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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世纪诗歌会客室——凸凹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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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0-7 22:10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宫白云 于 2016-10-8 15:53 编辑


最初的诗人是巫师,最后的诗人还是巫师

宫白云 / 凸凹

(2016年10月7日19点-21点,中国诗歌流派网21世纪诗歌会客室)


宫白云:凸凹老师好,欢迎您来到21世纪诗歌会客室。
凸凹:白云好。

宫白云:您是国内具有重要影响力的诗人与小说家。据我所知迄今为止您已经出版了14部诗集,还有长篇小说《大三线》《甑子场》、随笔《花蕊中的古驿》等、批评札记《字篓里的词屑》十余部大作问世,有60多位知名批评家、诗人对您的诗歌成就撰有专评,您还获得过许多重要的奖项,国内重大的诗歌节与活动都能看到您的身影。著名批评家胡亮说:“作为一个优秀诗人,凸凹已经趋于完成。通过二十余年的写作,从加入大众美学合唱到步入个人美学领地,从醉心于一己之悲欢到亲历这个时代的色相,凸凹在‘大俗’与‘大雅’的两个极端都完成了破冰式的探险,既显示了自身闪转腾挪的娴熟技艺,又为当代诗歌的生成提供了多种可能性。”由此,我很好奇,您的文学之路最初有着什么样的背景?是什么促使您爱上了文学并一发不可收拾地走到了现在?
凸凹:我爱上文学走上文学之路,说来真是平淡无奇、庸常之极。首先是莫名其妙爱上故事和被当地人称作“娃娃书”的连环画,接着更深地爱上了故事,之后爱上小说,之后爱上文字,最后就像吸鸦片上了瘾一发不可收爱上文学走上文学之路了。如果在此要点出一位文学启蒙老师的话,我点出的是我的初中语文老师,他毕业于北大法语系,执教于万源县中学。关于这位老师,我写有专文《我的老师崔世远》有记。
说到文学背景,我应该是没有的,但如果非要说点什么的话,我认为家庭的“余资”和家族的故事,这两点,应该可以算作爱上文学的“背景”。我父母也算是有文化的主,在大巴山深处一个县里的农业局干着见月就领薪的技术活,双职工双干部,一家五口有吃有穿,因此于我就有了买书的资本和读书的时光。我们家族也很有意思,父系这边很红,母系这边很不红。祖父原在汉阳兵工厂当技工,娶了老家孝感乡下一位颇漂亮的富家小姐,参加过“二·七”大罢工,日本打来后,随厂迁上海,又内迁至重庆,系中共党员。在工人阶级领导一切的时代,我父亲的成份泛着红太阳的金光。父亲从重庆中正中学毕业后,就读了园艺学校。外祖父在四川内江乡下当榨油作坊业主和伪乡长,入过国民党,解放后被镇压,外祖母饿死于三年困难时期,母亲女中毕业后在都江堰工作。母亲这边的情况,我写过一个非虚构小说《母亲梗概》。看出来了吧,俺可是国共合作的产物。从某个意义说,文学天份约等于家族血缘,文学资源约等于家族资源。

宫白云:听您这一说,感觉您的父母都是非常具有传奇故事性的人物,难怪您的诗文散发种无可捉摸的传奇味道。诚如您说“文学天份约等于家族血缘,文学资源约等于家族资源。”
凸凹:我可不能选择父母,更不能选择他们传奇,但我能承接他们气息的合流。
宫白云:但您可以创造传奇,气息的合流就是传说的继承吧。

宫白云:读过您很多诗,感觉您不是按常规思维的诗人,您是藉天才的想象和语言的奇诡而进行诗写的诗人,您有独属于自己的体内山河和“换气方式”,您的独树一帜让这个诗歌时代独有了一个凸凹。您能否谈谈您在诗歌创作过程中有过怎样的探索?您觉得诗歌的想象力和语言在诗歌中占据一个什么位置?什么样的诗在您眼里是值得称道的?
凸凹:我是六岁离开出生地都江堰,大龄到了三十岁才进驻中国诗歌重镇成都的,就是说,我的诗写活动的萌生与开展,都是在大巴山深处进行的——是在广大的寂静里,一个人进行的。那个时代,外边的诗歌世界是喧哗与骚动的,而我的诗歌生活又是寂寞的。我与诗歌打得火热,与诗人呈疏离状态。正是这种寂寞,对我提出了要求,她要求我的诗歌要有趣,要求诗歌的有趣,去稀解和平衡她的寂寞的制式。于是,我就在书本和大自然中(而非诗人中)走进走出,就开始尝试各种诗歌式样式态的所谓“探索”了。传统抒情诗、朦胧诗、口语诗、知识分子写作、文化诗、历史诗、地理诗、下半身、新民谣、第三条道路、凸凹体……我喜新厌旧,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对待诗歌的态度,竟像一个放浪形骸的公子哥对待他深爱的女人:每一个都爱得真诚、火热,但都不能坚持、将就、日久。
需要想象力的行业和地方很多,文学、艺术、科学、军事、设计、决策、作案、爱情等等,都需要。但最需要想象力的是诗歌。其他种种都需要想象力,只是需要的想象力密度和强度都没有诗歌大。想象力不够的诗只能是庸诗,而庸诗又不是诗。有句形容很烂,但你还真不好找个更好的形容替代它,这个形容是:想象是诗歌的翅膀。没有想象,诗歌飞不起来。
文学是语言的艺术,诗歌更是。所以,语言是文学之所以成为文学的唯一前置条件,也是文学之所以成为文学的终极考标之一。语言贯穿文学始终。因为诗歌的浓缩、精炼、声韵、含蓄、想象、新颖等诸多特质与桎梏,故对语言的使用要求更为精妙、绝决和残酷。
在我眼里,只有那些为新诗的发展拓出了一种可能、一小块新天地的诗,才是值得被我称道的。为此,我反对一切重复的、原地踏步的诗,更厌恶一切退步的、落后的诗。好诗,即先进的诗,即诗歌的革命者。

宫白云:“对待诗歌的态度,竟像一个放浪形骸的公子哥对待他深爱的女人:每一个都爱得真诚、火热,但都不能坚持、将就、日久。”凸凹老师说得形象有趣。我想“喜新厌旧”应该是诗歌创新的动力,我特别赞同您的“想象力不够的诗只能是庸诗,而庸诗又不是诗”这个说法。读一首缺乏想象力的诗歌给我的感觉就如同味同嚼蜡。“好诗,即先进的诗,即诗歌的革命者。”独到而经典。诗歌永远是不知道的,才有诗的未来。
凸凹:“喜新厌旧”肯定是诗歌创新的动力。诗肯定也是有神性的。

宫白云:读您的诗,让我一直在想诗歌与影像的关系,您的许多诗都让我仿佛置身于一个又一个浓缩的小电影之中,没有解释与理念的灌输。只是一个又一个分镜头解构着能指与所指,架构着读者与作者,让人惊叹于您出色的化语言为影像的高超的驾驭能力,这让我想起了您的小说家与编剧的身份。我想知道在您的这三种不同文学体裁的创作中是否有着互文与借鉴的关系?这三种体裁您最喜欢哪种体裁的写作?诗人、小说家、编剧这三种身份中,您最喜欢别人称您为哪种身份?

凸凹:自从我同时操持诗歌、小说、戏剧后,对这三种不同文学体裁的创作,肯定是有着互文与借鉴的。诗歌的务虚,小说的向内,戏剧的从外,它们的不同走向、展形与血脉呈现,在我这里,无不是我文学仓库里、可供我信手拈来的创作资源。之所以说信手,是因为那种“互文与借鉴”的行为在我这里已成为了不知不觉的本能反应。
三种写作都喜欢。相比之下,最喜欢的是诗歌,最不喜欢的是剧本——因为不能把控,不能很完全地体现自我,总是被那些自以为是、以实现自己意志为乐的狗屁投资人、发行人、制片人、导演、名演员指手划脚、被要求改来改去。虽然不喜欢剧本,但一接到剧本活儿,总是撇下其他而倾力编剧。我的生存、生活还远没达到只奢侈于阅读与写作,因而,关键时刻就显出了:钱压倒一切。
诗人、小说家、编剧这三种身份中,在诗歌圈,喜欢别人称我小说家身份,在小说圈,称诗人,在编剧圈,称编剧。而到了圈外的社会上,称什么都行的,狗逼丫的,千万别称老子是诗人!

宫白云:“诗歌的务虚,小说的向内,戏剧的从外”概括得精彩。关于身份之说很有意思,特别是圈外社会对于诗人的不屑与藐视,既发人深省又让我们这些做诗人的痛心。
凸凹:很多伪诗人的诗和生存能力与态度,败坏了诗人形象。

宫白云:您的长篇小说《大三线》与《甑子场》一直都深受读者的喜欢,能否谈谈您创作这两部小说的缘由和它们出版发行的一些事情?
凸凹:关于长篇小说《大三线》与《甑子场》的创作缘由,我在不同的地方和访谈中多次谈过了,这里就简单说说吧。我曾在深山老林中的三线航天企业,从十六岁到三十岁,干过十五年,下山入城后,又干了七年。有了这个工作经历又具备文学能力,不写出《大三线》真是枉来了世间一遭。小说从中共在瑞金办兵工厂这个源头写起,从兵器到航空,航空到航天,军工事业逐渐发展壮大,而后将主要笔墨投入到了三线国防建设。而《甑子场》呢,则是我移居成都东郊龙泉驿二十年后的一大收获,可以说是我与龙泉驿这片土地的相互指认、圆缘与回报。小说围绕1950年刚解放时发生在龙泉驿地区的惊动毛泽东的叛乱事件,以一个小镇的戏剧化的变天与反变天为噱头,对那个遥远又不遥远时代中的各色人物(乡长、乡绅、解放军、叛匪等)的本相进行了艺术化的还原。
《大三线》于2014年10月初版,2015年5月出修订版,因已脱销断货,出版社最近又将推出第二次修订版。一本小说连出三次,应该说还是可以了。《甑子场》于2014年12月初版,当月推出修订版,跟着被《长篇小说选刊》用头条位置作全文转载。两部小说面世后,都多多少少获得了一些荣誉,虽然《大三线》获得更多一些,但从艺术价值方面而非社会意义方面考量,我个人更看重《甑子场》。我相信《甑子场》,甚至《大三线》,都会随着时间的长河漂流,而不会被冲毁、打散、尸骨无存。我对她们自身的命运抱有信心,虽然我已然无能为力了。

宫白云:凸凹老师具有文学的雄心。身为一个小说家能够写出一本杰作在我看来就足慰平生,何况您半生就写出了两本,足慰三生呵。
凸凹:我是吃这个专业饭的,不雄没饭吃。第三本,是个中短篇集,也快了。

宫白云:您的诗歌取材大多是生活与生命的经验,对诗歌的切入方式,常常带着生活与生命的温度,您有能力将情感、道义和经验融贯得恰到好处,特别具有真气,而真气正是这个时代所欠缺的。当下的诗坛表面上看很繁荣,但并不能印证汉语诗歌的活力,诸多的诗歌脱离生活,脱离现场,对生活对现实没有观照或反照,您对这个问题怎么看?您觉得诗坛这种诗现象的出现有什么内在的根源?您对诗歌的前景怎么看?
凸凹:要说很多诗歌对生活对现实没有观照或反照,我还真不敢苟同。可以说,几乎所有诗歌或外在或内在都对生活对现实有观照或反照,只是观照或反照得不够深刻,不够独到,甚至是伪观照,假反照,浮光掠影,凌波微步,进行得不真诚,不道德,最终以轮廓灯的美丽蜃影蒙蔽了读者的双眼。
诗坛出现这种现象大致有三个原因:一是观念上对诗歌艺术的理解出现偏差;二是诗艺功夫不到,偏又喜欢偷懒;三是人生历练、经验不足,对生活尚属浅尝辄止,从未摸到过人间烟火的骨头。
诗歌是一门永不会消失的艺术。诗歌越发展,越壮大,越成熟,越精妙,操持诗歌这门手艺的人会越少。但再少,也总是有操持者,即或到了人类的末世,诗人也是存在的。最初的诗人是巫师,最后的诗人还是巫师。诗歌是无用之物,但偏偏是只有诗歌才能把人类驮往天堂与永生。

宫白云:您分析得透彻。“最初的诗人是巫师,最后的诗人还是巫师。”这本身就是一个永恒。
凸凹:文明是循环的。巫也是文明。

宫白云:我看过您的一些诗论,对于诗歌的认识相当的惊人。您对自己诗歌的要求是,三行之内,必有诗。您曾有首诗,题目就叫《诗论》,以诗的形式阐释了这个论点:“每行诗都是一条鞭子打人/好的诗只一鞭顶多三鞭就解决问题/问题是读者的七寸大多长在鞭长莫及的地方”(《诗论》)。您能否具体地给我们谈谈您的这个“三行之内,必有诗”的意味?
凸凹:以语言为唯一载体和内容的艺术中,诗歌是一门被要求以最少的字数来诉诸表达的品种和形式。正是出于对这一严苛要求的敬畏,以及对当下口水诗、垃圾诗、注水诗、伪诗的深恶痛绝的反动,我提出了“三行之内,必有诗”的主张。
很多诗,说是诗,但你读过后,才发觉它只有诗的一副皮相,内里诗很少,甚至无诗。身为诗者,这是不道德的,是缺乏诗者操守的。
宫白云:我也认为身为诗者,对诗歌要有敬畏之心。
凸凹:这是必须的。

宫白云:我读到过您一首诗叫《玻璃中的鸟》,其中说“每到一个年龄段,他都想做一些/盖棺论定的事,可制造盖子的模具,/难度高过了他天才的想象。”这个“他”是否代表了生活中您的精神状态?
凸凹:诗中的这个“他”,肯定是文学意义乃至美学范阈上的“他”。当然,也可以代表那个时代我的精神状态。按照青年才俊、批评家胡亮的说法,我并不属于早慧的天才式的诗人,而是一个“大器晚成”者。羞怯、爱劳动、不会说谎、大脑比小脑发达,是我小龄时代的大风景。所谓天才,也就是早年厉害、后来就不咋样的人。那些高考中的少年天才就是例子。实力,是在时间里熬出来的。

宫白云:“羞怯、爱劳动、不会说谎、大脑比小脑发达,是我小龄时代的大风景。”此自画像画得甚妙。
凸凹:实话实说。
宫白云:说得妙不可言。

您的“凸凹体”也曾流传甚广,能给我们讲讲这个命名的由来吗?它的风格是怎样的?体现了您怎样的诗歌理念?
凸凹:说来也巧,前几天,10月3日上午吧,我驱车送徐敬亚、韩庆成兄从成都去德阳参加“86现代诗大展30周年” 纪念活动,路上,敬亚兄也向我问起了这个题目。
“凸凹体”之说应该出现在2006年,或这一年之前。说实话,我已忘记了是谁最先提出这个命名的,是在网络论坛上或是文章中指认的?指不定,直接就是本人自己一拍脑球的“杰作”。近来事儿多,否则我还真有兴趣搬出资料查找一番,揪出那个始作俑者。此前,沙白的访谈也问到这事儿,我也是支支吾吾、遮遮掩掩、语焉不详。有一点却是肯定的,就是2008年秋天确定《凸凹体白皮书》这本书书名时,好友蒋蓝、胡亮贡献过意见,而我在其中的作用,只是行使了采纳的权力。你说“凸凹体”曾流传甚广,大约与这本《白皮书》收录了蓝棣之、杨远宏、陈仲义、钟鸣、燎原、孙文波、宋琳、向以鲜、何小竹、张清华、阿吾、树才、哑石、谭五昌、荣光启、霍俊明等当代中国60位优秀批评家、诗人的专文有关。
“凸凹体”有两种指向,一种是我的诗歌文本集合的总体风貌,另一种是“跨文体”写作和“跨文体”文本的代称。“凸凹体”指代“跨文体”不是我的发明,我所知道的信息是《大家》杂志的首创。
由此可以看出,我认同“凸凹体”之说,认同将自己的作品装入“凸凹体”的箩筐,撇开其他因素不论,起码也是对“跨文体”的跟进与景从。
其实每一种写作,每一种文本,都可以命个名的,就像给新生儿起名,也就是便于区分与称呼而已,说不上什么深意不深意,“凸凹体”亦然。如果说“凸凹体”有什么风格、体现了我怎样的诗歌理念,我认为“跨文体”特征是其重要一项。至于其他的意思,笼统概之,我想,也就是文体性、辨识度围合的独立山体对周遭无边无际诗歌风云的划界、抵御和宣示罢。

宫白云:经您这一说,让我们对“凸凹体”有了更清楚的认知。
凸凹:所以,有人说我的诗中有散文就对了,我的诗中还有小说、寓言、民谣、哲学、评论,否则称不上“跨文体”。“跨文体”就是多种文体的杂糅、调制。诗坛曾经也有过“西川体”。

宫白云:您写作这么多年,我很想知道您最大的收获是什么?如果用一句话来评价您的诗歌和小说您会怎么说?
凸凹:写作这么多年,我最大的收获是有了继续活下去的理由。在写作中,我找到了尊严和爱。写作,值得我一生去感恩。
诗歌和小说是我对抗、平衡现实世界的另一个世界。如果这另一个世界也由现实和精神两块构成,那么小说是现实,诗歌是精神。小说成天在忙乎砌房子、种粮食、生儿育女的事,诗歌成天在忙乎漫游、做梦、幻想、祈愿、单相思的事。
我可能回答偏了。我是真不好意思评价我的诗歌、小说,如果非评价不可的话,我只能羞怯、腼腆至厚颜无耻地说,牛,太牛,牛了那个逼了。当然,我也可以说,还在学习,还在练习。这样说也不错。毕竟学习是一生的美德。

宫白云:您回答的真是绝妙而幽默。让人在感受您的语言魅力的同时一再三思……
凸凹:诚实是杀手锏。
宫白云:这个杀手锏非同一般,厉害的很。

宫白云:您如何理解写作与现实的关系?
凸凹:就我个人而言,写作与现实的关系是无法割裂的疼痛、仇人、欢乐和爱。写作是现实的一部分,现实是写作的一部分。写作创造了更广大的现实,现实滋养和唤醒了写作的野心、妒嫉、欲火和仇恨。说宁静才能写作是屁话,宁静只能扼杀写作。
宫白云:“写作与现实的关系是无法割裂的疼痛、仇人、欢乐和爱。” 从我个人的写作来看我比较赞同您的这个说法。
凸凹:写作需要火矩点燃。

宫白云:《滴撒诗歌》2016卷对中国第三代11位诗人做了特别推荐,其中对您的简介概括是“为当代诗歌的生成提供了多种可能性”,您觉得这个评价准确吗?你怎么看第三代诗人的划分与争论?您对民刊持什么样的看法?
凸凹:真是人在做,天在看。“为当代诗歌的生成提供了多种可能性”——对我的诗歌作出这样的概括,很妥贴,很受用,嘿嘿。
关于第三代诗人的争论,关注不多,不发表意见。就我本人言,在诗人群魔乱舞、纷纷拉杆子结帮派、高呼PSS北岛,徐敬亚主持“86现代诗大展”,万夏、潇潇编选《后朦胧诗全集》的时候,我还在远离诗歌城镇的大山深处扑啃泥土、仰吸白云、挑灯写作《大师出没的地方》。《大师出没的地方》于1992年结集出版,其中一部分收入在此前印行的五人诗集《人迹》(1988)中。多年以后,我用一部五万多字的小说《颜色》补记和还原了这段历史。
《滴撒诗歌》把我添补为中国第三代诗人,此前的安琪将我纳入“中间代”旗下,对此,我表示无意见,并且感谢。
我认为遍地烽火的民刊对中国新诗的无遮蔽的、自由的多路径发展,做出了不可抹灭的重大贡献。

宫白云:评价得真实而客观。网络时代,不少诗人是在网上出名的。您对网络名家有何评价?您如何看网络写作?
凸凹:精力分散导致精力不逮,故对网络诗歌乃至纸面诗歌的关注都是有选择的、分时段的。我不知哪位诗人纯是网络走红出名的。我知道的情形是,所有诗人的出名路径,都是网络和纸媒共同作用的结果。不过,从现在的情状看,网络在首发和推波助澜传播上,的确比纸媒更迅捷、更野蛮、更不讲道理。但纸媒对网络发现的优秀诗人也不会装聋作哑,也会按捺不住不顾体面地快速跟进。只有傻子才拒绝孔方兄化身的订数和发行量。
就呈现的文本论,我没觉得网络写作与纸本写作有什么不同。两种表达都有好文本,都有坏文本。两者的不同,主要只是文本生成的工具不同而已。毛笔与钢笔写出的小说,在竹简上与在宣纸上写出的诗词,有多大不同呢?
宫白云:“毛笔与钢笔写出的小说,在竹简上与在宣纸上写出的诗词,有多大不同呢”这个说法精彩绝伦,让人会心一笑的感觉。

宫白云:阅读您的诗,无论在形式、题材、风格、技法上都给人丰富多变的感觉,但无论外部如何变幻,其深刻宽阔的品质与精神向度都内蕴其中。这是怎么做到的?能否向我们分享下您的经验?另外,我注意到您的诗中还不乏口语,您对口语诗怎么看?
凸凹:诗是不能教的,不能教育的。回答你这个问题,真有点逼良为娼让俺自吹自擂的意思,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也得说几句,否则又落入了谦虚就是骄傲的窠臼。我认为,一个人要写好诗,要写各种各样的好诗,要一辈子写好诗,最重要的一条,就是要树立正确的诗歌世界观、正确的诗歌价值观、正确的诗歌人生观。只有诗歌的“三观”正了,才有恒定不变的“深刻宽阔的品质与精神向度”。而树立三观之前,一定要对诗给出自己的理解、体认和定义。
说到这里,想起了我对一份报纸提问“诗观”的回答:“凡的人说出了神的话,就是诗人。凡的人说出的神的话,就是诗歌。没说清楚?这就对了,诗歌都能说清楚,我还写诗干吗!不讲道理?又说对了,诗歌就是不讲道理,诗歌只讲诗理。不跟我说了?好,那就让我的诗跟你说。”我的诗歌一句话不说,但她可以回答对我的一切提问。
口语诗在民国时期就比较普遍了,甚至在一些优秀诗人那里已有成熟的表现。我对口语诗是接纳的,甚至可以说是喜欢的。口语诗把诗歌从云端拉向了大地,因而大大地拓扩了诗歌的天地。
宫白云:凸凹老师真是妙语连珠。受教“三观”了。

宫白云:通常情况下什么样的诗会使你读下去?或者根本不读?
凸凹:遇到我喜欢的诗人的诗歌,和朋友的诗歌,我会读。在我想读诗的时候,我会读撞入我眼中的任何诗。
但是,任何诗,我只会读前三行。前三行好,我会一路读下去,不好则弃之如手纸。
前三行的好,是指其间呈现的我喜欢的语言、声音、灵智和独特个性做成的气场,扬着好酒或刀枪,主动扑面而来。
宫白云:看来我们有许多共同之处,我读诗也是如此,基本三五行内能够激发我的兴趣,会一直读下去,还会返过头来重读几遍,否则,真的是弃之如敝履。
凸凹:看影视剧亦然,前三分钟决定看还是不看。
宫白云:我不能说英雄所见略同。只能说气场一样。
凸凹:说得上话,就像刘震云《一句顶一万句》里写的那样。

宫白云:在您眼里,有哪些中外诗人是您更欣赏的?
凸凹:李白、杜甫、苏东坡、帕斯捷尔纳克、柏桦(早期)。还有好些诗人的部分诗歌,如李亚伟、向以鲜、蒋蓝、汤养宗。我是一个认诗不认人的主。你宫白云的《提灯的人》我就蛮喜欢。能够唬住俺的诗人要么已死去,要么还没出生。再说一遍,唬得住我的是诗,不是诗人。
宫白云:您说的这几个诗人也在我的欣赏之列,我的小诗《提灯的人》能够得到您的喜欢甚为荣幸。
凸凹:你的《提灯的人》写得很神来。意思是有如神助。

宫白云:最后一个问题,怎样看待诗歌流派网站或者对它有什么建议?
凸凹:昨天听庆成兄说,诗歌流派网站的注册者已达20万之众。这在众多诗歌网站中自是一种不能躲避的景观。都景观了,还说啥呢,非要说不可,那我就真成不能自知者、二百五,和长嘴婆了。
我应该是诗歌流派网站最早的一批注册者,后来迷小说去了,就忘了登陆的密码。
宫白云:凸凹老师机智加智慧。回答得无敌。
凸凹:谢谢宫白云,谢谢这多的近身乃至贴身提问,辛苦了!

宫白云:谢谢凸凹老师,回答得精彩至极,我个人有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之感,一次通畅愉悦的对话,许多的启发,受益匪浅。
凸凹:感谢白云的睿智与付出,一个美好之夜。


【现场精彩问答整理】

韩庆成:提前欢迎凸凹兄光临白云主持的21世纪诗歌会客室!记得上期会客室也是一位四川诗人,一个省连续做两期,好像还是第一次,由此可见四川诗歌的实力。借此机会再次感谢凸凹兄前两天专程把我和敬亚老师从成都送到德阳。德阳的“86大展”30周年纪念诗会开的很成功,四川诗人当年也是大展中一支重要的力量,在白云访谈结束后,如果时间允许,就请你从一位80年代四川诗人的角度,谈一谈对“86大展”的印象。

凸凹:从《诗歌报》到《诗歌月报》(老版),我一直是忠实的订户,也偶有作品在该报、该刊发表。因此,“86大展”我是在《诗歌报》上看的。
大展对当时中国诗界是一种颠覆式的更新,边缘民间向主流官方突然发起了大规模的冲锋,很震撼,很快慰。冲锋阵容中,尤以四川的“莽汉”、“整体”、 “非非”最为抢眼。
大展以流派为单元,一个流派一个主张,一批诗作。似记得有的流派只一个人入展。很多流派、诗人在大展中一展出名。一些诗人即使一辈子不写诗也稳稳坐在“第三代诗人”的“封神榜”上,对后来者施加着黑云压城的遮蔽。但后来也有不少参展诗人“走失”在时间的密径里了。
我当时在大巴山中埋头写诗,没有机缘参加这个大展,准确地讲,没有机缘结识敬亚兄,颇遗憾。

覃可:凸凹老师,作为一个诗人、作家,您能否谈谈方言对于写作的影响?我遇见许多从小生长在非普通话地域的人,譬如讲客家话潮州话广州话等,还包括以少数民族语言为母语的人,一直在坚持用普通话写作。

凸凹:方言对写作肯定是有影响的,用得好,是一种资源,用得不好,就是一种障碍。就是说,不管什么方言,一定要让读者能懂,至少似懂非懂,可以领会。如果隔阂得不知所云有如天书,就对写作产生了不好的影响了。所谓好的影响,是指能对写作`地域上的对象所形成的文本产生一种更贴近与更真实的气场。

宫白云:访谈圆满成功,谢谢凸凹老师带来的精彩!谢谢大家的支持与参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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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16-10-7 23:33 | 只看该作者
白云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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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表于 2016-10-8 05:54 | 只看该作者
又来学习。宫老师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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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发表于 2016-10-8 06:47 | 只看该作者
白云老师辛苦,感谢您给我们创作这么好的学习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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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发表于 2016-10-8 07:06 | 只看该作者
学习凹凸老师对写作的精辟论述:写作是现实的一部分,现实是写作的一部分。
                              写作创造了更广大的现实,现实滋养和唤醒了写作的野心,妒嫉,浴火和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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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发表于 2016-10-8 12:46 | 只看该作者
一瓣心香 发表于 2016-10-8 07:06
学习凹凸老师对写作的精辟论述:写作是现实的一部分,现实是写作的一部分。
                             ...

谢谢心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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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发表于 2016-10-8 17:47 | 只看该作者
昨晚因为应酬,今天来领略凸凹老师的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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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发表于 2016-10-8 17:48 | 只看该作者
白云姐姐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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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发表于 2016-10-9 04:01 | 只看该作者
每个写诗的人生命都是传奇,诗是生活飞翔地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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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发表于 2016-10-9 07:01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楞严大咒,路过。来!前面,后面,那些骑拖把棍子的家伙,闪开,借过,借过!

(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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