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崖
此消彼长的步履反问蝗虫和晚霞
谁是第一个落崖之人
再之前,落差是否不完全归功地心引力
已不知
却依稀辨识最初冥顽之石,此际天边
那朵云更改了从前样子
混沌逐渐清晰,草尖削成剑戟
一旦身形摇晃失重
疼痛就摆出伤口刺探下一个夜深
无言身影盘踞胸口
一块巨石,分割两瓣
你名之天地,我唤以南北
三千姓名被无相之风扶起宛如一支笛子
飞鸿
鱼鸟同种,自手心生
艰难时水退至脚踝,所以花,开在天空
根游弋,随潮汐分不清明日昨日
剩一尾浏亮驰入比夜更黑的去处
另一个颤栗、纤弱
梦从来未醒,踮脚提气的人化作飞鸿
饮食是次要的;话语是次要的
指引的另一只手稀薄,下次出现什么时候
不需更多的眼眸误判航速
身躯是次要的;羽色是次要的
星辰坠落升腾
都将冷却,冷却中燃烧形成一盏盏心灵
飞鸿的心灵擦过飞鸿目睹消失或显影
依依
松下抱雨的远行者如今哪里
山中听琴的采撷者是否越过山脊
天边点染水墨的是不是转身以后的你
靠近水畔就顺流如龙蛇
挥别霜雪便不拾早春
盛夏夜闪烁的草地哪一朵是你
三百六十五个日期形成一年
三百六十五个季节构成一世
三百六十五个爱恋交付山水
松下有蘑菇伞踌躇问路的草鞋
山中有白马始终牵引焦灼之唇
天边有苦苦等候的人不知何年何月
他转身,雨露赐福沿途铭心刻骨的你
深蓝
再次接收讯息
海洋和天空翻卷,故乡和坟墓
不存在静止,历史在闪耀间倾诉
回到泛白边界,浪花诗集毛边纸
一个无影人端坐。世间所有的弦乐预备恸哭
你将归来,带回异域之鼓
白鸽子颤抖;井水安宁;眺望的窗口
天书娓娓叙述每一场辛苦遭逢
短暂地栖息,长久地召唤。跪倒的膝盖
淌出蓝色溪水
最初的河流倒映腰肢眼眸
声带隐没万物,问诊各自伤口
流离失所的祖先回望,朝后世的你们招手
如烟
在我出生以前谁代替我爱
那时你和现在签署过什么契约
如烟。如雾。如闪电
城市海洋退潮的虾蟹清理着废墟
美梦继续贯通每一扇窗
最漆黑的那扇,贝壳炽烈地拥抱自我世界
海滩始于忘却时间的山脉
不懈的脚印汇集在果实内部
如烟。如风。如看不见的丝绸
身体的断点被一句古老的箴言连接
我是港口也是航船
代替玫瑰夜夜怀想疼惜微笑的你的脸
如烟。如梦。如可期的未来
在我诞生以后,旋律和鼓点分别形成了
你的血肉和骨骼。凤凰一闪即逝
天亮时我们一道醒来
幽谷
遗落时间缝隙的士兵匍匐石碑
刻下姓名、年份,最后成为新的一块
终究也会变旧。也会有一只同样的鸟儿
啄食雨滴遗存的物种......
在幽谷,神明袒露的暗疾无人能解
占卜师和诗人各自觉思着天象
和一阵阵比乌有更空的山风......
黑暗之兽俯卧灌草深处
按时接班的星体搬迁着故园
记载湮灭了痕迹,无言却保鲜了万有
此地无经纬,笛孔是入也是出
在一切获得之前,在一切丧失之后
一切在幽谷里盘旋,聚合——光
洒向一个男孩的头顶。幽蓝、明净.....
纯粹
在你身上流动的河是否猛于你所目睹的海
中年,要紧的是水杯里的叶子充分舒展
不再询问孤独和琴声有无边界
无限复杂的沟回,一个核桃的深邃
胜过一个思想者的秋日
我在我背后默看,白色如何染蓝
泡沫如何成弧,纷飞如何重聚形成螺旋
在你微弱的呼吸和感知里
究竟谁分分秒秒地行使着主宰
谁得到恩赐,谁得到豁免
谁参悟了奥义却洗尽了经卷上的字迹
仅仅由于虔诚的朗诵
来者和逝者瞬息里巧遇在光影重叠处
一个世界竟如此透明简单
甚至超出你的夙愿,我的诗篇
幻听
从此你把我关闭在耳内
另一种声响敲击。
牧羊人怜惜青草绿,广袤的原野上
你独自迁徙,医治哑默的风铃
痊愈之日牵扯奔波之旅
夏日雨,秋日叶,归于灼痛的身躯
从此你只收读一条简讯:
“归来者四散的马蹄犹如腊梅,
守卫你冰火双重的美丽。”
双城的拥抱恩自唯一的花枝
没有双城就不存在这人世。
你用眼神问我嘴唇,念出的诗是哪一句
哪一句不关于幸福,暮年,和
对未来的回忆?我凝视着你
体内的那个人一遍遍侍弄夜曲
朗读
是读,不是诵
是触摸,不是费劲地挖掘
光辉搅拌在泥水里
煤和记忆依赖声音燃烧阴影
灰烬犹如最初的故乡把你收留
野蛮不是最后一个朗读者
倾听是。这个剧场最动人的节奏
来自纷飞的夸克
已穿越此景,穿越是梦
遨游八度空间。昨日你我,明日沟壑
灭绝的回响
倾注树梢天籁,返回古老年代
甚至平行的世界
不妨继续他们的抓捕和撕咬
不妨继续我们的读写
在神与魔之间佐证自我
不死
揭去花朵,石柱斑驳,星辰在锻打声里
抓住一个失踪者
他已迷失在朝圣途中
不死的乌鸦和黑洞遥相呼应,商讨着
怎么将他绑缚,献与黄昏之兽
最公正的判决:罚他夜夜与数字混同
真理既然二进制就交给最笨拙的人演算
搬运这座城市的臃肿
不死的蝗虫热爱植物,看不见的匕首
一寸寸消减码头之光,剩下一个囚徒
远航既然需要亿万次水之舞
俯身向火焰的歌手就请你——打开他头颅
野火既然不配聚集在自由国度
仰面长太息的诗圣就请你——打开他头颅
取出不死河流
水舞
鸽子提起了北地,倒影提起了少年
水声熟悉得如同兄弟
嬉游特别奢侈,夜的沙漠很快降临
对于提前退出的暮色并非寻常
一个完好的瓦罐比水稀缺
笛声穿梭树叶,经历诸多通道返回水畔
特别艰辛。如同我
在台下安守落幕的你又特别寻常
如水的......
如水的容颜、嗓音、季节
和昨日梦都流走了
谁能画下水滴抱团时的渴念
最木讷的亲吻如水的冰凉
穿梭两界,通晓天机
而你我顽固,溶解在缓慢地进行
水在水中舞,自由地集结着暗和光
诚恳
“界于现实和梦幻之间,我依然诚恳”
你这样说时双鱼正驶向滩涂
那里,被污染和洗刷的二世子民学会了
用糖和辣椒阻塞歌喉
界于水火之间,遗骸挣扎,分泌出珊瑚林
你的要求我答应,你的眼泪是一连串
无孔的锁链,困住我。——钥匙生锈
我的牙齿磨损。洋流每天畅通
居室,客厅,阳台——我敞开了全部却发觉
存在难以证实
风和波浪无法传递声音
“我们的归期一再延迟,仿佛一个悖论”
活着只为了找回另一半的温柔
与残忍。低烧的莲花在你耳边按下静音
我周游于所见,世界不过是你留下的一道吻痕
落飞
冬日窗前,星云旋转嘶喊
自瞬息来,冲毁脸庞
剧烈地弯曲焦枯
才认识到脊柱之上盛开繁花
即是你的盛年么
为寒冷保存的热情远远大于种子
开关坏了,就用黑暗萌芽
落雨,飞虹,下一个梦开场
人影剪碎了人影,还能,诞生翅膀么
翱翔落在墙上。嘴唇唯一
可以挣脱兽爪
坠落的射手依凭白色窗花
徒然飞着飞着,隐灭的箭去向哪儿
即是你的盛年么:血肉敌对风骨的年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