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述者》
风叙述着冬天的小镇。
火车晚点。提行李箱的男人
穿过七点钟的广场,
八点半的车流。乘上
九点四十的地铁。
丑时的雨加雪,准时到来。
银行关门了。角落里的
乞丐裹紧红磨房飘来的歌声
取暖。这里发生过
枪战。子弹
穿透年少的胸膛。
昙花摒住呼吸,开放。
虹吸壶中,咖啡再一次的
沸腾。鹅毛笔插进案头。
羊皮书翻到最后的一页。
石头和盐粒藏起锋芒。
只有风的叙述
带来刀子,和鼠尾草的兰香。
《失明者》
一切都是黑色。黑暗。和颤抖。
僵直的舌头。伸长。双眼
不安的血,洗着哀伤的火。
声音在四面埋伏。细碎的
羽毛落地的声音。微弱的
是草虫子。叫声里,
鱼的腥味,牛奶的
甜味。在夫人胸口上
熏衣草混合着体香的味道。
尖锐的血的声音,火的声音。
刺的声音。黑色的声音,
黑暗的声音。
脚步的声音,棍棒的声音,
锥刀的声音。和人类的声音……
太阳落在城市的另一边。
夜色逼近。
穿过地狱的精灵,
今晚,黑夜必将燃烧。
我靠近。离开。
深度的颤栗,是虚伪。古老
恻隐里,藏着凶险。
我就是失明者。
我此刻警惕世界末日的一切。
《腹黑者》
我是腹黑者。心底暗藏起的
阴影,已照不亮自己。
脸上的笑,嘴上说出的善良,
它们有可能都是假象。
凌晨一点的喉咙是松驰的。
适合唱摇篮曲,或大口
咽下药片。
疼痛。这也是假象吗?
我身披黑衣,手持镰刀。
刀刃划过熏衣草园,
溅起蓝色的味道与风波。
感谢锋利与伤害。几片枯叶
还在腊月的枝头上挂着。
抽紧的背影,
走进远方的暮色里。
我向上走。脚下的流水
起伏。我练习扑向
明天的光,像风,扑向
雪,新蛾扑到火上。但没有。
《观察者》
被捕的声音,不见挣扎。
梦游人经过这里,捡起一只
丢弃的鞋子。
半条舌头说出年老者的咒语。
异教徒,指认
灵魂摇摇晃晃的教堂。
总有一条路,通向终点
和真相。那里,食人蜂的
尸身,冷而腐烂。
流浪的召唤师,引领着
消失的歌声。死亡
是覆盖在雪地上的光。
还有多少笑声,能用来
点燃野火,烧掉所有
颓败的绿,留下肉质的草根?
《忏悔者》
交出有罪的心和不满的声音。
我对土地和弱者鄙视。
我寄生在她们的身体里,
白白地接受供养。
我知道霾的真相,和火山
喷发的唯一诱因。
我交出无耻的贪欲
和无能为力的羞愧。
我交出锁死的喉咙,孤独
敞开伤口的黑夜。
镣铐打开——
我伸出握紧罂粟果的双手。
我交出疼痛的中年,纸上
奔跑的乌托邦。我交出
身体里的教堂,不再祈祷。
我有眼泪,拒绝哭泣。
我交出,直至无可交出。
直至天空澄澈,干净的风
拂过百草。直至薄如
纸张的灵魂,潜回母亲子宫。
《燃灯者》
荒原上,黑暗与燃灯的神,
一同降临。他们在和谋。
肉体在狂欢。杀手撮紧亡命人
的衣领。活着与死去的人
拥抱在一起。盛放与枯萎的
花装饰着沼泽地。
奴才在说话。轻肥的言语,
隐喻藏进罂粟花心的深处。
像戒指
被藏进蛋糕的蜜汁里。
寂寞的人,嘴里塞满苦丁
和盐巴。独臂,撞向
失音的喉咙。
远处,大风扬起沙尘和谎言。
燃灯的神,无畏于剖开
枯萎的花。刺,扎入眼睛,
海水流出。杀手的肉体
糜烂,而精神也充满了肉欲。
秉烛的手如锚抓紧礁。
灯点亮了。神的真身燃起了
火焰。麦子的香味在空中。
孩子们唱起失传的民谣。
我在其中。我开始恐惧黑暗。
《终结者》
我放下了刀,热衷于双手合十
的祈祷,依然无法
普渡去年早来的那场雪。
休耕期的草场,初生羊羔的
尸体什么也没有盖。
狼群,机警地靠近它们。
城市的灯火,晚于公告
发布的时间。灵魂
纠结于高处与低处的官司。
我是引领杀手,翻过七个
黑山头的罪人。射出吧,
终结者的子弹和快意。
我怠慢朝圣的心,剩下
最后的忠告,小心
射穿我的红夹袄,白长裙。
最好像偷猎者那样巧妙。
淬毒的箭,从藏羚羊的
左耳进,右耳出。
你要清楚,破了洞的毛皮,
巧舌的折中者,到死
也不会给利与欲都满意的结论。 |