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
夜
路漫 著
谨 以
白夜里迸发而出的杂
乱诗行和零碎思想
献给最真挚的朋友
－李志军
一
说夜是白色的，有些违反常规
黑夜，一个描写夜的普通词语
就像太阳一样，也是一个词，一个名词
白夜是对黑夜的颠覆，不仅仅是词的颠覆
夜晚的颜色传统倾向黑，或者黑暗
和黑相对的是白，黑暗和光明相对
黑夜和白天，仅仅符合自然的划分
人类的进化,我们再不能墨守陈规
二
关紧门窗，把黑夜和城市推个趔趄
只有我感觉到他们致命的摇晃
我陷进更深的黑暗，黑暗是我想要的
白夜密不透风，比黑夜愈加黑暗
白，可以是纯洁，更可以是孝服
墙壁的白,可以是疯人院或者医院
我的诗歌,你可以说是疯人疯语
可寒冷的世界,需要诗歌的柴薪
三
我说的世界只是我的，属于我的白夜
我们难以达成和约，世界和我互不往来
我的世界，仅剩下立锥之地供养诗歌
我们相互取暖，一起把所剩的光阴浪费
太阳的白，月亮的白，灯光的白
都和黑夜有关，白让夜更加黑暗
乳房的白，蛆虫的白，骷髅的白
提示我认识世界的今天和明天
四
早晨的黑发人，傍晚的白发人
昨日盛宴歌舞的宫殿，今天唏嘘感叹
春光万里转瞬秋水长天
昙花的盛世美景后漫长的黑暗、纷乱
太阳和帝王和皇帝和主席一般神圣
有相互转换的功能，不能用于百姓
我要说太阳每天奔跑在亡命的路上
诗人有权给事物和词语重新命名
太阳，我的御骑，忠于我的绳索
我的手掌里握着最后一支箭簇
后羿临终前授予了我射箭的技巧
太阳清楚另外九兄弟反抗的结局
五
诗歌应该反常规，以反对派自称
诗人不需要向史吏看齐，精于粉饰地记录
因为本真，诗人都是自己的国王
心脏，熔化铁，熔化愤怒的熔炉
我不知道这首长诗的命运，更不关心
完成后它就离开我，生和死读者来决定
别问我赞美什么样的诗，或者持什么观点
诗人的职责是创造，没有必要发表口号式的演讲
六
虫蛀去了我们曾经热爱的事物和爱过的人
老照片，情书，家谱，先人和爱人的骨头
墨汁和劣质的稿纸早被盯紧
时间,这条隐身的巨虫打开了胃口
太阳每天都是旧的，事物,一次次重复
死亡的方式,不外乎自然和非自然
对诗歌的功用和危害,没有必要高估
诗歌治不好病，吃了也死不了人
诗歌和政教、哲学的区别在于丑和美
自然的破坏，诗歌的美也多了些修饰
政教、哲学,把硝酸填进人们的身体
诗歌却把人身体里易爆的元素挖出来
七
时间精于策略，以无形对抗有形
修炼吐纳之功，吸进肉身，吐出灰烬
不动用一兵一卒，击垮人类的金汤之城
没有佳人能将时间迷醉，抽掉它枕边的利剑
人间的语言是轻的，很难练就飞翔的绝技
我的语言也是轻的，连同这首倾力打造的诗歌
诗人很少被时代收购，骨子里有叛逆嫌疑
不排除出于沽名钓誉的需要，存在廉价的自卖者
八
诗歌存世，依靠真诚和独特的技艺
区别于成规，必要时和人世隔绝
活着，不能和柴米油盐断绝联系
身陷红尘，心地靠自己不停地清洁
做人循规蹈矩，灵魂如奔跑的豹子
拒绝粉饰，谢绝合唱，以本心谱曲作歌
生来就有精卫的血性，幻想用语言填平大海
免不了一生孤独，还要不时与自己决裂
忧国忧民，一顶代代相传的破旧冠带
一次次被朝廷扔到穷乡僻野
明知杞人忧天，却死不悔改
本真出于天性，常被权贵撞得浑身流血
九
夜是白色的，与灯火无关
动物越来越有人化的倾向
人类渐渐向动物进化的征兆十分明显
走中间路线，符合天下大同的终极理想
我把自己隐藏于城市的黑暗
四顾茫然，张着病房的眼睛
老鼠暴露在天花板上的命运
取决于仁慈心尚存的猫头鹰
十
世界上有种零件最过简单
无非钟表一样摆动的心脏
我们视为姐妹，视为母亲的陶罐
破碎后掉下雪一样的幼童
雪和夜一样白，雪落之前有着纯净的蓝
撞醒雪后天兽性的，是一口寒山寺的钟声
罪孽无意间成就了善良的回归，不需要感恩
无可回避，蒙尘含垢，每朵雪最后的宿命
十一
四壁转动着白色的舌头，馋涎欲滴
它和青草背地里签订雅尔塔密约
百草的根系轻易获得处理尸骨的权力
我们不得已再次肉体和灵魂分裂
转世时，神邸传给我处事的秘密
求得安宁,必须做到灵魂与世隔绝
禁不住诱惑，我邀孝伯痛饮、诵骚体
名和利互不相让，在身体里同室操戈
赶上春天，或者被春天遗忘都会消亡、流逝
秋天的门庭前，含冤的雨水抽打颓废的枯荷
肉体不甘腐烂，一次次发动玄武门政变
房谋杜断,也无法阻止人类渐渐走向终结
十二
火球在空中滚来滚去，如任性的孩子
去和来都不屑跟我们作别
人一生，只有哭和笑两种表达方式
金色的链，锁着我们的开始和终结
生和死，相互敌视，紧要关头却同舟共济
我和人世的忧痛联姻，互相提携
默契，令我们一直保存着幸福的典籍
鹬的长嘴，探不到我们体内的圭臬
十三
太阳，高处不胜寒冷，不停地燃烧
以自己的血做养料，苟且偷生
我们不必自作多情，太阳不是为照耀你我
收起那些令人作呕的颂扬和歌唱
阳光直射，斜射，都怀有蝎子的用心
和空气同谋，从我们的身体里汲取碳物质
变换着方位，在我们的身体上寻找创痕
等我们麻痹时，给予致命的一击
一个太阳未免过于专制
月亮不能算负责任的在野党
他身上的光环来自太阳的赏赐
不会对太阳的罪恶发出批判之声
十四
二千一零年二月，农历新年
红灯笼，红绸，大红的衣衫飘在腰鼓上
鞭炮和焰火暂时忘记了等级观
报纸上铺天盖地写着：万民同欢，普天同庆
钉在钟摆上的人群，发出野马般的欢欣
新闻联播播放着来自火星的祝福
流浪的，破产的，坐台的，开除公职的人
在祝福之外，彼此惺惺相惜
隔着秃山，隔着散发化学气味的河流
我一一问候远方的亲人和朋友
然后退进白夜， 把自己放逐
拒绝祖国年年没有温暖的问候
十五
流水千古，以无形创造奇迹
抽刀断水的人，出于一时的酒气豪情
书生气，剑侠气，金陵王气
花落人亡，草掩黄金台，易水冷热无常
一只燕子，在沧桑和沧桑之间
飞翔的姿式，早已毫无规则
明显缺乏阅兵式的正步训练
只能和村民同一屋檐相悦享乐
燕子不甘落寞，用翅膀介入人间
乌衣巷口，一直保留着精彩的飞翔姿式
哪只燕子的翅膀还有王、谢家的体温
没有回音，只有绿堤挟持着大江的流水
十六
流水抽打着石头，时间抽打着流水
逝水若我，悲欢荣辱我们一同演练
古老的遗嘱无可更改，既定方针就是生老病死
虚无的主义令无数手足相残
死，物质的自然铁律，不需要刻意回避
晨露消散，群花凋零，秋叶零落
我说生命短暂，并不出于悲戚
也不鼓励饮酒、炼丹，幻想成仙得道
十七
和春风煮酒，我的忧患有了世界性
争弹丸之地，谋一时之王位，不免心胸狭窄
没有城池高过大天鹅和高山秃鹫的翅膀
英雄不仅气短，容纳性更值得怀疑
美国之音用人道主义覆盖了地球的表象
炮弹的翅膀飞翔，用和平的最佳方式
胸前佩戴红十字，代表主西伐东征
舰船上运回安息、波斯、亚述的木乃伊
十八
饮酒时动作要大气，要一俯一仰
一俯一仰，男人胸怀天地的独特动作
俯，眼看过去，看透前五千年风雨血腥
仰，斜睨前方，看淡后两千年花开花落
凯撒打开地毯，打开了克里斯佩特拉女王
黄金宝座上，布鲁图捅来致命的一刀
权谋者适用汤勺，和英雄共享父亲的肉羹
史书发黄的线上，依旧吊着一条诡计的栈道
十九
蚍蜉撼大树，自强不息的君子之风
大树易朽，源于缺乏狠毒和计谋
蒙蔽众生，以视死如归的精神参加革命
便是一条成功的真理：覆水沉舟
为了所有后代遵守往低处流的家规
水参照了岳母刺字的教子方式
水诞生之时，在脊背上铭下母亲的教诲
无论沦落到江河湖海，都不忘自己的姓氏
二十
向下，不仅仅局限为一种生存方式
向下可以凝聚向心力，抵御被逐个杀戮
对于水，随波和逐流不是简单的隐忍、逃避
一旦借来东风，就会与宿命决裂，另谋出路
有水，少不了容器，盛装喜怒哀乐
以江河为路，奔赴大海的召唤
青海湖立国高原，成为孤高的叛逆者
重新书写历史，生成演义，感动世人
二十一
说水只是白色的，过于武断
一切皆有可能，早不是空自妄想
水的天生丽质，不可轻易否认
涂黑抹绿也掩盖不了事实真相
多瑙河一枝独秀，蓝色的旋律世人皆知
品质的改变全属偶然，与叛逆无关
风暴、狰狞以至咆哮都无济于事
月光下，多瑙河就那么蓝了，瞬间既是永远
自弃本真也未尝不可，水族早进入民主社会
一条河为争取姓氏独立背叛了古老的遗训
黄河率先在北方宣布独立
穿上黄色衣衫，绕过九曲十八弯
二十二
新时期，水要腐、要败，以臭为美
流水要与时俱进，要具时代特色
水族在木兰溪召开高层会议
号召所有河流顾全大局，接受工厂排泄
木兰溪有着光荣的历史，木兰曾经替父参军
完成排泄任务是新时代的要求
木兰同志会再次成为楷模，建立新的不朽功勋
木兰同志慷慨陈词：不达目标誓不休
二十三
木兰同志在接受排泄工作中以身殉职
一年后，英模表彰大会上
由于木兰同志的舍身精神，被追认为革命烈士
木兰溪全程再没有鱼虾活动的事迹被广泛推广
红雨纷纷，绿雨纷纷，黄雨纷纷
一幅幅工笔画，神奇地装裱在我们的屋顶
桃花放弃了三月之旅的浪漫
忙着给沿用了千年的江河重新命名
二十四
在白色侵染的夜里，我的思绪忽东忽西
跟春风的冷暖无常相互应对
暖风吹来，我的语句接近浪漫主义
现实的一面，专门为倒春寒刻意准备
活着，介乎生于死之间，生与死取决于感受
出生既是沉沦，除非胎死腹中
上帝忙于自己的家事，更多的时候我们必须自救
自救成功的几率，取决我们对生命的真诚
二十五
春天聚拢在夜的周围，对我形成战略优势
大一统的格局，符合历史的演化
我仰仗自诩尚存的王气，怀抱胭脂
玉树后庭花，让我再次招来千古唾骂
以往，我热衷展示自己不屈于命运的肌肉
把自己塑造成人间的盗火者
我暂时把身体内强大的自我颠覆
以示我和泗水流氓、凤阳地痞的本质区别
二十六
什么都不是我的，也不是你的，山水草木
迷恋没有国度的云彩，疏远人民的祖国
面对儒家的教化，我用政府办公的方式婉拒
婉拒比反抗更能带来斐然的成果
崩溃的朝代，比生命更难保存廉价的自尊
废弃的法庭里，老鼠在翻阅前朝律典
乡公所里不识字的笔，画出的红圈
压着即将就地正法的白发乡绅
二十七
在世人眼里做个白痴，缄口不语
对立于养肥的猪，高大的树，出头的鸟
周易包罗万象，适宜放在床头
猕猴一样远遁，才可远离人祸
三尺高的天空，适应卑微的人
低头走路，把脚背给蚂蚁当路
把脚底当做生命的屋檐
才有今天姓氏百家的家族
二十八
北方的冬天一直附在羊皮上
红灯笼承办了三场雪花舞会
春雷越过赤道在海上穿行
天山依旧头顶白色的头盔
春风不度玉门，代代相袭的古老约俗
羌笛和胡笳的蹄子踏过中原
对春天的怀疑，来自一只荷兰侏儒兔
担心春天的重量，会压垮瘦小的肉身
春风熟悉温带的每个角落
能准确地找到每株潜伏的草根
为了兑现春满人间的许诺
访遍九州，却找不到有关部门
二十九
声音的卑微，掩盖不了内心潜伏的叛逆
我的叛逆没有了生理年龄的特征
如我的名字，身体里一生都藏着大海
不刻意追求与众不同，从不放弃个性
世界多宽容，给我肉给我骨头和血
血，燃烧的火，可以流，可以飞溅
肉，短暂的沉迷和腐烂，也制造细微的恶
骨头，墓碑一样守护我的灵魂之坟
三十
天地博爱，爱着我的骨血，我的自我
爱着他们，爱着三块稀世的钻石
爱情，流浪，诗歌，构建我的祖国
我的祖国就是身体里的三块钻石
流浪不是简单的放纵，为了走近风
割下几缕扎成扫把，清扫落满污垢的天穹
植物安静地坐着，竖着耳朵倾听
爱情越过山巅，上升到纯净的蓝
三十一
我用自恋的方式，爱着身体里的钻石
爱着一只受伤的虎，一只豹子的疼痛
爱着平静的海子，爱着吹破螺号的大海
爱着悬挂绝壁的岩石，爱着雷电的绝望
我热衷于天籁，热衷于对苍白事物的想象
面对权贵，我吝啬的连张嘴都困难
三颗钻石，让我把生命植入永恒
爱情，流浪，诗歌，吞食尽我的青春
我梦见自己的荒唐，孩童般的天真
在天空巨大的蓝上打磨自己的骨头
三七二十一万年，把自己磨成一根尖利的骨针
给患有慢性风湿的时间针灸
三十二
时间一瓣瓣从骨头上脱落
飞溅的血，在迷失记忆的河流奔腾
潜入海底，养育蓝色的虎啸
诗歌，贵族中的贵族，我的灵魂之王
我爱，爱墓碑般的骨头，爱海水蓝的血
我爱，爱广袤的肉体，爱肉体细微的罪
我爱骨头，爱血，爱肉体，爱着上帝的巢穴
这狭隘的爱，耗尽了我生命的全部钻石
诗歌落在纸上，涂黑了无辜的纸张
魔杖一样的语句孵出花草孵出鸟鸣和露滴
大海融进了诗人之血，就有了永恒的张扬
我的骨头，横着竖着都是一块不朽的墓碑
三十三
依照一个人就是一个世界推理
一个人既是一个祖国
诗人一生奉行的国策，自主独立
酒池肉林的生活被有意错过
繁华的街道旁，脚步喧嚣的地段
刺眼的警示灯，带走一具瘦骨嶙峋的尸体
尸体招领其事后裁定为无名流浪汉
福尔马林池子做了他短暂的栖身之地
三十四
这是个疯男人。鸟通过羽毛传播着消息
的确是个疯子，人肯定了鸟的传言
他为什么要在时间的身体上钉钉子
为什么他要把自己钉入虚无的时间
朝出暮栖，肉体隐忍着影子，自己欺骗自己
换来殡仪馆里二十分钟虚假的哀悼
仇人的谅解、宽容；爱人的眼泪、遗忘
这样圆满、无憾的一生多好
三十五
福尔马林认同了人类的叹息，动了恻隐之心
清洗着他一生的污垢，头发间隐藏的虱子、苍蝇
狗咬的，棍打的，拳头揍的，石头碰的伤痕
还有骨髓里一直没有医治的炎症
置放在灯光煞白的解剖台上
他多像被精心装饰了的祖国
手术刀，斧头和冰冷的目光
切开传导冲动到脑的神经细胞
活着，幻想着流浪诗人的死亡方式
诗人，一个被剥夺了疆域的国王
留下一具无人认领的尸体回报大地
一个没有人认领的祖国置放在解剖台上
三十六
放弃一只蜥蜴浮肿变形的尸体
大群的秃鹫在空中盘旋，翱翔
以电击枯木的速度，闪进我的身体
啄食我腐烂的思想和颓败的品行
人类的原罪恶我全具备
任何自我救赎也无法脱离肉体的捆绑
神邸，不是赎罪的惟一
麻雀浴火后成了饭桌上的美餐
三十七
茫茫红尘，左窜右跳各怀心思的人群
被原罪蛊惑，在欲海里争斗杀戮
强食弱肉，无所谓今天和明天
活得声色犬马，把天堂活成地狱
吃猪肉不吃猪肉，一件平常的小事
却令人间血腥弥漫了几千年
真主、佛陀、上帝被政客操纵的傀儡
依旧挑动着种群间的仇恨
三十八
人类站和卧，于海拔的高度无关
植物、动物、人，漂浮大地的尘埃
站在一堆石头上，人依旧是一粒灰烬
山小了，世界小了，一种自欺欺人的无知
一千架骨头的重量被秒针轻易举起
诗歌面对时间四面的攻击做困兽之斗
在楚声中自刎，于我是真正的完美
谁又能在宫殿里千载绕指柔
三十九
云薄天高，寓意两只小蝗虫品质高洁
月光飘在空中，状如我们生命中的盐
黄土厚重，掩埋的骨殖远离了善恶
怀念让一只鸟想起多年前腐烂的花园
皇天后土，天不是皇帝的，土更不是后妃的
厚重的泥土适应埋葬愚昧的忠心
活着的人紧闭身体，心肠难以揣测
失去自我，往往因为一顶肥皂泡点缀的王冠
四十
春风落在泰陵，春草应声而生
悲今惜古，一种来自内心的情绪
杂树根根相连，连成一座幽灵栖息的荒城
麻雀偶尔比翼，不需在长生殿互换信物
好在我可以在陋室里展开想象
把腌菜的坛子变成一只玉壶
把不愿被权贵污染的冰心存放
卑微的生命，只有自己涂抹些避世的面糊
把一堆荒芜土台升到宙宇中心
天鹅凋羽，星河邈寂，银河垂天
渺小的生命那么脆弱和孤单
独怆然而涕下，就此脱离人民
四十一
海王星，独自称王十亿八千万载
白发十万丈，临天池找寻年少容颜
兀自落下石头一样沉重的泪水
天池里，涌起年年如期而至的冬夏秋春
耳背眼瞎的冥王心地仁慈
委托天蝎公主在银河撒土成堤
牛郎和织女从此告别了七夕
在中国都市发财做了周末夫妻
四十二
卧在大如凉席的雪花上，我回到恢宏的国度
全民一夜致富，炒股，赌马，仿佛帝王
栽秧种豆的穷亲戚都在城里置业定居
我领儿孙在信陵墓上牧马，放羊
我们借来盘古开山的大斧清理荒芜
种上朝天红椒，让瞎眼的神四目明亮
采收智慧果，令每块隐身的石头开愚
挖出诚实的土豆，让诡谲的心重新坦诚
四十三
脚站在世界统一的水泥板上
我不再认为脚还存在走路的功能
我的每一步不再走在路上
而是对我们和土地陌生程度的丈量
你也许走得很平稳，至少不会一脚污泥
天空中惊堂木一阵连着一阵，声若霹雳
质疑着我们这些自以为是的活尸
我们举起耶稣面前的石头，真的会毫无疚愧
四十四
曾经清澈的目光逐渐被废墟填满
身体里的钙质随着水土流失逐渐减少
很少有灵魂能够站着死去的人
竹简里生出一群唱歌的跳蚤
燕卵，踏着巨人的脚印可以孕育族类
阿兰豁阿生下的孽种变得天经地义
弥天大谎写满历朝开朝的历史
发黄的谎言记载着神奇降生的龙子
四十五
只有疼痛可以穿过我们的骨骼
苍凉的积垢落满美人的镜子
太阳保持中立，不分辨善恶
时间早晚一脸笑容，表面很君子
时间骨髓里的寒冷足以杀死太阳
不要指望时间为人类准备棺椁
梦幻只能在一本书里旅行
佛祖在一堆泥上念经，打坐
凡俗的眼睛，可以轻易见到佛身
寺院里，不停磕下的头各怀心机
何须计较，尘世扑捉不定的公信
莲花山上，不时滚下济世的乱石
四十六
风撞击缄口无语的山峰
帘幕遮掩着宫廷深处的善恶
脸掩盖着恶魔灿烂的笑容
无畏的肉撞击虚设的国家道德
北方的黄土耸立着高大的陵墓
这些已成俱往的风流人杰
肉体一半死于权力，一半死于交媾
留下几粒红丸，让庶民艳羡叹扼
四十七
人有着与生俱来的荒唐
比如我，时常和时间挑战
广陵王不爱江山美人，尤喜暴揍狗熊
兴亡荣辱不仅仅以人为镜，以史为鉴
宫廷广厦千万间，再修间豹房又何妨
游戏，闹剧，荒诞，岂止只适合平民
高墙壁垒里传达出王朝虚伪的道统
灯火通明处，人间最深的黑暗
四十八
我是一个不被人知的小人物
悄悄在脑袋里建立自己的帝国
我的帝国形同虚设，没有一寸疆土
我骑着光电，统驭文字八方征讨
和所有御驾亲征的帝王一样
不免马困人乏，时染风疾
没有御医，独困白夜自己疗伤
偶尔的激烈咳嗽，竟咳出满纸珠玑
纸上长城终究是自己的空许
一阵风刮过宠贝城，刮过马丘比丘
一部长诗换不来一瓶康师傅
末路，大鹏惟一的归路
四十九
海水凌驾着岩石的悲欢
盘坐的思想属于什么主义
钟声提醒着虚构的时间
琥珀里的苍蝇朱唇紧闭
没有人能考究清诗人的出处
这些仅存的裸子物种
只有蟑螂能背出他们的家谱
他们一同见证过恐龙家族的兴亡衰盛
五十
小鱼在雨前和雨后浮于水面
如繁华流于我们的眼睛
我们靠幻想延续治世的贞观
一阵风排队走过昭陵
风，特别是春风，有教唆犯罪的嫌疑
草，头脑简单，暴民一样云集陵墓之上
这些卑劣的脚踏着九五至尊的骨殖
野花，此刻多像暴动首领的遗孀
五十一
文字庸俗的墓碑，双膝跪伏了千年
武和炀，谥号的不同
殊途同归，被曾经踩在脚下的草民蹂躏
荒淫奢秽，王朝额头上的永远的阴影
严谨的程序和长幼尊卑一样牢固
庙堂和江湖都要先于天下而忧
忧患证明我的行为属于爱国范畴
大众的合法权益受侵时，必须顾全稳定大局
五十二
发现优秀的石榴，更是为官要领
腹股间的和谐，社稷稳定的首要问题
人离不开和石榴的战争
只要石榴开口一笑，诸侯何妨一戏
石榴穿上超裙子的时候
万倾良田被抬上餐桌、茶几
石榴的腹中储满心机，不装小麦和大豆
街道上，玉女裸露的肚脐写着现代
一座雕塑在阳光下裸露着羞处
生前财富和话语的掠夺者
死后还那么不可一世的顽固
借助一堆石头掠夺稚童的视野
五十三
羊群避开暴风雪，蚂蚁避开山洪
我的身体避不开肃杀的秋天
上帝清理堵住我们喉咙的河床
我们心存感激，上帝赐给的白日梦幻
口水，载着时代的大船昏眩上升
我们继续清理骨头上伤痕累累的土地
露珠里生长着琳琅满目的幻影
只有诗歌，擦拭废墟上漾出的泪水
五十四
青苔，死神派遣的使者，尽职尽忠
我们入泥三寸的脚印，天长地久的情爱
人间的喜剧，闹剧，逐一消亡
没有一扇门扉能拒绝青苔的拜访
我们皮肤上的雷霆，骨头里的暴风雪
给世界制造着渺小而短暂的感动
我们带电的头脑,时常超负荷
最终成就不了与日同辉的梦想
五十五
死亡，人间最真实的风景
我不必再将疼痛遮遮掩掩
谁能握着我的手，看我远去，像每次远行
我手掌里最后的余温通向谁的心
也许我会轻微挣扎，放不下没有做完的事情
和葛朗台一样吝惜，细数最后的时间
或许我会急促地吐出所有的幸与不幸
不再感叹袅袅升空的一丝青烟
五十六
不和任何人作别，像我年轻时候一样
不挥手，就到了前生自己埋葬的故乡
蜡烛，最后一缕青烟慢慢上升
蜡烛熄灭的过程，我疼痛和欢欣的一生
然后，埋葬和我相关的记忆和哀伤
大家都去忙自己的事情
赚钱，养活以后的日子，或找个爱情
最好遇到一份可以奢侈挥霍的爱情
五十七
白夜里不适合过多地谈论爱情
看得太清不免会形同陌路
物化时代，肉早有了商业化倾向
苍蝇在蛇窝里繁殖出成吨的蛆
用纸包火，用篮子打水，任意改变性别
拥有双重性别，这个世纪的骄傲
和死去良久的戴安娜时常调侃诙谐
头发上爆发火山，长出含毒的海藻
五十八
内阁会议上，人定下自己和动物的区别
所有不认识人的动物都投了赞成票
当然，不能排除恐惧，更怕夺命的剑戈
只有人掌握着生命的生杀予夺
动物的骨头不许拥有人类的优势
鸟要潜心修炼，每根鸿毛都要重于泰山
必要时要舍身，成为人类餐桌的美味
死而无怨，牺牲精神要代代相传
五十九
石头率真而前卫，裸体展示阳刚
不热爱春天，也不迷恋秋天
闭着眼睛，不问东风、西风
不为太阳的锁链牵引，安于平淡
石头有别于病猫，暗藏玄机
背地里和花朵往来
积蓄令世界生畏而绝望的力
必要时迸发一次致命的花开
六十
蝗虫和硕鼠相互勾结，不分制度
同种不同科目，本质上没有区别
目标一致，共同扰乱社会秩序
常与社会上层相互勾结
皇城脂肪丰厚，硕鼠身大不可斗装
精于唇齿，擅长迎合皇家心事
集大成者莫过和珅游刃于满清
虽身首分家，门徒依旧前赴后继
六十一
据说和珅临死前留下一部秘笈
后悔把沉重的金银藏于府内
不该对银行卡，记账卡心存怀疑
更不该拒绝蓝眼睛小妞的情爱
蝗虫大片大片地从美国西部飞来
遮蔽我存放空中的田垄
刚刚发芽的瑶草、琼花顷刻绝迹
天空又一次沦落到最初的蛮荒
六十二
上帝坐在炮舰上，举止文明
炮弹落下的地方，冒出尖顶的教堂
枪口下的条约，黄的白的财富输向西方
蒸汽机吸进血汗，提升感官的生活质量
上帝并不保守，时常站在科技前沿
航空母舰成了新的运输工具
坐骑换成弹道导弹，巡航导弹
仁慈、博爱的绞索，堂而皇之地吊着萨达姆
六十三
宗教的宽恕，惠及的人群只是其追随者
对异教徒一个也不宽恕，哪怕死后
哲学唤醒人的杀戮令世界血流成河
诗歌面对国家机器只能蒙羞含垢
颂是诗人的必修科目，有别于卑躬屈膝
现实主义不等同于在锅里煮鸭子、炒青菜
一块石头填平了太平洋不叫浪漫主义
一首长诗的作用不再局限于叙事
六十四
珉向往玉的美誉，羞于石头斑驳的脸
处处模仿玉的行为举止，自以为大功告成
采玉人带着鄙视随手将其扔进深渊
千年死水照着它玉的脸谱和外形
改天换地，人和天地早已对立成敌
一首诗歌不可能修复彼此的裂痕
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犯有孽罪
认定人有罪，出于主的固执和偏见
大地取我们的骸骨，我们取大地的骸骨
以暴制暴，符合强食弱肉的行为标准
我们在大地的身体上割取谷物
从伤口里掏出黄金、白金、黑金
六十五
我，城市最彻底的无产阶级
除了书，还有租赁来的四面白璧
无产者现在已经完全成了贬义
过去煽动暴动的无产者早已今非昔比
半本陶渊明让我获得半生宁静
那些带着高帽，鼠疫般走过红色广场的前辈
曾经咬牙切齿对着前朝呼唤暴动
过河拆桥，历史早已玩旧了游戏
朝代的更改不过是餐桌上来往的食客
我活得平静，愤世会消耗大脑多余的荷电
没有任何朝代长过一首用血浇灌的长诗
过多地关注，将消耗掉我建立千秋帝国的能源
六十六
我不爱人民，人民，水沟里青蛙的卵
我拒绝成为人民中的一员，我是有名字的人
我拥有人类的椎骨，没有力量可以让我偏瘫
什么都可以放弃，惟一拒绝交出灵魂
我不反人类，终有一天我会爱上人民
在爱之前，我用诗歌把人民还原成人
酒糟鼻，酸臭的呼吸，废墟的眼
和我一样，对世界恐怖、怀疑、谨慎
如果要爱，就爱得没有阶级、没有顾忌
动用佛的宽容、基督的博爱和诗歌的真诚
把强奸的、纵火的、恐怖的，看成犯错的蚂蚁
不贴标签，分辨暴乱的死囚和戳乱的英雄
六十七
词语同样隐藏着暗流，变化无常
人民的称呼已经饱含歧视
曾经荣耀的同志，沦落成了同性恋的代称
拒绝把我归纳到人民的行列，以诗歌的名义
政府办公楼戒备森严，可以绕道而行
绕道可以健身强体，还能少惹麻烦
有人主张给诗歌穿上时代新衣，染上虚假和空洞
服务于票子、房子、车子里享乐的人民
六十八
人民不需要诗歌，诗歌是一种精神
精神不能称斤论两，和金钱相去甚远
会须痛饮三百杯，虫子们冬天的梦幻
光荣的诗人，一群无处迁涉的气候难民
人民，一种武器，一种炮灰，廉价而丰富
用于击倒权力竞争对手，并且屡试都成就斐然
被代表，被民愤，被选举，被伟大，被声明
人民，捏在手中的棋子，随意搁置棋盘
我是人，生命不仅仅有空间意识
人性、尊严更有着等同时间的精神
人性和尊严，支撑着生命的膝盖
人性和尊严，人类走过漫漫长夜的闪电
作为人，需要尊重，需要协商
更有权力主张责任之外的生存利益
要么把我还原成奴隶，仆佣
否则，我不是任何人和集团的好孩子
青蛙，最好的人民，脑袋里满是语录
做爱前先捕食修正主义的害虫
由于思想先进和捕虫技巧俱佳的缘故
扎根基层，对落后分子发挥传帮带作用
六十九
民愤里没有我的怨愤
民意里没有我的意识
我拒绝被代理的人民
拒绝用诗歌献上千古之爱
苍鹰拒绝交出翅膀
秃鹫拒绝交出爪子
狮子拒绝交出美名
骏马拒绝交出四蹄
鳄鱼拒绝交出牙齿
蛇拒绝交出红信
袋鼠拒绝交出口袋
诗歌拒绝交出本真
七十
狼拒绝交出智慧
天鹅拒绝交出羽毛
百灵拒绝交出嗓子
猿拒绝交出哀号
鲨鱼拒绝交出血腥
黄蜂拒绝交出蛰针
蜘蛛拒绝交出灰网
灵猫拒绝交出灵敏
黑熊拒绝交出胆囊
雄鸡拒绝交出报晓
老虎拒绝交出雄风
蝙蝠拒绝交出耳朵
雪豹拒绝交出雪线
云雀拒绝交出冲天一鸣
公牛拒绝交出诚信
老鼠拒绝交出谷仓
白头翁拒绝交出千载经验
鹦鹉拒绝交出舌头
猫头鹰拒绝交出嘴上的利刃
黄鹂拒绝交出翠柳
七十一
和人间的拥挤相反，天地距离遥远
星星们各行其道，老死不相往来
遵守规律，互不侵犯各自的空间
从不因为采光权发生争执
星星们都长着好看的羽毛
一直保持飞翔态势
飞翔，一种运动，一种养身之道
星星对天长地久的爱情一直敬而远之
七十二
爱情，星星家族最大的禁忌，
违犯者要搬迁到河流的对岸
拆散的理由和人间一样，出于爱
大多数星星墨守家规，独善其身
星星和时光保持良好的隶属关系
不集会，也不发表任何言论
不搬弄教条，也不信仰主义
至今没有一起集体屠杀事件
没有统一观念，星星家族最大的缺点
很难和爱国宣传保持一致
天生的散漫性格，骨子冷峻
适宜搬到美利坚合众国的城市
七十三
我说的，只能假设，不可能幻想成真
和冬天一样，星星在头顶安静地飞翔
无视苦涩无处倾诉的人间
拉土车拉来意象，成吨成吨地填进虚空
躺在四面白壁之中，耽于幻想
没有去处的病人需要自己拓展空间
幻想有病人特质，健康的人只要四肢健壮
肉体的幸福和欢乐仅仅需要头脑简单
七十四
文字填不满身体里巨大的阴影
如互联网上时常被遮屏的部分
每个人身体里藏着一个类似天体内的黑洞
我只能抵达人类物理和精神的边缘
流弹一样的梦，时常击伤我的脆弱
灾难总在突然间光顾，如突然松动的岩层
骆驼的驼峰，托不起夏日的乌云雨暴
遗世的人怀抱着花朵的梦乡
一切都是美的，蜥蜴，蛇，鳄鱼，苍蝇
它们拒绝和人类合作，还有抵触情绪
谁能说，它们丧失了通向神邸的方向
谁赋予了我们权力，把他们的身体杀戮
七十五
整个春天，遗弃下狂欢和尸体
品尝水果的嘴唇最后要饮下鸩酒
这条规定法制委员会也无法解释
比法律更有效力的往往是民间约俗
人在幻梦中可以失去重量
变成一只无家可归的孤雁
思想不需要蹄子和翅膀
纸上，我听到它们驰骋和飞翔的回音
有人在生病后把心放到纸上
却活了下来，这是个普遍的奇迹
一片纸，一片广阔的天空
我们活得飞扬跋扈，也可以活得很绅士
七十六
脚趾留在泥土上的痕迹经不起洗礼
潮水拒绝保留沙岸上鸟的哀求
尖锐地美刺穿时间的眸子
没有人的青春可以永远待价而沽
没有永远，脚印的传承交给了精卵
剑作为生存的力量，被推崇到首位
玫瑰，出于床第之欢的需要得以流传
人离不开精神，书作为火种保留下来
七十七
时光做了职业杀手，刺杀了荆轲的白马
杀手的职责，每天都要有被刺死的人
白人、黑人、黄种人，在它眼里都是马
都应该散开四蹄到天空狂奔
太多的意识形态堆满狭小的地表
无意就会撞上异教徒的路边炸弹
人本来就和烟一样轻盈，圣人如是说
脐带输血，才使我们变得昏沉
七十八
冬天也曾野心勃勃，向盛唐看齐
被时间围堵，陷进选民的质疑无法抽身
腐肉、垃圾，堵塞了首相官邸
引咎辞职，解散内阁重新大选
春风出身贫民，以烂漫远播声名
个性好斗，屡败雪花于赤道之外
政见上倾向于鹰派，被主战派力挺
受命重新组阁，加大预算，扩充军事实力
七十九
以邻为善，笑脸迎上冰冷的屁股
自矮三分，一种自找羞辱的软弱
软弱换来邻居和强盗合伙讹诈、索取
武力征服才能平息口舌的争吵
虎豹从不嫌弃瘦小的黄羊
老鼠没有满足过殷实的仓廪
马蹄不认可草原的无边和宽广
暗礁时时盯紧孕妇般庞大的舰船
有必要检讨过失，制定新的国策
到了牺牲时刻必定以牺牲换回尊重
坚定的国家意志才是锐利的剑戈
守好自己家园，惟一的方式就是进攻
八十
午夜的月光，落在灯火通明的城市
犹如大群蠕动了一天疲惫的蛆虫
灯火下的尘世，表象安详静谧
密封的帷幕后，处处暗香浮动
黑与白的界定，超过色彩本身的定义
月黑风高，适合远古的强盗谋取生存
熏香、弯刀、黑色头罩，容易白费力气
打家劫舍的大佬个个早已面容慈善
提刀弄枪横行乡里，不过无能的混混
流氓没文化的定义，教科书早做了更正
现代流氓在台上口若悬河，满腹学问
春天渐深，阳光下的阴影越来越浓重
八十一
春风善于韬光养晦，潜伏于雪裹的墓地
静观天象，以耕读掩藏取天下之心
心怀珠胎，暗交四海武生、名士
一阵大风，菊花般的金甲开遍长安
北风和西风联合，阻扰百草觉醒
很得晋灵公赏识，收为关门弟子
把空气压缩成饼只是其中的一种
子民的生命被戕害才能显现价值
八十二
留名史册，残酷之外，还需精于嬉戏
有同伴燃烽火，换美女芳心一笑
我未尝不可铁弹射人快乐自己
江山、美人连同美酒，在时间的肠道一穿而过
过多的房事损坏了曾经健壮的腰
北风和西风量力而行，举不起铁弹
举着漫天的雪花射向遍地的小草
草根在雪下异口同声：瑞雪兆丰年
八十三
狂欢容易生出颓废，甚至毁灭生命
烟花灰现身说法，捂着悔断的盲肠
自视高洁，羞与公鸡一同站在笼子里歌唱
由着性子平地蹿到半空之中
有人赞美的感觉，不同于默默无闻
赞美声中得以地变换各种舞姿
或天女散花，或虚幻富贵吉祥、平安
曲终人散，黔驴技穷后连生命羽化成灰
八十四
人民广场上二泉映月依然那样凄婉
一个苍老的瞎子面前摆了个肮脏的脸盆
和我一样健康的人静静地放下零钱
我想，人民广场的确属于劳动的人民
人民广场另有其名，由于来的都是平民
我临时委以它人民广场的称呼
歌吧酒吧舞厅夜总会咖啡厅需要硬件
缺乏硬件的人，这里成了最好的去处
八十五
从走路姿态分析，这里没有微服私访的康熙
打工的，失业的，拿点微薄退休金的人们
从简陋的家中聚集，自己找点生活的乐子
活动、活动一下蜗居挤痛的腰身
穷快活的人们聚集到广场
带着简单的音响或者自己拿手的乐器
扭秧歌、唱花儿、信天游、吼秦腔
偶尔会来一两个找不到新闻的小记
法国梧桐，显眼地站在街道两旁
他们适应了东方水土，并且体粗腰壮
不时为纯粹的东方民间艺术由衷鼓掌
身上没有了殖民时代的高傲血统
八十六
白夜，虚拟的故乡，适宜带着灵魂漫游
上天入地，大脑暂时按照想象的方式生存
风此刻善解人意，吹乱了古今铁定的秩序
生死相通，我得以相遇有着共同故乡的人们
完全不同的国度，我们声音清晰，面影模糊
你们都已自由，只有我还在你们反感的人间
为了尽量地接近你们的完美，我养气、读书
在缤纷的人世，把神赐的生命安静走完
八十七
让汉语如鲠在喉的，是一个叫屈原的名字
水产生了恻隐之心，裹走了他的全部
他的愤怒已经衰老，无力地落在尘世
世俗的病由来已久，良言代替不了针灸
我不赏识你忠于君王，但认同你的品质
肿瘤一样的朝代被剥除，形同一次手术
你不适应生存，只能在书册里做君子
读过你死亡的人很多，却没有人幡然醒悟
天空哑口无言，像个犯了错误的孩子
一个诗人的愤怒，击打着青色的天幕
人间佳丽无数，只有女鬼属于你
陪你在水下建造宫殿， 研墨、读书
八十八
我和羲和朋友一世，竟不知他身怀绝技
只有李贺听到他敲击太阳发出的玻璃声
翻看唐诗三百首，最得意的是找不到你
在选本之外，你的诞生就是一次天惊地动
水，流动的玉佩，被你赠与了名妓
没有任何英雄的硬度胜过李贺的牙床
诵诗，邀上秋郊藏匿野草的孤鬼
下酒菜，取自一条上天入地的龙
我一直视你为天下第一英雄，傲视百代
一个文弱书生，在毛驴上烹龙煮凤
其实，没有必要在意凌烟阁上的名字
时间摧毁的城池中，仅剩下你黑云下的城
酒成了你生命的另一种存在方式
诗酒联合起来，吞噬你有限的生命之光
你一生的痛苦，对于唐诗是最大的幸事
你咯血的声音，犹如石头里蹦出的恐龙
八十九
满池的秋水，从晚唐凉到我之后的年轮
一个英俊的男人，雨夜看雨打芭蕉
朋党相争的夹缝里，点燃晚唐的白银
一根晦涩的蜡烛照亮李唐王朝的衰老
夕阳无限好，你深知美好之后就是灰烬
显贵的姓氏同样会愁满怀抱，无奈诗酒人生
除了那些失语的花朵，再没有了温暖
唐朝春蚕吐丝的方式，成了爱情的绝唱
万山之外，通往蓬山的路落满泥泞和积雪
在你无端拨弄的五十弦中，寻找锦瑟的方向
没有人把你刻意营造的宫殿外的迷雾撕裂
千年之后，半遮半掩的门内，风景依旧朦胧
九十
雪外表洁白，细小的心里藏污纳垢
雪用履痕暴露仓央嘉措最真的佛性
出卖，以圣洁的方式，理由是拯救
拯救何其残忍，用一个女子的生命
夜晚读仓央嘉措，读佛性、读世俗的毒
仓央嘉措，真正的诗人，青藏的蓝天之上
佛法无边，依旧逃离不了人间政治的禁锢
反叛的结局：肉体的死和精神的永生
九十一
春天，遇到一个眼睛里长满鸟声的人
他看不见人类，只看见一把竖琴
看见史诗在花朵的火焰上流转
那个人叫荷马，诗歌是他的灵魂
雅典，海伦，特洛伊，战争和女人
竖琴的悲鸣触动春天深处的空虚
一袋袋沉重的血，被瞎男人背上时光之船
荷马的眼睛，镶嵌在世界脸上的肿瘤
九十二
一条海上漂泊的船，载来海明威
荷尔蒙丰盛的男人，迷恋海和枪
鲨鱼一样的男人，把枪投给自己
投向自己的子弹，和曾经射杀敌人一样
短暂的一生，经历了轰轰烈烈的决斗四次
第一次在子弹横飞中，幸运地捡回了生命
爱情温暖的外衣冰冷地打败心高气傲的你
女人们至今还把打败大海和鲨鱼的你崇敬
荷尔蒙丰盛的男人，可爱的海明威
赢得了战斗的胜利者败于女人的爱情
荷尔蒙丰盛的男人，可爱的海明威
头脑睿智，杀死死去的自己成了真正的英雄
九十三
波德莱尔，法国人，浑身散发魔鬼的气味
是什么启发了你的思维向反方向运动
波德莱尔，第一个嗅到腐尸至高无上的美
具具行走的肉体，被你当腐烂的尸体欣赏
萨拉的肉体启示了你最初的放浪形骸
怀抱萨拉，怀抱尸体的恶毒之光
波德莱尔，第一个嗅到腐尸至高无上的美
腐烂的尸体供养独特的想象驰骋
法国人，波德莱尔，一具已经腐烂的顽石
种下的恶之花，依旧闪烁罪恶的光芒
我今年四十六岁，正好和你死去时同岁
我也是一朵罪恶之花，拖着恶毒的光芒
九十四
丹东，写下你的名字不代表我支持革命
我只是偶然记起你，想起一个嫖客的名字
支持和反对，都像风，风会突然转向
丹东，你革命或反革命，我都无所谓
砍头的人被砍头的人，像东风突然变成西风
看你砍法国贵族的头，看你被押上断头台
我的废墟生成的眼珠，对砍头早已无动于衷
抱着妓女的丹东，比革命政府公安委员会主席真实
九十五
如果你饱满的肉体，仅仅惊起了晚归的鸥鹭
我的诗歌会遗忘你，遗忘一块过期的情爱蛋糕
让人揪心千载的，不是一尊黄花盏中病酒
是策马江岸，让男儿汗颜的不肯过江东的英豪
一支北宋遗落的花，在南宋瘦成惊世骇俗
故国家园渐次清晰，青蒿摇断春风的脊椎
不忍开门，开门就遇见守护窗外的血秋
国恨家仇，系在凄凄惨惨戚戚的宋词
九十六
世俗化的爱情，只需男人通过你的身体
本来想引用你的原话，还是做了修改
我不是忸怩作态，诗歌有独特的语式
我，酷爱美丽的男人，一个十足的登徒子
胡兰成，放弃了如花的身体和世俗之才
你们的悲欢于我很远，应该毫无干系
旧日恩仇无需上诉，也无需充满敌意
杨柳依依，仿佛绳索上，你轻摆的身体
九十七
萨福，萨福，古典雅因你光芒四射
萨福，萨福，你的肉身就是一团烈火
萨福，萨福，抱你的男人都虚弱贫血
萨福，萨福，你的爱情就是一团烈火
萨福，萨福，白色的肉体穿上水的衣裳
萨福，萨福，投水的原因简单明了
萨福，萨福，不忧国忧民，只为爱情
萨福，萨福，生命的目的简明扼要
九十八
疯狂对于你，是一种生命存在的证明
疯狂让普拉斯力量大增，日夜举着斧头
我不欣赏蜂王，却爱上你产下的小蜜蜂
说着英语的小蜜蜂，最接近隐匿体内的情语
天空的颜色还是蓝的，你无法改变天空
缺乏广度的心胸，只能填装妒忌和赌咒
死，精美的游戏。最终你搭上九条命
命只有一条，还有八条在文字间漂流
在我看来，身体里只有空，空有别于空洞
失去爱收获斧头，你夜掘日凿，不辞劳苦
空空的身体里，传出“马蹄，悲哀的铃声”
人世就是人世，既非天堂也不是地狱
九十九
缺乏作料的生命，需要有味的故事
两具殉情的骷髅上飞出两只蝴蝶
这两只蝴蝶不仅恩爱，而且知书达理
翅膀赋予了控诉落后社会的重责
蝴蝶天生丽质，换上最性感的服饰，
往来洗浴中心，红灯区，派对舞厅
梁山伯一心读书，至今还蒙在鼓里
偶尔和朋友喝酒，夸耀着妻子的贤淑大方
一00
花朵不甘被风雨蹂躏，组织自救会
组织形式和妇女儿童保护协会相差毫厘
风雨自大堪比夜郎，效仿人间暴力
整个春天，弥漫着花久久不能散去的哭泣
风卷走了昨天轻浮的幸福，无影无踪
直的，弯的枝干上吊满舌头般的花萼
成军建制的死亡，触动不了石头的眼睛
很快花朵集体死亡作为陈年旧账束之高阁
一0一
迎春花善解人意，转眼徐娘半老
月亮的碎片不落他处，刻刻敲打长门宫
泪水在熟悉的路上流淌，体瘦形消
量金买赋，成为剩女的千古之痛
桃花在狭窄的阵地前发起集团式冲锋
冲锋方式完全借鉴神风敢死队的方式
天空颤栗地发出一声声悲鸣
尸山血海撼动不了三月迈向四月的意志
一0二
寒顺着寒流的方向一路南侵
酷作为剽悍病，病一般地扩散到人间
高原马，坚硬的蹄子和冰一样寒
驮着突厥，匈奴，契丹，蒙古的剽悍
蒙古铁骑勇冠三军，以冷酷闻名
屠城，纵火令史官的笔不寒而栗
击败中原帝国，仅仅一次集体冲锋
无奈庞大的帝国，败于运河的淤泥
一0三
淤泥有民众性，和水相互呼应
生活一直都处于水深火热状态
平常和朝廷密切配合，缴税纳粮
不愿招惹是非，说话小心翼翼
大部分时候做顺民，安于农桑
不求政治身份，仅求维持生计
偶尔做日子红红火火的美梦
人吃人的时候，把刀枪举成旗帜
少数心黑的淤泥身份得以变更
大部分维持着前朝的生存模式
继续水深火热，继续缴税纳粮
继续在合适的时候让朝代更改
一0四
根据法律，租赁期间我拥有四壁的使用权
电脑，书籍，稿纸暂时将漂泊放弃
文字选择他们热爱的方式呈现情感
我的灵魂，裸奔疲惫后换上宽大的睡袍安睡
窗户外，喧嚣的西安，曾经的国都长安
近的和远的，都属于一个现代的国家
除了国籍，我和祖国没有任何关联
我们是否有必要进行坦诚的对话
祖国，除了爱也可以恨，恨铁成钢
显然我的恨超过了裸官的国家观念
恨，代表了一个诗人痛苦的真诚
烽火台上，我的马蹄响自贺兰山
一0五
一架巨大的机器，长着巨大的轮子
为了生存，我们对话时小心翼翼
多话会命同螳螂，犯下挡车的大罪
出于安全的考虑，热衷筑庵建寺
噤若寒蝉，人类共同的长寿密码
万马齐喑，没有理由作为人世的悲哀
无需供给，刨雪啃草才能算合格的千里马
诗人应该以千里马为楷模，安于空空四壁
一0六
我一直头脑清醒，有着蚂蚁的自知之明
自知者才能明确给出自己生命的准确定位
蚂蚁，必须安于穴居，不做劈地开天的梦
以一朵花的力量举起天空，多么的自不量力
一朵花拒绝凋零，一种自不量力的悲壮
白夜里，弥漫着花朵灵魂的苦涩香味
沙子里，我仰视荒诞的国度，黑暗没顶
拒绝吞噬，石头和时间之水苦苦博弈
一0七
我多次提醒自己，不过是一只说着人话的蚂蚁
身体尽量向下，亲吻每一处洞穴，身披泥土芳香
一生不停地搬运尸体和尸体一样的粮食
灵魂极度向上，直到上帝的天堂之上
蚂蚁不能远离时代，紧跟时代我学会韬光养晦
韬光养晦等同于自欺欺人，等同于掩耳盗铃
司马昭用心良苦，躲过众多间谍卫星的探视
我把每处洞穴当作天堂，当作逃世的王宫
一0八
两千零九年冬，京城地铁，身边站着岩峰
报站员清脆的声音：东单，天安门东，天安门西，西单
地铁载着我和蚁群，又一次穿过共和国的心脏
身边全是蚂蚁，我一直没有见过如此大的蚁群
黄昏的泪水落在站口，蚁群无动于衷
急急忙忙鸣响的喇叭载着蚂蚁四处溃散
伊朗高原，升起霜冻一样寂静的群星
天空蓝色的腹部埋葬着不死的灵魂
昨天已经失落，除了神，无法复活昨天的辉煌
愤怒和哀怨与事无补，我学会妥协和隐忍
堕落的灵魂和没有灵魂的人同住大地之上
一团和气的需要，一块和谐的云遮蔽彼此的脸
一0九
和往常一样，我靠在床上写诗，编稿
做着复国般徒劳的事情，却心无旁骛
对春天无动于衷，像个前朝遗老
我只是懒散，不至于和春天形同陌路
春天很可爱，表面上像一个上升的王朝
爱上春天，爱上王朝，改变不了本质的孤独
我惧怕恋春，惜春，短暂迷失后长久的失落
不要苛责我的孤独，独处出于自我保护
一一0
都说阳光无敌，阳光穿不透黑暗的意志
高贵的事物里隐藏着无可警觉的蚁穴
只有蚯蚓保持着最初的美学状态
蛇拒绝耶稣的劝说，依旧心怀叵测
光明——光线明亮，不能上升为政治议题
太阳只穿红色的衣衫，并非对世界的警觉
独行黑夜，不能联想到朝代的恐怖时期
学会闭上眼睛，想象一切的美，忘记所有的恶
精神虚拟的手，托着我们抱着物质上升
高度与唐朝相当，颓废是现代的
勾兑的酒精不符合标准，不能进入盛唐
诗歌要符合宫、商、角、徵、羽，以便全民同乐
一 一 一
屏风要是肉的，肉屏风代表盛世
菜肴里少不得龙鞭，男女间需要战争平衡
汤水不能用水，要用龙涎调制
杰克逊只能伴唱，永新，盛世惟一的主唱
人必须颠覆自己，准备随时立地成佛
看桃花零落，心痛等同自我凌迟
天心地心同呼我佛佛号
关塔那摩监狱，又拉出一具囚徒的尸体
一 一二
融入季节比改变季节变换简单
我的身体无条件接受生活的疼痛
我给镜子的面孔端庄而体面
不只出于尊严，更多的是掩盖真相
对疼痛保持沉默，却无法拒绝药片
春天滋生着众多和快乐有关的炎症
我每天吞下大把消炎片和布洛芬
来缓解，稀释人性深处的疼痛
一 一三
病灶与生俱来，深植于血液
这些慢性顽疾，搅乱了我的春天
任何良药无法让春天放弃侵略
我的疼痛只能寄放在色彩斑斓的药片
疼痛更多的时候有火药桶的作用
时常盯着身体里的惰性和平庸
适宜的爆破，引发体内储备的豪情
令燃烧的血液放出疼痛的光芒
一 一四
疼痛，有时候形同绳索的缠绕
偶然和酒联手，制造短暂的颓废
搁下书本，站在高山上触摸天空的额角
让天空假意生气，从头顶滚过轻雷
或者在颓废间问问生死末路
或者假伟人般问天问地
想象大地的嘴唇，天空的舌头
如何吞下我，如何吞下你
一 一五
没有必要做巫师，或者变性成巫婆
疯疯癫癫地问神、问鬼，或装神弄鬼
太阳悬在半空，它活得多心焦
有时我也弄神，搬出另一个自己
我的身体里有两个我，相互扶持
一个习惯怀疑，一个习惯相信
相信表象为了对内质更好地怀疑
为了对内质更好的怀疑我首先相信
一 一六
相信盛宴之后是曲终人散的沉寂
相信光芒之后是被风带走的灰烬
相信拥有黑暗，拥有今生最大的奢侈
相信所有喊时间的声音没有回音
相信来自远方的风不是因为我
相信星星鄙视诗歌的自不量力
相信雪和雨水都将要涂上黑墨
相信最安静的事情是我死亡的时日
一 一七
相信石头会脱去铠甲般的心壁
相信鳄鱼会放弃承诺去捕猎石头
相信眼镜蛇有了国学大师的礼仪
相信秋叶飘零不是被秋风逼上绝路
相信每只蚂蚁都有自己的巢穴
相信雪豹和雪羚羊的追逐形同情侣
相信狮子以雪果腹，填饱饥饿
相信枪膛里射出的子弹变成五线谱
一 一八
相信伟人的巴掌就是天空
相信人民不只是政客争权夺利的棋子
相信国家不是诡计厮杀的战场
相信国家承诺若风中飘扬的旗帜
相信我是以人的形象独立站在人民中
相信社会的鞋子不是让公民削足适履
相信救死扶伤的医院不是让病人雪上加霜
相信所有的研究成果都出自悬梁刺股
一 一九
相信硕士、博士、高级官僚都学贯东西
相信每个生命没有言论传输的忌禁
相信困扰时代上升的不过是癣疥之疾
相信木头削刻的官吏能够旋乾转坤
相信选秀仅仅局限在人们茶余饭后的捧腹
相信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种鸟的得鸟毛
相信国家权力不会混淆于娱乐作秀
相信蜥蜴能胜任诗、礼的言传身教
一二0
相信黄金和白银是最好的香饽饽
相信黑猫，思想晋级到慈善家的高度
相信在野党都是管事的婆婆
相信蜥蜴会给胡言乱语的我一顿饱揍
相信人民当家作主不是出自江湖郎中
相信诗人种下葫芦采收两只舀清水的瓢
相信肠肥脑满的国有企业有众人的一杯羹
相信狐狸会给闪了腰的乌鸦贴膏药
一二一
相信蝴蝶顺着竿头直上云天
相信世界上的水都流进我的脑袋
相信鲤鱼集体拆除龙门换成艳照门
相信藏獒拒收贿赂拿银子当铜板使
相信蒜头抚摸着白须放弃擅权的欲望
相信中石化说亏损了不是说谎
相信狼的野心就是济世，普度众生
相信日理万机的公仆不会身在包厢
一二二
相信奥迪里的扶贫干部是真心以富带贫
相信没有不隆重，不胜利闭幕的大会
相信成就没有不巨大，竣工没有不提前
相信掌声热烈没有不鼓舞人心的会议
相信煤炭的黑让矿主无辜背上了黑锅
相信机器吃人手臂、大腿和生命是发展所需
相信户籍制度与社会不公不沾分毫
相信话语垄断符合强者生存之路
一二三
相信百花齐放只有大胡子才是金口玉言
相信月亮有两个，亮的悬挂在国外
相信一夜间我成了超级大国的臣民
相信所有的人都会羡慕我的国籍
相信你会把我当作神经分裂症患者
相信，我相信，我必须相信
相信我会被医保被养老被再就业
相信后半生撞上经济快车的好运
相信我比南非人中东美洲人幸福
相信我的幸福指数早被上报统计
相信孩子绕开父亲走过的路
相信我不会没赚到养老金就未老先衰
一二四
春天意志坚强，和冬天互有胜负
春天采取以退为攻的战略节节推进
越过赤道和热带雨林，绕过印度
逐次摧毁冬天的防线向北延伸
说普天同庆，万民同欢，有些夸张
比如我，比如石头，宫廷门前的狮子除外
石狮，不得已的叛徒，被强行整容
它心里很苦，心里还是一块顽石
一二五
大地回春，深入肺部的依旧是千年的花香
很多事物早已做鸟兽走散，不再回来
对于年轮，春天，一个节气或者节令
我们结满伤痕的心上长出新的忧喜
春天是新的，可以在上面种植伤口
废墟，坟草青青，荒芜的道路，破败的村落
旧的伤痕，如一群剿灭不尽的流寇
强打精神，虚空的心依旧支撑着野心勃勃
一二六
不用想象美丽的外衣下的忧心忡忡
城市巨大的影子穿过长风
城市明亮的影子在剧烈摇晃
我听到它崩塌的巨大回声
今天和昨天一样，不要寄予今天太多希望
颠覆昨天，多半流于语言和表象
阶层的转换，仅仅局限在高层
上个时代的反动派，我们今天改叫精英
一二七
梅花是个好同志，吃苦耐劳并且毫无怨言
梅花有先见之明，不参与大鸣大放
历代整风都以群众的身份旁观
梅花自断喉咙的事迹被立为模范典型
姐妹中梅花长相一般，与万人迷相差甚远
好在国家道统需要品格装饰、点缀
生在穷乡僻壤，不好高骛远，安于贫困
尤其坚贞于初爱，被历代宣传部恭维
虽以品格取胜，毕竟政治觉悟不够
几千年来依旧身处贫民阶层
和牡丹维持脸面关系，不公开结怨结仇
偶尔也会在心里对立，暗藏锋芒
生存不易，不免也学会拉帮结派
和兰花，劲竹，菊花缔结四人帮
修隐于山野之中，远离纷扰人世
逍遥于风云流水间，被士人推崇
一二八
牡丹，盛世的奢华，后世的长恨哀泣
自甘堕落，瑶台上的仙子
虽然冠上贵的头衔，实质不过一妃子
三尺绫带，飘在树枝上空望瑶台
牡丹只为盛世开一次，我无缘目睹
更没有资格指点她的雍容华贵
牡丹，开和闭都有帝国气度
我等小国小民惟有艳羡、赞美
一二九
兴庆宫，一个冷冷的符号
我西装革履，表面上像一个绅士
只有我知道，不过是浮华流于外表
伪造的沉香亭，朱门紧闭
冰冷的太阳和我一同立在沉香亭畔
盛世的牡丹和我近在咫尺，却形同陌路
我的骨头上爬满击垮王朝的时间
周围高楼的窗台上挂着胸衣、袜子和内裤
一三0
桃花看似温柔妖娆，难掩内心狭隘
现在改称民粹或者民族主义
全球化时代，这样的称呼多含贬义
影响我们用服装换回海外飞机
缺乏空中优势，桃花专攻阵地防御
生自农家，知道守土之责重于生命
父亲为一寸宅基地和邻居打得头破血流
罗场战役死伤枕籍，成了他一生的光荣
不能决胜千里，就画地为牢
桃花纷落，南京、衡阳、常德尸山血海
天幕上，老鹰握着兔子的手，大谈世代友好
奇迹随时会发生，我不怀疑马会生下一群蝎子
一三一
春天不认可玫瑰革命，紧抓枪杆
和冬天水火不容，掀起全民暴动
青草以燎原之势从乡村包围城镇
九九归一，从此河流、原野一片青
一三二
麻雀整天对朝政叽叽喳喳，不安心捕虫
很快找到了自己准确的位子
和老鼠、苍蝇并列，进入害虫行列之中
人人喊打，险遭到灭族之灾
一三三
老鼠，不再是害虫，还赋予了特殊的意义
它成了人间游戏胜出的计量单位
老鼠家族因此有了空前的身份价值
拥有老鼠的数量，决定人的身份和等级
全民爱老鼠，开始没有规则的游戏
发明鼠窃狗偷一词的首先负荆请罪
常委会上先做书面检查，然后引咎辞职
过程不重要，手段不重要，结果第一
一三四
梨花自以为三代清白，甚为得意
不顾石头的忠告，作诗填词弄月吟风
很快同毒草一道被劳动教养，责令悔改
只有牵牛花一心向太阳，颂歌风行
一三五
石头看似木讷，性格却难以驯服
茅坑里的石头，适宜深入民间
石头解读死亡，饱含英雄的慷慨气度
我看不到石头内心的光明和黑暗
石头的神经能够直达地心
无视人间的规矩，遗世独立
石头也会开花，孤绝而冷艳
他不相信人间的任何说辞，拒绝醒来
一三六
热气球以头脑发热著称
莅临群众广场，确有首脑魅力
大脑袋浮夸风般悬在半空
直到只有野菜充饥才肯下来
广场上，流行音乐红光满面
一群整齐划一的脚，集体幻想长命百岁
谋生的小贩躲着市容摆着小摊
口袋空空，如我已寿终正寝的青春时代
一三七
繁华的时代，只有我无比惭愧
拉动内需，我无力浪费锦衣玉食
好在流浪中，我的青春换来几卷残诗
可以让因饥饿，濒临绝迹的书虫得到接济
春色将暮，杜康不浇刘伶坟上黄土
潦倒疾患，我还拥有长安春天的街道
千古声名换一世沈醉，何须计较身在何处
来啊，名花佳人，唱啊，清平调
一三八
得意时，仰天大笑四海为家，不恋入天大厦
拔剑喝令流水舍去昼夜，不再言说忧烦
失意时，邀蒿草一同击瓦盆嬉笑怒骂
倒提三山五岳，诗酒豪气摇动九天
和龟同年而生的兄弟，亮起天赐的喉咙
莫辜负盛世美景，莫辜负灿若天仙的颜容
玉石雕琢的环啊，拥紧你的三郎，莫负好时光
明皇啊，有此千古爱情何须惜倾国倾城
一三九
醉，可以水中捉月，可以把鲸当马作风
半空中仙人列队恭迎我魂回青天
让愚昧的继续愚昧，说谎者继续说谎
让君轻民重继续忽悠多事的人间
我最后一次清醒，从眼镜蛇的唾液里清醒
拒绝所有的节制，任醉态毕现
吐出胸中积攒了一个世纪的苦痛
前五十年的纷乱，后五十年的黑暗
一四0
我一直活得谨小慎微，怕风、怕雨、怕雷电
站在河边，用眼睛泅渡时光的春潮秋水
我不敢盯着太阳死看，太阳，狰狞的磨盘
黎明和黄昏，两颗大门牙不停地咬噬
没有洞穴避身，我只能四处奔命逃窜
月光偶尔适合我的口味，我们相聚小会
说菊花，说五棵老柳树，偶尔说到越王剑
我们绝口不提朝廷，只说篱笆内的韭菜
我买不起马匹，只能骑着病怏怏的时光
史书的荒野间，喂马于草木稀疏的河谷
被折磨的痛不欲生的风，发出凄厉的喊声
冥币糊的窗扇，沾满秋天遗弃的露珠
剑放弃了杀戮，在我冰冷的血管里潜行
昆虫集体沉默，成仙的愿望被天鹅围堵
鲸鱼本分、踏实，扛着大海不安的梦
青色的石头里，蹿出两只脐带相连的麋鹿
一四一
雨过天青，蝴蝶四处乱撞，身着彩色衣衫
蝴蝶，天空的落叶，人间美丽的小女神
几根骨头支撑我的身体，一座荒废的宫殿
土拨鼠和蟋蟀，带着一群不请自到的客人
虫子们各尽其责，在黑暗中咀嚼着黑暗
月亮依旧贫困，啜饮着草尖上的露珠
土拨鼠和蟋蟀幻想对饮成三人，转行炼丹
翠鸟天生鸡肚心肠，只能小口吃菜、小口饮酒
一四二
大片的肉体活着，吃喝拉撒，不需要理由
木鱼、经幡、不灭的酥油灯在昭示什么
永恒，瞬间，还是永不息止的轮回之路
每次死亡都在救赎今生的罪，前世的孽
为什么要为一个腐烂的肉体将哭泣奉献
生命的消失，时间割下的一节阑尾
死亡，最后一次劳动，引领我们告别黑暗
我的肉体，用旧了且不可回收的垃圾
躲在白夜，并不证明我比行走的尸体高明
整齐的牙齿，笔挺的鼻子，大而亮的眼睛
微微卷曲的头发在宣告：我有着腐尸的外形
基于这些硬件，我才可以在某一天消亡
一四三
人们，不要赌咒我，我的无知超过了想象
雅诗兰黛、圣罗兰、夏士莲，帮我告别源头
收敛野性，把脸涂抹成王朝，在屏幕上装模作样
如水蛭爱上血腥，或者眼镜蛇爱上《我的奋斗》
把一张狮子的脸写在脸上，但我不吃人
请不要把我想像成猫咪，我不是善良之辈
我啃食时间坚硬的骨头，吐出灰烬
一只独眼青蝇，坐在教堂的尖顶唱起赞美诗
一四四
十八级，暗合民间十八层地狱的传说
高处住着无所不能的神，下面就是地狱
地狱汇集死亡的罪人，此刻叫鬼或者叫魔
人，鬼，魔，每天走同一条漫长的路途
炼狱不同于地狱，我只是自己放逐的囚徒
把年轻的文字投入火炉，炼出古老的丹药
炼狱里堆满火山，冰川，还有侏罗纪的雨
我在炼狱里种上裸子植物和七彩瑶草
每天往返在天堂和炼狱之间
从地面到我栖身的房间共十八级台阶
从炼狱顺着台阶走下就是温暖的人间
袅袅的烟火，无法让人间和炼狱分隔
一四五
裤带太传统，不仅有损腰部美感还影响节奏
裤子吊在肚脐三寸之下，与名流形象吻合
幸福的生活完全依靠下半身的功夫练就
饕餮之后，精液顺着污浊的江水排泄
床不是劳累后安放疲惫的地方
城市的床赋予了更多经济的含义
不闻机器的运转，发财系数空前高涨
一张床，等同一家没有亏损的国企
一四六
光明的肉体，白玫瑰般的肉体
肉体上冒着火焰黑暗的欲望
新婚夜带上的处女膜惶恐地脱离
美艳的女子生下一只怪异的恐龙
手术刀下，嫫母单挑西施的容颜
生下恐龙是手术刀造成的医疗事故
手术刀还需勤学苦练，直到彻底改变基因
力争在短期内杜绝类似医疗事故
一四七
春夜眺望天空，月亮如老妓女用旧的大腿
文明等同奔腾处理器，时刻都在更新数据
文明已经古老，早该判个夜郎发配边陲
岂能再让一只破履裹住现代文明的手足
城市和我一样彻夜无眠，怀揣各自的痛
信任的缺失，不能互相打开天窗
暖昧幽深的夜晚，没有什么可以确定
我身陷一口未来不明的黑井
一四八
爱情，三伏天存放过了安全期的熟食
吃下的人都有食物中毒的临床症状
肉体和肉体野狗般地纠缠在一起
最原始的交易在蛆虫间彻夜不停
嫁给美圆，嫁给欧元，嫁给英镑，嫁给瑞士法郎
娶乳胶乳房，娶橡皮胯部，娶手术刀雕琢的美女
爱情，物质的情妇，两朵阿诺尔特开在前胸
一群侃侃而谈的社会学家在锅台上赶着毛驴
一四九
石榴树不甘心在乡下年老色衰
在没人的角落褪去散发土味的长裤长衫
亲手纳的土布鞋引不来奔驰的注意
把粗壮的脚趾植进纤细的高跟
阳光艳丽，是艳丽，不是阳光明媚
城市的阳光和都市的女人气味相投
过分的做作浑身散发出特殊的俗气
我想扔掉虚伪的文明对着太阳呕吐
一五0
洒水车刚刚洗去草身上的泥土气息
如果草再胖点，就只有请侍儿来搀扶
嫔妃贬值，改行学会了给客人按摩洗足
一本万利，胜过二十年寒窗换来的小资
农民血汗喂养的城市，体格愈加健硕
饱满的腱子肉里竟没有一点仁慈心肠
每个人都在心里藏着深邃的寒窖
健康的谎言堵塞了宽阔的街巷
豪华的车座里走出珠光宝气
粉脂堆砌的脸上毫无盛世的铅华
偶尔挤出的笑散发出橡皮的气息
除了金子和男人，身体里就剩下了氩
一五一
城市的冷漠，得益于农民滴血的手掌
他们依照庄稼的种植模式在荒地上种上楼群
政府工作的会议上他们从不参与议政
宽敞气派的楼群里找不到地方供他们安身
经济分配的喇叭里，他们的声音低过蚊虫的歌唱
一群只有种植义务没有采收权的农民
我把他们孤悬在诗歌里，连同他们的悲伤
几行方块字同属草根，枉自感叹
一五二
苦楝树味苦，皮肤粗糙，连开花都小声小气
站在村庄的路口与村民的身份相等
苦楝树不争气，大多长着一根歪脖子
很多不堪的屈辱在歪脖子上埋葬
歪脖子吊不了死贫困，吊不死户籍制
世上最贱的粮食养育更低廉的良心
暴力手段仅仅换来身份名称的更改
主人继续着过去奴隶代代相传的苦难
一五三
起义、暴动，连炊烟也向组织看齐
万众同心，在旧大地上栽种新观念
人类不变的规律，少数人获取了果实
大群的人在旧大地上收获新的贫困
车子和轿子相当于换了个煨药的罐子
药方还是从前的，我一直缺乏大局观念
也不懂阶级换成阶层的奥妙何在
叫主人未免虚伪，不如改成贫民
一五四
对于贫民，死亡不需要练习
练习和演习都会加大国家预算
死亡路径，楼顶至水泥地
父母给的身体，最廉价的成本
包括资本家的报刊一同聚焦跳楼事件
富士康，把书法九式练得炉火纯青
火箭一样窜升速度的城市：中国深圳
十二个生命的血在中国脸上写下：血汗工厂
一五五
他们有着春天一样的年龄
却没有春天处事的策略
花开到结果不仅仅在于过程
必要时，学会和众多的阻力决绝
廉价的体力，机械一般的肢体
一年也挣不到金融大亨的一顿酒席
浑浊的社会，依旧保留着质朴的品质
不反社会，惟一的抗争形式就是死
一五六
深圳有那么多的银行，那么多的暴发户
不去抢！不去绑架！不去作恶
从高到低，生与死取直线直达绝路
我的诗歌陪伴盼归的母亲心如刀割
专家分析你们的死因，心理脆弱
你们缺乏父辈那样泥土一样的忍耐
毕竟你们的身份还是乡下的田螺
少数人的富有还要牺牲你们一辈子
我在楼顶上整整站了两个小时
这苦涩的人世，我能说什么
同样的人享受着两种户籍制
你们的生命，时光里瞬间的哀歌
一五七
临时拥有一条地平线，我在贫困和富有之间
海水摇动着地平线，摇着儿子的摇篮
海也经常以暴制暴，大元远征的船队，西班牙炮舰
还在大海的腹中检讨覆灭的原因
我一直把自己置身在夜里，只有在白夜
才可以专心地挖掘埋在内心的宝藏
夜广阔无边，只有想象能够逾越
容纳我的肆无忌惮，连同不动声色的疼痛
一五八
萩作为古老的蒿草，被移植进了字典
它比同时代的黎民幸运，留下了个名字
我可以通过字形想象它摇曳的苦难
顺便想想埋在下面的人叫张氏，或者赵氏
翻看字典，我知道人的一生贵如游丝
断开时，前一半可能叫春，后一半或许叫秋
当然不是吕氏的春秋，是无名氏的生与死
兰花因春馥郁，菊花为秋养育傲骨
一五九
孤独借助春风的力量，迅速生长
它寄生我们的身体里，犹如常绿乔木
欲望给孤独提供了良好的生存环境
它在我们的身体内掀起革命，像极了领袖
宇宙深邃，渺小的人发出十万个为什么
它真的神秘吗？宇宙遵守自然，不吃肉扒皮
恒星，行星，卫星，各司其职，不闹分裂
空虚和博大，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迷惑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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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2-10 1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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