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的去向成迷
——读初见的诗
从初见的诗中看，初见尚未从生活中走出来，她在一边忙碌着生活，一边忙碌着写诗，她的生活圈子不是很大，家庭负担可能不太轻松。她可能出生在一个叫“宋圩子”或者什么“圩外队”那么个地方，有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父亲可能有些状况，叫她不得不中途辍学，到外地打工，那时她还没有成年，为此她改了身份证：
我比身份证小一岁
我不逢人便说，猪乃我的生肖，狗是冒牌货
当然，这只是我的臆想，她在这首《更正》的诗里写的也许另有其人。
不管她写的谁，这首诗读后都让人心生酸楚。
玩泥巴，割草，放羊
丢沙包，摔跤，他们指挥了，我伸舌头，流口水，与他们如出一辙。
她还是个孩子，为了生活不得不出去打工。而她的弟弟妹妹，奶奶和母亲明知道她改了岁数，而都绝口不提。她（他）们并不是麻木，而是迫于生活。这里她交待了一下父亲，这个本该是一家的顶梁柱：
父亲的去处，太阳从不对他用刑，影子如影随形
这首诗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写的，我感觉还可以再简洁些，也许会产生更大的震撼力。
沿着这个脉络往下看，她在一个叫富林服装厂的厂子上班，过得也是非常的不容易。一个从学校直接辍学的女孩子，工资肯定不会太高，还得给家里寄钱，生活上的无助可想而知。这个时候只要受到一小点恩惠都会感恩戴德、无以回报。这才有了《喂,怎么不说爱我》这首诗：
泪是什么？____我旷工
那个亲自为我打卡的张广胜
给我省了半个月的工资,还让源源给我打饭
送药,倒水
只是给她打饭，打卡，节省半个月工钱，就感动得落泪，甚至就幻想到“说爱我”这个程度（那个张广胜已在广东成家落户），这是在学校里学习的那些女孩子想也想不到的事情。这首诗读后让我们过来人，尤其有了孩子的人会心疼得落泪。
一个在外面打工的女孩子，她不可能不接触到社会的灯红酒绿，不可能不看到那些走捷径的人过着怎样的奢侈生活。一个从农村出来的女孩子能够守住在一个厂子里忙碌，过着孤苦寂寞难捱的日子，都是出出类拔萃的，能够长时间做到这一点其实是非常不容易的。我这么说并没有别的意思，而是说另外的一首《我不想透露我的日子给你》这首诗，她过早地进入了爱情，这是必然的，她总得找一个依靠，可她还是个孩子，还没有能力主宰自己的生活。
爱一个人，并非就睡了
而是就怀有身孕
这是我深思熟虑的哀求，他以酒为引子
把我的孩子退回。我想起我的第一个孩子____
他或她主宰了我的清白，所以
我要了他或她的生命
孩子，原谅我还是个孩子，原谅我生得愚钝
原谅我把天空当澡盆
穿衣服沐浴。太阳，雨，雪都是水
人是我的言听计从
这样的经历也许好多女孩子有过，身体的痛很快就过去了，内心的痛也会被时间平复。但初见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她还是一位诗人。这样的经历不管发生在谁身上，都会给她的心里造成创伤。她写这样的诗，一定程度上，平复了她内心的创伤。它变成了一首诗后，就会从她的心里走出去了，成为另外一种形式的存在。
以上纯粹是我的臆想，这符合一般人的阅读心理。我喜欢写小说，可以把这个当成小说来看。再这样下去的话，或许不得她的待见。再大胆的推测一下，如果她属猪，今年或许三十几岁，正是写诗的好年龄。
其实我这样写，只是便于阅读。初见的诗绝不止于此。
我在读她自选的67首诗之前，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个人。刚读她的诗时有读傅天琳诗的感觉，我是指在语感和诗的搭建上。初见的诗很随意，生活上的事她随手抓来都能处理成诗。我并不是说她的诗随意，而是说她几乎可以说是个写诗的天才。她的诗不是来自于书本，而是来自于经验，来自于她的生活，她的经历。我们知道我们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经历，每个人的经历都各不相同，这就注定了她的诗有异于其他人的诗。我不知道她都读了哪些书，从什么时候开始写诗的。通过读她的诗，我知道她是一个诗人。她不但能把最普通最不起眼的事情转化成诗，还能转化成好诗，这有时需要变形等技巧。我没看出她的技巧在哪里，我只看到了一首首的好诗，请看这首《对家乡的解读》：
小学版本:俺家圩外队滴
中学版本:俺家中淝村滴
高中版本:俺家就包集西南边，淝河乡滴
大学和外出打工版本:我家……请注意，使用普通话了
“安徽的”
这首诗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说“俺家”住在哪里。这个事情几乎所有人都遇到过，你家是哪的？我们不同时期的回答肯定也是不同的，当然前提是你走出了自己的家乡，随着离家乡的越来越远，见识越来越广，你的回答所含盖的面积和内容也会越来越大，不然别人就不知道你说的是哪。
这是我最喜欢的一首诗，因为我们都经历过，只是都没有总结过。我们只停留在自己一个时期的回答里，而没有把它们放在一起，产生奇异的效果。这首诗不动声色，却暗喻了一个人的成长过程。
这一现象可以运用到很多个领域，具有普遍的意义。
《在宋圩子想念祖国》这首诗也很特别，一般我们说“想念”都是指在离开的情况下。在“宋圩子”，一个乡下不起眼的地方想念祖国，就有些另类。可是“我”就在那里想念祖国：
在宋圩子想念祖国
祖国就是炊烟，麦垛，孩子
老人，坟堆，整天除草的庄子人
在天长想念祖国
祖国就是垃圾桶，街道，车，
出轨的女人，大厦，整天跳广场舞的大妈
她只在这两个地方想念祖国，因为她的生活仅限于这两个地方。她说她没在国外、没在天安门想念祖国，所以她的想念是“渺小，肤浅的”。可是她的想念是实在的，是可以触摸到的。她不但心里想，还有行动上的“想”。虽然她做不出什么大的贡献，也在为祖国贡献一份力所能及的力量。这比那些在国外过着优越生活的“精英”的想念，来得更真诚，也更伟大，更值得称道。
初见的诗除了对底层人物的艰辛与困苦的深层次挖掘和表现外，也写了许多具有鲜明个性的诗。在这些诗里，她不再是一个“小女人”，而是“富可敌国”的贵妇，甚至是王妃。这可能是指精神上的富有，她站得很高，芸芸众生都匍匐在她的脚下，请看《当我成为寡妇》：要我门口的车辆绵延三千里
每辆车都有一个女人哭泣
所有的玫瑰花
都来我的脚下凋谢
所有的男人
都去由我筑造的监狱服刑
所有的大山惴惴不安
所有的大海夜不能寐
披星戴月地赶来披麻戴孝
所有的国家哀痛，降半旗
这首诗写得很大气，瞧她有多骄傲啊，简直就是个公主。而她的另一首诗《如果按金钱划分我》，她说她“富可敌国”，“ 厨窗里的模特看我，我都得瑟”，又把她从“公主”打回到“丑小鸭”的原形。然而她为了满足自己“施舍”他人的欲望，竟把从爷爷那继承来的，她身上唯一的一枚硬币放在了要饭老人的碗里。那可是她的全部家当，她把那枚硬币放在老人碗里的同时，等于把对爷爷的念想也放了进去。你说她有多大方，有多慷慨，你说她是不是真的“富可敌国”？
＂还在圈子里转＂
我回复朴须的评论
我的四周没有穷人，富人
亲情友情爱情是孩子，爱人，我
动物是家具，电器，书
大自然是电
这首诗名字叫《朴须评论我的帖子》，它的妙处几乎可以和《对家乡的解读》媲美。此时的初见，精神上已经“富可敌国”了，她有了孩子、爱人和诗的陪伴，其他的一切都不会放在心上了。
《二婶》是一首非常有重量的诗。
上吊，喝药
拿剪刀刺伤二叔的腿
躺晒谷场上，邀喊二叔开拖拉机从她身上压过去
甚至，投河，腿上绑着两袋子黄沙
最近几年，又学了新技能
交男朋友
打工的钱不往家里寄
短短几行，二婶的个性表现得淋漓尽致。二婶为什么会这样的“泼皮”、“无赖”呢？这一下子就抓住了读者的心，把读者的胃口吊起来，然后再慢慢道给你听。原来是因为二叔总打二婶。为什么总打她，因为他们之间没有爱情，只是在一起搭帮过日子而已。
《这夜半的嚎叫》和《二婶》可谓是异曲同工，只是前后颠倒了一下，先交待“因”，而这个“因”是：
没听出：
经济危机
上人生病，或离世
孩子离经叛道
外敌来袭
大雨大风破窗而入
这个“因”是空的，是作者想出来，或者是臆造出来的，因为什么都没有听到。
只听到：
”你打我
你敢打我
我死掉算了……”
哦，声音好年轻，无所畏惧
为什么死掉算了，因为家庭出了那么多状况，他不愧疚，居然还敢打“我”，这叫她丧失掉了所有生存的欲望，所以她无所畏惧。这是初见对爱情和生存，精神和物质等方面的思考。
《我和我的灵魂》是另一个样子，表现在我对自己的身体的满不在乎，别人怎么弄，“我”都不肯醒来，我差一口气就断气了。
断气了好
断气了，就任由呼啸而过的救护车光拉走她
光留下我
救护车拉走了她的身体，把她的灵魂留下来。“我”变成了一个新我，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灵魂”存在着。这是对自己身体的厌倦，还是对身体离不开“世俗”而厌倦，还是对“二婶”、《这夜半的嚎叫》里的她，她们过的那种无奈又无力的“生活”厌倦呢。而这些不是凭我们的力量所能改变的，《这就是我的命运》：
这就是我的命运
没做到太阳的圆滑
给众人温暖，又不被乌云误会
我和植物的关系仅靠我照射的影子
我和动物的关系仅靠我散发的光明
我和我的关系仅靠我对叛逆的忠诚
还靠我对人心的扶持
《弄头发》从来都是在春天，在三、四月份，为什么？因为“欲与花朵试比娇”，弄头发的目的只是与花朵比娇娆。没有花的时候，忘了自己还是“一朵花”，身陷家庭、社会上的琐事之中，而无暇顾及到自己，这是女人在一定阶段的共性，有时甚至被有意无意地忘却掉。请看《我想你》这首诗：
你在父亲的嘴唇上玩耍
没任何反应
我跃跃欲试想加入，被你一把推开
貌似苍蝇
喂，拜托，我有声势浩大的婚礼
我有红本本，有证据
孩子，
你奶奶喊我"儿媳妇"
你姑姑喊我“弟媳儿”
你姐姐喊我“妈妈”
你父亲口口声声喊我“老婆儿"
不喊你外婆给我起的名，也不喊你外公传给我的
姓
这是写给自己孩子的一首诗。“你”在和“丈夫”玩耍的时候，忘了“我”的存在，而奶奶、姑姑、姐姐喊“我”时都冠以另外的名头，就连“你”的爸爸也只是喊我“老婆儿”。“我”只是你们的附庸，此时的“我”已经不存了。那么，我的未来在哪里呢？这是初见想要知道的，也是多少人不断追问的一个问题。我从哪里来，我到哪里去？初见给我们写了另外一首诗《雪的去向成迷》，作为我这篇文章的结尾：
雪的去向成谜
雪的来处，我认为是河
大点喊黄河
小点喊淮河
再小点喊银河
无迹可寻的，是我
雪的去向成谜
我穷追不舍
2017.1.17
附：
初见诗十五首
1、《对家乡的解读》
小学版本:俺家圩外队滴
中学版本:俺家中淝村滴
高中版本:俺家就包集西南边，淝河乡滴
大学和外出打工版本:我家……请注意，使用普通话了
“安徽的”
2、《更正》
我比身份证小一岁
我不逢人便说，猪乃我的生肖，狗是冒牌货
身份证也不逢人便说，猪乃我的生肖，狗是磊子，
井水，云云的生肖，比我大一岁
我比他们小一岁
玩泥巴，割草，放羊
丢沙包，摔跤，他们指挥了，我伸舌头，流口水，与他们如出一辙。
表哥不说猪，狗，表姐不说狗，猪
我如愿进了工厂，如愿交了五百多块押金，打工了
身份证比我大一岁
对牛守口如瓶，是奶奶和大弟弟
对羊守口如瓶，是小弟弟
对龙守口如瓶，是人见人爱的妹妹
对兔守口如瓶，是心知肚明的母亲
对马守口如瓶，是希望我学医的爹爹，我缀学，
吊起了盐水
一天十三四个小时地吊，
不用去医院，找医生诊断
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每月还有七百多块的工资往家寄
父亲的去处，太阳从不对他用刑，影子如影随形
我比身份证小一岁
身份证比我大一岁
祖国想保护我
我跑出了她的羽翼
3、《我不想透露我的日子给你》
我不想透露我的日子给你
我不想透露我的性别给你
我许久没哭了，我许久没闻过女人的优雅，浪漫， 被人宠爱的骄傲
我的双乳也没下垂
也没给男人下跪。我活得准确
我活得令环境安全，令我的情人戴丈夫的脸
他们把我混为一谈。我没分辨我双重身份的经历
爱一个人，并非就睡了
而是就怀有身孕
这是我深思熟虑的哀求，他以酒为引子
把我的孩子退回。我想起我的第一个孩子____
他或她主宰了我的清白，所以
我要了他或她的生命
孩子，原谅我还是个孩子，原谅我生得愚钝
原谅我把天空当澡盆
穿衣服沐浴。太阳，雨，雪都是水
人是我的言听计从
4、《喂,怎么不说爱我》
喂,怎么不说爱我
背井离乡两年,我已胡言乱语
我把乡间的疼痛,埋了,又在感冒时亲手挖起
重见天日,是在富林服装厂的宿舍
我流热,更流没处安放的感激
泪是什么？____我旷工
那个亲自为我打卡的张广胜
给我省了半个月的工资,还让源源给我打饭
送药,倒水
喂,怎么不说爱我
我并非偶然想起你
我还想起你日本归来的妻子
和你落户广东
5、《在宋圩子想念祖国》
在宋圩子想念祖国
祖国就是炊烟，麦垛，孩子
老人，坟堆，整天除草的庄子人
也扛锄头锄我——
我小，虫子多
也是草青着。
在天长想念祖国
祖国就是垃圾桶，街道，车，
出轨的女人，大厦，整天跳广场舞的大妈
健身，也拿舞步健我——
我大，虫子少
也是草黄着。
在天长想念祖国
在宋圩子想念祖国
在天长——宋圩子的路上，想念祖国
在宋圩子——天长的路上，想念祖国
区别在于
我没在北美想念祖国
我没在南美想念祖国
我没在非洲想念祖国
我没在欧洲想念祖国
我没在北京，我没在天安门，我没在国旗下
想念我的祖国
所以，我的想念，是渺小，肤浅的
6、《如果按金钱划分我》
如果按金钱划分我，我富可敌国
厨窗里的模特看我，我都得瑟
我掏了掏从爷爷那儿继承来的一枚硬币
给了碗里有十枚硬币的老人，满足我二话不说的施舍
老人那些是一元，我这枚是一分
1918年发行，属马，地主家的木匠
流通到今天，是古董，不是长工
7、《雪的去向成谜》
雪的去向成谜
雪的来处，我认为是河
大点喊黄河
小点喊淮河
再小点喊银河
无迹可寻的，是我
雪的去向成谜
我穷追不舍
8、《朴须评论我的帖子》
＂还在圈子里转＂
我回复朴须的评论
我的四周没有穷人，富人
亲情友情爱情是孩子，爱人，我
动物是家具，电器，书
大自然是电
9、《当我成为寡妇》
要我门口的车辆绵延三千里
每辆车都有一个女人哭泣
所有的玫瑰花
都来我的脚下凋谢
所有的男人
都去由我筑造的监狱服刑
所有的大山惴惴不安
所有的大海夜不能寐
披星戴月地赶来披麻戴孝
所有的国家哀痛，降半旗
10、《我和我的灵魂》
还差一口气，她就断气了
掐她人中
给她做人工呼吸
按压她的心脏
不管用，喝几口水，喷几口水
拎着她的两条腿玩倒立
倒飞来的人为垃圾，粘附的
硬是撕不下来
一番折腾，
还差一口气，我就断气了
断气了好
断气了，就任由呼啸而过的救护车光拉走她
光留下我
11、《这夜半的嚎叫》
没听出：
经济危机
上人生病，或离世
孩子离经叛道
外敌来袭
大雨大风破窗而入
只听到：
”你打我
你敢打我
我死掉算了……”
哦，
声音好年轻，无所畏惧
12、《二婶》
上吊，喝药
拿剪刀刺伤二叔的腿
躺晒谷场上，邀喊二叔开拖拉机从她身上压过去
甚至，投河，腿上绑着两袋子黄沙
最近几年，又学了新技能
交男朋友
打工的钱不往家里寄
二叔不打她的时候，
她还帮二叔生了一个儿子，三个闺女
怎么生的，用计划生育
很多人说她傻，和二叔动手时不像秀秀会装死，
斗嘴时也不像英子会撒娇
生孩子时，不会像死去的陈音用身体
我说她，没遇见爱情
13、《弄头发》
从来都是春天
要么三月弄，要么四月弄
总之，没超过五月
总之，都是把长发剪短，再烫卷
欲与花朵试比娇吧
也不是。花朵发情
我发抑郁
14、《我想你》
你在父亲的嘴唇上玩耍
没任何反应
我跃跃欲试想加入，被你一把推开
貌似苍蝇
喂，拜托，我有声势浩大的婚礼
我有红本本，有证据
孩子，
你奶奶喊我"儿媳妇"
你姑姑喊我“弟媳儿”
你姐姐喊我“妈妈”
你父亲口口声声喊我“老婆儿"
不喊你外婆给我起的名，也不喊你外公传给我的
姓
15、《这就是我的命运》
这就是我的命运
没做到太阳的圆滑
给众人温暖，又不被乌云误会
我和植物的关系仅靠我照射的影子
我和动物的关系仅靠我散发的光明
我和我的关系仅靠我对叛逆的忠诚
还靠我对人心的扶持
我也不是论正的标准，我常常请求月亮，星星
我没做到它们的迷幻，
给众人遐想，又不被太阳厌烦，唾弃
我和将来手足情深
我和瞎子失之交臂 |
发表于 2017-1-28 09:51
收藏
分享
发表于 2017-1-28 19:0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