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江文波 于 2016-11-7 22:50 编辑
现代诗复兴近四十年来,特别是自本世纪诗歌与互联网融合以后,不管说是繁荣还是繁而不荣,多元化与繁复确实是成为景象了,而且由于来势“凶猛”,几乎轰轰烈烈当然也是泥沙俱下,面对每年以百万首计的产量,由于时间相距“太近”要说谁能厘清当下诗坛特别是网络诗坛的真实面貌,反正我是深表怀疑。一切都还可能是初步、粗浅的印象,还需要深入考研且评说需要谨慎,我的印象是近几年诗坛有两大流向相对鲜明,一个是“形而上”,另一个就是“形而下”了。这大约与中华民族数千年的文化与文学传统相关。
不如人意的是,那些“形而上”的多半没有找到合适的尺度,写得越来越远离现实生活,没有指向,过于混沌,成了无人能懂甚至自己也难以解读的“天书”,争论一直不断,饱受诟病;而“形而下”的似乎成了街谈俚语,信口开河,什么“梨花”“羊羔”甚嚣尘上。权威已经不在,标准见仁见智,“流派”“主义”浊浪排空,一地鸡毛……我们就是在这种语境下读诗谈诗,包括黄晔先生的诗歌,难度显而易见。
黄晔在青少年时代便酷爱文学,习作诗歌数百首。后随着时代的大潮辍笔从商。进入新世纪初,埋在心灵深处的诗歌情结又逢春开放,诗歌创作一发而不可收,被媒体称为“诗商”,成为安徽企业界和文学界的一个独特的现象。2016年是黄晔的安徽缘酒集团创建10周年,《十年等得一份缘》是他在这创业的十年,出版的第八本诗集。
在80年代朦胧诗兴起的同时,新现实主义的诗歌流派就形成了,这个流派既有贡献也有历史的局限,还未完全摆脱以往“现实主义”的窠臼,因此取而代之的是“新写实主义”, 我以为“新写实主义”是“形而下”比较优秀的那部分的主流。如果非要说“主义”的话,黄晔就基本属于这个流向吧,重要的是他有自己的独特性。优秀的作家与诗人(包括新写实主义)都是结合现实述说历史的,但视角多半还是社会性的,群体意识的,自觉不自觉地注重了“题材”的历史价值和社会意义,这未尝不可,但风险是容易失之肤浅或同质化、概念化,黄晔为诗不是刻意的,功利性的,所以他获得了创作的自由与快乐,他一直坚持从生命个体出发,象写“日志”一样写自己的生命经历、生活经验以及所见所闻所感所思,所以他的诗歌是自己生命的历史、精神的历史。读他的诗能感知一个“诗商”的形象在字里行间或快或慢的行走。霍俊明说,“历史注定是被讲述的,而如果能够为历史增加一微米的高度,那么我们的诗人就是无限值得尊重的”。
所谓“诗商”,“商”还是本职,也是黄晔人生的大部,但他尽可能地过滤掉了商业生活特别是那些“刚硬”的部分,然而他毕竟是“企业人”,他没有完全回避商业的经历与体验,只要有“感”在笔下还是偶有呈现,《收获就是每一次的缘遇》,写自己在成都糖酒会上的足迹,入口处“拥挤如潮”,他知道每个人都带着“淘金的念想”,而他本人却游古玩城,去客三千吃淡水三文鱼,举重若轻,收放自如。“我的所爱/一块飘渺的处女地/或是丘陵山岗/或是江湖河流/插上我的地标/扛起我的大旗/在缘分起起落落的岁月/骑汗血马游昆仑山”(《在不能错过的花季中散落》),“我的千里马/狂奔在一片阴冷的森林上/焦墨色泥潭”,商场如战场,这些诗作是企业家在市场打马驰聘、攻城掠地的形象展示,也道出商场骁将的一种情怀与豪气。在以往及当下的环境里,民营企业的生存与发展还是很艰难的,其中有些境遇无以言状,在激烈的竞争中黄晔也是体验深刻:“每一次变革总有牺牲/每一个人都会遭遇挑战/机会是自己创造出来的/不作不死”,这段浸润理性的诗句,几乎就是诗人经营企业与人生经验的“诗化”。 在市场中不断变革与创新则“生”,反之则“死”,企业家往往都是在生死一线之间拼搏腾挪,黄晔也不例外。
黄晔在这里写诗:皖江之滨,陈瑶湖畔,他的企业也在这里:“写满缘字的灯笼/在一个院落中淡雅/我的落地窗前/挂着一幅优美的图画”,访问过缘酒集团就知道,这些诗意的句子象写真一样,简洁地勾勒出他企业的氛围。他以亲切而且几乎是敬畏的笔触,写缘、酒坊、陈瑶湖,这些都已经成为这样一个“诗商”的尘世家园,是他生命历史最不可或缺的部分。这里有他钟爱的荷花:“经年的等候/在一幅洁白的宣纸上着色/那一派鸟语花香/在殷切的指缝间流淌”,以比拟等修辞手法,将荷花盛开的景象以及诗人的心花怒放,写得生机盎然,满纸流香。黄晔是写荷花最多的诗人之一,在他的八本诗集里,他的“荷花诗”不计其数,而且绝大部分是互不重复,一样荷花别样辞,殊为可贵。
还有陈瑶湖,就像许多优秀的作家都有自己的精神地标一样,陈瑶湖已经成为黄晔的母亲湖,这湖水不仅可以酿出好酒,也象血液一样流淌在他人文的脉管里。当下不少诗人都有自己的一口湖、一座山或一个村庄……但也有不少是刻意为之,但黄晔不同,他已在陈瑶湖畔沐浴了十年的风雨,湖上的风雨日夜吹拂着他的窗棂,那荷花、水草、湖水、烟波、渔民、渔网、野鸭……都一次次撩拨着他的心弦,与他血肉相连,成为他诗歌长轴上的生动水墨。他把这一切都视为“缘”。如果认为他因为做缘酒,才功利性地挖掘、推广缘文化,才写那么多与“缘”有关的诗,那就错了,黄晔与“缘”的缘,可能是与生俱来的,是前世的故事,“我在星辰中漫步/找寻诗意中温暖的语句/冬日的等候已久/一缕阳光从乌云中穿透//多想在一条陌生的路口/遭遇你娴熟的面庞/有一个名字叫缘/圆我千里迢迢的期望”,这里的“缘”神秘而有实感,血肉丰满又禅味十足。
从这些诗作中可以看到,“诗商”黄晔的“商”是拼杀的,艰难的,也是成功的,智慧的,丰富多彩的,是这个时代典型、特定个体的记忆,而他的“诗”与“商”有时是分裂的、龃龉的,黄晔就是在商业人格和诗歌人格的不断对抗中前行的,这也是他精神张力所在,“有些累的时候/总想找个地方安静/安静地呼吸/安静地写一首小诗”(《总想找个地方安静》),十年创业与劳碌,“累”可能是黄晔最常态的生存体验。他的很多诗作出现了“累”这个词,《在很累的时候》:诗人“多想在九华的后山上/搭一间杜甫草堂/念经学佛/习写诗行”,表现出对另一种远离嘈杂的都市、僧尼般地隐居山水之间,安静、简单、纯洁生活的向往,“一盘水煮花生米/一盘丝瓜毛圆汤/一杯清凉的啤酒/惬意的生活就这么简单” (《惬意的生活就这么简单》),质朴、粗粝、逼真的细节,表现出一个布衣诗人的形象,一种富有传统文化渊薮的生活情怀,然而现实已经不能给他这种简朴的生活与幸福,所以他努力让心灵冲出尘世角色的桎梏,在物质世界和精神世界里努力寻觅“诗”的生活,安放灵魂的家园。
黄晔要改变生活,由“商”而“诗”或说且“商”且“诗”,首先是“向外走”,“行千里路”,如《我在云贵高原上行走》、《兴化的油菜花开了》等,心情释放的轻松与即兴的思考、感悟与情感有机融合,“愈是忙碌俞有空档╱子夜的精灵╱在无边的海洋里游荡╱我在这里数落星辰”,这样的诗作使我们读出了一个与商场完全不同的黄晔。他的另一个维度是“往回走”,对故乡和青少年时代的追忆,慰藉着他被商场磨砺出的累累伤痕,也使我们能够感知到他生命的背景,如《旧梦中的村庄》,儿时故土是“泥泞”、“干瘪”和贫瘠的,但也有“绕梁的秋千”、“戏水的荷塘”在记忆里温暖着,这首诗的最后一句让人惆怅和痛楚:“故乡这么近故乡这么远”,这“远”和“近”的对立表现是有一定震撼力的,“故乡”就在眼前,然而“故乡”已经远去,这何尝不是一个时代的苦痛?现实历来是让诗人纠结与失望的,所以我们看到黄晔的另一个选项:“向内走”,他像掘井一样不断开掘自己的内心,呈现出孤寂、失望、茅盾、苦痛,又充满温暖和期待、动荡和宁静的内心世界。《我等你花开花谢》:“撕裂清纯的面纱╱我想拥入你的怀抱╱赤裸的思绪穿越风雨中的沟壑╱风尘中我等你花开花谢”……诗中的“你”让我想象许久,是实有其人还是超现实的想象?《我在下一个路口等你》:“真的有些念想╱在一番春意中滋长╱如果真有天意╱我在下一个路口等你”。可能诗人的心中都有一些“念想”,逢春便长出一片生机蓬勃的风景,但这样的“风景”更多的时候是精神的,梦幻般的,因为生活已经无情地拆毁许多美丽的“路口”。
我们都走在“错误”的路上。任凭“花开花谢”。
诗集《十年等得一份缘》,或者说黄晔的诗歌创作,给我们带来了一个新时代“诗商”的生命历史、生活经验,丰富、复杂而独特的精神世界和情感波澜,虽然是“个人性”、“自叙体”的,但几乎全部都是“写实”的,有当下社会环境与时代真相的投影,看得见人间烟火和浓郁的乡愁,毕竟人是社会和时代的主体。其诗歌语言质朴而不简陋,清洁而不寡淡,有现代性又有古典诗词的韵味,体现出汉语言的音乐魅力。
黄晔的诗歌创作实践,是值得尊敬的。
2015年岁末•合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