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北盘江 于 2017-5-2 17:49 编辑
移动(七首)
作者:北盘江
月光一步一步地移动着树
就这样 一棵树
被月光移动了一夜 两夜
每次 大地都揪心地疼
这是一种肉眼难以看清的慢
也许只有老天突然停电
没有了光亮 一切才会静止下来
我多想摇它一下 抱它一下
也许它会有一些改变
叶子落光了 树就轻了
一片雪
雪迷茫了我们的眼睛
也许知道一些事情的
只有满腹经纶的古寺 它是黑鹰的影子
默默地看着一棵草破出人体
我赤条条来到这世上 不需要放下什么
世界是一片雪
我想 我们都来自一片雪 死去时
与雪有关或无关 谁也无法预知
真的 雪迷茫了我们的眼睛
也许知道一些事情的
只有满腹经纶的古寺
它是黑鹰的影子 默默地看着我们
它也许飞 也许不飞
位置
在高处欣赏我的田园
像一只鸽子细读自己的家谱
当山风把我吹成了一片叶子
飞 我睡眠样的慢飞
空出了枝巅 给花朵
延续寨子的香火
坐在草丛里 静听草和蚂蚁聊天
像一片雪在听土地的胎音
听着听着 就化了
我 花朵 草 蚂蚁 一片雪
都有自己的位置
轻易就说出了对方的生辰八字
绕过
一棵大树挡在那里
一只白鹅撞死了
另一只白鹅绕了过去
迎面的坡上 花朵都是它的眼睛
已不屑于一条虫虫或一颗麦子
一步一步 它沉稳地 向河走去
渐渐 拉弯了岸
我爱祖国
几亩地、一栋小屋就是我的祖国
祖国的腰窝里 我爱着
几只鸡、一头牛、两头猪、几只蛐蛐
筷子样粗的两股泉水
几朵山菊、几棵梨树、几碗粮种
还有一个勤快的太阳 一个慵懒的月亮
加上我 正好装满了祖国
我守住她就守住了祖宗的牌位
我爱她就爱了我的头发、指甲和生命
一头兽
我是一头兽 舔去身上的黑夜
拍拍胸口 屋里转几圈 上班了
提着竹篮去打水
却鱼腮般捞起了一些旧时光
的确 这次运气真好
就用我骨头的杯子饮血吧
还没吃晚饭 飞蛾迟迟不来
我用竹竿打着月亮玩儿
无意中打落了我的眼睛
我骑着黑夜奔跑 只为回到故乡
量一下母亲又老了几分
量一下侄子长了几颗米
看看老屋后的半亩大海上
种鱼的女人 怎样地不看远方
却又怎样地想着远方
我是一头兽 饿着大步回乡的兽
一头能填饱故乡肚子的兽
像一杯熊奶
故乡喝了 就有劲想我 记住我
记住一头兽 记住了她的一个器官
矿难
岩石之上是煤,煤之上是尸体,
尸体之上是种子,种子之上是泥土,
泥土之上是我向下的眼睛。
——题记
开发狼山
上个月才在金都宾馆发了安全奖
可谁一转身就向地狱
出卖了二十九个年轻的生命
一个大白萝卜似的村姑
去年结婚 今年生了小白萝卜
村妇 柱子 小白萝卜
共同撑着鸽子色的木瓦屋
一天 村妇突然提根扁担
到处喊着打黑鬼 黑是黑心的黑
鬼是一个矿主的大名
冬天的泪愤怒成锋利的冰刀冰剑
替天介入了这事件 村庄沉默不语
她一口咬定 是黑鬼榨干了她男人的精血
男人每天下井回来 夜深人静时
就愧疚地软在了她的肚皮上
像一块燃烬的煤 她拼了命也要找到黑鬼
等黑鬼把埋在深井里的她的男人抠出来
她就三扁担把黑鬼打死
多一扁担少一扁担都不行
三扁担才天经地义
可她找了十二个矿井 也没找到仇人
她逢人就说 那私儿比矸石还埋得深
突然 她蒙住耳朵大叫:
“轰隆隆……矿井爆炸了”
谁要不信 她就拉谁往她眼睛里看
鸟都知道 矿难在不分季节地发生
大白萝卜穿上出嫁时穿的菜裙
见人就说自己是一口上好的棺材
是从哪个坑里刨出来的
她就要回那个坑里去了
她在喊她男人的孤魂住进她的胸膛时
她已知道 她的柱子
就是矿主瞒报的那一根 已变成煤了
只有到了地下 才能分辨得出
哪一块煤是她的男人
她站在谁的背后
谁的脊梁就一阵一阵发冷
她嘿嘿的笑 仿佛来自地狱的呐喊
其实 她是一个在与风车作战的勇士
自己先把自己打得头破血流……
可她的歌 悼词般 越发凶狠起来
除了她的小白萝卜 谁都说她疯了
除了我的诗 谁都不敢提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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