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农民工写生（七首）作者：宋协龙

宋协龙

【原创】农民工写生（七首）
作者：宋协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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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手架上的蚕》


农民——我的父辈，我的祖先
农民工——我的兄弟，我的后代
从农民到农民工，仅一字之差
却经历了几千年由蛹到蛾的裂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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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他们终于
奋不顾身地飞出了祖居的蛹巢
一群一群飞向不同方向的城市
一浪一浪就像潮水般盖地铺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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肩上的锄头，变成了大锤
手中的牛鞭，换成了钢钎
唯一没变的是，勤劳朴实的基因
唯一保留的是，散发着草味的脉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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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都市里，他们再次发生裂变
由千万只蛾，变成千万条蚕
在高高的脚手架上蠕动
在楼群与楼群之间登攀
经受着风刀雪剑的洗礼
粗糙的肌肤紧贴着烈日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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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用血液之浆写诗
描绘城市的嫣红，翠绿
他们用生命之丝绣画
织着城市的森林，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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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给城市带来了生机
却给自己留下了遗憾
再也不能由蚕变成蛹
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裂变
因为，华灯之下没有桑田
因为，钢架之上无法做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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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农民——我的父辈，我的祖先
不知该用什么为他们的裂变祭奠
我低头问大地，大地无语
我抬头问苍天，苍天掩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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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        望》


时光是门前那条小河在流
儿子进城打工又要沿河边出走
母亲带着孙女送到堤上
气喘吁吁，两腿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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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母亲被风吹乱了的白发
儿子跪在膝前叩了俩头
一个，是孝道
一个，是离愁

叮咚的水波催促儿子上路
风却扯着衣襟不让他走
母亲看着儿子，一步一滴眼泪
儿子看着母亲，三步一次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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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渐行渐远的儿子
母亲招招枯瘦的右手
远远地传去一句苍老的叮嘱
久久的在悲风中旋转滞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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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回家坐在炕上
魂魄飘飘被儿子带走
她一天天望着门前的小河
从春到夏，从夏到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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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云影一片片飘过
河里落叶一片片流走
唯独那架葡萄老藤
丝纹不动地站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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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须伴着母亲执着的守望
枝蔓缠着母子两颗心儿
同时，在家乡跳
一起，在远方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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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曲的裸体》

赤膊燥热的裸体
风吹雨漏的卷曲
躺在这简陋的工棚
汗味与脚臭在肺叶里穿梭拥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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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几段粗俗的故事
唱几段浪荡的小曲
白天用生命去奉献
夜晚用幻想去索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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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阳光
他们只享受灼热
城市的绿色
他们只挥洒汗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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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肉体和水泥的搅拌中
他们散发着现代气息
在骨骼与钢铁的碰撞中
他们把城市的脊梁撑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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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明媚与浪漫
只能出现在他们的梦里
为什么，安得广厦千万间
却没有他们的一席安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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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轻视和嘲讽中诞生
是新生的真正的“无产”群体
他们在挣扎和拼搏中繁衍
是历史的时代的五味杂陈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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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贵与卑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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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对农民工恋人在裸露草地上示爱
有人用唾沫星子呸呸呸
诅咒他们缺德的淫乱
有人用不削一顾的目光
撕扯他们人格的卑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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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低下高贵的头颅
给了他们一点宽容和理解
有人无语悄悄地走过
给了他们一点难得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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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是男人，有原始的冲动
她们是女人，也有纯朴的爱恋
可他们没有散步的黄昏
城市的霓虹灯点燃的不是他们的情感
他们也没有携手的清晨
城市的花前月下流淌的不是他们的浪漫
因为要清扫马路上的灰尘和纸屑
凌晨2点他们就在沉睡的街道上奔波蹒跚
披金戴银，体会不了他们的无奈
庙堂之上，不会懂得他们的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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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性的词典里
他们和所有人一样
享受着同样的标注和答案
在高贵和卑贱的解释中
有时，高贵是卑贱的同义词
有时，卑贱是高贵的讲解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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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普普通通的示爱
之所以被嗤之以鼻
只是因为，没有自己的安乐窝
更没有达官贵人的豪华包间
他们有的，只是这树荫，草地
还有免费的空气，免费的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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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的一块肉》


疲惫的风，轻轻摇落一声叹息
暮晚，阳光被黑暗慢慢遗弃
一个清瘦的农民工端着同样清瘦的一碗面
脸上却挂着淡淡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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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的劳作
五脏六腑都在饥渴中奔袭
过度透支
腰腿四肢都累得瘫软无力
但他依然微笑着
微笑得似乎还有些惬意
他用美好的憧憬，把奔袭的饥渴抚摸
他用朴素的满足，把一天的疲劳驱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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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面哧溜溜顷刻进肚
他把唯一的一块肉留在碗底
夹起这块肉却迟迟舍不得下咽
心在纠结，手在颤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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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他闻着这难得的肉香
便回味起春节那顿团圆饭的喜气
因为他闻着这难得的肉香
就想起屋后那张生锈的铁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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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他闻着这难得的肉香啊
就看到——残破的黄昏
孤独的小女儿还在大门旁伫立
一只蝴蝶牵着凄凉的风，轻轻
落在小女儿发辫上，用同情的翅膀
替她拭擦，挂在眼角两行期盼的泪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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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两行泪，滴在碗里
唯一的一块肉，跌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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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语，只有那一声失落的叹息
无声，一只萤火躲进夜幕角落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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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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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在尘土飞扬的村口
站着一个小女孩的瘦弱身影
回窝的喜鹊在头上渣渣鸣叫
声声如泣落进脚下那口沉默的枯井
小女孩久久地望着远处的路口
瞪着一双期盼又哀怨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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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远远的地平线
出现了一男一女两个小小人影
人影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幻化出爸爸和妈妈的亲切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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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闻到了爸爸手中巧克力的香味
她看到了妈妈挥舞花布裙的褶皱
还有她盼了一年的新书包
也随着爸爸妈妈在飘荡抖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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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正要向前扑去
却听到身后爷爷的叫声
眼前的爸爸妈妈消失了
小女孩依然呆滞的看着远方不动
那两行止不住的泪花
就像两串无依无靠的风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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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停在树梢，化成悲哀的雾
泪滴落尘埃，凝成失望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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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余晖涂抹成一副灰色的山水画
小女孩孤单的身影定格在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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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人骷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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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用x光透影
抓拍了一张活人骷髅照片
三个讨要拖欠工资的农民工
没有了皮肉，没有了血脉
只剩三副枯瘦嶙峋的骨架
清冷萎缩地坐在路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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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独特的视角去审视这张照片
惊悚之余，令人震撼
没有五脏，却看到他们正饥渴难耐
没有皮肉，却看到它们各异的神态
一个掩面流泪
两个肝肠寸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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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没有眼睛，只能用黑洞去观望灯红酒绿
他们没有肌肤，只能用骨骼去体味风雨冷暖
于是，我理解了拍照者的创意
于是，我读懂了活人骷髅的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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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百上千亿的工程款
被开发商包工头还有贪官污吏层层剥盘
只剩下几粒沾着灰尘的面包渣
成为他们血汗换来的活命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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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需要这点钱给老母看病
他们需要这点钱给妻子过年
他们需要这点钱送孩子上学
他们需要这点钱买衣御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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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讨要这点赖以生存的工资
他们受尽了侮辱白眼
在上访投诉的路上流浪辗转
就像几根燃烧的灯捻
在鄙视和冷语中把血肉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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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离开家时，带着力气愿望和身影
他们要回家时，却丢了力气愿望
还丢了终生相伴的身影
只剩下，一副枯瘦嶙峋的骨骼
在世态炎凉中，渐渐风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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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天在呼唤道义：还他们血肉
听，地在呼唤法律：还他们尊严
让这些在岁月深处漂移的生命
每天，都能看到新的太阳高挂蓝天


作者简介
宋协龙，诗人，作家，曾任沈阳军区三分部新闻干事，东北之窗杂志主编，先后在解放军文艺，人民日报，解放军报，中国财经报，辽宁日报，诗刊等国内外报刊发表诗歌千余首，有出版《人生与爱恋》，《使者的爱恋——柯棣华颂》等诗集，还发表了小说，散文，随笔，报告文学等500余篇，其中由辽宁人民出版社出版的纪实文学《女儿魂》，被全国多家报纸转载，并获当年优秀图书奖和全国报纸连载作品佳作奖，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的小说《爱是能够忘记的》，也被全国多家报纸连载，受到读者好评，还出版《爱情博士》，《在人生的大海上》等八部专著。

联系人：宋协龙
手机：13940962980
地址：大连市沙河口区黄河路566号23--4
邮编：116021
电子邮箱：xielongsong@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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