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剧往往喜剧式地说出
——读山东石棉《这些草活着是为了被割倒》
■方文竹
草,一种卑微、普通、普遍的物象。草活着,自生自灭,是一种自然现象,没有会特别注意它。可是现在,“这些草活着是为了被割倒”,就有些不同寻常了。草“活着”是“为了”什么?答“被割倒”。可谓辛酸至极!全诗的主角是草,分明有了人的律令,即人的文化赋义行为。也就是说,在诗人的笔下,草不仅仅是草,会让人联想到更多。
让人联想到更多,草还是草。就这样,在草与非草之间,诗作隐含着她的意义和意味的张力。当然,这样说来是很多诗作都能够做到的。那么,这一首诗作的独特性在哪里呢?
“绿地”好像诗人特别截取的一块“模型”,由此观物取象、移情运思、心游万仞。
草就像自然人,或说自然人就像草。“如生俱来。”二者的相似之处让人自然、自由联想,第一节的描写即如此。一首诗的立意之途由此开启。草是中性的。众多、雷同、普通、普遍,因此很不起眼。“虫子”出现了,动物与植物的不同,但是生物进化的意义上仍然是同一个族类。也就是说,“虫子”并不比“草”高出多少。但既曰“讨好”,则略有不同,“虫子”显然强势些,显示居高临下的姿态,草即在它的生存阴影之中。草对于虫子的“讨好”见出了成效。“赞歌”也好,“哀伤”也罢,草们在这场生在的戏剧中出现了分化,“其中一株”一定非同寻常。“阳光”层叠,剧演不断。“热闹”是辛酸式的反讽,带着眼泪的笑,甚至是草们一生的无奈总结。悲剧往往喜剧式地说出,或说悲剧披着喜剧的外衣。
“阳光”和“热闹”是否还暗示诗人的隐态。五味俱全,当然有“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这一层。诗人尽量做到客观展示,隐藏自己,戏剧化效果则更强。
我特别注意到,草永远是草,虫子永远是虫子,各自处于命运的归位。“一直到秋天”,也就是自然过程,是人力所无法抗拒的。草再怎么折腾,也是短暂的一生,纵使没有割草机,也会自然老死。
仿佛一篇小寓言或童话,一首小诗以常见意象和现象出示,却引起了阅读者的共鸣和震撼,为何?关键是她的背景,意象其实是点拨,是呼唤,是引出,呼唤和引出其它的事物与她相互亲近、感应、共融,或许这就是海德格尔所言的“聚拢”。意象的意义在于她的背后的东西或与她相关的东西。一首诗的空间就这样拉开了,并重新激活了常见意象的再度使用效应。在诗人的笔下,草、虫子、阳光等自然物象易于让人想到某些社会的状况,如民众生存的艰难和无奈,甚至不排除对于或潜在或变异恶势力的轻柔提醒,“割草机”则是人的意识行为,它的出现一下子将全诗笼罩和照亮。就此结束,给人的回味是无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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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草活着是为了被割倒
■山东石棉
绿地上,草长得很高
都绿,都不开花
互相推挤,向阳光献媚
它们有与生俱来的手段
它们喝水的姿势是雷同的
它们讨好虫子的语言
千篇一律
有虫子为其中一株
唱赞歌,有虫子
为不幸死去的几株哀伤
阳光铺过来
一层,又一层
热闹的景象会持续下去
一直到秋天
割草机轰轰地开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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