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书与我的文学启蒙
我常常怀念儿时的大鼓书，它是我儿时的文学启蒙，对后来我喜欢文学有着深远的影响，也影响着我今后的人生信仰。
夏夜，繁星满天，萤火虫在田野间飞来飞去，没有月色的夜晚，萤光分外抢眼，这动态的夜色增添了人们无限的遐想与梦幻；青蛙演奏的大合唱，是乡村最美的音响：“稻花香里说丰收，听取蛙声一片。”蚊子是最讨厌的家伙，在聚集的人群里飞来飞去，寻找着它们最可口的目标。别小看它的本领，它可是具备红外线感官的，根据人们本身所发出红外线感知的。大人们手中的芭蕉扇时不时的扇动，蚊子当然无从靠近，只有我们这群孩子是它们最好的攻击目标。贪婪地吮吸血液远无大于自身的体重而飞翔不力，甚至侧下身可以压扁它。如果夜深久困，便任其胡作非为，尽管我们用单被裹了头脸，可一露脸它们便下口，如果有露肉的地方，那它们便畅所欲饮了。
大人们专注于说书的精妙，孩子们多，无遐顾及是常有的事，各家的孩子凑热闹，晚饭后便顶着一个大匾子，正是晒谷物的器皿，家家有种麻，其秆收割后在阴干便可请工匠编制，用牛皮割成的绳。编制成的匾大小不一，根据自家的需求定制，有直径二米的最大了，密实不漏，也有篾制的多用作筛子。将匾往书场一放，披上单被，煞有介事的看说书来了。
说书先生是走村串户的，应邀而来，也有按季节来的，多是农闲时节。这是乡村最早的精神文明吧，说书人有的是经典，一部小说往往说不全的，那就挑最精彩的，大伙都喜闻乐见的说。这都与时间有关，时间长那就多来些插叙或补叙，也有“兑水”的部分，高潮迟迟不来，只在最后的关头。“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成了乡民们的口头禅。
如果招待不周亦或诚意不足，那就别想再有下回分解了。可以这样说，说书匠是当时所有匠人中最难伺候的主，他最吃香的，也是最受欢迎的。故事是那么的诱人，情节是跌荡起伏的，村民们农闲除了电影就是说书了，偶尔能请到戏班子，那是邻近几个村子联合起来才能承担得起的。这些是当时精神文明的全部了，其他不表，单说这民间的大鼓书，我们小朋友爱赶热闹的，难得的聚会时光，可听任自由的，打打闹闹不说，开心至极。说书人的鼓点未响，喧闹的场景早就张扬起来。
说书地点选在近村的打谷场，只有这里最开阔了，支起一个三角架，简易的竹子，牛皮的绳子编制。羊皮鼓直径一尺，四周密密的钉子圈成的圆发出金属特有的光泽，可见这鼓摩擦得光亮。一只鼓捶有勺状的头，微微地上翘，它是说书人最炫耀自己本领的工具，力度的大小、敲击的角度、随着说唱的情趣而不断地变换着方式、位置。你听：“得了咚、得了咚，得了咚咚……”急促的催鼓声声急如骤雨，声声震耳欲聋。我总痴痴地想，那么小的羊皮鼓，如何发出那样震撼的声音。鼓捶在先生的手中如急风，鼓捶离鼓面的一尺形成了一个扇面，擂到邀情地先生站了起来。先生旁边的八仙桌摆上了茶具和洗脸盆之类，有时夏夜较热或是说到高潮时，鼓点、说唱都特别卖力，难免累得满头大汗的须不断地用毛巾擦拭脸上的汗水。茶也是不可缺的，一个篾编外壳的保温瓶，一只先生自备的搪瓷缸，腰身上红漆印制的“农业学大寨”的字样，至于茶叶是从外地购来的，说书人的最爱，只有队长才可以品尝这茶叶的味道。
孩子是最积极的观众，他们早占据最近最易观赏的地点，有时几个伙伴为了抢夺地点打了起来，有大胆的便问先生今晚是什么节目。“呼延庆打擂”先生回答的很干脆。小伙伴们立即哄闹起来，这是武打戏，且有打死人的说法，让伙伴们觉得很过瘾。几位大点的孩子便比划起来：呼延庆力劈欧子英。
催鼓三通之后，先生稍歇一会品品茶，只等村民们到来便正式开唱。陆续的村民们端着小凳子，拿着扇子，捧着茶缸，赤膊披着便衣来到说书场坐下。只有女人们尚在家里忙活，洗刷锅碗，整理床铺，赶走蚊帐里的蚊子，一切都收拾妥当之后也摇着蒲扇走来，依在男人身边吓斥着自家顽皮的孩子。但不久便作呵欠状，领着自家的孩子回家去了。男人们则听得入神，如果哪家男人先走，那才是掉面子的事。一是被嘲笑没有相关的阅历；二是被嘲笑让婆娘们管束太严。即使打瞌睡也没有先走的，以免被笑谈。自家的男人津津有味地听说书人营造的艺术意境，那女人便欣慰地笑了，自豪于男人的“学问”。说书场激荡着先生精妙的唱腔和有节奏的鼓点，如果加上武打招式，那便是孩子们的喜爱。然而一小时过后，孩子们便耐不住先生咿哑的说唱，尽管故事内容多么精彩，尽管文采飞扬评说多么令人赞赏，纷纷地绵长的唱段中安然地入睡了。
我自幼爱听说书，这得益于父亲是中学教师，常常在饭桌上他便给我讲些古书上的故事，先生说书的内容往往离不开这些古书，所以有时能听懂的。再说父亲的扇子总是拍打在我的身上，没有虫子的叮咬，听懂先生说书的内容，我像大人一样专注先生营造的故事情节中。我的神情受到大人们的置疑，没事便考我其中的情节，我却对答如流。他们便夸我是读书的好料子。伙伴们也羡慕我，他们常常围着我让我给他们讲些精彩片断，其间不乏供奉些零食，我就奸诈地吊他们的胃口。常常搜肠刮肚也供不应求，便偷阅父亲的《说岳全传》。父亲很爱书，常常将书锁进他的专用皮箱，我便有心偷盗来了钥匙。皮箱里有那么多的古书，《三国演义》、《红楼梦》、《水浒传》、等四大名著，还有《好逑传》《西厢记》等言情小说。我心里紧张，便盗出《说岳全传》出来偷看，有空便给伙伴们讲些其中情节，钓些零食以充饥。母亲知道后将我一顿好打，说我小小年纪就干这些勾当，将来怎么能做人。父亲知道原委后便开箱让我读，我常常沉浸在古书里，有时梦里身披铠甲，背插彩旗，脸上抹着油彩，手拿青龙偃月刀，跨上高头大马，在急促的鼓声里，冲向敌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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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5-29 19: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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