着的一坨坨麦秸垛。
我总是控制不住用想象演绎它们,所有在白天看来多么良善和美丽的事物,都会在我的想象中蜕变成不可知的黑暗物质——黑暗中,有无数阴鸷的眼睛和邪恶的舌头。
我也的确在夜路中遇见过鬼火,它们构成我童年记忆中最具压迫和窒息感的部分。我不知道,是不是每一个乡村少年都曾有过一段没有呼吸的夜路,一段几乎要跑出自己身体的夜路。
但是很快,我跑进了一具成年的身体,不再害怕夜路。事实上,似乎也没有了真正意义上的夜路——我是说除了星光就没有任何光明的那种夜路,甚至连星光也没有的那种夜路。在星光也没有的时候,所谓夜路,只是一段被黑暗吞噬的“路途”,而不是脚下那条“路”——我甚至看不到在“路”上飞奔的那两只少年的脚。
是的,我不再害怕夜路,我甚至在漆黑的高速公路上驾车奔驰——哦请原谅我错误的表述,事实上借助现代文明的力量,我轻易就撕开了高速公路上粘稠的黑暗。在一段路途结束之前,我始终在追随两束强光——我已经很久没有夜路可走了。
那些所谓的“夜路”,都奔跑着大型猫科动物闪电一样的身影。
奇怪的是,有时候大白天在路上走着走着,我突然就想跑起来——我总感觉有一条夜路,在身体里冲撞。一条夜路在我身体里奔跑,披着一袭光明的斗篷?
201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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