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员
我不知道这事将如何发生。我只是被告知我将被砍去头颅。这是故事展开的唯一方式,我胆战心惊等候着。(按事先已被告知的方式)满怀渴望,幻想砍去我头颅的是一把无坚不摧的利器,我就得做出毫无痛苦的准备。因为来不及痛苦生命就已结束;如果是钝器,那就恰恰相反。不过对痛苦我有自己的经验,知道什么时候该皱眉、挤眼、伸舌头、蹬腿;不会显得过于夸张、牵强、不合时宜。我曾是痛苦的父亲,我眼睁睁看着它诞生、成长,一点点消耗我。我自然也有应付它的办法,尽管多半收效不大,有一千种痛苦,就有一千种应付它的办法。去找吧,你总会找到,否则你就得认命,任由它摆布;这真是一件不幸的事,因为它绝不会心慈手软。怎么说呢,比如父母爱养孩子,孩子却不愿养老;父母的仁慈只会换来孩子的冷酷、无情。我扯得有点远,因为我不愿坐着干等,尤其是等死。我想你也会认同我的观点。可是当我下决心,心无旁骛等死时,导演说,咔——一切到此为止,你被录用了。这真是荣耀,因为有一千个人不顾一切在争夺这个名额;而我什么也没做或刚开始要做,一切就结束了。我赢了,我哭笑不得。
爱的理由
她爱上了他。她还不曾真正爱过。这是唯一一次机会,她就要死了。那个负责结果她生命的人,此刻正站在她对面举枪对着她。他并不算帅,但这并无大碍。她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仿佛要让他知道她中意他,他可以自豪了。因为面对此事男人不都是如此吗。可是他呢,显然没弄明白,不解风情或故意装作不懂;一本正经,仿佛这事跟他毫无关系;始终一副刽子手的面容。这多少刺痛了她的心,但是恋爱中的人不都是如此盲目吗。她希望他能瞄准一些,最好是一枪完事。最好正中脑门,(她曾想在脑门点个红色的假痣,仅仅想过。)最小限度地破坏自己美丽的脸。一张俏脸蛋是女人最可靠的资本嘛。她想大声对他说明这件事。可是不成,因为嘴巴被堵塞着。所以她只好用眼睛来表明心声。而他呢,肯定以为她害怕了、后悔了,就像所有面临此事的死囚一样。可是没有后悔的时间了。他扣动了扳机,为了尽快结束她的恐惧,此刻,他能做的仅此而已。她以为他终于明白了她的心,面带微笑倒下去。
抱怨
女娲突然感到很寂寞,简直是寂寞难耐。
何不做些小玩意来把玩,消磨时光。
她用泥土造了一棵树,但是死气沉沉的一棵树实在是不好玩。
她造了一只鸟,但鸟除了叽叽喳喳没完没了外,实在也好玩不了哪去。
她造了一朵玫瑰,但是——哎,它能给出的短暂的美,完全被它瞬间凋零的感伤败坏殆尽。
她造了一个人,仿照自己的倒影,她多少感到了些许欣慰。
可是那人哪,他开始抱怨起来:“为什么要把我造出来,这之前我生活无忧无虑;和我的亲人,我的爱人孩子们在一起,我快乐无比;我有一大堆朋友,我们相处亲如兄弟;可您把我硬拽到这里来。您想让我做什么哪?我能做什么哪?我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
“你是人啊,从此你将是万物的主宰。我将把整个世界赐于你来掌管。”
“我干嘛要做个主宰者?世界对我有什么用?把我变回尘埃吧,我只想立刻回到我的亲人、朋友们身边去,请您满足我这唯一的愿望。”
“奇怪的人——我会让你回去,但既然来了,就陪我聊会天吧。”
“有什么好聊的——那要多久?”
“一天,可以吧?”
“太长了——太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