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
小渔村、小山丘、小田垄
小牧童、小儿郎、小老头
小河、小路、小草
滚烫的泥土上
布满卑微的尘埃
不远处的小城
有人起早贪黑 小老板
小声吆喝 摆小摊
做小本生意
挣小钱
娶小女人
过小日子
小地方、小玩意
尽是一些小把戏、小人物
打着小算盘
守着小天地
死后垒砌的坟头
每一座都像“小”字
@ 黄 昏
悬挂在枫树上的夕阳
缠绕着白发
几根枯萎的枝桠无法承受落日
一阵狗叫声
使村庄摇摇欲坠
天光昏暗
一朵花把往事合拢
群鸦收起巫术
道士卷走草木
牛背上的牧童一路驱赶着夜色
翻越两道山梁
天就黑下来
山的坡度在变缓
父亲的咳嗽声在平息
破碎中的村庄 它的伤口
终于有了短暂的愈合
@ 城门口
城门洞开 旌旗荡漾的地方
不久前悬挂过人头
乞丐装点的门面
罪犯后紧跟着一队狱卒
警察、小偷、法官、传教士混迹于暗夜
戏子、魔术师、微服私访的皇帝
此时身着便装 月黑风高
有人磨刀杀人
有人挂羊头卖狗肉 那些苦行的僧人
忙着给自己披上枷锁 纵火犯唱着逍遥游
在城外打马
打更人的梆声 在五更天
将星辰一颗颗敲落
出丧的队伍在缓慢蠕动
唢呐撕开的道路
被霜花和哭声填满
风揭开的告示 添加了
城墙上的疤痕 不远处
一株玉兰 一袭白衣
为一个朝代的枯枝戴孝
@ 日 子
母亲的双手一直浸泡在冷水里
洗萝卜、洗白菜、洗红薯
洗一堆脏衣服里岁月的尘埃
母亲把冰砸出窟窿
把雪碾成水
洗去疼痛后洗去麻木
从夜的黑里洗出昼的白
我们的日子慢慢地暖和起来
整个冬天
她一直在忙碌
母亲说:再冷的水里也藏有热气
@ 木匠
他一直在用力
锯、砍、削、凿
与工具融为一体
刨花腾起细浪
长木变成短木头
圆木变成方木头
他一直将早晨推送进黄昏
将日头碾成破碎的流星
不断堆积的刨花逐渐将他淹没
一个手艺人在刨花里发出的喘息声
成为光阴的锯屑
@ 风在吹
一只空巢盛满落日
风在吹 需要一座小山
镇守飘荡空中的魂魄 需要四、五座池塘
澄清身后的恩怨 需要千亩麦浪
怀抱大风 需要万亩油菜花
伸展辽阔 还需要遍野的蛙声
渲染稻花的香气
而现在
风吹落了空巢
一个在西风里行走的人
如同一片飘荡在空中的落叶
左摇右晃
@ 病中吟
镰刀老了,弯腰驼背
咳出一地风雪
锄头生满铁锈,高血压
躺在门背后的铁锹
一个缺口接着一个缺口
贫血
日子太硬
爬锄掉光了牙齿
只有犁头还是雪亮的
反照着屋外的空旷与荒芜
月落乌啼,霜花满天
田园尽生杂草
几块废铁想立起来
到后山的弯地,湖边的水稻田
去寻找当年的脚印
从门缝里透进来的一阵狗叫声
让它们又看见了好年景
@ 一只虾米
整个冬天
父亲把自己的骨头做钓饵
有时他撒网
将过去和现在的自己缠绕在一起
湖水的深处
父亲位于食物链的最末端
他小心翼翼地匍匐着
用十年时间 懂鱼
然后逃离鱼腹
再用十年时间 懂水
然后出入于风浪
大寒那天 我看见
走下渔船的父亲
弯腰驼背、浑身腥气
阳光下的父亲多像一只虾米
@ 一个人坐在田埂上哭
山被承包了,砍光松树栽油茶
挖掘机上山时碾碎了祖坟
湖被承包了,布满迷魂阵
所有的鱼已走投无路
水稻田被承包了 推土机推平了
农业学大寨时兴修的“康庄大道”
剩下几块荒芜了的旱地 萝卜和芥菜
一起沦为野菜
陌生的春天 一朵油菜花
如同面黄肌瘦的女人
一个人坐在田埂上哭
@ 鬼
它们曾经是他们 是
家中的顶梁柱
亲人们活着的盼头
跳楼者 割断流水线
拒绝成为机器的一部分
十年为铁
一朝成鬼
乡村的老木匠
一个劈了一辈子木头的人
拒绝成为锯屑 他
不想挫骨扬灰
在火化令大限前选择悬梁
喝农药的妇人
只想摆脱尘世里命运的纠缠
只想在苦中求得永恒的宁静
只想将孩子们带到另一条路上
冤鬼化作厉鬼
新坟挨着旧坟
其实它们并没有解脱
只是变成了树、石头、或疾风 只是
伸长了舌头
血淋淋
一身苦味
半夜醒来 我常常听见
这些游荡着的孤魂野鬼
围绕着村庄
诉说着人间的冤情
@ 听老渔夫说白鱼
不是白纸,不是白棉
也不是白湖
不是白盐,不是白米
也不是白昼
不是这些白！
他接着说
是夜的白
日子里的白
鱼的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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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3-10 1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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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17-3-10 19:2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